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头很痛,但这种疼痛如影随形,已经伴随了他很久很久。
    而他仍旧没有放弃。
    他的目光定格在陈斯邈的身上,锐利而坚定,是他虚弱、苍白的外表也无法掩盖的某种不可遏制的气场。他问:如果我可以做到呢?
    第130章 缝隙的位置
    陈斯邈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他瞪大了眼睛,惊诧万分地看着徐北尽。
    他像是要大吼,但又忍不住放轻了声音,用一种近乎恐吓的语气说:你为什么这么说?!你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做得到?!
    我还没有去做,你就说我做不到了吗?徐北尽轻描淡写地反问,我反而想问你,为什么你觉得我一定做不到?
    陈斯邈怔怔地看着他。
    他就像是看到了一个怪物,他完全没有想到,时隔这么多年,人类都在窄楼里困了这么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有一个人跳出来说,他能够拯救人类。
    陈斯邈的第一个反应是:可笑。
    真的可笑。
    如果这家伙做得到,当初为什么不去做?反而等到现在?
    现在人类都要绝望了,他们都要在窄楼中自生自灭了,然后突然有人跳出来说,他打算来拯救人类了?
    救世主就是这样,想当就当,不想当就不当的吗?
    在刹那间的怔愣、啼笑皆非之后,陈斯邈一瞬间就感到了暴怒。
    那种愤怒不只是因为徐北尽那种平静的态度,更是因为因为他自己的卑劣。
    徐北尽说的那句话反复地在他的耳边回响为什么他一定觉得他做不到呢?
    如果他能够做到呢?如果他真的能够做到,那他,陈斯邈,为什么还要阻止他呢?
    那条缝隙的位置,告诉他又能怎么样呢?
    陈斯邈不相信除了「他们」之外的任何生物可以利用不,他就是不相信,人类居然可以利用这条缝隙。
    可是,告诉徐北尽,又能怎么样?既然都知道是无用功了,那么告诉和不告诉,不是一样的吗?
    他嘴上说着觉得这种行为根本没有意义,所以没有必要告诉徐北尽,可是
    陈斯邈怔怔地想着。
    他想,他是一个懦夫。
    他不敢面对他的学生是一个叛徒的真相,他也不敢反抗那群将他们关在这个该死的牢笼的幕后黑手。他甚至,不敢帮助别人去反抗。
    徐北尽静静地看着他,说:如果你说了,而我们成功了,那你就是大功臣;如果你没说,而我们也因此失败了。那么,你就和你的学生一样
    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人类叛徒。
    闭嘴!
    陈斯邈像是被触及了什么痛点,一瞬间暴怒地嘶吼着,他的眼睛充血,脖子上青筋爆出。
    他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是一个文雅、严谨的博士,而像是什么疯子。
    他自己或许也有这个自知之明。
    他干脆扯下了他的领带,松开了领口。那身破破烂烂的西装本就已经变得脏污不堪,而在他这样的摧残之下,更是显得邋遢凌乱。
    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垂头看着地上的电子色块。变换的色彩让他的脸色也显得十分阴晴不定。
    片刻之后,他说:我从未我从未,背叛过人类。他哀戚地说,我热爱这个种族,我热爱地球,我爱着我的亲人、朋友,我的学生
    而你的学生从未爱过你。他背叛了你,他背叛了所有人类。
    陈斯邈如同从噩梦中惊醒一般,猝然颤抖了一下。
    他沉默着。
    徐北尽继续说: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而你也已经动摇了。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们那条缝隙咳,那条缝隙的位置?
    在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徐北尽感到一阵一阵的晕眩。他忍不住咳了一声,然后硬撑着把这句话说完了。
    他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无比苍白。
    陈斯邈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徐北尽的变化,他浑浑噩噩,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他恍惚、迷蒙地说:位置位置那有什么用吗?
    他没有听见徐北尽的回答。
    随后他怔了片刻,下意识抬头望去,却看见那个一直以一种严厉的态度逼迫他开口的男人,已经悄无声息地倒在了地上。
    他的眼睛闭上了,头靠在电子色块的墙壁上,变幻不定的光线令他的面色显得格外奇怪,尽管这也无法遮挡他的英俊和他的虚弱。
    陈斯邈茫然了片刻,随后慌张地站起来,走到徐北尽的身边,不知道这人是怎么了,也不敢去碰他,他急忙说:你怎么回事?喂徐、徐先生,你、你怎么了?
    他叫了两声,没有得到回应。
    他想到这人的同伴似乎要在半个小时之后才能回来,一瞬间更加惊慌失措。
    以陈斯邈的年纪,他本应该更加沉着冷静一些,完全可以更好地处理这件事情。
    可是,多年来困在这座迷宫的中央,对他的神经和大脑造成了不可遏制、无法挽回的伤害。
    他的很多记忆、理智都变得模糊了。他变得不像是他这个年纪的人类,他变得无知、偏激,所以在这一刻,他也仓皇失措,完全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好。
    于是,陈斯邈盯着昏迷的徐北尽看了片刻,喃喃说:我告诉你那条缝隙的位置,你醒过来
    他正要开口,却又突然停住了,不,不对,我应该去找你的同伴。你现在听不见、听不见
    他慢吞吞地说完了这几句话,然后转身就离开了这座迷宫中央的空地位置。
    徒留下徐北尽,眉头紧皱、脸色惨白,独自靠在墙壁上,仿佛陷入了永恒的噩梦之中。
    林檎感到一阵心悸。
    这让他突然停住了脚步,面色阴沉。
    与他同行的是甲二。他们从迷宫中间的那条道路尽头,往右走。
    现在他们差不多走了十分钟,没有遇上任何一个人,并且林檎还突然停住了。
    因为先前林檎对迷宫中方向那种莫名的把控,所以甲二现在可以说是非常相信林檎的意见,他看林檎突然停了下来,就问:大佬,怎么了?
    那种感觉一闪而逝,但是某种不安的直觉却在疯狂预警。
    林檎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想怎么描述这种感觉。但是随后,他放弃了,并且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他甚至没和甲二说一句话,身影如同一阵风一样飞过了甲二的身边。
    甲二愕然,赶忙跑着跟上。但是他压根就跟不上林檎那神奇的速度。
    不过他对于林檎的心态也有一种预估谁能让林檎露出这种急迫、焦虑的表情?
    迷宫中的所有人中,就只有徐北尽有这个可能。
    甲二想到和陈斯邈待在一起的徐北尽,心中一阵恐慌。怎么回事?
    为什么林檎会突然转身回到那边?徐北尽出了什么事情吗?
    带着这种惶惶不安的情绪,甲二回到了迷宫中央。在这儿,他看到陈斯邈哀哀地摔倒在一旁,就像是被什么人扔过去的一样。
    甲二又看了一眼林檎,以及他怀中昏迷着的徐北尽,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恐怕是徐北尽昏了过去,然后陈斯邈想出去找人,途中碰上了刚巧往回走的林檎,就被后者顺手拎回了迷宫中央。
    甲二看了看陈斯邈的脸色,发现他看向林檎那边的目光夹杂着些许的恐惧和不解,心中更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但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个
    问题是,徐北尽,怎么了?
    林檎也在想这个问题。
    徐北尽陷入了昏迷之中,但是那更像是做噩梦一样的状态。
    他的眉头紧皱,不停地冒着虚汗。他的口中喃喃说着什么话,可是却压根就听不清。
    林檎心中焦虑、暴躁、担忧,种种情绪复杂难辨,而更加令他无措的,是一种无能为力的情绪。
    他只能看着他爱的人受此磨难,而他甚至连为他分担都无法做到。
    他看着徐北尽,目光逐渐发生了某种细微的改变。
    他从来都是一条疯狗,徐北尽应该知道这一点的。只不过如果徐北尽在的话,林檎还愿意遮掩自己一些。
    林檎只是在想,如果让这个噩梦结束,那么徐北尽是否会从这里清醒过来呢?
    他真的认真在琢磨这个念头。
    甲二心惊胆战地看着林檎的面色,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就要发生了。他又看看徐北尽,心中暗暗祈祷,希望他赶紧醒过来。
    徐北尽在做梦。
    在一个噩梦中做梦,多么可笑的事情。但是他的确是在做梦。
    他能感受到一种莫名地温暖覆盖在自己的身周,真实的温暖,就好像现实中有什么人在拥抱他一样。
    他想,他要醒过来。
    但是,就这么一刻,先让他沉浸在这个梦里面吧。只是这一刻。
    梦境是他的过去。
    他曾经对林檎说,他大学毕业之后继承了家中的书店。
    的确如此。那是一家小城镇中的书店,生意不太好。不过徐北尽也只求闲散度日,对于金钱需求不大。
    他的生活就如同一潭死水与窄楼中的死水不同的是,那时候他是自由的。
    想旅游就旅游,想咸鱼就咸鱼。不像现在,他得整日整日,逼迫自己咸鱼。
    逼迫自己咸鱼,和逼迫自己工作,有什么非常大的区别吗?
    总之,在末日发生之前的徐北尽,生活十分的悠闲自在。
    他家中二老比他还潇洒,整日就在世界各地旅游,连儿子在家中如何都未必在意。
    而情况当然也是在一瞬间发生了改变。
    末日
    这两个字如果只是挂在嘴边,甚至是常常挂在嘴边,那么有时候人们就会忽略其威力,认为这东西稀松平常、不过如此。
    他们不会觉得这玩意儿真的会发生,只会觉得这是传说中的玩意儿,在代代相传的夸张与自夸之下,变成了某种模糊了真实色彩的一种吹嘘的产物。
    于是当末日真的发生的时候,反而谁也没有意识到,这就是末日。
    窄楼中的任务者们知道这是末日,是因为他们从现在这个时刻回过头去望,当然能明白这一点。可是最开始,谁也不知道。
    他们只是觉得,好像身边的疯子变多了一点、好像新闻里的凶杀案也变多了一点、好像小区里的争吵变多了一点、好像路上的堵车变得严重了一点、好像医院里的病患也变多了不少。
    就是这样而已。
    而即便是这样,人们也很难想象,这就是一场末日。
    谁会认为这是末日?那是他们习惯了的生活,是他们习惯了的生活中的一点点小小变量的改变,仅此而已了。
    他们不会认为这是末日的,他们甚至不认为他们的生活改变了。
    他们只是觉得,哎呀,世界上的傻子怎么这么多。
    然后在茶余饭后随意地谈谈,又随意地扯开话题。
    事情就这么一点、一点发生了变化。
    徐北尽得知他父母死讯的时间,大概是在那年的冬天。他的父母去哪个南方一点的、温暖一点的地方过冬。
    说是过年要回来,但似乎又不回来了,因为买不到飞机票。
    徐北尽当时可能百无聊赖地想,那似乎就不必看每年变得越来越无聊的春晚了吧?反正爸妈也不在家
    然后,他就再也看不到了。
    那一瞬间他想,生离死别,意思是什么呢?他总是与他的父母分别着,似乎也没有什么明确的感觉。他的父母总是与他相隔很远,可能在地球的另外一端。
    而此刻,他们在世界的另外一端。
    现在徐北尽的梦中就在重新放着相似的场面。冬天、雪天,他父母的死讯。
    然而徐北尽感觉自己像是在居高临下地、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
    为什么?
    因为他不记得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还记得末日中发生的事情,认为他有相关的记忆,认为从疯病蔓延到人类进入窄楼,这中间所有发生的事情,他都「记得」。
    他们以为他「记得」这个名为徐北尽的男人的过去。
    但其实他不记得。
    他只是「知道」。不像其他任务者,对自己的过去完全没有概念,徐北尽清楚地「知道」他的过去都发生了什么。但是,他没有任何的代入感,以及画面。
    他的记忆当然也断在末日的前一刻。那是一个平凡无奇的下午,他窝在躺椅上看书,他的父母难得回来,在楼下商量着今年冬天去哪儿过冬。
    随后,记忆断点。一段巨大的、漆黑的深渊横亘在他的大脑之中。
    然后是他知道的那些事情。琐碎、复杂、令人厌恶。那其中有他自己的,也有其他人的。他始终记得这些,他无法忘记这些。
    可是他有时候想,那真的就是他的经历吗?
    他真的在一个大雪弥漫的冬天收到了父母的死讯?那是确切发生的事情吗?
    而他记忆中的其他人呢?他们的过去也的确是如此的吗?
    当他说「记忆有时候也会成为一种诅咒」的时候,他指的并不仅仅只是关于他自己的过去,还有,他记忆中,他「知道」的关于其他人的过去。
    这些记忆总是会让徐北尽有一种巨大的、如同坠落深渊一般的绝望与无助。
    如果是真的,那么,他已经无法挽回一切了。
    而如果是假的,那么,什么才是真实呢?
    他静静地看着眼前虚幻的、如同梦境一般的场景,就像是走马灯一样地闪过。
    他突然感到些许的奇妙,毕竟,他完全不知道的、他的「过去」,而他的大脑却能够如此鲜活地演绎着。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心中突然冒出来一个特殊的想法。
    他想,他是不是就要死了?
    不是说,人死前会出现幻觉吗?过去的人生片段会如同走马灯一样,一点一点地回闪在面前。在死亡的时刻,回顾过去。
    然而徐北尽却猛地笑了起来。
    他不是真的笑了,他只是察觉到某种不可遏制的、疯狂的笑意正在他的脑海中蔓延着,他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逗乐了。那究竟是什么?
    他其实也不太清楚。他只是觉得可笑、滑稽,觉得悲哀、苦涩。
    所以他觉得应该要笑笑。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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