他是有名字的。
    虽然长大被师父送去上了小学后才知道,槐树寓意并不吉利, 但青槐还是很喜欢这个名字。
    喂, 阿姨找你呢。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跑到他的面前, 男孩的胳膊围着一条红色的袖章, 这说明他是今天的值日小队长。
    小队长似乎很看不惯青槐独来独往、一点集体荣誉感都没有的样子, 推了推他,喂, 你究竟听到没有?
    嗯。青槐迷茫地站起身来,发现周围的视野低得可怜, 他下意识伸出手, 面前是一双脏兮兮的小爪子。
    青槐:我靠啊,这是怎么回事?眼前怎么会是那么小一只手???
    青槐在心里喊了几次系统,这次连自动回复都没有了,脑海中一片寂静,连光屏都调不出来
    这是守护者联盟抽风了吗?!
    难道他又穿越了?
    小胖子看着眼前的男孩一会儿伸手,一会儿捏自己的脸,突然想起阿姨讲的鬼故事,这家伙不会是被后山的妖怪偷走了魂吧!
    青槐刚想喊住小胖子, 就见后者一脸惊悚地望着自己,发出了熊孩子特有的尖锐叫声
    啊啊啊,呜呜呜!阿姨救命!小胖子跌跌撞撞地跑开, 边跑边嚎, 青槐好可怕!呜呜呜
    青槐:?
    他回过神来, 四处观察, 这不像是梦, 太真实了,和小时候待过的孤儿院一模一样。
    青槐。
    有人在叫他,青槐转身,是孤儿院的阿姨,她冲小男孩招了招手,过来。
    在没弄清楚状况之前,青槐还是选择老老实实听话,他走过去,扬起小脸,艰难地仰视别人。
    怎么了?
    阿姨揉了揉青槐的发顶,露出一个欣慰的微笑,青槐,你想不想见见孤儿院外面的世界?
    青槐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现在所在的是什么时间点了。
    他一辈子都记得这一天,因为这天是师父从孤儿院把他带回去的日子,是他的生日。
    阿姨看见青槐愣怔的表情,以为是小孩子胆怯,温柔的蹲下身安抚道,青槐,你有着常人没有的天赋,有一对好心的叔叔阿姨想要收养你,给你提供更好的生活,你愿意吗?
    像是糖果啊、游戏机啊,这些东西你也能拥有了。阿姨捏了捏青槐嫩嫩的小脸,他们都很喜欢你,你愿意跟他们走吗?
    青槐点了头。和上辈子小屁孩儿年纪时受糖果和游戏机吸引不同,他现在只想见一见师父和师娘。
    虽说离家只有几个月,但每每想起前世结局天人相隔的局面,青槐还是会情绪低落。
    他想他们了。
    阿姨把青槐带到院长办公室,沙发上早早地坐了年轻的一男一女。
    这是师父师娘年轻时候的样子。青槐顿在门前,看呆了,从年轻的夫妻脸上找寻着自己熟悉的影子。
    师父。
    师娘。
    青槐在心底念到,眼睛忽然一酸,忍不住包起了眼泪。
    哎呀,小朋友怎么哭了!年轻的女人急忙站起身,从包里掏出纸巾给小青槐擦眼泪。
    熟悉的玫瑰膏味道让青槐十分怀念,一切都好像没变一般。
    小鬼。年轻的男人站在青槐面前,伸出手,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
    师父的手中布满了老茧,这是每个厨师掌心历练的象征,温暖干燥,像父亲一样。
    青槐想要去触碰,指尖还未来得及放入掌心
    眼前忽然黑了。
    等他再次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在了一个漆黑的十字路口,四周光线昏暗,只有微弱的红绿灯光一点一点地闪烁着。
    这地方很熟悉,青槐抬起头,心脏一紧。
    这是他出车祸死亡的那个十字路口,他看见马路对面站着一个青年,面色疲惫,似乎是很久都没有睡觉了。
    那是青槐,即将被酒驾的汽车撞死的青槐。
    他想要大喊吼叫,提醒马路对面那个自己不要过来,可是他动也不能动,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红灯的倒计时就快接近尾声,10、9、8
    对面的青槐垂着头数着地面上灰暗的斑马线,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即将面临的危险。
    6、5、4
    青槐看着远方的车灯亮起,苍白的远光灯刺眼夺目,却丝毫不能唤起对面青年的一丝注意。
    2、1、0。
    不,青年是看了那辆汽车一眼的,但是太远了,绿灯也亮起来了,他以为对方会停车,所以毫不犹豫地踏上了斑马线。
    不。青槐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撞死,他才看到了师父和师娘,他还没有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
    刺眼的灯光瞬间逼近,斑马线上的青年似乎察觉到了危险,抬起了头,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叮】
    画面停格,像是在瞬间被按上了暂停键,汽车在距离青年一米处定格。
    【守护者青槐,你有一个机会。】
    熟悉的光屏终于出现在了青槐面前
    【选择拯救自己,回到原来的世界,还是放弃拯救,回到那个无亲无友的、危机四伏的世界?】
    【请做出你的选择吧。】
    *
    太宰治紧抿着嘴,试图用手去触摸那个坚实的半球形物体,没有变化。
    『人间失格』就好像失效了一样。
    故意把我们隔离出来的。他紧拧着眉头,锐利的目光射向一旁溜号的白毛,你不是号称最强吗?这东西应该是你们咒术师的专业吧,怎么打开?
    我是最强,但又不是万能的这东西虽然很像是『领域展开』,但也不完全一样,应该是你们异能者的范畴吧。五条悟摊了摊手,况且这种领域是很难打开的,相当于玩游戏把所有技能点都点在了防御加固上,攻击力不会太强估计是什么幻境类型,最多让那几个小鬼做做噩梦。
    他示范性地打了个响指,用了十成的咒力加持,可那半球形却毫发无损。
    你的学生们还在里面。太宰治敲了敲半圆形球体的表面,只有手指接触到的地方能够感觉到异能无效化的作用,但那东西简直就像是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能源库,他化解掉的那部分会被成倍速修补上去,根本来不及破坏。
    五条悟挑眉,你那小男友还不是在里面,你不着急?
    太宰治:我们不是情侣关系,我不喜欢男人。
    啧,渣男。
    *
    「喂,小鬼,你终于醒了。」
    青槐刚睁开眼,就看见虎杖悠仁蹲在自己面前,一脸兴味地盯着自己,脸上还多了几道中二病似的纹身
    你是谁?他对上后者猩红的双眸,顿时寒毛直立,你不是虎杖,你是上次那个奇怪的眼睛!
    「你这小鬼竟然这么敏锐。」宿傩扬眉感叹了一声,「果然我猜的没错,有趣你是怎么分辨出来的?只是靠脸上的符文吗?」
    不,青槐皱了皱鼻子,你俩味道很不一样,有很明显的不同啊。
    青槐从地上起身,发现钉崎野蔷薇和伏黑惠还在地上躺着,四周是一片暗沉的褐色,光线很暗,很难分辨清楚周围的环境。
    这里是哪儿?
    「领域内部。」宿傩顶着虎杖悠仁的壳子坐在地上,姿势随意地就像在家里的沙发上,「那些小鬼都还没有醒过来。」
    刚才那些果然是幻境。
    青槐松了一口气,还好最后他反应过来了,系统一直都称呼他为守护者25987或者编号25987,从来没有一次叫过他守护者青槐,而正是因为这个破绽让青槐感觉到强烈的不对劲,打破幻象,醒了过来。
    现在该怎么办?系统并没有给青槐提供过任何有关咒术的资料,所以青槐对咒术师的一些概念还处在一知半解的程度。
    宿傩嘴角勾勒出了一个恶劣的笑容,「这样吧,小鬼,只要你求求我,我就带你出去。」
    青槐迷惑地回了一句,你是有什么毛病吗?反正你迟早都是要出去的。
    「」宿傩眉头一蹙,「嘁,迟早杀了你。」
    青槐并没有精力去跟他斗嘴仗,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还好,伯/莱塔正好端端地放在里面,可以防身用。
    「那种东西根本就没有什么用处。」宿傩啧了一声,「人类的武器。」
    你真的很聒噪,可以安静一些吗?青槐恼火地望着他,就算你不打算帮忙,闭嘴也是能够做到的吧?
    「我早说过,如果你求我的话」宿傩狠狠地瞪了青槐一眼,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衅,「现在你求我我也不会帮你。」
    青槐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虎杖悠仁的身体里到底装的是什么妖魔鬼怪,看起来就像几千年没有跟人类聊过天一样。
    他没有再去理会宿傩,绕着这个名为『领域』的内部转了一圈,实在是逼仄狭窄,连十平方米都不到。
    四周很昏暗,环形的壁上隐隐透着一层红光,青槐是靠着这个光才能勉强看清周围的事物。
    等等,红光
    他心中忽然闪过一个不详的预感,伸出手戳了戳内壁。
    软的,带着细微的颗粒感,在指尖抽动。
    青槐瞬间头皮发麻,反胃的恶心感直接从肚里哽咽到喉头,硬生生被吓得向后退了一步,仿佛那种滑腻的触感还留在指尖。
    那东西是有无数粉色的卵状物组成的外壁,所以当外部的光照进来的时候才会隐隐泛红这道理就跟用强光手电筒照透掌心一样。
    「哈哈哈哈哈。」某大爷目睹全程后发出了愉悦的笑容。
    青槐:
    忽然,就在这时,地面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宿傩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拎起身边趴着的黑发海胆头男生就往背上抗。
    随着震动,一阵剧烈的异香从内壁释放出来,在狭小封闭的空间里,这味道对青槐来说不亚于强效催泪/弹,他猛然捂住嘴,可是已经晚了。
    甜腻的香气钻入他的鼻腔,刺激着他的黏膜,青槐捂住嘴咳得撕心裂肺,熏得满脸是泪。
    不过几秒,黑发青年痛苦地蹲在了地上,像是有人在他肺中撒了一把钉子,针刺感由五脏六腑绵延至大脑,比最恶劣的酷刑还要让人崩溃。
    他全身是汗,红血丝布满眼眶,努力地撑住自己的身体。
    「啧。」宿傩顿了一下,「嘴硬的小鬼,求一下我会很难吗?」
    青槐全身肌肉都在抽搐,听到这句话不由得在心头怒骂,要是我他妈能开口,早就求你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混乱的痛苦立刻打断了青槐的思绪,他的舌尖尝到了铁锈的味道。
    喘不上气了
    青槐脸色苍白,嘴唇发黑,那些气体在一寸一寸地挤压着肺部的空气,他越是张嘴深呼吸,氧气就越快从他身体里流失
    因缺氧过头,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块一块的黑斑,这是休克的前兆!
    宿傩拧起眉头,虽然被世人成为诅咒之王,但是他也没有见过这样的生得领域,可以随着施咒者的愿望随意变化成攻击型或者是防御型。
    有些麻烦啊
    猩红色的眸子盯着地上嘴角洇血的青年,下一秒,宿傩脸色微变双瞳紧缩,拎起另一边的女生,左手一个右手一个,瞬移到了离青年最远处的角落,死死地盯着他。
    身为诅咒的他可以清楚地感知到,一团巨大的能量波动正在从青年单薄的身体中溢出,现在的青年身体里仿佛储藏着一个核能军火库!
    啊啊啊啊就像一万把电锯撕扯肉/体,潜藏的异能在身体里重塑、破坏、再生,全身上下所有细胞解体后重构,持续而又强行清醒的痛楚切割着他的身体。
    青槐的意识一片空白,仿佛是求生的本能,他抓住手心中的一片光影,听见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电子合成音
    【编号25987,异能状态:已觉醒。】
    第36章 叁拾陆
    啊啊啊啊
    青年撕裂的嗓音凄厉而无助。
    领域外的两人脸色忽变。
    太宰治眉角狠狠一抽, 双手摁住半球外壁死死向里挤压,『人间失格』无效化面积瞬间扩大,还差一点, 就要撕裂最里层的薄膜
    等等!五条悟湛蓝色的双瞳结了一层冰霜, 在六眼的作用下, 极大的危机感包裹了他的全身。
    若说原本的领域在他眼中只是微弱的光球, 那么现在领域中的能量就像是一轮硕大的太阳, 塞满了毁灭性的力量。
    是自高专时期领悟到不间断无下限后,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的紧张感。
    他警告那个疯子一样找死的黑发男人, 不要打开那东西!他有能力自保,但那种威力的能量一旦被释放出来, 整个中华街将在瞬间夷为平地无人生还!
    太宰治没有理会他。
    青年痛楚的嘶吼似乎还在他耳边回荡, 化作一根细针从他的太阳穴扎进去,再从左心室刺出来。
    这种相似的无力感在以前也出现过,是枪声长鸣后惊然的抽搐,然后细密的悲哀再次沉寂在一堆搅烂的麻木的神经中。
    那种记忆,就像一生也无法摆脱的阴影,是达摩克利斯之剑,笼罩在太宰治的头顶。
    他双眸充血,比恶鬼骇人。指节皲裂, 感受不到疼痛。
    还差一点,指尖已经碰到了最后的一层。
    『人间失格』
    『吾辈的刀刃』
    绞杀!
    无形的戾气被风吹散。
    领域的壁碎裂成祭祀燃烧的飞灰。
    所有的异能波动都在青年坠入男人怀中的刹那间停歇。
    太宰治抹掉脸上风刃割破的血痕,把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摁在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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