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握住手腕后祁子臻也不坚持,起身抬头,在看见来人是郁飞昂是眸底流露出些诧异,紧接着又被愧疚所取代:实在抱歉,不小心弄脏了郁大人的衣裳,郁大人可有被碎片伤到?
    郁飞昂也是到这时才发觉眼前人是国师,鉴于早朝时他们刚有过争执,郁飞昂对他尚且持有一丝警惕,挂起一抹职业假笑:不妨事,只是下官此前似乎从未在岭客楼中见到过国师大人?
    晚辈也是近日才听闻此处茶叶上品,值得一来。祁子臻微微颔首作为致意,眼底的愧疚还是没有散去,只是没想到初次前来便导致此事还望郁大人给晚辈一个补偿的机会。
    郁飞昂没想到他态度这般谦逊,又道:国师大人不必如此客气。
    祁子臻却又摇了摇头,抬起头看向郁飞昂,很认真似的说:宁老师有言,国师之职注重因果,行之无愧才可护国安宁。
    在凌朝中,国师与少塔主对外往往是以师生关系相称,郁飞昂对着他眼底澄澈的真挚也信了大半分,稍加思索后说:既如此,不若国师大人陪下官手谈一局,以示补偿。
    祁子臻有些迟疑:可是郁大人这衣裳清洗应当不易,晚辈棋艺不精,只怕到时候反而还坏了郁大人心情。
    他今日出门时特地挑了身稍有些宽大的白衣,衬着单薄削瘦的身板,看着弱不禁风,惹人怜爱。
    几番交流下来,郁飞昂感觉得出他没有恶意,笑着摆摆手:下官本就愁着今日又无人陪伴下棋,国师大人就当是委身给下官做个伴了。
    听到这里祁子臻才总是没再拒绝,点点头:只望郁大人不嫌弃晚辈。
    他说话是刻意将嗓音放和缓,面上神情与平日一般冷清,却显得乖巧讨喜。
    郁飞昂正值家中次子顽皮欠打的阶段,见他这般乖巧不由得更多出几分长辈的怜爱,唤来店小二收拾此处的残局,接着便带他到平日他常去的棋室。
    棋室往往只供两人手谈,厢房比茶室小些,正中间摆了张小矮桌,两侧是软和的蒲团。
    祁子臻却站在门口往内打量,眼睛里闪烁出几分好奇的色彩,像个对陌生环境感到新奇的小孩。
    郁飞昂轻车熟路走进去拿出棋盘,回头时就看见他双手揣在袖子里,似乎是在安安分分等着别人允许他进来。
    此处是岭客楼,你我二人皆是客,国师大人不必如此拘谨。他笑着将人领进厢房里来,带到蒲团前坐下。
    祁子臻双手交叠着放在膝上,还是很束缚的模样。
    郁飞昂神色中多出些无奈,一边放下棋盘一边说:国师在朝堂上都那般镇定自若,怎么来个茶楼还不习惯起来了?
    听到他的问话,祁子臻小声地辩驳:因为陛下说了,在朝堂上要凶一点才不容易被暗算。
    郁飞昂被他这孩子气十足的回答说得一时无言,半会儿后才失笑问:那国师大人就不怕我暗算你么?
    祁子臻摇了摇头,抬头看向他,眼底通透:晚辈觉得郁大人是个好人。
    即便我今日在朝堂上反驳了你的意见?郁飞昂已经在他的对面坐下,问出来的语气好似漫不经心。
    提起到今早朝堂上的事情,祁子臻好似又变得有些不好意思,交叠在膝上的双手稍稍攥紧,低着头说:今早之事是晚辈莽撞了,陛下已经在下朝后把晚辈不对的地方都指出来了。
    郁飞昂愣了一下:陛下将你留下,不是决定了要午后问斩么?
    祁子臻继续摇头,似乎是因为提到了宋尧旭,神情变得更为和缓:陛下不是那般拎不清的人,反倒是晚辈,还有太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听到这里,郁飞昂也坦率地说:听小祁公子这般说,反倒是我狭隘了,受教。
    留心到郁飞昂称呼的变化,祁子臻谦虚地颔首,比起在朝堂时的模样要好相处许多。
    郁飞昂也不再和他讨论那些个朝堂的杂事,把棋盘摆好,与祁子臻开始下围棋。
    在现世时祁子臻对围棋也有所钻研,但是出于他现在纯良小白花的人设需求,没多会儿就败下阵来,赞叹道:郁大人好厉害。
    小祁公子也很不错了,只是有些时候考虑到还不够深,容易被骗。郁飞昂笑了下,抬手给他倒了杯茶,又问:我留意到小祁公子下棋时偶尔会咳嗽几下,可是抱恙在身?
    像是没想到他会观察得那么细致,祁子臻不好意思地浅浅笑了下:晚辈自幼身体不好,一到冬日就容易咳嗽,让郁大人见笑了。
    他面上的笑意很浅几乎看不出来,一袭的白衣更衬托出他面容中的病色与唇瓣的苍白,看着就十分脆弱。
    郁飞昂想起他此前在祁府中的事情,不由得有些心疼。挺好一小孩,怎么偏偏身体不好呢?
    他沉吟片刻后,忽地说:我平日里对养生稍有研究,小祁公子若是不嫌弃,有空时可以到我府上来一趟,我多少能帮你调养些。
    祁子臻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这会不会太麻烦郁大人了?晚辈今日才不小心弄脏郁大人衣裳,又这般麻烦您
    无妨,就当是我出于私心想和国师打好关系。许是担心他方才说的因果之事,郁飞昂笑着摆了摆手,给他找好了一个理由。
    祁子臻也不是那般矫情的人,闻言应声道谢,还站起身来恭敬地拱手鞠躬。
    郁飞昂受了他的礼,接着才拉他坐下,和他聊起别的事情。
    祁子臻也陪着他聊,从天文地理至朝代历史、诗词歌赋,几乎都能对答如流。
    惊叹于他的学识修养,郁飞昂越聊越觉得投缘,甚至与他约了下次再来岭客楼对弈。
    祁子臻显然也比最初要放开许多,甚至都有要结为忘年交的趋势。
    他们这一聊就聊到了天色渐暗,祁子臻估量着差不多要回去了,面露犹豫,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说。
    郁飞昂觉察到他的思绪,豪爽地让他有话直说。
    祁子臻稍微攥紧了些膝上的布料,小心试探着问:假如,晚辈说假如,有那么一个机会让郁大人能升任为尚书,郁大人会愿意吗?
    郁飞昂听完他的问题,微微皱了下眉:是陛下同你说过什么吗?
    祁子臻正愁没有个合理的借口,听他提及宋尧旭,点点头说:陛下说现任尚书并非忠诚之人,他迟早会找个理由给他革职,只是又暂时不知谁能胜任。
    可是小祁公子又如何敢保证,我会是忠诚之人呢?郁飞昂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似是从没想过这个问题,祁子臻流露出一些慌乱,一时间竟回答不上来。
    郁飞昂见状,还是缓和了神情,叹口气说:今日暂时就先到这里吧。时辰不早了,再晚些天会更凉,你身体不好,还是早些回去比较好。
    祁子臻紧了紧手心,半会儿后收敛起情绪,乖乖巧巧地说:那晚辈先告辞了。
    郁飞昂点了点头,半会儿后还是忍不住提醒他:朝堂之上远没有表面那般和谐安宁,小祁公子既是其中一员,也应当记得不要轻信任何人,包括我,也包括陛下。
    正在起身的祁子臻听到这话,动作稍微停滞了一瞬,随后恢复自然,轻声回应:晚辈明白了,谢谢郁大人提点。
    接着又忍不住看向郁飞昂问:那晚辈改日还能再找郁大人吗?
    他说得小心,好似有被他方才的话吓到,清亮的黑眸中带着试探,看着就叫人不忍心对他说任何拒绝的话。
    郁飞昂当下就心软了,笑着说:只要小祁公子不嫌弃,当然可以。
    谢谢郁大人。祁子臻的眸子里重新蕴出清浅的笑意,接着才总算真的告辞离开。
    郁飞昂看着他素净雪白的背影,悠悠在心底叹口气。
    从方才的交流当中,他差不多可以看得出来今上不会是什么善茬,这么乖一个孩子却和今上走得极近。
    若是今上真有什么别的心思,恐怕到时候这孩子真被卖了还得帮人数钱呢。
    作者有话要说:  宋尧旭:好像看到好大一口黑锅哐当一声盖了下来
    感谢【一只北极兔】的营养液mua!
    第114章
    这一头,祁子臻从棋室中走出来后稍微缓了口气,正准备要回去时却不经意瞥见对面三楼似乎有两个熟悉的身影。
    是宋平和陆元白,还有一名服饰怪异的女子。
    他回想起店小二的介绍,对面三楼那处似乎是茶室。
    岭客楼的茶室居于最高位置,与棋室、书室、大堂都有好一段距离,平日里算是比较适合谈话的地方。
    缘何宋平会和陆元白一块来这个地方,那个服饰怪异的女子又是什么人?
    这些因果缘由还没想清楚,祁子臻又忽地感觉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似乎也是在岭客楼中看见宋平、陆元白与一名女子,就好像此前他就看到过这幅场景。
    可是今日是他第一次到岭客楼来。
    祁子臻皱起眉头,隐约有些眩晕感,连忙一手撑在墙上,稳住自己的重心。
    小祁公子?他身后忽然响起郁飞昂的声音,紧接着又感觉到自己人搀扶住,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眼前的事物突然开始旋转起来,晕晕乎乎的祁子臻几乎就要站不稳,还是下意识地想要拒绝旁人的好意。
    然而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没事就双腿一软,彻底陷入一片黑暗当中。
    小祁公子!
    在意识消散之前,他只来得及听到这一声着急的呼喊,隐约之间又觉得有些熟悉。
    他似乎也曾在什么时候听到过这样的声音?
    祁子臻来不及再思考,终于还得连意识都坠入了混沌的黑暗当中。
    *
    亥时一刻,昏睡了两个时辰的祁子臻在朦胧间睁开眼睛,看着陌生的环境还有些懵,好半会儿后才想起这是方才他和郁飞昂待过的棋室小厢房。
    小祁公子?
    另一头又响起郁飞昂的声音,他无意识地扭头看过去,就见郁飞昂正担忧地看着他:你现在感觉如何,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刚醒来的祁子臻有点懵懵懂懂,甚至没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醒过来,茫然地摇了摇头。
    见他模样郁飞昂就知道他必然是睡糊涂了,又是无奈又是担心:你两个时辰前忽然在棋室门口晕过去了,你身为国师,京城中认识你的百姓应当不少,我便把你暂时带回到棋室中休息。
    祁子臻飞散的记忆这才重新回笼,眼底浸出些歉意:抱歉,又麻烦郁大人了
    他的嗓音还有些虚弱,听着软绵绵的,很可怜。
    已为人父的郁飞昂听着就心软一大片,更缓和了语气问:小祁公子方才究竟缘何会忽然晕倒?
    听到这个问题,祁子臻回想起晕倒前看到的画面,不自觉地开口说:我好像看见观王、陆元白和一名女子进了茶室。
    他晕倒就是因为这幅画面令他莫名感到熟悉。
    但是在郁飞昂听来就完全是答非所问了,他看着祁子臻还懵里懵懂的状态,不由得哑然失笑。
    得,敢情这小孩还没睡醒呢。
    祁子臻似乎也后知后觉地明白他刚刚那番话有点不太对,面色变得有些不太自在,挣扎着要起身来。
    郁飞昂担心他还没完全恢复,忙上前轻轻扶着他。
    祁子臻小声谢过,起身后才想起要惊讶这棋室中居然还有单人的床榻。
    不知是不是留心到他的神情,郁飞昂笑着解释:这是我让小二帮忙搬来的,你身体不好,我担忧你睡地上等会儿情况更加糟糕。
    祁子臻听着更觉得不好意思,眼底的愧疚遮都遮不住。
    郁飞昂把他当作心思纯净的小孩,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平时岭客楼中也常有待到忘了时辰的人,备置床榻算是稀疏平常的小事罢了。
    说完,他没有继续停留在这个话题,把另一边祁子臻的狐裘拿过来递给他:我送你回去吧,以防万一等会儿在路上你又晕过去。
    祁子臻接过狐裘披上,这次没有任性,乖巧地应下来,也不忘轻声再道句谢。
    郁飞昂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同他一道离开岭客楼。
    而直到他们出去时才发现外边已经开始下起小雪。
    雪不大,就算直接冒着雪行走也没有什么大问题,但郁飞昂考虑到祁子臻的身体状况,还是折回岭客楼中去拿了一把伞,两人就这般不紧不慢地往国师塔的方向去。
    路上祁子臻又忍不住回想起了在岭客楼中见到的三人。
    郁飞昂是岭客楼中的常客,或许有可能会知道些什么?
    他敛了下深思,状似不经意地提起那三人,不过把话题的重心放到了那名女子怪异的服侍上。
    郁飞昂没多想,听他问起后说:那名女子我听说是异邦人,近日来确实常与观王和那个姓陆的一起出没在岭客楼。
    姓陆的?祁子臻听出郁飞昂明显不善的语气,郁大人是不喜欢陆元白吗?
    郁飞昂没否认:那个姓陆的我在他入朝前就认识了,那会儿看着书生意气是个可塑之才,可惜入朝为官之后就变了个模样,上次我拒绝了他拉我入伙的邀请,还险些被他陷害。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又笑着对祁子臻说:为官多年,我也很少见到像你这般心思单纯之人,只希望你将来也不要忘记你的本心。
    其实并不单纯的祁子臻看着他面上感慨般的笑意,良心稍微一痛,继续假装乖巧地回答:晚辈会谨记郁大人教诲的。
    为官二十载,这类的话郁飞昂也没少听,笑了下没再说话,陪同他一路继续往前走。
    岭客楼距离国师塔有好一段的距离,两人走得又慢,等回到去时已经临近亥正时分。
    他们还没来得及走到国师塔下,祁子臻就听见远处传来一个显然很激动的声音:祁公子!
    祁子臻循声望去,就见一个小小的身影灯火通明的国师塔中跑出来,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声音还有些颤:祁公子去哪里了?小七好担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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