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尘良冲镜子里的人扯了扯嘴角,镜子里那张陌生的脸也扯了扯嘴角。
    既来之则安之,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变成了云方,但是既然借着他的尸体又活了过来,那便替他给他父母养老送终,还了这份恩情。
    易尘良高中只上过几个月,他没当过好学生,也没当过好人,但是考虑到一直在家露馅的可能性更大,他还是决定来学校上学。
    云方高一开学只上了不到一个月就出事了,跟同学和老师的接触还不算太久,暴露的可能性很低。
    易尘良,或者说新的云方,来到了芜城一中。
    他在高一三班的门口停下,云方的本子上写着的就是这个班级,还没打上课铃,但已经有好些学生已经坐在座位上开始背课文了。
    云方,你站这儿干嘛?后面有人拍了他一下。
    云方转过头,便看见个寸头男生冲他笑,你终于舍得回来啦?
    云方点了点头,跟他进了教室。
    讲台上有座位表,云方路过的时候瞟了一眼,找到了自己的名字,然后走到了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位子坐下,翻了翻上面课本的名字,确定了是自己的位置。
    云方,你回来啦?我听老何说你生病了?前面的女生突然回过头来,趴在他摞起来的课本上,没事了吧?
    没事了。云方说。
    那女生显然惊讶了一下,云方你竟然跟我说话了!
    陈倩阳你是不有点毛病?之前跟云方打招呼的寸头十分不满地嚷了一声:不就是跟你说句话吗!
    切,吴河你就是嫉妒云方!陈倩阳白了他一眼,有本事到时候你别抄他作业!
    你可拉倒吧吴河弓着腰从桌洞里找卷子,哎,我物理试卷呢?
    老何来了老何来了!有人用气声喊了一句。
    下一秒吵闹的班级里响起了高亢激昂的读书声。
    云方坐在班级里,看着十分陌生的课本,被这群崽子的读书声吵得脑壳子疼。
    他已经很久没摸过书了。
    他还记得,二十年前,十五岁的易尘良也是在芜城一中上高中,虽然只是很快便辍学了。
    不知道会不会遇到。
    自己遇见自己,却又是另一个人,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十五岁的易尘良是什么样子来着?
    三十五岁的易尘良装在十五岁的云方的身体里,认真地回想了一下,不出三秒就放弃了要找十五岁自己的念头。
    饶是易尘良自己来看,十五岁的自己那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没有脑子,冲动易怒,暴躁愤懑,抽烟喝酒打架一样不落,一上头不分青红皂白能抽出刀子捅人的混不吝。
    根本无法讲道理。
    现在成为云方,他很珍惜这次重生,时隔多年,他也早已忘记十五岁时读得哪个班,一中这么多学生,应当是碰不上的。
    小晨读结束,要开始晨跑。
    高一三班在六楼,云方混在大部队里下楼梯,一水的蓝白色校服晃得他眼晕。
    一中学生太多,操场根本跑不开,高一的学校围着学校跑,云方个子高排到最后一排,他不知道站在哪里,还是吴河将人扯过来。
    云方你回来之后怎么怪怪的?吴河问他。
    嗯?云方心里一跳,面上却没什么表情。
    变得不太爱搭理人了。吴河一边跑一边跟他说话,而且你不是跟陈倩阳绝交坚决不再说话吗?
    云方:
    病了一场真会换性子啊。吴河自己找到了理由,又用夸张中二的语气道:少年,你历经沧桑,成长了!
    他们旁边和前面跑操的同学听到了闷声笑了起来。
    但云方还是能分辨出来那是一种善意的哄笑。
    不要说话!旁边的体育委员大喊了一声,队伍里又安静了下来。
    一中占地面积大,围着学校跑三圈花了二十分钟,又是大夏天,热得厉害,还有十分钟上大晨读,趁着这个工夫,吴河拽着云方去超市买水,同行的还有班里几个男生,包括刚才的体育委员。
    体育委员叫张海泽,个子很高,云方一米七六的个子才到他耳朵,更何况半大小子还没开始长,张海泽跟吴河勾肩搭背,笑嘻嘻问:刚才你们说什么呢?我都没听见。
    吴河笑得促狭,我们在笑云方大病初愈,变得沧桑而成熟,像个真正的男人,他,蜕变了!
    又是一阵哄笑,还有人打趣吴河,那吴河你前两天感冒是不是只蜕了一半?
    滚蛋滚蛋!
    云方走在一群人中间,听着他们又笑又闹,很吵,但是很好。
    朝气蓬勃,属于少年人的干净和阳光。
    啊第一节 课就上物理,烦死了!张海泽咬了根冰棍,我作业没做。
    我做了哈哈哈!吴河笑得猖狂。
    另一个矮个子的圆脸少年一脸郁闷,云方听别人叫他李畅,昨天晚自习我做了一半,结果回宿舍就睡着了。
    云方一边听他们说话一边拧开手里的矿泉水,正准备喝水肩膀忽然被人撞了一下,水洒了一身。
    靠。对方嘴里不耐烦地吐出了句脏话。
    云方皱了皱眉,抬起头来看清了对方的脸,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一中这么多学生,却偏偏能让他碰到。
    十五岁的易尘良。
    第3章
    清俊的少年穿着夏季蓝白校服,眉间写满了暴躁和不耐,眼神凶狠冷漠,走路没长眼?
    分明是你先撞的人吧?吴河一听就怒了,结果却被旁边的张海泽拦了一下。
    云方打量着面前的易尘良,心底有种莫名的怪异,原来别人看自己是这个模样。
    看个屁!易尘良恶狠狠地瞪着他。
    云方收回了目光,拉着跃跃欲试企图干架的吴河走了。
    什么品种的傻逼!神经病吧!吴河气得不轻,又转过来对云方发脾气,他这么欺负人你还能忍?
    云方抽了抽嘴角。听别人这么骂以前的自己,他竟然觉得很贴切。
    行了吴河。李畅压低了声音,那人是十班的那个易尘良。
    刚才还怒气冲冲地吴河瞬间偃旗息鼓,啊。
    旋即又怒,那你们刚才怎么不拦着我点!
    张海泽无奈,刚才拦了,你非得上。
    吴河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卧槽,他会不会放学堵我给我来一刀?
    应该不会。云方忽然接话。
    为什么不会?吴河仿佛看到了一线生机。
    因为他不记得自己上高中的时候捅死的人叫吴河。云方默默地想。
    但是话肯定不能这么说。
    他没空。云方道。
    对啊,肯定不会。李畅神神秘秘道:咱们也只是听说他初中捅过人,但是他要真捅过人肯定早就进了少管所了,不可能进一中的。
    云方捏了捏矿泉水瓶子。
    易尘良十五岁之前确实没有进过少管所,但是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进少管所了。
    云方依稀记得那时候天气还很热,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大太阳,约莫就是这个时候。
    咱们开学多长时间了?云方忽然问。
    一个多月?张海泽快速地咬下最后一口冰,快打铃了,赶紧的,快快!
    云方将喝完的矿泉水瓶子扔进垃圾桶,挤在学生堆里上了楼。
    第一节 课物理,云方睡了一节课。
    根本,听不懂。
    他能把枪械的构造和原理看得明明白白,但是他看不懂这个mg和什么打点计时器。
    下课铃响,云方被人推醒。
    陈倩阳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云方,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云方睡眼惺忪地摇了摇头。
    刚才老何的眼珠子快把你盯穿了。吴河扭身转过来,你是想气死他吗我们亲爱的物理课代表?
    物理课代表云方:什么?
    云方,老何找你!有人扒在门口喊。
    云方:
    云方以为自己会被批评,结果刚踏进办公室,就迎来了几道十分担忧的目光。
    接下来几分钟,教三班的几个老师围住云方,不例外都是在关心他的身体状况。
    累了就请假回家,上课笔记可以让同学带给你。有位女老师十分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千万别累着。
    老何递给了他一沓试卷,云方不解其意。
    这是你上次要的物理竞赛试卷,量力而行,我觉得你现阶段做这些太难了,不过你喜欢就可以。老何欣慰地看着他,注意身体。
    云方抱着沓试卷回到了教室,双目无神地坐了下来。
    云方,怎么了?吴河见他这样,老何批评你了?
    没有。云方将竞赛试卷放下,言语中带上了一丝试探,我的成绩,很好吗?
    吴河连带着陈倩阳都表情古怪起来。
    云方,你是在嘲讽我们吗?
    云方摇了摇头。
    吴河扬眉冲最前面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喊:班长,云方问他成绩好不好?
    戴眼镜的男生是个方脸,闻言登时就怒了,第一有什么了不起!上次还不是退步了!
    云方:
    年级第一吗?
    不等云方消化完这个恐怖的事实,就听陈倩阳道:别听祁显瞎说,你可是全市第一考进一中的。
    云方抱着最后一丝奢望,我上次月考退步了。
    害,那是你自己说的,你上次月考年级第一拉第二三十多分。吴河微微一笑,装逼能装到这种份上,我吴河是服气的。
    云方有些绝望地捏了捏自己手底下的物理竞赛试卷,我两周没来上课,肯定落下不少。
    你不是中考完的暑假就把高一上学期的学完了吗?陈倩阳疑惑道:你多复习两遍就行,我就惨了,我暑假只学了一半。
    云方动了动眼珠子,你月考多少名?
    陈倩阳有些不服气地撇撇嘴,年级第五。
    云方目光落在了看起来就像个差生的吴河身上。
    卧槽云方你什么意思?我年纪第十就不配跟你做朋友了是吗!吴河怒道。
    大课间下课,云方终于明白过来,高一三班是个尖子班。
    顾名思义,学校年级前五十都在这个班里,连自称学渣的体育委员都是年级二十一名。
    二十年前,还允许有实验班尖子班存在。
    云方后知后觉终于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
    他在学校只会暴露地更快。
    在家里他只需要应付唐意跟云和裕,而在学校里他需要应付语数英物化生政史地九门功课以及年级前五十名的同班同学。
    还有物理竞赛。
    我家这小子也就学习还行。
    云和裕的话在他耳边回响。
    他很想跟云和裕说一声,您真的谦虚了。
    上午最后两节课是英语和化学,云方聚精会神地听了两节课,精神恍惚地跟他们去了食堂打饭。
    你怎么了云方?张海泽人高马大,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云方扯了扯嘴角,我在想如何创造奇迹。
    吴河傲然一笑,中二十足地单手扶额,不,你本来就是奇迹。
    陈倩阳拱手冲他一拜,学神保佑。
    云方这回连嘴角都扯不动了。
    终于熬完了恐怖的一天,云方被唐意提前接回了家里。
    糖糖累不累?唐意接过他的书包,我跟你班主任说了,这两周你先不用上晚自习。
    嗯。云方有些恹恹。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唐意紧张地看着他。
    想睡觉。云方耷拉着眼皮,一副很没有精神的样子。
    乖啊,吃了饭洗个澡再睡。唐意揉了揉他的脸,一脸地无奈和心疼。
    云方洗完澡,他拿毛巾擦着头发站在书柜面前。
    原来的云方是个仔细认真的人,小学初中的课本都保存地十分完好,整整齐齐地放在里面。
    云方打开书柜,从里面抽出了一本初中物理。
    他既然决定替原来的云方好好活下去,那就不可能不去学校,他不奢求能考第一,但起码别太惨。
    他坐在书桌前看了一会儿,意识到一个严肃的问题。
    也许,他应该从初一数学开始补。
    接下来一个星期云方过得水深火热,唯一能慰藉他的就是上课勉强能听懂一点老师在讲什么了,不像前段时间宛若听天书。
    又是周一,云方在去食堂的路上一边走一边背物理公式,旁边是吴河再跟张泽海扯淡。
    哎哎,云方,快看那边,上次撞你的那个易尘良。吴河用胳膊肘捣了捣他。
    云方从无穷尽的公式里撩起眼皮,就看见易尘良阴沉着脸手揣着兜,逆着人流往外面走。
    卧槽一副爷要杀人的模样。张泽海搓了搓胳膊,躲在了吴河身后。
    吴河一脸无语,张哥你一米九的大汉能不能有点阳刚之气!
    张泽海翘起兰花指,捏着嗓子,讨厌~
    云方转头再看,早就没了易尘良的身影。
    看什么呢阿方?张泽海一胳膊搂住他,捏着嗓子喊:快点快点,人家要吃五根鸡腿。
    呕吴河一脸呕吐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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