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也不负众望,是学堂里的佼佼者,县里人都说他将来是做状元的材料。
    后来,洛城去往京城的官道出了劫匪,朝廷派官兵来剿匪。
    江行之的声音停了许久,才又开口。
    官兵撞开了县民的家门,挨家搜索,因为护着妻和子,父亲跟官兵起了些冲突,就被当做劫匪抓走了。
    第二天一早,儿子亲眼看到父亲的头颅悬挂在县城外,他不敢面对母亲,一直徘徊很久,返回家里时,母亲已经从别人处知道噩耗,悬梁自尽,身体都凉了。
    你!慕景德终于有了反应,别人可以不知道,他却知道他的部下是怎样做事的。
    后来,江行之没有听见他渐起的惊恐和愤怒,淡淡说:后来儿子不死心地追去京里,可是京城太大,他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该找谁报仇。
    所幸他命大,遇了贵人,再后来他找到了仇人,做了那个人的,幕僚!
    江行之!慕景德仿佛被毒蛇咬了一口,想要跳起来,却全身僵硬,无法动弹:江行之!是不是你你是来找我报仇的?!
    从前我太贪心,也势单力薄,根本找不到可以下手的地方,所以我跟那只狐狸做了交易。
    江行之浅浅笑着:他说可以帮我,而我只需要劝说你,把那只疯狗任瑞带去围场。现在,王爷有没有想明白,自己是如何激怒了皇上的呢?
    慕景德哆嗦着手,甚至没有心思去跟面前的人计较从前,在一片漆黑里摸索着梯|子。
    他终于发现,这窖井不是助他逃生的藏身之处,是专为他挖的葬身之所。
    那梯|子还在,立在正中间,一头插在地上,可他刚攀上去一步,却连人带梯|子一起扑倒在地上。
    上不去了,江行之耐心劝他:这梯|子上面有个铆接机关,我下来的时候已经拔|出来,经不住人了。
    一点火星在慕景德歇斯底里的怒吼中亮起,丢在地上。
    霎时间黑暗被驱逐殆尽,火星点燃了渗在土里的火油,橙黄色的火舌一直舔到了无法触及的那块木板。
    慕景德疯了一样,连滚带爬地去捡了佩剑,声嘶力竭咆哮一声:江行之!
    江行之仍坐在原地,连躲闪的意思也没有,眼看着剑锋没入身体,却仰天狂笑起来。
    慕景德!今天有你陪我走黄泉路,我江行之死而无憾!
    口中刹那间都是腥甜,每一个字都带着伤口中的血喷涌而出。
    他用手捂着前胸,满手温热,慕景德的骂声渐渐地像是离开很远,又渐渐换成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在问他行之,你愿意跟我走吗?
    嗯,过了这么久,他第一次松下双肩,平静地看向虚空:景臣,我
    一根竹签从签筒里飞出来,不合时宜地落在佛前香上,连着压断了一片。
    一旁的小沙弥连忙起身去香灰里捞,又被烫得一缩手。
    住持也忙起身,一边叫人去拿东西捞竹签,一边向面前的年轻人赔礼。
    王爷恕罪。
    香炉里的竹签边缘逐渐变黑,那住持见慕景臣一眨不眨盯着,慌得亲自叫人换了签筒过来。
    王爷不必多想,这几个月来,王爷求问的旅人平安都是上上签,这一次也不过是王爷一时心急,用的力气大了些而已。劳烦王爷再摇一次,老僧好为王爷解签。
    慕景臣忽然眼眶一红,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第179章 醉骨香
    长街一头响起哒哒的马蹄声。
    常在这条路上做生意的人赶忙将街边展开的桌椅收起来。
    这是这些日子的惯例了,每到这个时辰前后,就有大人物要经过这里回宫去,行人避让。
    骁营兵士顺着街道向前跑着清道,列成两队,等待中间的被簇拥的人通行。
    似是不怕酷暑似的,曲沉舟不紧不慢地夹一下马肚,数着青石板,缓缓而行。
    路边一扇门上挂的竹帘被人哗地挑开,里面出来的人满面喜色,正专心低头数着手心的银子,被兵士大喝一声,急忙抬头,正与曲沉舟对视。
    那人慌得将银子掉了一地,嗵地跪倒在地,不敢抬头。
    曲沉舟笑一声,没跟他计较,偏偏头,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一旁偏将忙答道:回曲司天,是赌坊。
    赌坊么?好地方,不等人反应过来,曲沉舟偏腿下马:今天时间还早,去看看。
    早在门口那人哆嗦着跪下时,里面就已经听到了,当骁营兵士鱼贯而入排开人群时,赌坊里的人都看向门口。
    赌坊里点着灯,人头攒动,只有从窗户缝隙里射入的几道残亮,看得到在光柱中穿梭飞舞的尘埃。
    曲沉舟拢着披风挑帘进来时,倒像是带了光进来似的,看得人眼前霎时明亮。
    足下软靴踩着地上胡乱丢下的碎屑,咔嚓作响。
    他轻抬脚尖踢开,环视一圈,目光所及之处,登时都安静下来。
    识趣的人纷纷向后退开一条路,如利斧分水开路一般,一直裂开到最靠近里面的一张桌子上。
    桌子另一头坐着个人,身后站着的锦绣营兵士,见他笔直地走来,也不起身,只微微一笑:曲司天,好大的官威。
    曲沉舟一撩衣摆,在桌边坐下,淡然应道:世子,彼此彼此。
    掌柜的亲自过来,正要给曲沉舟斟茶,被柳重明抬手拦住。
    陈茶有什么滋味,去隔街茶铺里取顶好的君山银针来。
    掌柜忙应了一声,这就差人过去拿。
    荷官仿佛被两团火同时烤着,拿着筛盅,为难地两边看,最后将目光落在柳重明身上。
    瞧我干什么?柳重明向对面示意:曲司天是客,当然要看看客人的要求。
    曲沉舟正在打量桌上的赌具,听他这么说,抬头问道:这里是世子开的赌坊?
    不上台面的小把戏,曲司天见笑怎么今天有心情来这地方转转?
    新鲜,曲沉舟看着荷官手中的筛盅:既然世子说随我高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请世子陪我玩一把,如何?
    人群中起了小小的骚动。
    如今街头巷尾传得厉害,谁不知道曲司天是因为什么而得皇上青睐,从前奇晟楼里的人也一起来凑热闹,把曲沉舟卜卦说得犹如神仙降临似的。
    如今神仙要跟人对赌,换别人怕是必然要推辞,可依世子的脾气,是必然不可能低头服软的。
    不少人都还记得,去年的南衙和锦绣营闹起来的时候,砸了多少东西,伤了多少人。
    如今两边领头的都换了人,可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就阴阳怪气,看着比去年的更不对付。
    好啊,柳重明露齿一笑,果然不拒绝,瞟了一眼荷官,笑道:就玩个简单的吧。筛盅里有两个骰子,落盅之后,曲司天来说两个骰子的点数。说对了,你赢,说错了,我赢。
    周围的人强忍着没发出嘘声。
    世子这也太耍赖了,还人模狗样地让人家猜,怎么不直接上天呢?
    赌了!曲沉舟半点不犹豫,当即拍板。
    话音刚落,引来忍不住的叫好声,又在柳重明目光一扫中低弱下去。
    骰子拿来我瞧瞧,曲司天向荷官示意:世子信誉不好,我怕在自家地盘上也出老千。
    柳重明嗤笑一声:出千这种事要看对谁,别人我肯定不敢,但为了曲司天,值。
    那粒骰子在莹白的指尖打着转。
    世子这话怎么说?
    既然要赌,就该有赌注,柳重明笑:本世子明人不说暗话,我若输了,黄金万两奉上,我若赢了,曲司天便去我别院里做客一个月,任我取求,如何?曲司天敢不敢?
    我若赢了,奇晟楼给我,曲沉舟把骰子抛回去,从腰间摸了腰牌拍在桌子上:我若输了,骁营给你。
    四周众人不敢出声,用眼神互相瞟着,生怕一点声响就能变成引子,把这两人之间的火|药点炸了。
    曲司天是怕了?柳重明翘起一条腿:不如折中,你若赢了,奇晟楼交给你,房屋地契,一样不少,我若赢了,曲司天跟我回别院如何?
    曲沉舟眼都不眨:赌了。
    有人开始忍不住交头接耳这个赌约当真是掐住了曲司天的软肋,那奇晟楼可是耻辱地,曲司天怕是无论如何都要拿回去。
    荷官摇动筛盅,不老实的骰子撞得叮当脆响,听得人心里七上八下。
    柳重明漫不经心扫了一眼,问道:曲司天是不是在门外就知道本世子在,特意进来投怀送抱?
    倒是知道世子在,曲沉舟的目光盯着筛盅,冷漠答道:是想着世子的不义之财太多,来分一杯羹。
    面前是神仙打架,尚未交手就火花四溅,凡人自觉都闭了嘴。
    那筛盅啪地一落,四下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曲沉舟身上。
    六
    曲沉舟环视四周,又轻轻吐出第二个数:四。
    荷官轻巧地以铜杆一挑筛盅,手法娴熟地掀开,桌上两颗骰子纹丝不动,清晰的一个六点,一个四点。
    倒像是自己中了头彩似的,四周欢呼雷动。
    曲沉舟将腰牌重收起来,双手压下,止住众人的喧哗,微微一笑:劳烦世子破费,楼中诸人尽数清退,我只要林管事,房屋地契,改日送去骁营。
    柳重明没有说话,始终盯着那两个骰子,眼见曲沉舟就要起身,忽然一拍桌子,他身后的兵士呼地向前包抄。
    骁营诸人也即刻亮了兵刃。
    一时间温度似是降至冰点,众人跑也不敢跑,只能缩着头,惊魂不定地看着面前剑拔弩张。
    曲司天这是欺负人呢
    柳重明话音未落,听外面有人连声喊着冲进赌坊,慌得甚至没留意眼下的紧张。
    世子!那人嗵地跪倒在地:皇上宣世子即刻进宫!
    柳重明从一旁接了拐,再没心思斗嘴,只是在与人擦肩而过时,两人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
    都清楚皇上为什么宣召。
    这个时候,齐王的死讯该是百里加急传回了京城。
    齐王慕景德身死,相信的人一言不发,不信的不依不饶。
    从地下窜起的大火足足烧了一整天,遮盖窖井口的木板和灌木都被烧成炭,留下一个冒着烟的洞口。
    回过头去寻找的人只能等着那处的浓烟散去,才下到窖井。
    可里面连墙壁都烧得层层剥落,勉强能看到两团焦黑,只轻轻一碰,皮肤血肉便碎烂开,根本无法分辨形状。
    只能找到其中一人压着齐王的腰牌,另一人胸骨中插着齐王的佩剑。
    没人分辨得出究竟哪个是齐王,更没人猜得到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明妃几次哭得晕厥过去,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齐王就这样死了。
    皇上不光召了柳重明,连几位王爷和朝中诸位重臣都叫到,最后将这件事交给曲沉舟来决断。
    二十四张卦言摆在面前,皇上毫不犹豫地接受了结果,令明妃娘家出人,敬王慕景臣陪同,前往戟平。
    柳重明虽然并不能提前知道会派谁出去,却知道必然不会指到自己头上。
    再过几天便是六月初六,沉舟的卦言不会错,太医也说姐姐的临盆之期就在附近,无论如何,他也不能离开京城。
    醉骨香。
    从前没听说过这东西,姑姑和姐姐告诉他,宫中早先的阴私之物里,便有这醉骨香。
    香如其名,闻了后连骨头也醉了,若是生产妇人闻了,完全使不上一点力气,临盆之际,胎儿在肚子憋闷太久,十有八|九就成了死胎。
    有一阵子泛滥横行,可后来人人都知道提防这东西,太后年轻时又曾整治过一番,有许久没出现了。
    下毒人用心毒辣险恶,若是从前,他必然会想到皇后头上。
    可若是皇后,更愿意去母留子,像太后那样,养了柳家的血脉在身边,柳家便不得不站在皇后这一边。
    去子留母,是另一个人的愿望,这愿望让他恶心得想吐。
    柳重明负手站在庭院中,眼睛看着不远处的房门,四周的灯笼在他脚下推出深深浅浅的影子,仿佛踩着一朵花。
    姑姑已经进去许久,中间只抽空出来一次,说姐姐初次生产,耗费的时间必然长些,让他再耐心等等。
    如今家里母亲不在,家里有人来守着待产妃嫔也是宫中的常例,父亲不好这个时候出现,他向皇上讨了这个机会,带了锦绣营的亲信来,将丽景宫前后都搜个遍。
    姐姐房间里一应用品都是宫中用度,他不好换新的,也一寸寸地检查过,确保一切万无一失。
    对方要么收手,要么就只能是从外面进去的人了。
    宫门外有人抬了成桶的热水过门槛,不多时,又一盆血水被端出来,那婆子夹着木盆,跟抬着空桶的宫人一道往外走。
    屋里人多杂乱,一些备用的东西都放在偏殿,也不是取了一趟两趟。
    柳重明看着他们消失在门外,忽然听屋里陡然传来柳清如凄厉的高喊,他手心里攥了一把汗,一口气整体在嗓子眼中。
    婆子们并不慌乱的声音给了他些许安慰。
    娘娘不要叫!向下使劲!
    再用些力气!再用些力气!摸到头发了!
    忽然间有人讶然道:这是什么?
    几乎同时地,竹帘掀起,白夫人将一张帕子丢出来,对他厉声尖叫:重明!醉骨香!刚刚出去的那个!
    他毫不犹豫一挥手:去追!
    身后兵士蜂拥而出,尚且蹒跚在路尽头的那婆子忽然撞开宫人,飞也似地消失在夜色中。
    柳重明脚步飞快,踏上一旁的山石。
    腾挪纵跃间,没赶超过去,目标不是那婆子,却纵身向路旁的矮树丛里一扑,将树丛里蓄势待发的人当胸抱住。
    两人一起滚去树丛深处,直撞到假山上才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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