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好。柳重明咬牙微笑,用另一只手捏住他的两片薄唇。
    曲沉舟无奈地抓着柳重明的手腕,不得不用目光讨饶。
    原本柳重明的确是有事要告诉他的,打算他上车的时候说,但如今被这么插科打诨一通,看着曲沉舟当真如猫儿一样的可怜眼神,心中一软。
    与从前那个满心求死的曲沉舟相比,与那样沉默寡言寡淡冷漠的曲沉舟相比,与那个疯癫失神的曲沉舟比,他更喜欢现在眼前的人。
    所以没法说出来我找到曲沉舟的家人了,父母和四个兄弟,都在,被妥善安置在京外。
    他怕那个作乱的鬼魂,又一次将这人搅扰至疯狂。
    我今天的确忙,先放过你。
    柳重明松开一只手,细细抚上横过鼻梁的那道伤痕,伤口仍结着疤,两边的红肿尚未完全消下去,看着倒比初见时更可怖。
    下不为例,听到没有!
    曲沉舟乖顺地连连点头,见柳重明也不肯松开另一只手,主动示好:世子稍后要去赴宴?有廖广明么?
    有。
    以柔克刚为上,现在还不是硬碰硬的时候。
    柳重明目光一凝:什么卦?
    狭路相逢。曲沉舟盯着他说话时滑动的喉骨,有些困惑地吐出后半句卦言:逢赌必赢。
    柳重明嗤地笑出声:借你吉言,廖广明倒的确喜欢激将人打赌。
    曲沉舟也无奈跟着笑。
    廖广明这个人明着防的地方还好,留心暗处。当年察院一名补阙上书,说锦绣营该并入南衙中,而后那人一家死于返乡途中
    柳重明了然:你放心,我们柳家也不是软柿子,他敢动手,我就敢应着。而且还有白家和
    话头停了一下,曲沉舟补充下去:世子,攘外必先安内。
    柳重明看他一眼,知道他们想的是同一个人方无恙。
    再说,我先去让人查一查。
    马车渐渐停下,门外就是别院,柳重明撑着地站起来,又伸出手。
    趁府医来之前,去洗洗,都要臭了。我今天会回来很晚,你自己先睡,不用等我了。
    是。曲沉舟握住他的手,被顺势拉起来。
    他们起身时,耳中听到了熟悉的声响,叮的一声,曲沉舟的目光微斜,立即落在了柳重明的腰上。
    平时他们不同入同出,他很少见柳重明外出赴宴的这个装扮,更没想到会冷不丁地与旧物重逢。
    车帘放下,隔开他的目光,只能见到离去的车轮。
    曲沉舟抬头看看高远的天空,知道今天柳重明为什么会晚归今天是九月初九,重明的生辰。
    又是一年生辰,是他们两人的,重明十九岁,他也十六了。
    他轻轻摸了一下前襟,空空如也。
    这衣襟下原本压着的便是那枚小小的玉佩,是重明在禅院中为他求来的,说是能护他一世平安的护身符。
    只是在那一夜里,被他忍痛扯下来,塞在了婴孩的襁褓之中。
    曾经只盼着这孩子能安稳活下去。
    可现在他盼着,那样一个罪孽的孩子,再不要被无辜地生下来。
    柳重明进门时,厢房里笑着起哄了一阵,带头的是宁王。
    也只有宁王这样百无禁忌的,才会在他生辰时跟着混在一起,怀王和齐王都知道自恃身份,只差人将贺礼送到侯府去。
    看我说什么来着,重明就没有几次不迟到的,慕景昭高喊一声:要不是他酒量不好,我都怀疑他是打算骗酒喝的。
    劳诸位久等,柳重明向众人拱拱手以示歉意,才在慕景昭旁边的席位坐下,笑道:王爷既知道我酒量不好,这罚酒就免了吧。
    慕景昭故意向众人问:能不能免?
    都是平日玩在一起的,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一片都是不能、多罚几杯的笑叫声。
    重明,今儿咱这不叫罚酒,慕景昭从随侍手中接了酒壶过去,亲自倒了三杯:这叫平步青云酒,祝你往后平步青云,一路高升!
    不管这酒叫什么名堂,柳重明也只能无奈接了,痛快饮下,喉中烧得火辣辣,忙找了茶水压下去。
    眼见慕景昭又要给他斟酒,忙拦着:王爷饶了我吧,晚上赶家宴,被我爹看着我醉醺醺的,还不得动上家法?
    宁王笑得合不拢嘴:重明,你也有怕的人啊。
    他顺手捞了身旁少年过来坐在膝头,将那杯酒灌在那人口中,酒未来得及被全部吞下,从唇边溢出到脖颈,他用手指沾一下,伸在少年衣襟里,趁机摸了几把。
    重明,酒量不好,怎么也不带个人出来,他把怀里的人往这边推:这个你瞧得上么,送你,这么着挡挡酒也好。
    柳重明用扇子又将人顶回去,瞟了两眼:不要,看着眼生?
    眼生就对了,刚到手没一个月呢,慕景昭几下把少年的半身衣袖扯下来,给人看肩上一片朱红胎记:看见没有,天生的拒霜,我玩了这么多年,只见到这么独一个,稀不稀罕?
    稀罕。柳重明慢声应着,指尖捻着扇子,有点后悔刚刚在马车里落了下风,居然轻而易举地饶了那人。
    说起稀罕有人忽然笑道:重明那儿不是也有个稀罕的么?
    嗨,廖统领别闹了,慕景昭不屑地摆手:都多长时间了,别说摸,看也看够了。
    廖广明哂笑:那可未必。世子可是长情的人呢,我前些日子还见人坐着世子的马车出来。
    慕景昭瞠目结舌,转回眼看柳重明:重明,你不是吧,怎么个国色天香法,都不腻烦?
    国色天香么,廖广明轻笑,替他回答:也许吧,没细瞧,只看还带着覆面,眉心的疤明晃晃的呢。
    柳重明展开扇子,漫不经心摇两下,也一起笑。
    那能怎么办呢?我就中意他那双眼睛,舍不得呢。
    不然挖出来呢?廖广明建议。
    还有这个法子?我倒是第一次听说,柳重明将扇柄击在手心,诧异莫名:可惜血糊糊的想着就恶心,又去哪里找个神医圣手来,把他的眼睛挖给别人?
    慕景昭不明所以,当即拍胸脯:这个好办,我帮你去找!
    廖广明向身后招招手,一名少年被推上来,一脸惶恐失措地跪在旁边。
    不劳王爷费心,他抓着少年的头发向后,示意众人看过来:我倒是认识个神医,瞧这孩子,长得好看,只可惜是个瞎子,这双眼睛便是取的别人的。
    那少年惊恐地瞪起眼睛,不敢回嘴。
    慕景昭还真信了,忙喝彩:那倒好了!赶紧把人给重明找来!
    王爷,神医清高,不好见外人,只与我有些交情,不如重明把那孩子带来,我给选个干净漂亮的,换好了,再还给重明,如何?
    柳重明抬眼,看着廖广明刀子般的目光。
    第81章 赌约
    柳重明抬眼,看着廖广明刀子般的目光,心下明白。
    皇上让他接手潘赫的事,这消息果然被透露到廖广明那里,也说明他们对皇上的心思没有猜错。
    这是想让他跟廖广明针锋相对、狭路相逢呢。
    廖统领倒是交友广泛。柳重明只敷衍地呵呵一笑,并不理会,便转向宁王:我房里那个,王爷怕是一直只听说,还没见过那孩子吧。
    是没见过。慕景昭承认,心下后悔原本在跟丹琅耍的时候,也有机会见见的,他纳闷问:他到底怎么个好法?
    好法么柳重明拉长声音,向他一挑眉:总是跟这些庸脂俗粉不同,不至于几天就腻烦,所以不是我长情,是小怪物的滋味好。
    慕景昭不依起来:不成不成,改天你得带来我看看,不能总这么吊人胃口。
    世子!廖广明被平白冷在一边,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忍不住插嘴道:重明不信我的话么?
    柳重明像是反应了片刻,才想起他们之前在说什么,随口应道:廖统领的话,我自然是信的。
    他似是对这个话题没兴趣,转眼又兴致勃勃地转向慕景昭:我可不敢让王爷见
    眼见柳重明又撇开自己,廖广明脸色铁青,忽然并拢两指,就要去点那少年的眼睛:重明不信么,我倒可以给你看看
    他话音未落,手腕呼地一翻,将迎面掷来的一根筷子抄在手中,错愕片刻又笑起来。
    重明这是什么意思?看上他的长相,怜香惜玉么。倒是正好了,我也正打算挖了他的眼睛,为重明的爱宠做个盛器呢,倒是两全其美。
    柳重明接过下人又递来的新筷子,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擦了擦,才漫不经心开口。
    廖统领的人,我怜惜什么?要挖就出去挖,我的席间,还不想见血光。
    两全其美么?我可没说瞧中他,廖统领也太低估我的品味了。
    慕景昭呆了片刻,刚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当即喝道:廖广明,你在搞什么鬼?今儿可是重明的生辰!哪有你这么搞的!
    王爷,我冤枉,廖广明摊手:我也是为重明好,不是吗?
    心领了,柳重明专心擦着筷子,嗤地一笑:我的东西,好不好,我自己心里有数,不需要别人照量品评。
    该做什么,也不需要别人代劳。他抬眼看过去,一语双关:想要的东西,也自然会亲自去拿到手。
    廖广明的目光一沉。
    慕景昭见气氛不对,忙着圆场,自然站在柳重明这边:廖广明,你也别瞎操心了,重明的脾气谁都知道,他的东西别碰。
    他说得振振有词,像是全然忘了之前丹琅的事。
    柳重明笑笑,也不多说什么,向在席众人微微点头:我这毛病也改不了了,只能劳诸位包涵。
    廖广明的脸色阴郁片刻,又忽然展颜一笑:是我心急了,居然忘了重明的脾气,既然是重明的生辰
    他拍了拍手,外面有人推开房门,引了个杏眼桃腮的少年进来。
    慕景昭眼睛一亮,嘿了一声,用胳膊肘去撞柳重明:没想到廖统领私藏着这么好的东西呢,这小模样!绝了!光看一眼,骨头都麻了!
    王爷谬赞,既然王爷阅美无数都能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廖广明微微一笑:正好今儿我也没带什么礼过来,就用他当做重明的生辰贺礼,重明可中意么?
    廖统领有心,那我就笑纳了。
    柳重明冲那少年招招手,心中冷笑。
    廖广明今天就是带着找茬的心思来的,不管是要给沉舟的眼睛换个盛器,还是要送人给他,都是换个法地想要压他一头,明里暗里向自己示威,好教他知难而退呢。
    人收不收下都是小事,只是刚刚两人已经动了手,人人都看出来廖广明是带尖带刺的。有了那么一出,他如今再收下,旁人都只道是他要息事宁人,低人一头了。
    区区廖广明算什么东西,他若让步,折的便是整个柳家的颜面。更何况潘赫是挤到皇上身边难得的突破口,他怎么可能让步?
    那少年的确生了个顶好的模样,含羞带怯地靠过来。
    柳重明用扇端掂着他的手,侧脸看着慕景昭,笑问:是王爷喜欢的那口?
    廖广明心中一跳,还来不及说什么,果然见柳重明的扇子向慕景昭递过去。
    那我便借花献佛,把他送给王爷好了,王爷可要好好疼惜。
    柳重明!廖广明厉喝一声。
    廖统领怎么了?柳重明看他:既是送我,难道不是我的东西了?我想怎样处置,该是都与廖统领无关。
    席间众人噤声,都看出今天这两人不知怎么就不对付起来。
    廖统领固然是皇上的人,但这边可是安定侯世子,随便掂掂也知道哪边分量重,眼下廖统领明显落了下风,自然没人开口帮腔,趟这个浑水。
    只有慕景昭一面欢喜地伸手去拉那少年入怀,一面又纳闷:重明当真不喜欢?连这么个模样还入不了眼?什么样的才能看得上?
    柳重明惬意地摇扇子:王爷,寻美如品茶,牛饮海灌,随便玩玩,是个人都可以,真想细品赏玩,还得选拔尖的才成。
    慕景昭被他这成熟老道的说法折服,还没开口,便听廖广明冷笑:世子眼光倒是高,他这等样貌也算是牛饮海灌?
    柳重明反倒一副和事佬的模样:廖统领误会了,只是各花入各眼,我不好这口罢了。
    这模样的都不好么?廖广明冷声哼笑:我忽然想跟世子打个赌。
    曲沉舟的卦果然撞上了,柳重明心头精神一振,面上却懒懒的:赌什么?
    慕景昭再愚钝也看出不对劲,正想打个岔,又被廖广明之后的话勾得活动起心思,这大热闹可是他最喜欢的。
    就赌,世子瞧得上的玩意儿,能不能好得过我的贺礼,如何?
    柳重明心里咯噔一声,差点从座位上滑下去。
    第一次怀疑起曲沉舟的卦是不是不准,或者那个逢赌必赢说的应该不是跟廖广明打赌吧
    他有点痛苦,甚至后悔被曲沉舟忽悠得信心满满。
    虽然之前曲沉舟担忧治不好时,他还安慰道美人在骨,如果可以只靠上半张脸来打赌的话,他倒是稳赢的,可若是治不好,那一脸疤痕说服不了别人。
    曲沉舟听了他的安慰,筷子点在唇边怔怔出神了半晌,沉默得他心里有些难过,他听林管事说过,小曲哥从前生得粉雕玉琢,出类拔萃,当初即便不卜卦,专程来看的人也踏破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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