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长久,越是香甜。
    他愿意等着那一天。
    想得美,他两指捻起小狐狸的下巴,低下头去:不过,可以先给点甜头。
    唇齿即甘霖。
    他们一起没入水下。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不算跑啊lsp们
    第126章 心愿
    宵禁之后,闲杂人等不得在外走动逗留。
    有白石岩亲自拨冗清路,柳重明几人便算不得闲杂人等。
    木门半掩着,里面的人知道他们今天要来,已经等在院里。
    容九安仍是那样神色淡淡的,挑着灯笼,只说了一声爹娘已经睡下,烦请安静一些,便看向柳重明身边一人。
    来这里之前,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柳清池夹着一卷书册站出来,向容九安拱手一礼:容探花,多有指教。
    容探花文采斐然,一身傲骨,在晋西书院中受不少少年人的钦慕,柳清池便是其中之一。
    容九安见对方此时还对自己礼数周全,明白了柳重明之前含糊提过的事,也还礼:有劳三公子。
    他想得通透,并不抵触几人,便带着柳清池向后院去了。
    前厅只剩下一脸冷漠的凌河,也不看曲沉舟,为柳重明斟茶:世子坐,九安一会儿就能出来。
    态度疏离,像是不知道今夜的访客是冲着谁来的。
    曲沉舟不用他请,自己拖了椅子,在柳重明下首坐下,指尖将空茶杯向前推,在凌河看过来时,轻轻一挑眉:恩施玉露。
    凌河看一眼恍若未闻的柳重明,又看回姿态嚣张的曲沉舟,知道今晚不能糊弄过去,便忍了忍,重提茶壶,斟上茶。
    没有,白毫银针。
    曲沉舟看也不看,端起来将茶水泼在地上。
    凌河知道,就算自己再避让,挑刺的找到头上,也总会被逼到无路可退。
    世子爷教得好啊,他冷笑一声:纵容下奴在我家中放肆,别怪我打狗不看主人。
    柳重明端着茶杯笑,平时曲沉舟都逮着他一个人气,如今第一次见小狐狸对别人露出爪牙,居然还十分赏心悦目。
    他忽然很想看看,曾经的曲沉舟是怎样的骄横跋扈。
    对啊,他对凌河笑道:是我惯的,他在家里对我也是这样。
    找茬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春日宴上,凌河自然也在,见了眼下两人的模样,怎么可能不清楚莲池边不过是一场做戏。
    可这做戏背后的目的,他不想多思考,这也是他退避三舍、劝容九安置身事外的原因。
    他转身要走,又听身后凉凉的笑意。
    凌少卿好薄情,容九安的性命就算换不来一杯恩施玉露,也总该听得到凌少卿一句道谢吧。
    凌河没有回头:我已经当面向世子道过谢了。
    柳重明笑着一指:不用谢我,这事得谢沉舟。
    我么?不等人回答,曲沉舟接口:我的话,光这么嘴上道谢,可是没用。
    凌河忍无可忍,索性开门见山地拒绝。
    两位若有其他可以效劳之处,凌河义不容辞,但恕我不想插手不必要的麻烦。
    曲沉舟啧啧摇头:凌少卿还是没有容探花想得长远,敢问,这朝中的事,有哪件跟那个麻烦脱得了干系?
    凌河铁青着脸不说话。
    柳重明之前已经对他说得明白,说潘赫恐怕状况堪忧,希望他帮忙寻些蛛丝马迹。
    他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容九安心意已定,是没法劝回头的,他只希望自己远离是非,能在容九安一脚踏空时,挤出一条狭窄的活路。
    见他犹豫,曲沉舟拍拍衣衫,就要起身。
    世子,居然还有人想着八面玲珑呢,他对柳重明笑道:既然凌少卿用不上,容探花一个人出来也没意思,不如再送进去吧。
    你敢!凌河咆哮一声。
    我为什么不敢?
    凌河才发觉,自己在盛怒之下落了下风,冷笑问道:好大的口气,你当你是谁?
    曲沉舟在他面前站住,矮了半头,便扬起下颌。
    凌河,你以为我是靠运气,才把容九安从断头台上拉出来的吗?
    凌河就是这样想的。
    他审过无数骗子半仙,在刑杖落下之前,人人都趾高气昂,可他也不得不承认,曲沉舟给他无形的压力,仿佛被审的人是自己一样。
    而且,柳重明提前许久就让九安开始准备求雨赋,这份胸有成竹,令他不得不慎重考虑。
    曲沉舟没有继续逼迫,反倒粲然一笑,与人聊起家常。
    凌少卿居然肯为我一区区下奴斟茶倒水,是因为感谢我救了容九安,还是
    他的手指在凌河肩上一点:还是因为这个?
    凌河仿佛被烙铁烫到一般,噔噔后退几步,脸色大变。
    你怎么
    怎么知道的是么?曲沉舟抱着手臂,笑得轻松。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那样耻辱的痕迹在身上存在过十数年,在凌河的衣衫被剥下时,他就一眼认出了那背上的烙痕。
    看着刺眼。
    他指着那里,吩咐旁人梳掉。
    岂止是这块奴痕,他甚至见过凌河被滚水和钢刷梳洗后的森森白骨。
    容家二老在年轻时,从河里捡到了一个婴儿,柳重明在一旁慢声补充:那时河上游恰巧有一所管制司。
    话说到这个地步,凌河已无可争辩。
    曲沉舟指上用力,将他戳得坐下去:凌河,你是想让人知道容家二老私藏逃奴,还是想送容九安回去呢?
    凌河的目光在面前两人身上游移,咬牙问:你们在威胁我?
    不然呢?曲沉舟反问:你以为我们今晚是来求你的么?
    曲沉舟,凌河看他片刻,忽然也是一笑:世子说你未卜先知,我起初还是不信。
    现在信了?
    原来你想让我信,这消息若是传出去,你会如何?世子会如何?
    曲沉舟嗤地笑出声,回头挑眉道:世子,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他若是没这么一问,人还真是不能用。
    凌河几时曾受过这样的羞辱,脸色涨红。
    你笑什么!
    曲沉舟转了一圈,一旁的柳重明及时将自己的茶杯递过来,给他润润口。
    笑你不自量力啊。
    他的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小圈:你去跟人说吧,不过我这边会收容家二老和容九安的性命作为回报,凌少卿敢不敢试试看?
    凌河不敢。
    更何况前有未雨绸缪的求雨,后有不为人知的奴痕。
    凌河不过下奴之子,用得着二位这样大动干戈?只为了潘赫?凌河不解:你们想做什么?
    对方就算再盛气凌人,自己毕竟也是知道了曲沉舟最不可为外人知的秘密,相较起来,自己那处奴痕显得微不足道。
    曲沉舟踱步过去,弯下腰,在凌河耳边低语几声。
    你最后跟凌河说了什么?回别院的路上,柳重明还是忍不住问出来。
    他知道小狐狸擅长蛊惑人,可想想凌河沉默片刻后松口的模样,止不住好奇。
    没什么大不了的,世子不是知道了么?凌河本是女奴之子,想来是母亲不想他再走自己的老路,找机会将他放在河里,不论是死是活,总算是逃了人间地狱。
    曲沉舟竟有心思笑笑:老实说,我还是有点羡慕他。
    柳重明难受得半晌说不出话,不敢去触碰他心里不愿提起的事,便轻声问:所以你跟他说的,是奴籍的事?
    自然是,曲沉舟点头:我允诺他,若是世子事成,第一,必然废除奴籍,第二,让他在大理寺可以安心地秉公断案
    他说了一半,忽然转头看柳重明,笑问:世子,我是不是僭越了?
    没有,柳重明笑着摸摸他的头:本该如此。不过我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因为奴籍之事肯松口,还是因为大理寺的缘故?
    都有吧。在大理寺见得多了,再正直的人也难免会忍不住想以恶制恶。曲沉舟向自己肩上一点:而且世子想不出,是因为世子不知道这东西在身上,是个什么滋味。
    柳重明心中揪了一下,脚步沉得像是拖不起来。
    沉舟,你
    世子,我前世走了许多弯路,正经的好事没干几件,曲沉舟打断他的话:从前的遗憾,这一次就有赖世子了。
    你放心,我一定竭尽所能。
    虽这么说,柳重明心中仍不是滋味,赶上去几步,与人并肩走着。
    沉舟,你从前就是这么
    这么张狂,是么?曲沉舟抿嘴笑:所以很多人讨厌我。
    也不是张狂,柳重明瞧着他,趁机抓住了那只在身侧悠闲摆动的手:是我很喜欢。你的愿望,我一定会帮你实现。
    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对曲沉舟这样坦然地说一句喜欢。
    从前的那些矜持自傲,早已被敲碎散落,无迹可寻。
    难怪姑丈肯在姑姑面前放下所有的锐气,他想着,因为喜欢啊。
    他放纵自己心里被打了个洞,洞里满当当地填了个小狐狸,尾巴搔一搔会痒,嘴巴啃一啃会痛。
    可无论是痛是痒,他都怀揣着他的毛茸茸,不舍得放手。
    那只柔软的手在他汗涔涔的手心里,没有挣脱。
    曲沉舟停下脚,在灯笼的微光里偏着头看他,轮廓柔和,昳丽眉眼中都是笑。
    有那么一瞬间,柳重明以为自己还是在梦里,可指间的扳指硌在他们手中,他不想去思考从前的缥缈,只想仅仅握住眼前的真实。
    笑什么?柳重明如今也是千锤百炼过来的,不怕他嘲笑,又俯身重复一遍:我喜欢。
    曲沉舟停住,将他推去墙边靠着,踮起脚来,像是呵气一样,轻轻亲吻他眼角的胎记。
    他耳根泛红,微微低着头不动,将往日的禁忌袒露给肆无忌惮的人,听到耳边一声叹息。
    世子不会喜欢的。
    我喜欢。他再次强调。
    曲沉舟与他对着鼻尖,眼中湿漉漉的。
    他以为月色正好,馨风温暖,他又难得开口示爱,能从小狐狸的嘴里听到些带着促狭的甜言蜜语。
    可耳边只有一句恳求。
    世子,废除奴籍是我两世的心愿,等到世子大功告成之日,切切不要忘记。
    这话听得令人心惊肉跳,柳重明收紧手臂,将人圈在怀里。
    会有那么一天的,之后呢?
    他觉得今晚的曲沉舟莫名古怪,又说不上古怪在哪里。
    若说是疏离,人明明就在自己的怀里,手还扶在他的腰上,可若说是亲密,又像是差了那么点味道。
    吊着他的心不上不下。
    之后你想做什么?他提高了灯笼,看着纤长羽睫下耀眼的异瞳。
    曲沉舟垂着目光,似是有一丝犹豫,片刻后才开口。
    我想攒一些钱,然后过上自由的生活。
    柳重明的手僵在空中,终于知道了那份不安和古怪在哪里在曲沉舟所憧憬的未来里,似乎并没有他。
    第127章 罪生
    初夏的一场雨,将干得皲裂的土地滋润透彻,又在恰到好处时戛然而止。
    一场好雨。
    街头巷尾的人都因这一场雨重恢复了生机,各自忙碌其眼前的生计来。
    风调雨顺之后,其他的一切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只能充作茶余饭后的闲谈。
    被人谈论起最多的,便是借着这场大雨一跃脱困的容探花,有人羡慕他走了狗屎运,有人鄙视他终究是失了本心。
    在对容九安的口诛笔伐中,最为拔高出挑的就是安定侯家的三公子了。
    连皇上在闲暇时读来,都说柳清池的文章比从前开窍许多,精彩绝妙,便也不拦着这些学生胡闹。
    不过说起安定侯家,朝中人人都想得到在大理寺中的柳世子。
    与柳清池的名声鹊起不同,自从凌河接任大理寺少卿,柳世子的脸便没放晴过,据说还曾闹过罢官,被皇上一顿臭骂,又被骂回大理寺呆着。
    所以谁都能理解世子爷心情不佳。
    据说世子赴宴的时候,有不识趣的人见他身后的小奴绝色动人,起了逗弄的心思,结果扇端还没伸出去,不过是多看了两眼,便被世子一脚踹翻在地。
    惊得宁王手里的筷子掉在地上,一时也没敢去捡。
    有人暗地里说,世子有点疯魔了。
    宁王倒表示可以理解,有那么个祸水在身边,换他早疯了。
    究竟有没有疯魔另说,只是有些等着看白柳两家争执的人还是失望了。
    本以为春日宴一闹,两家怎么也该搞出点什么水花来,结果世子频繁登门一段时间,白家到底让他把人扛回去。
    也没见白石岩跟世子有什么龃龉,雷声大雨点小,让不少人扫兴而回。
    相较于引人注目的安定侯家,平日里搅起风波的廖广明反倒无声无息下去。
    虽然许多人都知道是因为春日宴上的赌约,锦绣营罕见地被拉到京城北郊操练去了,可聊起来的时候,言下之意都心照不宣锦绣营恐怕再不会有曾经的风光模样。
    至于太医院里多一个少一个太医,便更是悄无声息,没有人谈起。
    外面嚷嚷闹闹,隔着一堵围墙,院里安闲平宁。
    曲沉舟扑在久违的纱笼里,感慨一声金窝银窝不如狗窝,便赖着不肯起,头顶上的铃铛被撞得摇晃几下,像是风走过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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