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岩用余光看他一眼,的确是感觉从前和眼前的人像是相差许多,可很快又被纸上的内容吸引了注意力。
    廖广明居然发现了?这时间不太妙啊。
    嗯,柳重明倚在窗边,安静地看着下面川流不息的人群,慢慢说:洛城那边传来的消息,廖广明刚进洛城边界,人就不见了。
    不见了?白石岩吃了一惊,立刻往后翻:连锦绣营的部属都丢了,做得真绝。
    命都要没了,不绝不行,柳重明叹了口气:问题不在这儿,而是他这个时候消失,肯定是有谁说动他了,否则哪会这么狗急跳墙。
    白石岩将线索捋了一遍。
    肯定不会是齐王那边,他们老早就想吞了锦绣营,任瑞估计跟在屁股后面咬得紧呢。也不会是唐侍中,宁王那边越帮,廖广明死得越快。廖广明才不会信这两边的话呢。
    两人对视一眼。
    人选便只剩下一个了。
    白石岩不解:这件事跟怀王不沾边啊。左右他手里也没兵,难道指望把廖广明救回来之后,收归己用?皇上但凡看到廖广明投靠哪边,廖广明还不是死路一条?
    怀王盯着廖广明是一回事,柳重明给他解释。
    我想他的主要目标是我。最近皇上对姐姐宠爱有加,常常宿在丽景宫,谁都怕我姐姐的肚子有什么动静。
    我最近一直跟锦绣营来往频繁,他看出来我想要什么了。他保住廖广明一天,我就一天得不到锦绣营。
    白石岩恍然大悟。
    他们花了许多时间慢慢推动的车轮,终于开始转动起来。
    重明所求的那个位置和柳贵妃两边双管齐下,朝中稳定了数年的格局将被撕裂。
    不光是洛城那边有人吹风,我放在锦绣营里的人说,有人也开始撒银子拉拢了,还想让我后院起火呢。
    柳重明冷笑,他对锦绣营志在必得,现在别人撒进去的银子,他就当做是有人投功德箱了。
    过不了多久,怀王就会发现这些钱流到谁的口袋里,自然就收手了。
    姐姐说她那边会仔细着,我拜托姑姑也常进宫去看看她。就是廖广明,决不能让他有机会回京。
    白石岩知道了自己该做的事:我回去就调人过去拦着。
    挑些身手好的,柳重明抽出地图给他看:从洛城能走的路都标在上面了。
    如今估计各家都知道了廖广明的动向,齐王宁王都会派人截杀,但怀王这边必然会有接应,咱们要避免跟他们碰上,更不能有人落在他们手里。
    廖广明垂死挣扎,恐怕比平时更凶,谨慎行事。这一次不打死,就是咱们前功尽弃,再有下一次就不光只是个难的问题了。
    怀王连任瑞都能重新扶得起来,不能让他跟廖广明搭上。
    我明白,白石岩郑重地收起地图,问道:有没有知会方无恙那边,沉舟怎么说?
    我朝方无恙借了一点人,但他不在。消息刚来没多久,沉舟不在家,还没问。
    去哪儿了?
    金平庄,他说还有些事要去确认一下,我让方无恙带着他过去了。
    白石岩随口一问:潘赫的事不是了结了?怎么还过去?
    柳重明犹豫一下,如实回答:不清楚,他说想明白了会告诉我,我就没多问。
    白石岩原本已经打算离开,在门口转了个圈,又回来多问一声。
    重明,你和沉舟还好吗?
    还好。怎么了?不知怎的,这只是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柳重明却心中不由跳了跳,扯住白石岩又追问:为什么这么问?
    没事白石岩想着曲沉舟向自己叩头恳求的模样,违心地安慰。
    没啥事,就是我娘瞎担心,说你们俩脾气都倔,怕你们总吵架,要我时不时问问。你好歹比他大几岁,让着点沉舟。
    柳重明哭笑不得。
    他和小狐狸,谁比谁大,还真说不好呢。他是不介意姑姑担心他们的事,只是白石岩这么冷不丁问起,总让他心里不踏实。
    或者该是,沉舟始终让他那颗心,无法落地。
    沉舟是不是跟你和姑姑说我什么坏话了?怎么搞得姑姑这么担心。
    没有!没有!没有!
    白石岩忙一迭声地否认,面前的重明是个人精,他生怕自己一时嘴漏,坏了曲沉舟的事虽然他至今也不知道曲沉舟究竟安排了什么。
    看着柳重明狐疑的目光,他忙打岔。
    对了,沉舟倒是提醒我点别的。他说江行之传过来的信儿,廖广明一倒,齐王那边的眼睛就打算往北衙瞄,尤其是再加上个任瑞,让我多小心。
    这提醒是应该的,柳重明默默点头,随他一起下楼,直到在楼下要分开时,才忽然多问一句。
    石岩,如果你重活一次,却落入奴籍,希望能被谁买走呢?
    白石岩张口就来:当然是我的小娇娇啦。
    他今年定了亲,是柳家分家里的姑娘,也是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他总是喜欢欺负的那个,乳名就叫娇娇。
    我就知道。柳重明嘴角带着笑。
    这下轮到白石岩不踏实了:重明,怎么又问这么怪的问题?是沉舟怎么了?
    没有。柳重明催促白石岩上马离开,挥手作别。
    如果是他,柳重明想,他应该也会盼着能得小狐狸多看一眼,欢喜地买回家吧。
    可是沉舟乞求的人,却不是他。
    马车走得急,碾过地上的石块,颠簸得跳了一下。
    曲沉舟原本就昏沉沉的,背靠车壁坐着,被这一颠簸,颠得向一旁歪倒在软榻上。
    他摸摸额头,发现比刚上车的时候又热了几分,晕的厉害不说,连骨头缝里都沁着酸疼。
    如今夜里天气渐渐凉下去,本来不应该在寒风里逗留那么久的。
    可他心里着急,想早点寻个妥当的法子,就跟方无恙一起,在金平庄的屋顶上连着趴了几晚上。
    到底还是着了凉。
    还是方无恙看出他神色恍惚,起初还依着他,又守了半宿,天亮的时候,他热得厉害,方无恙当机立断决定立刻往回赶。
    他原本骑了一程马,出了些汗,好像已经不热了,却没想到风寒突然卷杀回来,只能换了马车赶路。
    距离城门还有一段路,他已经伏在软榻上,冷得不住哆嗦。
    小曲哥。
    马车的速度慢下,方无恙从后面打马赶上来,掀帘进了马车,手里端着一碗药。
    起来喝口药。他将曲沉舟扶着坐起来。
    这一路上也没看到正经的药铺,好不容易才在村子里找到个草郎中,赶紧喝了吧,风寒不是什么大病,喝完睡一觉,等回京的时候也该好了。
    黄褐色的药泛着酸苦的味道。
    曲沉舟昏沉沉的,一口气喝完,又一头扎到软榻上,一动不动。
    车帘被放下,遮挡住外面的光亮,马车里朦朦胧胧的黑。
    火苗不知是从哪处开始燃起,仿佛在枯草中穿行,先是星星点点地燎着皮肤,而后再从烧穿的洞里掉落进去,翻烤着五脏六腑。
    曲沉舟的呼吸沉重起来,想要抬手再去摸摸额头,手臂却像是坠了铅锤,怎样也抬不起来,反倒不受控地开始喘息战栗。
    车帘一掀一落地摇晃着,时不时刺进微弱的光,恍惚迷离中,像是有人在外面说话。
    曲司天
    他在这三个字中不可抑制地想尖叫,可胸前起伏如破旧的风箱,将他的声音卡在喉间。
    曲司天药下得足够多了
    有人掀开了帷幔,向他俯身过来,几根手指抚在他的脸上。
    指尖冰凉,却瞬间点燃所有干枯,烧得他全身都疼痛难忍,仿佛被万千虫蚁啃噬着骸骨血肉,只求有处能让他解脱。
    他腾地弓起身,咬住那几根手指,渴极了似的舔吮,恨不能一直吞下咽喉。
    那人冷笑一声,火辣辣的耳光落在脸颊上。
    他重新倒回去,蜷缩颤抖,一阵阵抽搐着,只觉得身体里都是空虚,空虚得求死不能。
    帷幕外那人仍在继续献着殷勤。
    皇上您想怎么都可以
    他可快活着呢
    让他爬过来求您
    曲沉舟终于忍不住大口呼吸起来,挣扎着,从软榻上嗵地摔下来,仿佛一条离开水的鱼一样,拼命转着身,在氍毹上蹬动扭蹭。
    冷汗湿透重衫,他的手指抽筋一样拼命在衣襟上抓挠。
    有人听着声响,急匆匆地跳进马车来,就要去抓他的手。
    曲沉舟受了惊吓般尖声高叫起来,像是要后退,却情不自禁地扯住那人。
    短暂的理智和曾经的噩梦交替着,他颤抖着抓挠自己的衣襟,仿佛被万蚁啃咬,将氍毹揉得一塌糊涂。
    那人似乎被他可怖的模样吓到,转眼间掀了车帘跳下去。
    光线又变得昏暗下去,他重新跌落回去,瘫软在地上,微不可闻的痛苦从喉间溢出。
    不要
    他的眼中盈着水雾,很快从眼角滚落,声音中已经嘶哑,支撑不了清醒多久了。
    不要他无力地轻哼出声:不要
    又有人跨进了马车,不由分说地将他打横抱起。
    求你
    他垂死般吐出两个字,最后的神智被彻底冲垮。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早来,晚上六点到七点之间
    第140章 羌活
    柳重明把人紧紧抱着,一路狂奔。
    马车停下的地方距离别院不近,可他看曲沉舟这个样子,若是继续在马车里颠簸,像是马上就要没命。
    方无恙一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也是吓得面如土色。
    重明,重明你相信我,我真的什么都没对他做!他身子骨太弱了,沾点凉气就染了风寒,我给他找马车,还到处跑,给他找了风寒汤药。我也没想到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柳重明呼地侧过脸。
    方无恙登时高叫起来:是他摸我的!我拼命挣脱才保住清白!
    少废话!柳重明怒斥:你给他喝了什么药!
    什么药方无恙愕然:路边药铺里现成的药,大夫说这天气里风寒不少见,好心备了不少,还能是什么药?
    柳重明早在看到曲沉舟时,就大概猜测到发生了什么,白石岩之前给他提过醒,沉舟千万不能碰羌活,所以府里配的药都是查了又查的。
    可他万没料到,方无恙会好心办坏事,寻了外面的药来给人吃。
    你回去,别跟来!
    赶走了莫名其妙的方无恙,他脚下生风般,一步不停地直奔别院卧房,将人轻轻放在床上。
    曲沉舟半阖着眼,瞳孔都失去了焦距,手脚瘫软地仰面躺在床上,仍在细细颤动着,满面醉红中,是无法纾解的痛苦迷乱。
    之前从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白石岩也没说过羌活能有什么解药,他如今只能想到一个法子。
    柳重明这边刚传了水进来,手还没洗完,便听到身后咚的一声,有人从纱笼里滚下来。
    曲沉舟侧身匍匐在地上,一手弯曲如鸡爪,撕扯着自己的衣襟。
    可那衣服被汗浸透,黏糊糊地贴在身上,他几次扯不动,便在地上滚动一下,仰着颈,厉声咆哮着,却听不出来在说什么。
    柳重明刚俯身把人抱起,便被死死咬住肩膀,血流出的一瞬间,被湿热的舌尖舔去。
    你先等一下。
    他顾不上肩上的痛,直搂得怀里没了挣扎的力气,才将软了身子的人抱去里间。
    扯了被子过来,刚将温湿的汗巾伸进去沾了沾颈项,曲沉舟便仿佛被滚水泼了似的,腾地弹起身攀住他,睫毛轻颤着,用脸颊去蹭他的手臂。
    他被猝不及防地拽得弯下腰,听到耳边一声重过一声的呼吸,急出一身汗,知道这情形不是热水擦拭就能解决得了的,便在被子里摸索着腰间汗巾。
    许是他的手太凉,贴着的皮肤仿佛染了风寒似的。
    曲沉舟被凉得挣动一下,像是在沙漠里渴极了的人,不安地舔着嘴唇,双手捏着他的手腕。
    也不知是在拒绝,还是在挽留。
    柳重明知道他哪里怕痛,哪里怕痒,可如今不同于往日清醒,小心翼翼的,生怕把人弄疼。
    真的碰到时,曲沉舟反倒变得一声不吭,那些呻声音都堵在喉间,只有克制的呼吸和眼角止不住的泪珠。
    柳重明熟悉他的模样,如今只看这反应就知道,虽然本能地压抑了声音,小狐狸此时已失去了意识。
    往日里,连浸在水里唱着曲子勾他时,小狐狸也是理智清醒的。
    这样一个骄傲的人,即使是在只有他们两人的空间里,也没有想着将一切都交给他来引导支配。
    他还是第一次在曲沉舟的脸上见到这样混乱茫然的神情。
    许是在车上已忍了许久,曲沉舟不久便蜷缩起来,无声颤抖。
    柳重明坐去床边,单手将人从被子里捞出来,圈在怀里,抬起曲沉舟的下颌,温热的舌尖将堵在喉中的声音都释放殆尽。
    他得到了前所未有热情的回应,小狐狸第一次将全部主动权都交给了他。
    不过几个呼吸的空当,怀中人挣扎一下,攀着他,仿佛柔软的藤蔓。
    他的吻更加细密温柔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曲沉舟才安静下来,靠在他的臂弯中,双手没有放开,反倒拽紧他的手臂,带着泣音自言自语似的。
    还有
    柳重明的身形停住,听得愈发真切。
    还有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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