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时间,也不知用了多少止血绷带。
    一片寂静中,五条悟只是一遍遍重复着相同的动作,他没有想过去探少年的鼻息,他相信这么能作的少年生命力也绝对旺盛。
    晨光熹微。
    天空初见亮色时,五条悟听见少年发出一声呻|吟,也看到那双鸢色的眸子遽然睁开,凝视视线上方泛黄的墙面,恍如隔世般地眨动了下。
    我
    听见声音,少年因失血过多而惨然的面孔划过绝望,这绝望被五条悟完全捕捉进了眼里。
    没送你去医院,以你|死掉的强烈意愿看,我认为你不会希望去医院,那是代表生的地方,你应该会觉得那地方和你犯冲。
    五条悟向着|床|沿走进一步,由上自下的望着少年,苍蓝眼眸像是冬日的太阳,明亮却无暖意:我、很、生、气
    他一字一顿的说。
    太宰治惨淡的弯了弯眸子,他开口,声音像是|刀|子划|破|了喉咙般难听:五条先生是该生气的,监察官不该死在这里。
    我说你啊!五条悟攥紧了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掌,半晌,他忍下了揪住少年衣襟把人提起来的冲动。
    五条悟抬手,狠狠|撸|了把头发,吐出一口闷气道:你想要的究竟是死|亡,还是结束痛苦?
    又是自以为是的提问吗?太宰治闭了闭眼,惨然一片的面庞仍保持着清浅的笑:不要了吧?怪无聊的。
    少年就在这里,将这个不大的房间分割为[生灵与死界]两个不同的空间。
    五条悟被划分进生的一边。
    少年将自己划分进了死的那一边。
    你、可、以、的!五条悟狞笑着退离|床|沿,伤人的话语到了|舌|点,辗转片刻,又被吞回了腹中。
    五条悟忍着满腔怒火给少年倒了杯水,动作小心翼翼地将人微微扶起,给少年喂了清水。
    嘭!
    水杯被狠狠砸在桌面上,飞溅出来的水打湿了五条悟的袖口,沿着手腕流下暗红色的|液|体,他不管这个,只咬牙切齿说:给老子等着!我去买粥!
    门被轻轻掩上,室内归于死寂。
    太宰治举起那只完好的胳膊搭在眼睛上。
    掩住鸢色眼底中的那片凄惶。
    第7章 活得跌跌撞撞、活得头破血流
    任谁都看得出来,这几日,五条悟对监察官先生格外照顾,是那种不假他人之手的全方位的照顾。
    这是当然的,[监察官|险些命丧于东京咒高]这种事情,五条悟认为越少人知道越好,因此他连夜蛾正道都未告知。
    他一个人,一边照顾太宰治的饮食,一边暴躁着。
    五条悟的理智告诉他,他应当将少年送出咒高,管他什么监察官什么盟友的,保证咒高不被牵连、学生能够安全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五条悟的情感告诉他,他应当将少年留在咒高,少年是监察官是盟友。
    即便抛去这身份不谈,少年他也是个还未成年的孩子,仅仅与二年级生同龄罢了。
    许是因着教师的天性、又许是因着对于自己亲手拯救的生命的天然的责任感,理智与情感反复纠缠博弈,最终到底是后者战胜了前者。
    五条悟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若是放任少年不管,少年会孤独一人手握单程票、微笑着踏上不归路,甚至
    可怜的连一个体面的送别也得不到。
    悟,这几天是你在照顾那孩子的饮食?
    话说,那孩子好久没有出校舍的门了吧?怎么回事?
    学生们说,你都不叫他们靠近那孩子的。
    面对夜蛾正道的疑问,五条悟笑眯眯地说:梅雨季嘛,津岛少年患了季节病,感冒发烧什么的。
    那你多照顾吧。夜蛾正道不疑有他,又说:最近那个悬赏,你得到消息了吧?
    啊,已经知道了,针对津岛少年的悬赏嘛。
    好,多注意。不管那孩子是监察官还是别的什么,总归不能眼看着他出事。
    放心,我会注意。五条悟点了点头,提上盛着汤品的保温壶离开和室,往教职员居住的校舍走去。
    目光触及那道单薄瘦弱地令人难过的身影,他停住了脚步。
    苍蓝双眼将少年映入其中。
    感应到注视,太宰治看向他:嗯?晚餐还是喝汤嘛?
    五条悟点了下头,迈开步子走到太宰治跟前,视线隔着衣料从少年的右臂肘窝那里掠过。
    算上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也许是错觉,五条悟还是若有似无的从少年身上嗅到了血|腥味。
    这个时间风有点大,该把外套穿上的。五条悟皱了皱眉,又道:汤再喝一天。
    太宰治弯了弯眸子。
    看汤被喝得七七|八八后,五条悟整理桌面时宣布道:明天我有任务,你和我一起。
    哦呀~?随着那话语,鸢色的眼底沉淀了莫名的情绪,几经翻涌后归于平静,太宰治笑弯了一双眸子:我这算是被五条先生监|视了嘛?
    不然呢?五条悟把桌面清理干净,拎过椅子坐下:发生那种事情,我怎么可能放心自|杀|狂和学生一起呆在咒高?
    而且,他一出任务,谁给少年送饭啊?万一少年偷跑出去怎么办?
    噗太宰治笑颤了双肩:那不是很好解决的问题嘛?请我离开咒高就好啦。
    这话说得简单又轻松,却仿佛每一个字都沁了|毒|般令人难忍。
    五条悟手痒了,咬着牙露出笑容,语句从口中一点点挤出来:你说话一直这么阴阳怪气嘛?又给你急救又照顾你饮食,谢谢不用说,至少态度好点啊小鬼!
    是担心我一旦离开,就会被什么人|杀|掉,然后连累咒高吧?太宰治敛去所有笑意,自顾自地说着。
    抬眸看了五条悟一眼,鸢色的眼眸平静的宛如一潭不会流动的死水。
    看来即便不出门,外界的情报也会源源不断地流到津岛修治手上。
    津岛修治搞不好比他还要更早知道被悬赏的事情。
    但比起这个,五条悟真是快被气|炸|了,胸腔猛然间点|燃|怒火,反复几个深呼吸才勉强压下去,沉声说:把人往好处想想。
    说完,他嘭地站起来:明天和我一起出任务,就这么定了。
    目送那道气冲冲的身影离开,太宰治扯了扯唇角,后倾身体倒在|床|铺上,轻轻启唇又讷讷合上,反复几次才有话语从口中溢出。
    明明放着不管就行了。
    明明只要在他说离开时,露出满面如释重负的笑容就行的
    此行的目的地是横滨市。
    太宰治沉默地看着热闹的街景。
    时间的齿轮仍在转动,横滨市还是那副样子。好似两面派般,一面岁月静好,一面充斥血|腥与暴|力
    人来人往的街头真是和平呢。
    好似昨日才发生的暴|行留下的血色,被时间逐渐地冲刷干净,连点微末的哀叹也没剩下。
    五条悟正向伊地知洁高了解诅咒的情况,余光不经意瞥见太宰治,眉心猛地一拧。
    少年此时就宛如沉浮在绝望的汪洋,随时会被翻涌而来的汹涌巨浪裹挟坠落向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海。
    必须有人拉住他!
    五条悟正欲开口,一道不可置信又满是惊喜的话音抢先一步响彻:太宰先生!!!
    哼~五条悟微微一愣,推了下墨镜,笑眯眯地看向太宰治:嗯~?太宰先生?
    五条先生愿意的话,这样称呼我也是可以的哦。太宰治耸了耸肩,脸色变都没有变一下。
    遇见芥川是他没想到的,事情到了这一步,以芥川头铁的程度,津岛修治的马甲是肯定护不住了,不如干脆一点承认。
    如此一来,他与五条悟、或者说是与东京咒高之间算是互有把柄
    太宰治皱眉计算了下,突兀地一笑,这波他竟然没有亏到呢。
    唯恐太宰治消失不见般,芥川龙之介大步上前站定在教导者面前,激动地手指都是颤抖的。
    芥川的舌|尖仿佛辗转着万千话语,可唇齿微动,却怎么也说不出一字半语来。
    沉默的这会时间,于芥川而言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最终他说:Mimic残|党|,在下已将他们尽数处决!
    太宰治恹恹地打了个哈欠,鸢眸轻忽地扫了眼他:是吗?那与我有关吗?没记错的话,你已经不是我的属下了吧?
    在下芥川瞳孔骤然一紧,好似才想起什么,一时间变得无措起来,眼中的光亮在一点点破灭。
    他忘记了。
    在见到太宰先生那一刻,过分激荡的心情使他忘记了,太宰先生已经叛|逃了港口Mafia,不再是五大干部、也不再是他的教导者。
    气氛死气沉沉地凝固起来。
    五条悟墨镜后的双眼,在太宰治与黑衣少年之间来回转动,他想监察官小先生的情报可以重新调查了。
    不过,情报什么的不是要紧事,要紧的是少年的脸色明显开始苍白了。
    五条悟两步走到太宰治身边:津岛少年,大声的告诉我,你还ok吗?
    不ok哦。太宰治扯了扯唇角:伤患现在申请休息呢。
    嗨嗨五条悟笑眯眯地点点头,抬手指向街对面的奶茶店:去那等等吧,祓除诅咒什么的很快啦。
    芥川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未注意到太宰治的离开,准确点说,是五条悟使他没有注意到。
    太宰治坐在靠窗的位置,通过那位眼镜男人的唇语,他知道了会遇见芥川的原因因为不熟悉横滨市,眼镜男人选择与港口Mafia合作。
    不,应该要反过来才对。
    森先生拓展业务寻求与咒术师之间的合作。
    太宰治按亮手机,暗|网|上有关津岛修治高至九位数的悬赏任务,显示已被人接下。
    指尖动了动,太宰治以津岛修治之名,给接下悬赏任务的人发送了一封邮件,紧接着按下了静音。
    五条悟忙活了一整天,回来时,黄昏已经快要过去了,橙红色的夕阳即将燃烧殆尽,天际的颜色正缓缓地黯淡下去。
    他看见少年站在奶茶店外,扬头矗立在最后一抹余晖中。
    少年抬着未受伤的左手隔在霞光与面颊之间,只有少许暗淡的光亮穿过指缝,在少年漂亮的面颊上落下斑驳的光影印记。
    察觉到他的凝视,少年没有将手放下,只是徐徐地转过脸来,对他露出应景的笑容。
    他们距离不远。
    但。
    五条悟感觉他和少年之间似是隔着雾、隔着霾、隔着479.1平方千米的珊瑚海。
    遥遥相望都显艰难。
    每个人都会死去,但不是每个人都曾经真正活过。
    五条悟想,此时正对他微笑着的少年,就是那个不曾真正活过的人。
    不。
    五条悟垂下眼眸,他想起两小时前接收到的、来自横滨市的情报|贩|子传送来的、有关太宰治和Mimic的情报。
    少年是活着的。
    在他人窥探不到的虚无世界里,少年活得跌跌撞撞、活得头破血流,连好看的微笑看上去也仿佛是在哭泣。
    结束啦?
    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嗓音、有着格外奇特的质感,负责传导声音的耳膜被这轻飘的话音/撩/动地隐隐发痒。
    五条悟回过神来,笑着点了点头,大步走向少年:比预想的麻烦些,给你打电话,你没接。伊地知送来的午饭吃了吧?
    静音了嘛。至于午饭太宰治偏过头上挑着视线,附着着一层笑意的鸢眸望向白发青年:五条先生有没有觉得,嗯自己很有当男妈妈的潜力?
    啧!五条悟抬起手,拇指与中|指交叠,哒地一声弹了下少年的额心:这几天你的吃食都是我在管,给我有点自觉啊。
    哇啊!太宰治捂着头发出惊呼:暴|力禁止!
    这算哪门子暴|力?五条悟扶额:走吧,回去了,伊地知在等了。
    太宰治跟上他的脚步,一面掏出手机来,一封未读邮件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邮箱里。
    [津岛修治的悬赏任务,我不会再碰。
    有关太宰君的一切情报,我也会对咒术师一方三缄其口by:森鸥外]
    第8章 消失与存在
    [港口Mafia推掉了悬赏。]
    咒术师高层真的真的想要津岛修治的命。
    这已经不仅仅是忌惮拥有[反咒力术式]的津岛修治会成为颠|覆|旧|权者,这般简单了。更是因为津岛修治的存在,使得他们裹足不前起来。
    所以,得到野泽(津岛家现任家主)传来的消息,咒术师高层是既错愕又气愤。
    他们不曾想到,积极寻求与咒术界合作、好不容易才同他们搭上关系的港口Mafia,会推掉针对津岛修治的悬赏。
    是的,针对津岛修治的悬赏并不在咒术界内流通。
    咒术师高层心里自有一杆称,把事情算计的明明白白。
    监察官的死可以与咒术界产生脱不开的干系,但要看是在哪种情况下。
    若是监察官|死|于在东京咒高工作期间,对面内务省的问责,他们虽摘不干净,但却可以将一切过错通通推给东京咒高和五条悟。
    咒术师高层非常愿意承担以上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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