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站立的两名保镖犹如两座石像,不仅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视线也始终保持望着对面未知的某点,一动不动。
    这会儿动手,不过白送人头。这样想着,我又缓缓松开了手里的餐刀。
    但我又想到,最近家里安保这么严密了,下人们却总是会看丢元宝。有时候看着看着,就让他去了外头,到底是为什么呢?跟你们的小秘密有关吗?金辰屿边说着,边站起身,绕过餐桌,来到我身后。
    你应该听说过我小时候被绑架的事吧?他用双手按住我的肩膀,分明也没多用力,还是让我升起一种被巨型深海章鱼缠住身体的惊悚感。
    恐惧使我下意识绷紧全身的肌肉,脑子飞快运转着,想对策,想借口,想怎样能够顺利骗过金辰屿。
    听过一点。
    金辰屿俯下身,凑到我耳边道:他们在放学路上绑架了我,之后便天天折磨我,喂我喝尿,扇我耳光,还拿烟头烫我。我现在肩膀上,都还有好大的一块疤呢。后来谁救了我,不用我说你也是知道的吧?
    他的语气始终是带着点笑意的,好像只是在谈论某件无关紧要的家庭琐事。
    我父亲总要我记住是谁为我而死,记住冉青庄是谁的儿子。从小到大,我一直想要做到最好,让他为我骄傲,但他永远对我只有数不尽的要求,很少夸奖我。他能给区可岚那个野种关爱,给元宝关爱,甚至给一条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野狗关爱,却唯独对我严苛又吝啬。
    冉铮为救金辰屿而死,冉青庄至此成为无依无靠的孤儿,金斐盛感念冉铮恩情,这才格外重用冉青庄,使他能年纪轻轻便晋升集团高层。但那会儿金辰屿年纪尚幼,对冉铮或许都没多少感情,就更不要说冉青庄了。
    这么多年,金斐盛的强调和一再重申,并没有让金辰屿如他所想一般,将冉青庄视为自己的异姓兄弟,如同当年的他和冉铮。相反,金辰屿产生了一种逆反心理,厌恶父亲一遍遍地提及当年的事,也厌恶冉青庄的存在。
    这才是他重用孔檀,更信任他的根本原因。对他来说,冉青庄不过是一条突然窜出来,仗着有恩于他就肆意打扰他生活的野狗罢了。
    扯远了。金辰屿直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道,自从那次绑架后,我就再也没去过学校,而到元宝出生,我父亲就更谨慎了,八年来始终将他圈养在岛上。但是你知道的,有些事防不胜防,万一他在岛上被人绑走了呢,是吧?于是我们在他身体装了追踪器。
    就在这里。冰冷的手指触上后颈,我猛地回头,不小心扯落桌上的餐巾,一瞬间叮铃哐啷,盘子碎了,杯子倒了,刀叉全都掉到了地上。
    我捂住后颈,惊惧看着眼前的金辰屿,只觉得凉意彻骨,寒意透心,身体都开始止不住地发颤。
    他垂眼睨着我,缓缓收回苍白的手指,继续道:我翻查了元宝这一个月来所有的行动轨迹记录,发现了非常有意思的东西。有几天明明是上课时间,他却游走于城堡的各个角落,而门外的下人们毫无所觉,连他出门了都没反应。季老师,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他知道了。
    我很确定,他已经知道我进入密道的事。
    明明可以从一开始就抛出这颗炸弹,但他偏偏要铺垫这么久,现在还要明知故问他就是在戏弄我。就像一只抓到老鼠却不那么饿的猫,爪子反复放开又按下,欣赏着老鼠为了活命费尽心机的表演,直到将老鼠玩弄的筋疲力尽,再一口吞下。
    我们在玩游戏直视金辰屿深不见底的眼眸,我从喉咙里艰难挤出声音,玩捉迷藏,玩猫捉老鼠,他告诉我壁画后有扇门对不起,我只是想让小少爷开心一点。是我没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我会会把工资全吐出来的。岛上发生的事,出去后我都会忘光,绝不会乱说,大公子您不用担心!
    金辰屿笑了:你还想要出去?
    他抬起头,给了对面两座石像一个眼神,紧接着,好似被施了复活术,石像动起来,一左一右朝我包抄过来。
    心整个一沉,我试图去抓金辰屿的手臂:您相信我,我真的只是在和小少爷玩游戏!
    他退后一步,游刃有余地避开了。
    高大的保镖一人制住我一条胳膊,强硬地将我按跪在地上。身上仿佛背负千斤重石,刹那间动弹不得。
    金辰屿拖着椅子,在距我两米处坐下,优雅地翘起长腿,观摩我的狼狈。
    那条密道是我父亲用来以备不时之需的,连我继母都不知道,想不到被元宝发现了。小孩子有时候真的很聪明,不是吗?不等我回答,他接着道,不是我不信你,可你也要看这是什么时候啊。我在抓内鬼,结果你进了不该进的地方,你让我怎么办?就这么放你走吗?
    被反扭的肩膀疼痛不已,我瑟瑟发抖,短短几分钟已经汗湿重衫。
    我们只是玩游戏我哑声重复着,咬死了玩游戏这一说。
    餐厅的门在这时被人推开,冉青庄神情冷凝地大步走进来,身后跟着一脸看好戏的孔檀。
    规矩就是规矩,你坏了规矩,怨不得别人。金辰屿转过头,看向冉青庄,笑道,老幺,你的人,你亲自动手吧。
    冉青庄在离我不远处站定,还没说什么,孔檀便掏出腰后的枪递到他面前。
    冉青庄看着那枪,没接,转向金辰屿道:既然可疑,不如关起来审两天?
    孔檀阴笑一声:你是不是不舍得?还是跟他其实是一伙儿的?你不来我来!说着就要朝我举枪。
    冉青庄眼里狠戾一闪而过,一把按住他,从他手里夺过那枪,又回头看了眼金辰屿。
    金辰屿但笑不语,比了个请的手势,意思已经很明确并不需要再审,他只想要即刻行刑。
    冉青庄抿了抿唇,握着枪,一步步朝我走过来。
    最后竟然是,他来动手
    原本只是恐惧,现在却因手握武器的是冉青庄,我的内心不可抑制地生出怒火,甚至想要破口大骂金辰屿不是东西。
    他怎么能让冉青庄动手呢?
    连一只小狗的死亡都无法接受的人,这么多年都无法习惯这座岛的人,对我这个旧仇都那么心软的人这样的人,怎么能让他亲手杀死我呢?
    心分成两半,一半在疯狂叫嚣,金辰屿就是个垃圾,一半又冷静的分析,只有这样冉青庄才能洗清嫌疑。
    胜利就在眼前,活一个也是好的。
    我一眨不眨地盯住冉青庄的脸,泪水积聚在眼底。
    他来到我面前,缓慢地抬起枪口。
    泪水划过面颊,我试着安慰他:不要紧我我本来就是要死的。
    哽咽着,在他冰冷的注视下,我紧紧闭上眼,等着结束自己生命的枪声最终响起。
    第52章 三刀六洞
    枪声迟迟没有响起,取而代之的,是冉青庄的一声叹息。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对你开枪呢?
    我倏地睁眼,就见他已经抬起枪口,瞄准我左边那个大高个,不假思索扣下了扳机。
    枪膛内没有任何子弹射出,他又连扣两下,还是没有。冉青庄看了眼手里的枪,电光火石间似乎已经明了这整件事。
    而他背后,孔檀悠悠举起另一把枪,对准了冉青庄的后脑。
    你猜,这支枪里有没有子弹?说着他打开保险,一幅随时随地都会扣下扳机的模样。
    不要!
    我挣扎着想要起来,压制我的人力气极大,更用力地往下施力。膝盖重重磕向地面,背脊弯曲,一瞬间,我连抬头都变得吃力。
    突兀的掌声响起,金辰屿拍着手,声音带笑道:好感人啊。老幺,你真是让我看了一出好戏。
    孔檀举着枪,命令冉青庄转身。
    冉青庄深深看我一眼,丢开枪,两手抬高,缓缓转过身去。
    跪下。孔檀的神情含着一丝兴奋,仿佛已经等了这天许久。
    冉青庄不为所动,依旧站得笔挺,犹如一株不会弯折、迎风傲雪的松柏。
    金辰屿微挑起一边眉毛,只是轻轻抬了抬手,我的手臂便一阵剧痛。他们按着我的肩膀,将手臂以违反生理曲度的方式向后抬高。
    唔我狠狠咬住唇,却仍无法阻止疼痛的音符自唇齿流出。
    冉青庄听到我的声音,背脊一颤,下一秒屈膝缓缓跪下。
    我更紧地咬住下唇,禁止自己发出任何一点声音,咬得嘴里满是腥锈。眼里的泪不受控制地划过脸庞,汇聚到下巴,再一滴滴掉落。我一瞬不瞬地盯着冉青庄宽阔的背脊,恨不得自己在十分钟前已经死了。
    最终还是我连累了他。
    金辰屿今日种种,显然都是为了试探冉青庄。杀我不是主要,主要的是冉青庄,是他,会不会杀我。
    显然,冉青庄最后没有通过考核。他不愿意杀一个可疑的变数,不但不愿意,甚至还对自己人拔枪相向。
    上次区可岚这么做之后,区华甚至都没去跟金斐盛求情,连夜就将她送出了岛。可见在他们看来,这是条不能触碰的底线。
    可惜啊,你要是狠一狠心,朝季老师开枪的话,两个人就都能活了呢。金辰屿不带什么真情实感地惋惜着,虽然我早就有点怀疑你,但真的是你怎么说呢,我还是有些意外的。
    他变换坐姿,放下翘起的腿,身体前倾,脸上已经不见丝毫笑意。
    冉铮的儿子竟然是个条子,你还真是基因突变啊。
    都到这样危机的时刻了,冉青庄照旧四平八稳,镇定道:你们故意设计陷害我,我说什么,反正都是错的。
    此话一出,孔檀怪笑一声,上前扬起握着枪的那只手,狠狠给了冉青庄一拳。
    你他妈到这会儿了还嘴硬!
    坚硬的金属直接砸在冉青庄的额角,他受此重击,整个人失去平稳摔向地面。
    拼花的木纹地板上落下一滴滴鲜红的液体,他甩着头,半天没有起来。
    下意识地向前,想要替他挡住那些攻击,奈何我这条砧板上的鱼已经被牢牢钉住,连扑腾都扑腾不起来,所有挣扎反抗,不过是捕杀者眼中可笑的垂死挣扎罢了。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大概就是如今我和冉青庄的境况吧。
    那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金辰屿站起身,走到餐桌旁,拿起一把尖锐的牛排刀,指尖抚摸着锯齿状的刀刃,道,第一刀,你来还是他来?
    盯着那把锋利的刀,我一下子想起以前南弦说过,他们社团组织间有不成文的规矩,叫做三刀六洞。犯大错者,只要挺过三刀,便算是老天也要让他活着,成员们不可再生怨恨,需当这件事从未发生。
    这三刀,刀刀都要透体而出,形成六个血窟窿。常人刺一刀都不可忍受,更何况要三刀?是以长久以来,受此刑法的,最后活下来的并不多。
    挨过三刀,你就会放了我们?冉青庄显然也已猜出金辰屿的意图。
    金辰屿信步走回我们面前,蹲下身道:一个人三刀,两个人就是六刀。
    我来!唯恐冉青庄比我快,我忙不迭开口道,六刀全我来!
    不管金辰屿说的是真是假,总是一条出路。我和冉青庄已到了穷途末路,为今之计,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我身如半枯之木,再难回春,三刀还是六刀,就如今日死还是明日亡一样,对我并无多大区别。
    然而我有心一命换一命,金辰屿却不想如我的愿。
    季老师,优先选择权不在你这儿,我还没问你呢。他使了个眼色,把他嘴堵上。
    话音方落,身后探过来一只黝黑粗大的手,紧紧捂住了我的嘴。至此除了模糊的音节,我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指腹抵住锐利的刀尖,金辰屿再次看向冉青庄:你的回答呢?
    冉青庄沉默半晌,朝他伸出手:把刀给我。
    大公子孔檀微微蹙眉,看着不太认同金辰屿的这样冒险的做法。
    金辰屿偏过头,只是轻轻浅浅看他一眼,他便面色一变,霎时不再多语。
    你们往后。
    金辰屿一摆手,我便被拖着远离了冉青庄。
    你一有异动,他们就会扭断季老师的脖子。而如果你想劫持我,就必须快过蝰蛇的枪。但这样近的距离,以他的枪法射中你的要害还是轻而易举的。说完,他将刀丢到冉青庄面前。
    他并不是在冒险,他已经看穿了冉青庄的本质,将他的软肋捏得死死的。他也并不是真的想要放过我们,所有所有,不过他的一场游戏。
    他在折磨我们,他在以我们的痛苦为乐。
    唔唔我大声呼喊着,想要阻止冉青庄,嘴里却只是发出支离破碎的声音。
    冉青庄捡起那刀,拿在手里颠了颠。
    选择权在我这是吗?他回头看了眼我,六刀全归我,前三刀换季柠的命。
    我不住摇头,目眦欲裂。
    而说完这句话,冉青庄便收回目光,将左手按在地上,接着高高举起牛排刀,再是用力刺下。
    耳边仿佛能听到利刃入肉的声音,我整个静止下来,眨了眨眼,下一秒猛地向前,疯了一样的挣扎,几乎都要挣脱束缚住我的双手。
    那两个人见快压不住我,其中一人用膝盖抵住我的脊骨,用自身重量把我按趴在地上。
    嘴上的手拿开了片刻,我趁此机会,极力抬起头,向冉青庄嘶吼:别管我我说了,别管我!你他妈听到没有!!
    成年男人百来斤的体重压在背上,使我呼吸都费力,吼了两句就跟没气了一样,再也发不出声音。
    冉青庄你脑袋上落下一只手掌,强迫我的侧脸贴住地面,我喑哑地哽咽道,别管我
    身体,四肢,包括脑袋,除了眼睛,我再没有哪里能够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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