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尘良拣了块大的给他扔嘴里, 手指黏了芝麻,就顺道舔了舔,看得云方眼皮一跳。
    舔什么舔, 洗了!云方挪开目光,拎着刀在案板上切菜,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剁谁的手指。
    易尘良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你更年期啊?
    云方一菜刀甩到案板上,阴恻恻地转过头来盯着他,来,再说一遍。
    易尘良拎起糖瓜就跑了。
    厨房里的菜有限,云方用尽毕生厨艺炖了个冬瓜汤,炒了个青椒鸡蛋,等他端着菜出来,易尘良已经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云方看他穿得这么薄就觉得冷,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吃了饭再睡。
    易尘良被吓了一跳,直接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一脑袋磕在了云方的下巴上,疼得嗷了一声。
    云方捂着下巴疼得汗都下来了,你至于么?
    易尘良抱着脑袋直吸凉气,云方担心又撞到他脑袋上的伤口,扒拉开头发看了一眼,撞了个包。
    易尘良过了那阵疼劲就缓了过来,刚抬起头就跟云方来了个近距离面对面,云方的手还搁在他脑袋上。
    没事。易尘良拍开他的手,清了清嗓子,吃饭。
    云方厨艺一般,做的菜实在谈不上好吃,但好歹是能入口,易尘良喝了小半碗冬瓜汤,夹了两块青椒里的鸡蛋,筷子连青椒一起夹过来,鸡蛋被吃掉,青椒还留在碗里。
    忘了你不吃青椒。云方把青椒夹到自己碗里,你买它干嘛?
    炒土豆丝放上好看。易尘良见他面不改色地把青椒两口吃了,你能吃?
    饿急了什么都能吃。云方笑了笑。
    少管所?易尘良想起来之前他说过的话,皱了皱眉,是因为王有为吗?
    跟少管所没多大关系。云方顿了顿,不过进少管所确实是因为失手杀了王有为。
    易尘良放下筷子,判了几年?
    未满十六周岁,又是失手,五年。云方低头吃饭,打听这个干什么?
    易尘良只觉得舌根发苦,如果不是你,我现在也进去了。
    云方笑了笑,这不是有我嘛。
    易尘良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几个月前巷子里混乱的场景一幕幕从眼前交替而过,最后停留在死死握住刀的那只手上。
    他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难过。
    对面坐着的人说得风轻云淡,但在他的世界里,没有那个不顾生死替他拦下那把刀的人。
    他曾经有多么害怕,对面这个人就有多么害怕。
    对不起。易尘良看着他,心像被人狠狠揪了一把,又疼又涩。
    干嘛突然道歉?云方好笑地望着他,又不是你的错。
    如果回到过去的是我就好了。易尘良抿了抿唇,换我救你。
    云方怔了一下,心里一片酸软,好一会儿才笑出来:对我来说早就过去了。
    易尘良头一次觉得他笑起来很刺眼,刺眼到让人无端地感到难过。
    眼前这个大号的易尘良,只活到三十五岁就死了,不知道比他多吃了多少苦,多受了多少罪,才来到了他面前。
    于是易尘良伸出手,在他的头发上揉了揉,神色认真地对他说:没关系,以后我来保护你。
    云方被他冷不丁这么一揉,整个人都呆了一下,旋即笑道:头一次听别人说要保护我,还是个小孩儿。
    不是别人,是易尘良。易尘良认真地纠正,继而又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他一圈,而且你现在也是个小孩儿。
    云方:吃你的饭!
    吃完饭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但是雪却下得越来越大。
    云方在客厅接唐意的电话,易尘良在厨房刷碗,等他刷完出来云方的电话还没有打完,他就去了卧室。
    云方问了问唐意那边的情况,又交代了自己晚上吃的什么饭菜,最后听唐意嘱托他要做的事情,才终于挂断了电话。
    他走到卧室门口,见易尘良半截身子都埋在衣柜里,也跟着探头去看,找什么呢?
    易尘良从衣柜深处揪出了一套加绒的睡衣递给他,给你找衣服穿。
    根本没打算留宿的云方:哦。
    他们现在住对楼,走过去都用不了五分钟。
    但是现在再说要走,易尘良已经把睡衣都放到他手里了,也不是很合适。
    租的房子里只有一张一米五的双人床,另一间卧室什么都没有,很显然易尘良没打算让他去睡沙发或者打地铺,两床被子铺得肩并肩手拉手无比亲热。
    只是同床共枕而已。云方逻辑清晰地想,现在易尘良总不能禽兽到连自己都能下手,而且之前也不是没跟易尘良在一张床上睡过。
    于是云方放下心来。
    易尘良没有手机,租的房子里也没有电视,吃完饭之后他基本上就没什么娱乐活动,云方也不喜欢玩手机,两个人就站在窗户跟前看雪。
    现在还剩多少钱?云方问。
    六百。易尘良倒也没有瞒他。
    原本易尘良这几个月快攒够了下个学期的学费,中间买生活用品和衣服给了云方一千,医药费花了两千多,付房租又花了不少,打官司的钱他还没给云方原本充裕的钱现在就变得捉襟见肘了。
    我其实还云方刚开口就被打断了。
    你的钱你自己用。易尘良果断地拒绝了他,我自己能解决。
    嗯,我知道。云方笑了一下,你给我钱我都收了。
    易尘良满意地点点头,我明天就去工作。
    找的什么工作?云方问。
    过年超市缺人搬货。易尘良弹了一下纱窗,晚上去再餐馆,趁着过年能赚不少。
    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云方伸手摸了摸他的肋骨,现在干重活容易落下病根。
    嘶别动手动脚的。易尘良拍开他的手,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你现在还是我的失恋对象。
    云方干咳了一声,其实我刚才想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过来给我帮忙,我给你开工资。
    嗯?易尘良疑惑。
    我开了家小店。云方道:过年也缺人,但是工作不会很累,工资高,明天我带你过去看看。
    易尘良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成。
    你这是什么表情?云方问。
    就是看你一直在学习,哪来的时间开店。易尘良道。
    托了个朋友帮忙打理。云方摸了摸鼻子,我很少过去。
    以前的云方卡里存下了不少钱,唐意跟云和裕每个月也固定地给零花钱,加起来是笔不小的数目,他暂时借用了这些钱一段时间,这个月刚回本就把钱放回卡里了。
    原主的钱和唐意云和裕的钱他都不打算动,存到卡里攒着,等以后找个由头就把钱再还给唐意云和裕。
    他毕竟不是真正的云方,没办法心安理得地用这些钱。
    店里赚的钱足够养活他自己跟易尘良。
    睡觉的时候,云方提出要看易尘良膝盖上的伤。
    易尘良卷起裤腿来,结的疤都快掉完了。
    云方伸手摸了一下,皱起眉来,我那天走得太早了。
    跟你没关系,他们是铁了心要把我弄回去,早晚都有机会。膝盖被云方的手指摸得有点痒,易尘良把裤子放下,现在没事了。
    过完年你就十六周岁了,到时候打官司有利。云方顺手给他拽了一下裤子。
    易尘良点点头,你当时去土屋里救我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想着你怎么可能知道我在哪里,结果没想到
    他看着眼前的云方,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你就是我,一个大号的易尘良。
    大号的易尘良被他这个说法给逗笑了,学着他的说法,啊,当时找不到小号的易尘良,大号的易尘良可急坏了。
    易尘良问他:那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吗?
    大部分都记得。云方仔细想了一下,我还记得小时候跟吴二柱在村口那棵榕树上打架,差点掉下来,小腿上划了一道大口子。
    易尘良又把裤腿卷起来指给他看,就是这条,当时都疼哭了。
    回家后还不敢告诉别人,自己躲在被窝里偷偷哭,发誓以后一定要狠狠揍吴二柱一顿。云方忍不住笑了起来,哭得一脸鼻涕泡。
    哎对!易尘良也跟着他笑了起来,真是傻透了。
    那你还记不记得九岁那年藏在后院葡萄架底下的那把小木锤子?
    当然记得,我觉得它特别好看,还给它起了个名字
    结果后来被吴大柱偷走了。
    你也觉得是吴大柱偷的?
    肯定是他偷的,我揍了吴二柱,他给他弟弟报仇呢。
    哈哈哈
    也许是因为人总是习惯记住愉快地东西,又或者记忆里那些晦暗不明总是充斥着暴力和恐惧的童年时光,因为有了一个可以毫无保留地分享的人,神奇地变得明媚有趣了起来,甚至给人一种自己过得十分开心的错觉。
    仿佛从那段晦涩的时光里走过的并不只是自己孤身一人,还有另一个亲密无间的灵魂共享了自己的喜怒哀乐,所有可以言说不可言说的隐秘都可以毫无保留地说出来,不必害怕会有异样的眼光,也不必掩饰自己的恶劣与伪装
    灵魂上无数被时光和岁月掩藏的伤口被彼此轻描淡写地抚过,奇迹般地愈合,从此无需再耿耿于怀,辗转反侧于那些难愈重疴和所谓的求而不得。
    窗外大雪蔓延铺天盖地,只剩簌簌落雪声,房间里只一盏昏黄的灯,在氤氲的暖意中,两个孤寂的灵魂冲破无法跨越的时光,小心翼翼又理所当然地触碰到了彼此。
    一个看见了过去,一个望见了未来。
    *
    夜色已深,易尘良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兴奋地睡不着觉。
    三点了小易同学,咱们该睡觉了。云方打了个哈欠,有什么话可以明天再聊。
    易尘良侧过身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我睡不着。
    云方无奈地看着他,今天太晚了。
    可我睡不着。易尘良朝他挪了挪,我可以和你聊一夜。
    明天还有事要做。云方掀起被子把他连他的被子一起裹了进来,我哄你睡。
    易尘良从自己的被子里钻出来直接进了他的被子,把自己那床碍事的被子踹出去,理直气壮地说:两床太热了。
    云方低低地笑了一声,嗯,快睡。
    易尘良半个脑袋都缩在被子里,没过多久又抬起头来问他,你来这里之后是不是就没人喊过你名字?
    云方闭着眼睛道:已经有一个你了。
    易尘良霸占了他一半枕头,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的朝气和欢喜,易尘良。
    云方闭着的眼睛倏然睁开,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易尘良。他又十分开心地喊了一声。
    嗯。云方闭上眼睛不敢再看,却伸手将人抱在了怀里,我在。
    第45章 谦让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了房间, 落在脸上暖融融的,云方睁开眼睛,怀里的人也动了一下。
    他低下头去看, 发现易尘良搂着他的腰,整个人都缩在他怀里, 大概是觉得他身上暖和,脚还塞在他腿底下。
    云方捞过手机一看, 十点二十六。
    易尘良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打了个哈欠之后又要睡。
    十点半了。云方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脸。
    易尘良困得睁不开眼, 抱着他的腰不撒手, 小半张脸埋进了云方的颈窝里。
    有点凉的鼻尖擦过温热的皮肤, 云方觉得脖子有点痒, 回想起了一些不是特别和谐的事情, 伸手捂住易尘良的额头将人推远了一点。
    易尘良睡眼惺忪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就傻乎乎地开始笑。
    笑什么?云方抓了把头发,眯着眼睛伸手去摸眼镜。
    易尘良大概还是没怎么清醒,故意压住他的手不让他拿眼镜, 我梦见自己做了个梦,梦醒了之后怎么也找不到你了,给我吓得。
    云方问:梦见了什么,没了之后给你吓成这样。
    唔易尘良鼻子有点痒,抬起手揉了揉鼻尖, 就咱俩一起上学什么的。
    云方把手从他后背底下抽了出来,戴上眼镜下床去洗漱, 易尘良躺在床上伸懒腰抻腿抻胳膊,张大嘴打哈欠。
    云方走到卧室门口突然停下来转头对他说:我说谎的时候鼻子会痒,忍不住去摸。
    他说完就走了, 留下易尘良一个哈欠打了一半,保持着一个扭曲的姿势僵在了床上。
    一直等两个人出门,易尘良对上云方都有种诡异的心虚。
    两个人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云方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放心,我又不会每个梦都记得。
    易尘良不是很信任地看着他,那你还记得第一个春|梦呢。
    云方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有点尴尬,当时是为了让你相信我。
    但并不能否认你记得这个事实。易尘良稀奇地看着他脖子上泛起一层薄红,心里像被只小猫爪子挠了一下一样,幼稚地取笑他,你不会二十年了都没交过女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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