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又咬了一口,记住了,这是路迎酒喜欢的味道。
    迎着湖风走了十多分钟,雪糕吃完了。
    这半边的湖完全没有光照,要不是路迎酒点燃了两张符纸,分别飞在他们的身侧,简直伸手不见五指。
    旁边就是柔软的草坡,白天一大堆孩童跑来跑去,或是扯着迎风飞舞的风筝,或是追逐打闹,摔在一起后能从坡上一路滚到坡底,身上全是青草沫子,然后再疯疯癫癫地往坡上爬。
    他们上了草坡,坐在了最上头。那草是真的厚实又柔软,触感极好。
    黑毛团子又自动自觉地出来了。
    嗷!它叫到,蹭了蹭路迎酒的手,然后一团圆滚滚地趴在他旁边,开始吃一朵小花。
    毛团子倒是很喜欢路迎酒,就算路迎酒没请神,经常也会过来找他玩,啃啃水果,抢一抢他家的猫粮,顺便和奶牛猫打上一架。
    这毛团子太小了,和其他的鬼神不同没有明显的特征,没有人认得出品种。
    这事情说起来其实有点尴尬。
    所有人看到路迎酒,都会猜想,他能请来的神明应当是仙气飘飘的那种。不说有孔雀神的华丽,离蛇的霸气,终归该和他本人一样可靠又好看。
    比如说腿长优美的仙鹤,妩媚的猫妖,毛茸茸的大狐狸之类的。
    所以,在他们看到这短腿黑毛团子的时候,都是十分幻灭。
    每当有人试图打听毛团的品种,路迎酒总会说: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在路边的垃圾桶捡的。
    别人再打量短腿毛团子,总会心中叹息一声。
    其他人没头绪,敬闲却是辨认得出来的:知道和人畜无害的外表不同,毛团子实际上是凶兽。
    应该是一只幼年体的小饕餮。
    愿意帮助驱鬼师的,大多是性情温和、亲近人类的妖兽或者神官。如果不说,肯定没人想得到,前青灯会的首席竟然召唤的是凶兽。
    眼下,见到敬闲一直盯着活蹦乱跳的毛团子,路迎酒开口解释道:它是饕餮。真的是我在垃圾桶里捡的,当时它正在啃梨子。
    敬闲一愣,揶揄道:我之前还听你跟别人讲,不知道它的名字呢。
    因为没有必要告诉他们。路迎酒目视前方,不看他,它是凶兽,别人知道了,麻烦事情反而会多。
    敬闲:那怎么告诉我了?
    路迎酒:
    敬闲想听什么回答,他还能不清楚?
    无非是亲口承认敬闲是特别的。
    路迎酒揣着聪明装糊涂,假装没听清,想含糊带过去了。
    没想到这回敬闲穷追不舍:你怎么不说话了?怎么不回答我了?是不是没听清问题?那我再问一次,你怎么愿意告诉我了?唉你快点说话啊。
    这一连串追问嗡嗡吵得路迎酒头晕,活像一个小人在脑袋里砰砰砰打鼓。
    平时可没见敬闲这么咄咄逼人。
    眼看敬闲大有他不回答,就要一直追问下去的意思,他赶紧转移话题:叶枫也知道它是饕餮,但是有一件事情,连叶枫都不知道。
    果然,路迎酒的独家秘密对敬闲来说有充足的吸引力。
    敬闲完全被他这句话吸引了,把追问丢在了脑后:什么事情?
    路迎酒说:如果不是世家那种、靠血脉与契约维持的鬼神,实际上是很挑结契者的。在我的观察中,它们会挑和自己相似的驱鬼师。
    这个理论敬闲没听说过。
    他也没心思去关注,今天哪个鬼神找到了自己的驱鬼师,明天哪一对契约者又闹翻了。
    他狐疑道:真的么,我看它吃得那么多,怎么你的胃口小得跟猫一样。我上次做了那么大一碗的焗饭,你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
    路迎酒扶额:你也不看看那个碗有多大,至少有正常的五六倍大,我能吃一半已经是胃口大开了。
    好吧。敬闲有些不甘心,你继续说。所以你们的相似点在哪,都很可爱吗?
    他就随口一说,路迎酒却被这个可爱震撼了一下,他这辈子都没想过成年后还会被这样形容。
    敬闲是真该好好学一下措辞,天天在用奇怪的词汇,把他思路都打断了。
    他强行拉回思路:什么可不可爱我觉得我和它的相似处,是我们都很贪心。
    他继续说:饕餮会无休无止地追寻食物,永远得不到满足。别人可能觉得我没什么追求,实际上,我想要的东西确实不多,就是都很难实现。
    我很小的时候,每天都撞鬼,最想要的就是活下去这一点没有人向我保证。后来我会了点符纸,能自己驱鬼了,愿望又变成了有朋友和我玩,后面直到长大了也没实现。遇见叶枫的时候,我们也不是会跳房子、玩弹珠的年纪了。
    现在我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追求。路迎酒说,硬要说的话,我想把我的死劫弄清楚,但这目前看起来没有可能。
    所以,我总是在追求非常难以实现的东西,某种角度来讲,算的上很贪心了。
    敬闲看着他。
    路迎酒说完才意识到,气氛好像太沉重了。
    他就咳嗽一声,摸了摸毛团子:唉不提这个,它还是很可爱的,不是吗?
    毛团子:嗷!开始拼命摇尾巴。
    路迎酒又开口:你不觉得嗯??
    他只觉得身上一重,然后是一阵天旋地转,柔软的触感从背部传来,带着一点草地的湿意。
    他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敬闲直接抱着他,从坡顶在往下滚!
    就像是早上那群打闹的小屁孩一样!
    眼前不断旋转,一会是绿油油的青草一会是蓝黑色的夜幕。敬闲紧紧抱住了他,就这样一路滚下来,半秒钟没停,所有思绪都像是被甩空了。
    也不知多久之后,他们停在了坡底。
    敬闲没全压在他身上,路迎酒只感受到一点重量,但他莫名觉得沉甸甸的,背后是露水的些许寒凉,胸腔处却源源不断传来敬闲的体温,炽热如火。
    他还是不习惯同性带来的冲击,身子紧绷了一瞬,又慢慢放松了。
    两人对视,脸侧是水珠,和几点青翠的草沫子。
    符纸的光照在敬闲的侧脸,勾勒出棱角分明的英俊线条,鼻梁高挺,鬓若刀裁,犹如一幅深刻的油画。他的眼眸是很深邃的,好似鬼界的深渊一样漆黑、不可见底,当他认真看着人时,就像是整个世界只有眼前人。
    他冲路迎酒勾起嘴角,笑说:这不就玩上了?
    路迎酒不由觉得好笑,什么啊,你怎么那么幼稚。
    有什么幼稚不幼稚的,开心就好。敬闲理所当然道,年纪从来不是问题,你要是想玩,我们再从坡顶滚个十次八次。他伸出手捋了捋路迎酒的发梢,压下几根凌乱的毛,怎么样,要不要再玩一次?我还能滚得更快一点!你想要多快就有多快!
    不要了不要了。路迎酒这回是真笑了,笑到眼睛弯了起来,笑到胸膛都在颤抖,再来一次我脑浆都要摇匀了。
    等他笑完,才意识到他们还抱在一起。
    敬闲靠得实在是太近,只要轻轻一低头,就能亲到他。
    路迎酒看着敬闲,脑袋里像是想了很多事情,又像是什么都没有。
    最后他只是想,敬闲的脸侧那点草沫,自己待会得给他抹掉。
    路迎酒,许久后,敬闲看着他开口,这几天你一直在想着什么心事吧。
    路迎酒愣了几秒。
    然后他坦诚道:对。我在想时辰到了那件事情。我不怕死,能活到现在都是我赚到了,没什么可惜的。我只是不确定那是怎么样的死亡,可能我死后直接魂飞魄散,连鬼界都去不了。
    他看向敬闲:这对你也是不公平的,我们才见面没多久。
    不,敬闲说,我就是为了此事而来的。
    路迎酒一愣:你知道?
    只是一部分。敬闲说,出于某种原因我没办法告诉你真相,但是我心里有数,你不会死的。路迎酒,我是绝对不会让你死的。
    路迎酒看着他。
    山风从群山之巅一路吹落至他们身畔,湖面泛起波澜,符纸的火光摇曳,鼻间都是青草与树木的淡香。这个村子的夜晚祥和而美好,仿佛任何事情都无法侵扰。
    就在敬闲觉得,是自己口说无证、难以叫人相信时,路迎酒看着他笑了:嗯。我相信你。
    他眼中的信任真诚且毫无保留。
    敬闲心中一暖,一颗心脏砰砰跳动,带着前所未有的悸动,仿佛要挣出胸口。海潮般的欢喜挤在一起,卷出了雪白的浪花。
    他想,这大概就是活着的感觉了。
    如此热烈。
    他又听见路迎酒说:因为这事情,我之前觉得我们就算在一起,也是有隐患的,所以还很犹豫不决但既然你这么说,我就不担心它了。
    也不知是不是敬闲的错觉,他的耳朵像是有点红,又像是火光带来的错觉。
    路迎酒伸出手,轻轻抹去敬闲脸侧的露水和草沫。
    然后他弯起了那双好看的、猫一般的棕色眼眸,笑说:好了,现在你可以继续追求我了。
    第39章 山巅之亭
    第二天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
    大量的主播已经离开了月山村,路迎酒早上起床的时候,拉开窗帘,天光倾泻而入昏暗的室内,亮到刺眼。他眯着眼睛往外看,三四个孩子叽叽喳喳地从楼下跑过去,又是几辆车子正在驶离村子。
    早餐他们还是在酒店吃的。
    酒店的自助早餐总算没那么垃圾了,像个正常的厨房做出来的。
    路迎酒拿了点炒蛋吃,边吃边打量周围。
    尽管主播们惊恐得要死,村子里倒是完全正常。不说这个酒店的工作人员神色淡定,照常营业,就连大人也放心孩子在外头乱跑。
    真的是淡定到离谱。
    他就说:这里的人太淡定了,总感觉有点奇怪。
    哦这件事情,叶枫拿着鸡翅,说来话长,我正要给你们讲呢。
    他几口啃了鸡翅,又用纸巾擦了擦嘴,神情有点复杂地打量了一下周围他们坐在很角落的地方,甚至连服务员都很少走过来。
    他就继续说:我一开始没和你们把话讲全,因为这真的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就连叶家也觉得无关紧要了。
    月山疗养院不是因为经营不善倒闭的。
    从02年的夏天开始,院内像是被诅咒了,不论是病人还是驱鬼师,都有离奇失踪和死亡的。一开始只是个案,他们以为是山间的野鬼作祟,或者是病人自己跑了,后来才慢慢发现事情不对。
    路迎酒点头:我有听闻过一点。
    他还在青灯会时,听闻过类似的传闻。
    只不过当时消息封锁得紧,又隔了那么多年,传闻都很虚无缥缈,版本众多。
    叶枫说:世家的驱鬼师一直没找出原因,只能归结于,这里长年聚集撞鬼的病人,导致阴气太重,导致整个山脉的气运都被污染了,招来了不知名的鬼神。
    没人再敢工作,最后他们在03年年初匆匆闭院,离开了这里。
    小李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我还奇怪,大家那么需要疗养院,它说关就关了。
    对,叶枫点头,闭院是真的迫不得已。尽管我二爷极力反对,但考虑到安全问题,他还是不得不妥协了。
    叶枫又打量了周围一圈,确定没有人能听到他们的谈话。
    服务员离得远远的,另外一桌客人也在斜对角。
    他讲:之前也说过,二爷是个怪脾气,喜怒无常,高兴就拼命夸我,给我带糖、风车或者其他小玩具,生气的时候我都不敢在他面前出现总之,用我爸的话说,他倔得跟个牛一样。
    他不甘心就这样离开,觉得有损叶家的名声,三番五次,带着驱鬼师又回到院里寻找真相。
    他们失败了,同行的几人,和试图直接铲平疗养院的人,回去后都得了重病,有痊愈的,也有直接病死的。
    路迎酒问:我记得你说,你二奶奶也是病逝的。
    叶枫叹了口气:对。准确来说,他们两个都是病死的。
    不过他们的病情和疗养院无关。
    二奶奶是00年去世的,闭院是02年的事情了。二爷他得的是肺癌,治疗多年,07年在老家病逝了。
    小李插了一根香肠,咬了一大口,突然奇怪道:如果疗养院真的被诅咒了,那我们怎么现在来没有事情?
    叶枫回答:那是因为,疗养院之后慢慢正常起来,过了几年,再有人随意进出,也不会得病了。
    所以我才说,隔了那么多年,大家都觉得这事情无关紧要了
    但是,你二爷照片上出现了异常,路迎酒说,加上张念云的出现,证明这里确实是有问题的。
    对对,你说的是对的。叶枫头疼不已,想起这整件事情,顿时连胃口都没了,二爷留下的遗物,恐怕就是给我的线索。
    总之,我们回归最初的话题。他说,疗养院死伤最严重时,村里的人都完全没事。这么多年过去,他们大概也习惯了,知道再怎么样都不会波及到村子,他们不会出事。所以他们才那么淡定。
    小李听得是目瞪口呆:这一村子的都是狠人啊。
    我也觉得,叶枫说,实在是太虎了。以前他们就不大避讳疗养院,哪怕是知道院里是驱鬼的,也照样在附近晃荡,该摘野果的摘野果,该放羊的放羊,民风是真的彪悍
    吃完早餐,叶枫说家里人告诉了他一些情况,他要去山上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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