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北尽怔了怔,才从刚才的种种思绪中脱离出来。
    他的噩梦,尽管特殊,但也终究是窄楼中的一个噩梦。
    换句话说,作为噩梦的主人,他同样是在主脑的钳制之中,不可能将自己的噩梦真相就此和盘托出。
    此前对直播间观众们说的,他的噩梦是「关于噩梦」,已经是他所能暗示的极限了。
    但是,如果并非是暗示与噩梦有关的「内容」,那么他还是有不少可以说的东西的。
    于是,徐北尽在沉默片刻之后,就说:我的噩梦不是终极噩梦。
    哦我本来对终极噩梦有不感兴趣。林檎理所当然地说,我说的是,为什么你不愿意让人进入你的噩梦?为什么你觉得这是对他们好?
    因为,我的噩梦是无解的。
    林檎怔了怔。
    徐北尽轻轻地说:在我的噩梦里,没有普通结局、没有真结局、没有坏结局。一旦进入我的噩梦,就必然沉沦其中,无法逃脱。
    林檎沉默了片刻,似乎也有一些意外。
    不过随后,他就肯定地说:你在说谎。
    徐北尽怔了怔,忍不住说:我没
    你在说谎。林檎说,我看出来了。
    徐北尽:
    这颗小苹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是在作弊吗!!
    徐北尽与林檎对视了片刻,随后挫败地说:我真没好吧,我的确隐瞒了什么。但是我没
    告诉我真相,好吗?
    小苹果的世界是极其简单的,他不懂爱情、不懂人际,总是有着不合时宜的敏锐。
    但是当徐北尽听见他的这一句话,看到林檎的眼睛的时候,他想,真是温柔。
    温柔这个词,有朝一日居然能与林檎挂上钩,真是滑稽。
    徐北尽一边觉得滑稽,一边觉得动容。那种复杂无比的情绪在他的心里交织着,连带着刚才提及自己的噩梦,以及被林檎一通胡搅蛮缠搞得哭笑不得的心情,让此刻的徐北尽露出一个格外无奈的笑。
    他想,这颗小苹果啊
    他说:我无法告诉你真相。我说不出来。NE注视着我们。
    林檎眨了眨眼睛。
    徐北尽又说:想要得知真相,只有进入我的噩梦。
    而一旦进入他的噩梦,情况又会显得无比危险。除非他们是抱着背水一战、破釜沉舟的心理。
    否则,徐北尽无法想象,他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开启自己的噩梦。
    不过,尽管他的确可以让任务者们进入其他的噩梦,从而使他们窥见当初发生在地球上的事件。
    可是,关于窄楼的真相,却是真的得进入他的噩梦,才可以明白过来。
    况且,他的噩梦的确不是终极噩梦,但是如果想要开启终极噩梦至少是定义中的终极噩梦那么,也必须得通过他的噩梦才行。
    林檎却说:可是你的确没有开启过你的噩梦,为什么这么确信,他们就会失败?
    徐北尽看了林檎片刻,然后苦笑了一下,说:林檎,不是这样的。我的噩梦不是你理解中的那种噩梦。
    我理解中的?
    徐北尽说:很多人认为,一个噩梦必然有着其对应的,明确的主线和故事。这是噩梦主人恐惧的对象,而噩梦就由此衍生。
    但是
    但是,我的噩梦,不是这样的。徐北尽说,我的噩梦,是关于噩梦的噩梦。
    第104章 候选者
    关于噩梦的噩梦。
    这可真是无比含糊的一种说法,让林檎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林檎有着简单的脑回路,他按着这句话的表面意思去猜测:所以,你的噩梦里,有着别人的噩梦?
    不全是徐北尽说,不过差不多。
    所以,想要从你的噩梦中离开,就必须得解决所有的噩梦?
    徐北尽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他想,这可真是林檎说得出来的话也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他啼笑皆非,说:林檎,你知道,窄楼中一共有多少噩梦吗?
    林檎摇了摇头。
    不计其数。徐北尽说,而如果你真的要在我的噩梦中,解决所有的噩梦那差不多就是要解决不计其数的,窄楼中的噩梦。
    林檎望着他,突然说:所以,你的噩梦是包括了窄楼中其他的噩梦吗?他们在你的噩梦中做梦?
    不,不是梦中梦。徐北尽否认了这个猜测,他无奈地说,别猜了,林檎如果不进入我的噩梦,那么你根本不可能明白我在说什么。
    那你会让我进入你的噩梦吗?
    不要犯傻,林檎。
    可是你在犹豫,我知道的。北尽,你撑不下去了。
    徐北尽沉默不语。
    他知道林檎的意思,也惊叹于林檎的敏锐。
    是的,徐北尽坚持了那么多年,但是他的确有种撑不下去的感觉。
    那是无穷无尽的心理疲惫,他越发苍白的脸色和越发浓重的黑眼圈,都是一种佐证。
    而对于林檎来说,他得出这个结论的原因非常简单。他只是觉得,徐北尽近来发呆的时间似乎越来越多了。
    就好像,他的噩梦就如同什么沉重的块垒,压得他难以喘息。
    林檎之所以执着于让徐北尽入睡,或许就是因为这样。他的直觉在不断地朝他预警,让他注意他的心上人的身体。
    可是林檎困惑地看着徐北尽,想,明明已经这么累了,为什么不愿意休息一下呢?
    其实,在现在这个时刻,窄楼底层的任务者,也未必有多少会真的进入他的噩梦。
    之前,林檎提出的那个方案,其实有着非常高的可行性,那绝对能防止有人闯进他的噩梦。
    可是徐北尽仍旧是拒绝了。
    尽管他给出的理由是以防万一,但是但是林檎感觉到,还有另外一个理由。那个徐北尽无法言明、无法开口的原因
    林檎联想到了徐北尽刚才的说法,然后突然说:我好像明白了。
    什么?徐北尽不由得愣了愣,甚至没有跟上林檎那跳跃般的思维。
    你说,任何人进入你的噩梦,都必然沉沦其中,无法逃脱。
    是的
    那你呢?
    徐北尽沉默。
    如果你进入你的噩梦,你会不会也无法逃离那个噩梦?
    林檎敏锐得像是直接看到了答案,而不是根据徐北尽的意思猜测出来这个答案,所以你不敢入睡,不仅仅是因为担心别人。
    徐北尽保持着沉默。
    林檎还在继续说。他能猜测出这些,是因为他仅仅关心徐北尽一个人,所以徐北尽的表现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会有人因为担心别人误闯进自己的噩梦,就真的几年十几年不睡觉?
    更不用说是现在这个时间点,窄楼底层的任务者对徐北尽噩梦的兴趣已经降到了最低点,林檎还给出了另外一个保险的方案
    但是徐北尽仍旧拒绝了。
    这不可思议。
    所以他的噩梦,不仅仅是对于任务者的危险,更是对于他自己的危险。
    林檎说:是NE?NE想要杀了你?不永远困住你?他困惑地问,为什么?
    徐北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正如他无法告知林檎,关于自己噩梦的真相。
    徐北尽当然、的确是一个好人,但是他并不是无底线的好人。
    当任务者们围攻他的书店的时候,他会感到愤怒;
    当自己长时间不能入睡的时候,他也会感到倦怠与疲惫。
    当初他的噩梦在窄楼底层传得沸沸扬扬的时候,他不入睡,的确是因为担心任务者们闯进他的噩梦,然后永远地沉沦其中,无法离开。
    但是,他不入睡,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是当他出现在窄楼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没有睡过觉。
    有一些任务者们或许会产生一个疑惑,也就是,如果某一天晚上,一位窄楼居民的噩梦中没有任务者进入的话,这个噩梦,还会出现吗?
    而这个答案是:是,噩梦仍旧会出现在窄楼居民的梦境之中。
    只是其他的窄楼居民没有徐北尽这样的坚持与狠劲。他们在疲惫中入睡,并且被自己的噩梦折磨。
    像苏恩雅,她都被那个家具成精的噩梦折磨到,不得不通过一些特殊手段逃离窄楼底层了。
    所以,如果有任务者出现在噩梦中,对于这些扮演者来说,那反而是一件好事。
    而徐北尽,不管有没有任务者出现,他就是不睡觉。
    因为,他不能进入自己的噩梦。
    当他进入自己的噩梦,他同样也会被自己的噩梦,永恒地束缚,再也无法离开,再也无法保持清醒与理智。此后,他就会成为浑浑噩噩的疯子、不可理喻的怪物。
    那是某些存在所希望的局面。
    但是徐北尽拒绝这个可能。
    不过,正如林檎所说,徐北尽快要撑不下去了。
    直播系统的到来给了他一丝希望。但是,他还没有看见希望真正到来。
    倒不如说,是NE那隐晦的变化,使他看到了某种可能。
    所以他才会犹豫,挣扎着是否有必要做出一些改变。
    可是只有一次机会。
    他的噩梦,只能进入一次。如果不能成功,那么,一切都完了。
    徐北尽苦笑了起来,他说:让我再想想,林檎。让我再想一想。我们需要更多的人,更多的帮助、更多的支持。不可能只有我们两个进入我的噩梦
    林檎表面上严肃地点了点头。
    心中,他愉悦地笑了起来。你看,他的北尽都已经说我们了。
    他们两个才是一起的,甚至于,徐北尽已经默认了,林檎会进入他的噩梦。
    林檎看着徐北尽,试探性地将手伸了过去。他抚摸着徐北尽的唇角,将那丝苦涩的弧度抹平。随后,他轻轻地抱住了徐北尽。
    徐北尽默认了,这让林檎的心中不可抑制地生出一份喜悦。
    于是林檎得意忘形了:所以我这个时候可以亲你吗?
    徐北尽瞬间面无表情:不可以
    林檎:
    他只能闷闷地「哦」了一声。
    任务者们不知道,他们在拼死拼活地寻找线索的时候,有两个男人在谈恋爱起码是接近于谈恋爱。
    他们不知道,所以他们还能保持平常心。
    牧嘉实和丁亿走进了博物馆,从侧门。
    丁亿已经将自己回到窄楼底层的理由告诉了牧嘉实,而面对这个理由,牧嘉实也感到了些许的惊讶。
    他多少有些无法理解丁亿的所作所为,或许是因为他与丁亿的性格完全不同吧。
    不过,丁亿本来也不需要获得牧嘉实的理解。她只是做着她认为对的事情而已。
    他们一路无话,最终来到博物馆。
    丁亿知道,从正门进去必然遭遇老馆长。上一轮噩梦她与贺淑君通过博物馆与交通部门的矛盾,幸运地逃过了老馆长的「教导」,但是这一轮噩梦,他们不敢如此冒险。
    毕竟,他们还是需要在最后关头回到图书馆的。目前,他们只知道图书馆可以给他们提供庇护。
    现在牧嘉实和丁亿正在讨论这件事情。
    丁亿说:我怀疑博物馆也可以作为避难所。
    牧嘉实不置可否。
    丁亿也不在意,她知道牧嘉实曾经来到过这个噩梦,所以与其说她这个时候是在与牧嘉实讨论,倒不如说她只是在说出自己的猜测。
    在更高层的时候,她也曾经了解过关于这个噩梦的一些消息。
    不过,更高层的任务者,尤其是那些掘金者,似乎也对这个噩梦抱有极大的戒备与猜忌。
    市面上流传着的消息,更多的是集中在那一次噩梦之旅的前因后果,而非噩梦本身。
    所以她知道,牧嘉实之所以会重操旧业,实际上是因为有任务者以一张防御卡作为交换,请求掘金者组织将他带去更高的楼层。
    而那个时候,掘金者组织正巧就在研究这个噩梦。他们便以这个噩梦为交换条件,订立了契约。
    然而在后续的探索过程中,掘金者组织发现,这个噩梦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困难。
    但是为了保住自己的信誉,也为了得到那张名为「一位父亲的自我救赎」的防御卡,他们不得不向牧嘉实求助。
    他们说动牧嘉实的方法,无非就是利益交换。
    不过,丁亿猜测,那个时候骄傲、自负,百战百胜并且风头正盛的牧嘉实,很有可能也是因为被这个噩梦勾起了胜负欲,所以才决定进入这个噩梦。
    随后,这个噩梦的真相,击溃了他。他孑然一身地回到窄楼底层,甚至连自己多年来积攒的道具卡,都交由掘金者组织进行处理。
    正如牧嘉实所说,那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摧枯拉朽的失败。
    他并非被噩梦击败,而是被自己。
    他意识到,他在噩梦中的成功的确建立起了他的名誉、声望、基业,他甚至可以称作是窄楼中的第一人。他在噩梦中战无不胜,人人崇拜他、敬畏他、讨好他。
    可是那有用吗?
    他是一座监狱里最强的囚徒;
    他是一座动物园里最厉害的观赏动物;
    他是一个舞台上最受人尊敬的角色。
    他意识到这一切都是虚假的。他的成功建立在窄楼之上,而窄楼?噩梦??
    这他妈难道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那是末日啊!
    他已经临渊而立,然而还沾沾自喜。
    他意识到他成为了命运的小丑,而他无法面对这一事实。他的失败在于他自身,在于他迷失在虚名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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