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皆兵也好,他这样的人,害人之心太多,树敌太多,但凡皇上一刻不给他撑腰,他就要被人活活分吃。
    你之前为什么说四年内取代廖广明?柳重明想起这个问题,一直没想明白:四年后我姐姐才有机会诞下皇子?
    对于这个问题,曲沉舟从一开始就想得很明白,坦然回答。
    四年后,世子二十有二,争到那个位置后,才好稳妥地成家,廖广明是个不讲理的,免得世子妃被波及。
    柳重明顿了一下,忽然用笔在他背上用力一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我提了一嘴,作收涨到509了无以为报,会认真写好每个故事
    第76章 醋意
    柳重明忽然用笔在他背上用力一戳,划乱了刚刚写的几笔,看着他紧缩的蝴蝶骨放松下来,才用指甲刮抠半晌,重新写。
    曲沉舟察觉出气氛不对,肩胛处被抠得有些疼,隐约猜测柳重明是因为刚刚的话不痛快,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便忍着没说话。
    一个明字被慢吞吞地写完,柳重明吹了一口气,凉得他背后起了战栗,不等他习惯地缩起,柳重明又吹一口。
    曲沉舟察觉到这无聊的恶作剧,终于忍不住回头:世子还没写完?
    我写完了啊,你洗完了没有?
    这明摆着就是在找茬,他抿了抿嘴,目光撇向一边:洗完了。
    柳重明从后面捏住他的下颌,向上抬起,他们一上一下,目光在空中交汇:洗完了,那就起来啊。
    水温的确越来越凉,曲沉舟犹豫一下:请世子出去。
    出去?柳重明转到前面,手没离开,反倒顺着下颌的弧线向下,轻佻地摩挲着他喉间滑动的喉骨:你刚刚还提醒我,主奴有别。
    曲沉舟将脸转去一旁,轻声回答:是。
    柳重明被这个字激怒似的,声音突然暴躁起来:既然主奴有别,你生死都是我的,我看看你,不成吗!
    曲沉舟愕然抬头,像是不知这话究竟是哪里刺激到他,又为什么现在突然发作。
    柳重明不知道自己愤怒更多还是不甘更多,他堂堂安定侯世子,究竟是哪一点比不上别人。
    不过是晚了一步而已。
    曲沉舟心里已经没有可以容纳他的位置,即使惨死,曲沉舟对那个人仍没有半分怨恨,甚至那么从容地为那人开脱我不怨他。
    枉费他忍着羞耻,去向知味讨教那些不入流的东西,原来他一点机会也没有,对方也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去,甚至为他安排了娶妻生子。
    他嫉妒那个人,他恨死曲沉舟了。
    曲沉舟默不作声地盯着他看,看得他胸中的血一阵沸腾,只差一颗石子的振荡,便要喷薄而出。
    怎么?他恨恨地问:心里还想着别人,想为他守身如玉?赶明儿带你出去,我如果要了你的身子,你是不是还打算为他殉情?
    曲沉舟忽然飞快出手,一记耳光重重抽在他脸上。
    柳重明踉跄退了两步,还不等他反应过来,那只手又返回来,手背狠狠抽在他另一边脸颊上。
    这两巴掌爽利狠辣,发出带着回音的脆响。
    柳重明被这猝不及防的耳光打得呆滞,捂着脸,不敢相信:你打我?
    打的就是你!曲沉舟咬牙冷笑:夺嫡的路一步还没踏出,倒有心思惦记着拈酸吃醋,世子好兴致,跟着宁王混久了,难道连脑子也一起混糊涂了?
    我我只是柳重明一时语塞,那些倾心的话被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压在喉间。
    只是怎样?曲沉舟的手指在桶边攥得发白,也气得发抖:只是世子想找人泻火?
    是!是又怎样!
    柳重明啪地折断手中笔,强装的冷静随着笔一起断开,索性心一横,犯起混来。
    他绞尽脑汁找借口进来,担心人伤,担心人痛,可这人却将他的好心都碾在脚下,他柳重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卑微下贱!
    你不糊涂!你心心念念想着利用我为你自己复仇!倒是让我看看你的诚心!
    他撑在木桶边,恶狠狠地咬着牙:我要干你!现在就要!
    曲沉舟的指尖在木桶边抓得泛白,又慢慢放开,呼吸急促,再开口时,声音冷得仿佛极冬里的湖面。
    身体皮囊,世子若是想要,尽管拿去。
    他抬眼看着柳重明:莫说只是一副残躯,哪怕有朝一日我死于途中,也不过是柴薪焚于炉火之中,物尽其用罢了。
    刚刚被抚摸过的喉骨滑动片刻,人已带着水响,从木桶中站起身,在柳重明错愕的目光中,跨过桶沿,无遮无挡地站在地上。
    那还是少年人线条柔和的身体,清爽纤细,水珠从泛着光的皮肤上蜿蜒向下冲,在脚边积起一片水洼。
    柳重明的目光起初只落在那双白皙的脚上,渐渐才顺着笔挺纤直的双腿慢慢向上,小腹下被隐在朦胧的影子里,平静得很与他烧得涨痛完全不同。
    世子,这是我的诚意,予取予求。曲沉舟坦然地看着他,屈下一膝,而后跪下,一头叩到底:下奴曲沉舟,谢世子恩典。
    柳重明鼻尖酸涩,连眼眶也红了,忽然取了大氅,一抖手将曲沉舟卷裹在里面,拦腰扛在肩上:你的诚意,我收下。
    曲沉舟倒垂在他的肩背上,看着那脚步跨过门槛,走过回廊,中庭里的树在冷风中簌簌掉着叶子,打着旋地落在地上,又被一脚踩过。
    他有些疲惫,却始终不肯闭上眼睛。
    卧房的大门被一脚踹开,他轻得仿佛一根稻草,在柳重明手中翻转过来,被仰面放倒在纱笼中。
    交拢在胸前的大氅被掀开,几乎同时地,颀长沉重的身躯覆上来,一只手从身侧抚上来,直滑到腿根。
    他微微抽搐一下,将呻|吟压在舌下,刚缩了缩,便被人抓住膝盖,向两边拉开。
    后悔了么?柳重明咬牙问他。
    曲沉舟仰面看着隔着纱笼的屋顶,不做声地放松双腿。
    不后悔吗!你不后悔吗!柳重明恨恨地追问,五指收缩,像是要将他的腿掐断一样捏着。
    曲沉舟痛得说不出话,只摇了摇头。
    不后悔吗?
    这次还不等他来得及回应,身上一轻,压着他的身体撑起身,呼吸中仍是不可遏抑的沉重喘息,口气却是带着哽咽的咬牙切齿。
    既不后悔,你哭什么!纱笼的床沿被猛然起身的动作压得吱嘎一声,柳重明摔门离去:我讨厌你!
    曲沉舟一动不动地仰面躺着,直到门缝挤进来的风在无遮无盖的身上激起一片寒意,才慢慢地扯了大氅,盖住自己,又用指尖点点眼角。
    真的有泪。
    连鬓边的膏药都被濡湿一团。
    那不是重明么?这不是他渴盼的么?为什么会哭?
    而且他刚刚说了什么拈酸吃醋
    柳重明仰面看着帷幔顶,眼睛又干又涩,却仍然睡不着。
    自从下午发过一顿脾气之后,他们就再没说过话。曲沉舟这次没能像从前一样,去东厢房里躲着他,就住在外间纱笼里。
    他下午摔门出去时,就吩咐了院子里的下人,把东西都搬过来,锁了东厢房,再看到曲沉舟敢去别处住,直接把人绑回来。
    晚上回来的时候,果然看到曲沉舟呆呆躺在纱笼里,见他进门,也没招呼,只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柳重明懒得理会,目不斜视地进去里间,绕过围屏的时候,袍角不知被什么挂了一下,他转身一脚踹去,围屏轰地倒下。
    外面忙有下人进来,却被一声滚吼出门去,再没人敢来打扰。
    没了围屏,里外间再无遮挡,他看着那个人装死般躺着不动,抬手扯下金钩挂起的帷帘,终于隔开了恼人的视线。
    可眼不见,并不能心不烦,帷幕不识好歹地留了个缝隙,他听得到外面的呼吸声。
    纱笼里的人也没睡着。
    起初院中尚有嘈杂声,还听不真切,渐渐入了夜,凌乱粗重的呼吸愈发明显,时不时夹着埋在被子里的极低呻|吟。
    府医跟他说过了,那药名贵,药性猛,脸上的伤口未愈合,正是吃药劲的时候,如果小曲哥疼得实在忍不了,可以吸少量阿芙蓉止痛。
    可那东西久用成瘾,曲沉舟身上已经有朔夜无可解,他不想再给人饮鸩止渴。
    他脑中天人交战,在沉重的呼吸声和阿芙蓉中反复权衡,正束手无策中,外间的呼吸声逐渐低下去,直至几不可闻。
    这低下去的速度和声响不像是熟睡后的声响,柳重明竖起耳朵听了半晌才确认,这不对劲!
    曲沉舟不该有这么轻的呼吸。
    他几乎想也不想,一个箭步冲出帷帘,见曲沉舟盘膝坐在纱笼里,正在理气调息。
    曲沉舟疼得无暇他顾,没注意柳重明这个时候还没睡,更没料到人会突然冲出来,气息一乱,就要向一旁歪倒。
    一只手扶过来。
    别慌!柳重明将另一只手按在他颈脉上,不动声色地低喝一声,心中却如惊涛骇浪。
    他们朝夕相处也有半年有余,他居然从未发现,曲沉舟会这般调息吐纳,而且这一摸之下更是惊讶,这调理之法居然是与自己同出一辙。
    有一瞬间,他甚至怀疑白石岩的猜测是正确的这人莫非是他自己?
    指尖下能察觉到心神不宁,柳重明再不多想,低喝一声:一念归中。
    他们心息相依,同入灵谷。
    引短令长。
    柳重明平日忙于俗事,疏于习武理气,如今协理起来分外吃力,倍觉惭愧,又不敢分心,待取坎填离时,两人都是一身汗涔涔。
    最终气归丹田,曲沉舟长长吐出一口气,无力地抬手将柳重明格开。
    谢世子出手相助。
    他向后靠在墙上,沉吟片刻,主动说道:我从前与白家颇有交情
    柳重明跌坐在椅子里,也是出了一身的汗,努力平稳着自己的呼吸,仿佛没有听到他勉强挤出来的解释,隔了片刻,去一旁取了披风丢在曲沉舟身上。
    跟我出来!
    夜已过半,院子里守夜的小厮昏沉沉地打着盹,听到开门的声音,连忙打起精神迎上来,又被柳重明摆手斥退。
    曲沉舟拢着披风,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绕过书房,在耳房右侧停下。
    这里是柳重明用来放藏书的地方,他被允许进来找过两次书,里面光线幽暗,让他不太自在,便也不再来。
    也不知道半夜三更为什么突然来这里。
    他正狐疑中,柳重明开了门,示意他跟上。
    两人一直走到屋子西南角,柳重明踢开窗边的桌子,在地上踏了一脚,地面应声而开,露出个两尺见方的洞口。
    洞口下连着石阶,通道逼仄漆黑,只能看到下面透出一点微光。
    估摸着向下走了三四十阶的距离,微光在面前放大,是嵌在石壁上的一盏油灯。柳重明打亮火石,将四周的烛火依次点亮,曲沉舟这才看清地下的模样。
    这是一处不小的空间,大概有两三个他们的卧房那么大,四周宽阔,桌椅屏风,一概全无。
    想是有通风的地方,并没有长久密封的潮闷和霉味,但有另一种令人不快的味道。
    血腥味。
    第77章 并蒂莲
    血腥味。
    靠墙一面立着两具刑架,看不清形状的刑具在下面丢了一堆,泛着红锈。头顶悬垂着长长短短的铁链,借着烛火,能看到上面的手镣满是暗红色。
    对这种环境,曲沉舟也算是熟悉。
    柳重明点完烛台,在他身侧站住,主动问道:有什么想说的?
    曲沉舟垂手而立,仰头看着上面的铁链,听这口气像是恐吓却毫无杀意,以不变应万变,随口答道:地方不错。
    只是不错?
    虽然只回了这四个字,柳重明便察觉出,对方似乎没有继续生自己的气,这口气与往常并无区别,像是白天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倒让他心里松了口气。
    怎么不生气?他戏谑一笑,好奇地问。
    曲沉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里,在另一面墙边立着不知什么东西,被布蒙着:仇人太多了,总惦记着,气坏自己不值当。
    心挺宽的。柳重明夸他。
    过奖,他勾动嘴角,专捡人不爱听的说:算上从前,我也已到而立之年,不跟小孩子计较。
    柳重明绕到他面前挡住视线,两人相差将近一个头的身高,柳重明投下的影子几乎将他整个人包裹进去。
    小狐狸,柳重明和蔼地威胁:没人教你识时务者为俊杰吗?都到这儿来了,还在嘴硬?过刚易折,你不知道?
    曲沉舟盯着鼻尖前的衣襟,目光慢慢向上移到喉结上一次舔咬那里,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呢?
    过刚易折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柳重明这样说自己。
    在记忆中,重明常对他的懦弱胆怯恨铁不成钢,时不时提点他:抬起头!你可是皇上御封的司天官!不要让人小看了你!
    那个时候,重明从来嘱咐的都是我不在身边的时候,坚强一点,别让人欺负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他和重明都对彼此食言了许多,等我回来,也许是他们难得兑现的诺言吧。
    多谢世子,受教了,他扯动嘴角笑笑,又看四周:世子带我来这里,难不成想拷问我?
    柳重明不置可否,只问:怕了没有?
    世子手下留情,曲沉舟老实回答:我特别怕疼,不打也肯招。
    什么都肯招?
    世子尽管问,答不答看我的心情。
    嗯柳重明拖着长音,一步步向前,用前胸顶着人一步步后退,直到曲沉舟的后背贴着墙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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