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无名 作者:夜雪猫猫

    第 25 章

    这一日,她照例从池中跃出,欲往殿中换衣,却见唐德满面笑容迎了上来:“木姑娘,薛神医来了。四少派老奴来请姑娘前去。”莫熙顿觉心情大好。

    莫熙刚踏入书房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草药香。转入紫檀雕云纹嵌玉石座屏风后头,果看见大敞的窗棂上却坐着一个身材矮小长相干瘪发须皆白的老头,与一旁的硕大青铜方尊形成鲜明对比。

    一旁唐欢见她来了微微一笑。

    老头见莫熙跟唐德进来,便跳下窗台,围着莫熙颠颠倒倒足足转了三圈,研判的眼光不断上下扫视。莫熙静立一旁任他打量。

    相传治死人不要钱薛童给人看诊前还有一个怪癖,那便是看不顺眼的绝对不治。有道是医者父母心,江湖人皆言他如此作为有违医德,薛童却理直气壮地驳斥:“先医再杀岂非多此一举。”唉,碰上这等草菅人命的神医,江湖人士伤不起啊。说来也奇,自薛童出道以前,哪位享誉江湖的神医不是武功卓绝,偏偏薛童此人半点武功都不会,全靠一身霸道医术横行江湖。此人恃才傲物脾气古怪,却无人敢惹,一则人有旦夕祸福,万一有个头疼脑热,小命就得捏在人家手里;二则此人得罪的人虽多但救过的人更多,其中不乏慕宴斋强人榜上名列前矛的人物。

    “奇哉,怪哉……”薛童狠命地抓了两把如拂尘一般的胡须,一边疼得龇牙咧嘴,一边笑得不怀好意,忽然就去扣莫熙的脉门。

    莫熙早已感知他不会武功,于是任他诊脉。

    少顷,薛童看莫熙的目光简直如同守财奴发现了金山银山,就差没有双眼发绿:“姑娘,老夫尝百草而制九针,习得一门绝技,姑娘你根骨绝佳奇经八脉……奇经八脉就是任脉、督脉、冲脉、带脉、阴跷脉、阳跷脉、阴维脉、阳维脉的总称。它们与十二正经不同,既不直属脏腑,又无表里配合关系,其循行别道奇行……”

    莫熙听着这位医学狂人bl bl掉医书,只听明白一点。这位薛童鞋想以针灸之法给她打通任、督二脉。莫熙曾无数次看过武侠小说里描写主角自打通任、督二脉后就所向披靡,进入升级打怪如同砍瓜切菜的阶段。但这些小说里从没写过到底何谓任、督二脉。

    薛童鞋倒是介绍得十分详细:任脉,行于腹面正中线,其脉多次与手足三阴及阴维脉交会,能总任一身之阴经,故称:qut;阴脉之海qut;。而督脉,行于背部正中,其脉多次与手足三阳经及阳维脉交会,能总督一身之阳经,故称为qut;阳脉之海qut;。

    饶是莫熙万事不萦于怀的性子,也不禁心动起来。只是此人脾气古怪,自己与他从未有过交集,他为何如此热心?

    “请恕木溪不知好歹,薛神医为何如此热心相助?”

    “老夫行走江湖三十余载,所遇良才美质不计其数,但能受得住打通任、督二脉而不成废人的只有昔日蜀山掌门何群和姑娘你。任脉主阴,督脉主阳,世人皆道阴阳调和方为佳,寻常人打通此二脉非但不能调和,反引其相护反噬,终致崩坏。”顿了一顿,薛童背手傲然道:“老夫一生桀骜不驯,试问天下间求老夫出手的人何止千百,而能让老夫求着看诊的却只有昔日何掌门一人。”说道此处,他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额上两道白眉颤了颤,又道:“姑娘,您就是这第二个。江湖人多谓老夫见死不救,殊不知杀鸡焉可用牛刀,老夫实不屑也。妙手回春固然能显出老夫的手段,但若是经老夫之手能化腐朽为神奇,造就一代武学奇才,方可流芳百世。”

    莫熙明白了,这位医学狂人是把病人当作一件艺术品来雕琢,而自己这种却是最难找的材料。只是她怎么知道薛童说得是真是假。

    “神医想必已知我曾中过毒。”莫熙冷静下发热的头脑,试探道。

    薛童奇怪地疑了一声,满不在乎地道:“姑娘身上之毒早已尽消,不必忧心。”顿了一顿,满怀希冀地看着莫熙道:“老夫方才提议,姑娘可允?”薛童却是想哭的心都有了,这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事,怎么偏偏这一个两个都答应得这么不痛快。

    “既然毒已经解了,我已在此打扰多日,自当告辞。薛神医何不随我同去金陵,从长计议。”这两句话她却是分别对唐欢和薛童说的。不管此事是真是假,先离开此地方为上策。

    不想薛童却急得眉毛颤得更快了,“此事万万不可,打通二脉之过程异常凶险,需以此处七宝和田玉床为辅方可保姑娘平安。且过程十分痛苦,姑娘本为至阴体质,在完全打通二脉之前便会渐感燥热,需借玉床之沁凉方可缓解一二。”

    唐欢在一旁听到此处,原本看着莫熙的目光却移到别处,脸上神色莫辨。

    “木姑娘有所不知,薛神医所言非虚。昔日四少为腿疾所苦,薛神医为其重续筋脉之时亦是借此玉床之功。”唐德边说边去瞧唐欢神色,见他目光虚浮,不禁心下暗笑。

    听到此处,莫熙反倒信了几分,唐欢腿疾非寻常手段可愈,再加上和田玉床需一整块玉料花费数年之功方可雕刻而成。如要给她下套,实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却不知打通仁、督二脉要花费多长时日?”这对莫熙的诱惑实在太大,她不禁问道。

    “视各人体质而定,然老夫也只在何群一人身上施为过,实无法断言。”他想了片刻,又补充道:“少则一月,多则三月。”

    莫熙暗自寻思如果时间不能确定反而比较可信。

    “姑娘谨记,在此期间切不可强行运气,否则轻则瘫痪重则身亡。”薛童慎而重之道。

    “那可有些难办了,事出仓促,唐门内部尚未肃清。姑娘又是四少的朋友,如暂失武功,则危矣。唐门与越剑门一役,折损高手无数,如分散守卫四少和姑娘二处,恐不妥当。况且玉床重逾千斤,搬动不易。”唐德忽然插言,又苦思片刻,道:“姑娘可否暂时委屈一些时日,与四少同居清辉阁?一则玉床在此,二则可保姑娘安全无虞。”

    莫熙微微一笑,道:“也可。只是我有个不情之请。”唐欢显是未料莫熙竟一口答应,刹时向她看去。

    只见她言笑晏晏,又道:“不知四少可否借璧琉珠给我赏玩几日。待告辞之时即刻归还。”这几日她整日在唐门闲逛也听了不少八卦,自然知道为免惹出祸端,唐昀所得的假珠已经毁去。

    唐德面露难色,不料唐欢却一口答应。

    如此莫熙方才稍稍安下心来,无论如何,一旦其中有诈,她有唐门四宝之一在手,亦可应变一二。且她武功若失,有如此避百毒的宝贝防身才得一分安全感。

    璧琉珠

    莫熙见薛童、唐德二人一搭一唱便做了唐欢的主,不但三言两语就把这厮的在清辉阁的地盘沦丧了一半给自己,还做主将他的床也改了名分,而他竟听之任之一声不吭。自己要谋他的做免死金牌,他居然也一口答应。不禁狐疑向他看去。

    “只是欢亦有一不情之请,还望姑娘答应。姑娘长于格物,可否在此期间指点一二。”

    “那是自然。”莫熙从善如流。但总觉得他打的算盘不仅如此。只是无论如何,打通筋脉之事势在必行。只能见招拆招了。

    唐欢从怀中取出一个成色有些旧,却极精致的宝蓝如意形绣兰草荷包来,其上所镶的银边已微有毛躁,应是有些年头的贴身之物。倒出一颗流光溢彩精圆硕大的珠子递给莫熙。

    莫熙只觉掌心微微一凉,那珠子滴溜溜一滚,一道五彩霞光掠过,整颗珠子竟倏忽之间隐没于她的掌心。饶是她素来不动如山,此刻也不禁惊讶万分。

    唐德亦是满面震惊,方要开口,唐欢已敛住了面上惊讶之色,淡淡瞥了他一眼,对莫熙温言道:“此珠显此奇迹,姑娘当信其为真了吧。”见莫熙盯着掌心,犹有疑色,便道:“姑娘不必为此烦恼,待此间事了,以琅琊杖相引,璧琉珠自会浮出。”

    莫熙点点头。方才璧琉珠入体的一刻她感到周身沁凉,此刻更是觉得神清气爽,就连空气都清新了几分,不觉盈盈一笑。唐欢见了方放下心来,回以一笑。

    一旁薛童亦是啧啧称奇,暗道:“原来传言竟是真的。”

    -――――

    次日莫熙便搬到了清辉阁。她身无长物,一应起居用具皆由鸾素准备,倒也便宜。

    薛童自幼便精研岐黄,兼通数经,如《黄帝内经》、《黄帝八十一难经》、《诗经》、《尚书》、《周易》、《礼记》、《春秋》等,年深日久才得以通经达变,融会贯通。

    薛童的针灸方式便是将针刺与药灸珠联璧合。手法跟民间的“火针刺绣”颇为相似。“火针刺绣”即用火烧热烙铁,运用中国画的勾、勒、点、染、擦、白描等手法,在竹木、宣纸、丝绢等材料上熨出烙痕作画,在把握火候、力度的同时,讲究“意在笔先、落笔成形”。

    而薛童施用钢针的时候,手法娴熟流畅,风格典雅厚重,如泼墨作画,仪态恣然,一扫猥琐。

    这边厢薛童仪态潇洒,那边厢莫熙却苦不堪言。饶是她素来隐忍自持,此等如烧如灼,绵延不绝的痛楚亦让她暗自咬牙腹诽不已,这可真是要命,浑身被扎成个刺猬不说,每日施针一个时辰不算,还要泡药浴足足两个时辰。不禁苦中作乐,暗暗自嘲:三国时有华佗为关羽刮骨疗毒,今日有薛童为莫熙扎针通筋。然万事皆有代价,为了成为一代高手,只能拼了。

    因薛童不通武功,施针之时还需有习武之人在旁随侍为佳,是以唐欢一直在一旁观看。他曾亲尝施针之苦自然感同身受,见莫熙面色无虞,手指却微微曲了又舒,如此反复。待一套针法施完,他自己也紧扣手掌而不自知。

    莫熙决定留在唐门让薛童施针问药是兵行险招没错。然,且不提打通任督二脉是多少习武之人求而不得的美事。自惹上了七皇子,她便时时刻刻处于一种危机感中,练武更是一日勤过一日。端王此人为打击同为皇子的竞争对手,连军粮都敢劫,不惜一手造成本国战败;又为了一己之私,让国之瑰宝流落外邦;可见其不择手段绝无下限。且他竟以王爷之尊与江湖人士为难,不惜打击报复林森二人,还企图掌控组织为其所用,难保之前她的所作所为不被端王觉察,从而怀恨在心欲伺机铲除她。惹上这么一个超级大BOSS实非莫熙所愿,然事已至此,她只有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以不变应万变,方可奋起一搏。何况她身处唐门,衣、食、住、行尽皆受制于人,倘若唐欢真要害她,哪一种方法害不得,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药浴唐欢自然不便在场,于是前往赤霞台议事,处理唐门事务。

    差不多日落西山之时唐欢方回。看到莫熙正坐在窗前,用一把白玉花鸟纹梳子梳头。见她漫不经心之间已勾下些许青丝,便偏过头去不欲再看。

    莫熙见他来了,随意将梳子一搁,笑道:“对不住,我又鹊巢鸠占了。”顿了一顿,又道:“多谢四少鼎力相助。”这倒是真心话,且不论这厮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下午制药汤的时候,见薛童不要钱似的将白灵芝、天山雪莲等珍贵药材一个劲儿往木桶里头倒,莫熙不说瞠目结舌也是叹为观止。若非身处唐门,此事万难成的。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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