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重明什么也没对他做,法子是最朴实也是最无解的只是不给他饭吃而已,他平生没遭过挨饿的滋味,没想到会这么难受。
    胃里火烧火燎,额头上满是冷汗,只动一动就头晕眼花,而且他不敢碰眼前的栏杆栏杆上涂了蝎子粉,抓一把,手心就被燎起一排水泡。
    怎么就有病了?柳重明施施然进门,手中提着一把精巧铁|弩。
    你没病在家里安个笼子干什么?
    方无恙抬头看看屋梁,他自认为进来时已足够小心,哪会想到会有铁笼从天而降,正跟地上的锁扣合住,任他怎么用力,也无法撼动半分。
    柳重明抬手,一支寸长的弩|箭射出,擦着方无恙的鬓发而过,叮地撞在铁栏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你说呢?他如往常般微笑:当然是等着招待我的朋友啊!
    方无恙恨恨咬牙,从他落入陷阱的时候,就已经想明白了,曲沉舟根本就是个诱饵,否则怎么会有柳重明在书房里守株待兔。
    柳重明,你够狠,他冷笑:你倒是挺会用他,就不怕养着他,给你招来杀身之祸吗?
    柳重明挑眉,示意他往下说。
    曲沉舟未卜先知,如果皇上知道你养着这样的人,又藏了夺嫡的心思,你猜皇上会怎么做?
    劳你为我操心了,这个简单啊,杀了他,死无对证。柳重明一笑,漫不经心地摆弄着铁弩:问完了么,轮到我了。
    他毫无征兆地突然抬弩,这次再不是虚晃一招,那弩|箭急雷般飞出,洞穿方无恙的左肩。
    方无恙应声跌倒在地,五指间的血红顺着手臂流下来。
    如实回答,否则别怪我不看姑丈的颜面,柳重明冷冷俯视他:什么时候跟江行之勾搭上的?
    方无恙见那箭锋指着自己的心口,半点颤抖都没有,咬牙答道:三三年前,景臣出京,我在暗中跟着,被他发现。
    是他先找的你?
    嗯。
    你为什么要护着殿下?
    方无恙看一眼弩|箭,仍死死抿着嘴。
    柳重明点点头,不再逼问:都跟江行之一起做了什么?
    与你无关!方无恙额上的汗滚落下来:我答应了白大将军,言而有信,不会做对你不利的事。
    与我无关?只跟殿下有关是么?柳重明冷笑:那曲沉舟呢?是我的事,还是殿下的事?
    柳重明!方无恙提高了声音:我说过,我不会对你不利,曲沉舟的事,我没有告诉过江行之,是他自己怀疑的!我已经对你仁至义尽。
    仁至义尽?这么说,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感谢你帮我保密,感谢你帮江行之掳走了沉舟?
    方无恙无言以对,半晌才讷讷道:如果不是你说要夺嫡,要对景臣不利,我也不会动手,是你先给我下套的。
    你如果没有外心,又怎么会往我的陷阱里跳?柳重明压低铁弩,对准他腿间:有没有对沉舟做什么?
    方无恙还来不及回答,陡然惨叫一声,捂住没入腿中的箭|矢。
    你该庆幸没做什么,否则我让你下半辈子也做不了什么。
    柳重明!方无恙面色惨白,怒喝一声:你好毒!枉费我拿你当朋友!
    你跟江行之联手、掳走沉舟的时候,有想过我这个朋友么?
    方无恙哑然,余光里又有人进到书房。
    这次柳重明起身去迎了两人,关上房门,才持弩守在铁笼边,叫道:爹,姑丈。
    你们俩这是在干什么?白世宁不知所措地看着屋里的情形:重明,这是你干的?
    柳重明应道:姑丈该问他,先做了什么。
    柳维正在一旁坐下,将两人看看,才沉声问:无恙,怎么回事?
    方无恙没料到柳重明会把两个长辈叫过来,更是愕然,如今三人倒像是一起在审他,沉默了许久,咬牙闷闷回答。
    侯爷,白将军,你们之前答应过我,说不管将来如何,只要柳家白家还在,就一定会保景臣无事。
    他瞟一眼柳重明,气冲冲道:但是重明说要夺嫡,第一个先对景臣下手!
    柳维正不动声色,白世宁先急了:不可能!重明他
    他忽然意识到有些事不该说得太明白,立即改口:阿正,你跟重明聊聊,我先把无恙带走。
    柳重明搭箭上弦,指着方无恙。
    姑丈,你和爹将方无恙引介给我,我就全心全意拿他当朋友,可他先背着我跟江行之勾结,后掳走了沉舟,我没有对他先动手,已经是我仁至义尽。
    夺嫡一事不是玩笑,我此前已经跟我爹提起过,如今正好一道让姑丈知道。
    但对景臣下手一说,只是为了激他出来,不是真的。
    我如今已经不是小孩子,也不想由着你们糊弄。
    他究竟是谁,为什么你们都护着他?他为什么要站在景臣那边?今天如果没有个答案,他也别想活着出这个门。
    重明!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胡说八道什么!白世宁低喝一声:你什么时候变这么混账!
    方无恙冷笑接口。
    侯爷,白将军,世子爷恐怕也没有告诉过你们,他房里那个曲沉舟不是一般人,那双眼睛有未卜先知之能。世子爷被他巧舌如簧哄得晕头转向,这才不知天高地厚地起了不该有的念头。
    座中两人都是一惊。
    柳重明坦然面对两道目光:沉舟会卜卦是真,但我决定夺嫡,并不是被他哄骗,也是为两家的未来考量。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爹和姑丈难道就能保证,我们两家能一直长久
    不等他说完,柳维正低喝一声:世宁,拿下这逆子!
    柳重明大吃一惊。
    他困住方无恙,面对的又是自己的两位至亲,本以为手中有了人质,逼问真相是其一,也正是要父亲和姑丈表态的最好时机。
    却没料到父亲连一句回答都不给,就当机立断对自己下手。
    只犹豫一瞬间,手中弩不知该将射向方无恙还是对准姑丈,劲风已迎面呼啸而来。
    他自然不可能是白世宁的对手,虽已及时将铁弩挡在胸前,可那碎石断金的掌劲直冲心口。
    一股腥甜从喉中涌到舌尖,他的身体摇晃一下,向前扑倒,被白世宁接在手里。
    还有他,柳维正瞥一眼目瞪口呆的方无恙,起身向外走去:一起捆了。那个曲沉舟人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吓到大家了吗哈哈,我是说如果,现在的存稿还能撑俩月吧,心态需要调整时,可能会任性双更给大家捋一下小曲前世的时间线:
    十四岁,秋,入宫,同年冬天去晋西书院读书
    十五岁,春,遇见柳重明
    十七岁,秋,回宫
    二十岁,柳重明逃出京城
    二十四岁,怀王逼宫登基
    二十八岁,观星阁上被俘,在牢里过了二十九岁生日,同年十二月,死于断魂台
    第104章 会面
    曲沉舟隐约觉得有人站在床头注视着自己,可朔夜的疼痛带走了全身的力气,让人一动也不想动。
    模模糊糊中,还记得起来,他在朔夜的毒性下备受煎熬时,床头站的人是谁。
    怀王不,现在该叫皇上了。
    他拼死将柳贵妃的那孩子送出宫,却被金吾卫抓住,连自尽的机会都没有,只盼着等朔夜发作,让他了此残生。
    却没想到他人贱命硬,居然硬生生熬了过去。
    那个时候,怀王便是这样冷冷地站在床头,等着他低头臣服,抑或是死。
    原来他这么有价值,谁都不舍得让他死。
    曲沉舟低低叹一口气,果然听到有个低沉的声音问道:曲沉舟,睡醒了?
    嗯他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答了一声,又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这不是怀王的声音,怀王还没到这个年纪。
    他几乎下意识地向腕上一摸,一滚身跃起,银色小剑从被褥里刺穿出去。
    隔着被子,他没看清来人是谁,更顾不上有没有刺中,便将被子兜头一掀,就要趁这空当跳下床去。
    可那人不但没被盖住,反而隔着被子拨开剑尖,准准地一掌拍在他的胸前。
    曲沉舟仰面摔在床上,这一掌并未用权利,不是想要他的命,可即使隔着被子也能感受到那浑厚的掌劲。
    他胸中气血翻腾,紧咬着牙关,生怕只一张口,便会喷出一口血来。
    曲沉舟?
    那人又叫他一声,这次他终于看清楚了床前的两人。
    是,下奴曲沉舟,他捂着胸口,在床上跪下叩首,才抬起头:见过侯爷,见过白大将军。
    这两个人出现在这里,曲沉舟已察觉到事情不好。
    虽然柳重明为示信任,让他去调人偷袭方无恙的暗堂,可实际上,他们都明白,方无恙涉及到柳侯、白将军和景臣,而以曲沉舟的身份,必然无法请动这三个人的。
    所以,他曲沉舟是最好的饵,而柳重明才是最好的黄雀。
    方无恙主动现身,也是重明与两位长辈谈判的最好时机,他曾尝试从卦言中得知成败,可惜一无所获。
    如今这两位长辈出现在这里,只能说明一件事柳重明没能过得了这两人的关坎。
    柳维正负手俯视他,直看得他低下头,才问:你在担心重明?
    曲沉舟心中一紧。
    从前虽与柳侯见过面,可那时重明护他护得紧,柳侯对于他们的事没有同意,却也没反对,只提醒不要频繁见面。
    所以他对柳侯的印象,也只限于不苟言笑,沉默寡言。
    可如今这如家常般的问话,却让他忽然意识到,面前的是安定侯,自幼便浸淫在朝中和族中纷争里的安定侯。
    并不是泛泛之辈。
    回侯爷,他的目光落在地面上,又渐渐移到柳维正的脚上:我外出时不慎被人掳走,幸得世子救回,如今醒来不见世子,自然担心。
    你有这心思,不枉重明对你一场,柳维正坐下,平静问:你既然知道我是谁,见着我,为什么会担心重明?
    曲沉舟低着头,半晌才问:因为侯爷许久都没有来过别院
    倒是个聪明的小家伙,话说得好,柳维正微笑道:我是难得来找重明,若不是这次来找他,还不知道他会变成这个样子。
    重明从前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可惜不知被谁蛊惑,如今状似疯癫,满口胡话。
    我已经令人将他关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你不用担心。
    曲沉舟不再回答,慢慢抬起目光,落在柳维正身上。
    白世宁捱不得屋里的沉默,诧异问道:你不是担心重明?怎么不问问他说什么胡话?又被关在哪里,你
    柳维正抬手拦住他的话,问道:你在为我卜卦?
    话已至此,不用细问,曲沉舟已经想明白了柳重明说了什么疯话,以至于被囚。
    夺嫡事关重大,而柳侯和白家从来都持无争的观望态度,更别说柳贵妃还没有动静,柳重明初入官场便这样大放厥词,一旦有闪失,关系的不止是柳重明一人。
    他不再避讳柳维正的目光,朗声回答:是。
    世宁,刺瞎他的眼睛。
    白世宁的铁掌应声而至,一把掐住他的喉咙按倒在床上,指间夹的飞针转瞬间已到眼前。
    曲沉舟连一声惊叫也没有,只微微抿嘴。
    那枚飞针停在他的眼前一寸处。
    像是让时间变得煎熬似的,悬在面前的手缓缓下沉,那针尖似乎已触到睫毛。
    曲沉舟的目光又落到白世宁身上,轻声道:白大将军,等侯爷真想取我性命,再动手也不迟。
    飞针在手中打个转,不知又藏去哪里,白世宁忍不住笑起来,揶揄一句:阿正,你失策了,没吓到人啊。
    柳维正也有些意外,笑一声:还有点胆识,也是我一时大意,居然能放你这样的人在重明身边,也难怪他被你蛊惑。
    不知道侯爷的蛊惑一说从何而来,曲沉舟被放开,揉了揉被掐得有些窒息的脖颈,在床边坐好,姿态端正:不是蛊惑,而是卦言。
    柳维正和白世宁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
    我刚刚的确在为侯爷卜卦,从卦言上看,如果我对两位如实以告,世子无忧。
    如实相告?
    对,您和白大将军一定有兴趣听一听,曲沉舟平静地道:而且我知道,不光世子无虞,两位也会站在世子身后。
    白世宁翘着腿在他身边坐下,笑了一声:小家伙,可别以为阿正像重明一样好糊弄,当心一句话说错,你这娇弱的小脖子就断了。
    凛然的杀气若有似无地缠绕在身边,曲沉舟目不斜视,答道:若侯爷和白将军认为我在说谎,我的性命就在这里,随意拿去,绝不会有半句求饶。
    柳维正不置可否。
    房中的沉默仿佛充斥着无形的压力,曲沉舟在心里笑了一下。
    从前审他的是重明和石岩,如今换成了两位长辈,他自岿然端坐,倒是有些像从前的处境。
    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无数次在生死边界中走在窄窄的独木桥上,一旦摔下就是粉身碎骨,怎么会被这区区小场面吓到?
    要想为重明争取到两家长辈真正的支持,他的身份底细总是瞒不过的,现在是最好的契机。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对他来说信手拈来。
    侯爷,白将军,他缓声开口:我是一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死在十多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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