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跑得眼前发黑的时候,终于从对面驶来一辆出租车,他也没看清里面有没有载人,跑到路中间将车拦了下来。
    车上的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怒骂一声:你不要命了!
    易尘良血红着眼睛,拉开车门就上了车,市医院!师傅,去市医院!求求你快一点!!
    大概是易尘良这模样实在骇人,司机一脚踩下油门,家里人出事了?
    易尘良还在拼命地大口喘气,嗓子眼里像是冒了血火,他死死地握住拳头盯着前面的路,脸色煞白,师傅您再开快一点!他在抢救!
    哎,不能再快了,已经最快了,小哥你别慌。司机大概看他这样实在可怜,看得心里也难受起来,越是这种时候你越得稳住才行,稳住不能哭,人一哭魂魄就不稳当了,里面的人就看不清了,所以在外面不能哭啊,得让他能看见有人在等着他回来。
    易尘良死死握着拳头,哑声道:谢谢。
    易尘良冲到抢救室前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了,抢救室前站着三个陌生的人,有一个还穿着警察的制服。
    那警察见他冲过来还愣了一下,你就是易尘良?
    易尘良点点头,脸色惨白地看着抢救室的灯,云方呢?
    正在里面抢救,但是得补办几个手续需要家属签字,你是他什么人?那穿制服的警察大概是看他年纪不大,显然没想到来的会是个高中生。
    我是他男朋友。易尘良抿了抿唇,眼睛就没从门口离开过。
    警察:
    现在的小孩儿真是真是不可捉摸。
    你认识云方的家长吗?你没办法签字。
    我认识。易尘良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他拿出手机,却发现自己没有存唐意的电话号码,他有些恍惚抬头,我去他家找。
    那边警察接了个电话,冲这边打手势,不用学校联系上家长已经在往这边赶了。
    我们是昨晚三点四十分左右发现他的,在秋山孤儿院的绒花树林深处,内脏大出血,左臂粉碎性骨折,肋骨再偏一点就会刺穿心脏,医生说再晚十分钟就彻底救不回来了。
    当然,现在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看向他,将一个透明塑料袋里的手机递给他,这是云方的手机,他手机通讯录里只有你一个联系人。
    通话记录显示他最后一通电话是跟你打的,半夜三点十五分开始,整整二十分钟,你们都聊了什么?王连华问他。
    易尘良接过袋子,里面是个染血的手机。
    他手机通讯录里只有你一个人。
    他最后一通电话是跟你打的你们都聊了什么?
    你们都聊了什么?
    小易,给我讲讲你的梦吧,我想听。
    小易,要是我再早回来十五年,你一出生我就来接你。
    那样你就能好好长大了。
    想我我也不能爬窗户去找你啊
    梦跟现实都是相反的不用怕,以后也不用怕。
    小易,我也有点想你了。
    看到了。
    遇见你我其实真的很开心。
    小易,抬头。
    小易早点睡。
    易尘良回想起昨天晚上那通电话,只觉得心都要被躺在里面的那个人给剜了出来。
    他以为只是深夜里普通寻常的一个电话,却不曾想到,是电话另一头的那个人在交代遗言。
    他听见自己说起那片树林,抬起头看向那一大片花树和天上的月亮时,在想什么?
    如果没有人发现他
    易尘良只是稍微想象一下那个场景,就觉得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心脏像是被人揉碎只剩淋漓血肉。
    锥心蚀骨。
    他怎么能这样?易尘良攥着手机恍惚地想,他怎么能这样?
    他突然记起了早上那个令人窒息的梦境,梦境里的无能为力和撕心裂肺此时此刻是如此清晰。
    如果他消失了,他要让他去哪里找?
    所有人都只知道他是云方,只有他知道里面的这个人叫易尘良,他要问谁?他要怎么找?
    隔着二十年看不见摸不着的时间,他要怎么找?
    你没事吧?王连华见他面色难堪双目血红,却连滴泪都掉不出来,觉得他状态不对,你先冷静一下。
    我没事。易尘良攥紧了手机,像是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极度地冷静,他会没事的。
    易尘良靠在墙上,倚住身子,面无表情地看着抢救室的大门。
    我就在外面等他。
    他看见,就知道我在等他回来。
    第70章 跳动
    【二更】
    云方感觉自己混沌了很长一段时间。
    易尘良!有人在喊他。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从床上一跃而起,下意识地从枕头下掏出了枪。
    他半跪在床上,枪口直直地对准门口, 惊喘了一口气。
    我怎么在这里?他下意识地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外面的敲门声没有听,外面的人在用缅甸语喊他的名字, 易尘良三个字听起来不伦不类。
    他将枪别在腰后,拎起床上的外套穿上, 打开了门。
    外面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当地人的服饰, 一双眼睛又大又亮, 一笑起来那口白牙格外显眼, 他用当地的语言跟他对话, 你的午饭, 阿妈让我给你送来。
    谢谢。易尘良接过他手里的盘子,就要关门。
    少年双手掰住门框往里面探头,语气里带着点恳求的语气,易, 我能进去玩一会儿吗?我这时候回去阿妈肯定又要让我去干活。
    易尘良并没有被他打动,依旧要关门。
    易!求求你啦!少年依旧是笑嘻嘻地望着他,我就玩一会儿,你吃完我就拿着盘子走,你还不用过去送。
    易尘良没再继续关门。
    他想起来了, 这个少年叫阿貌,是他落脚的村子里的村民, 平时负责给他送饭。
    阿貌十分好奇地在他屋子里转了一圈,很懂事地坐在板凳上看他吃饭。
    易尘良并不怎么讲究,他盘腿坐在床上, 拿着勺子吃米饭,这里的饭菜他吃得并不习惯,哪怕在国外呆了很多年,他还是喜欢吃北方的馒头和煎饼。
    易,你真的好厉害啊!阿貌目光崇拜地望着他,昨天晚上我看见你杀人了!
    易尘良拿着饭勺的手一顿,缓缓地抬起眼来,目光冰冷地看向他。
    阿貌吓得缩了缩脖子,赶忙捂住自己的嘴,但是我谁都没有告诉!我发誓!
    易尘良把盘子放在了床上,一只手摸向后腰,语气波澜不惊地问:你在哪里看见的?
    在村子后山那里!那天我正好在山上抓兔子,趴在地上谁都没有看见。阿貌说起来还很兴奋,六个人围着你,你连枪都没开,就把他们全杀死了!真的是太帅啦!
    你知道他们是谁吗?易尘良握紧了枪柄。
    太远啦,你们说话我都听不清。阿貌有点遗憾地撇撇嘴,但是旋即又兴奋地望着他,易,你教我功夫好不好?你们的中国功夫!唰唰!一招就能把敌人撂倒!
    易尘良松开枪,端起盘子来继续吃饭。
    易,你怎么不说话了?阿貌不解,你是不想教我吗?
    那不是中国功夫。易尘良眼皮都没动一下,三两口将盘子里的饭吃完,递给他,你走吧。
    阿貌抱着盘子不肯动,易,村里阿银她们都可喜欢你了,她们说你是世上最好看的男人,阿银悄悄跟我说要嫁给你。
    他以为跟易尘良交换秘密,易尘良就能教他功夫,谁知易尘良根本不为所动,面如冰霜。
    阿貌不开心地瘪了瘪嘴,那好吧,我明天中午再来给你送饭。
    他慢吞吞地推门出去,也没有等到易尘良挽留他,在门外泄愤一般踹飞了一块小石头。
    易尘良站在窗户内侧,看着他离开才将手从枪柄上放了下来。
    保险起见,杀了阿貌是对他最有利的选择。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又一念之差将人放走了。
    这里天气热,外套穿久了就会闷出一身汗,他将外套脱下来扔到了穿上,身上只穿了件黑色的背心,左胳膊上一道长而深的疤痕自手肘延伸到下颌,刚掉痂不久,伤痕处还微微发痒。
    他倒了杯水喝了,盘腿坐在床上,拿着枪拆了装,装了再拆,一遍一遍地数着里面的子弹。
    这个小山村太偏远,手机没有信号,他已经在这里呆了一个星期。
    他在等葛三沉不住气联系自己。
    他跟警方不是第一次接触,但却是第一次处于合作关系,这让他本能地感到不安。
    葛三这个人凶狠又狡猾,习惯性地会多给自己留几条路,他必须得想办法把葛三逼回国内。
    只有在国内抓住他,咬死了,他才不会死灰复燃。
    但是现在葛三已经开始怀疑他了,整整七天都没有联系他。
    易尘良手里捻着两枚子弹来回的转,外套里的通讯器突然闪了一下。
    他等了一会儿,直到连续闪起第三下时他才将通讯器拿了出来。
    已确认位置,晚十二时接。
    他盯着那块小小的屏幕看了一会儿,才按键回话。
    成败在此一举,他绝对不能让葛三在这种时候怀疑自己。
    易尘良将子弹按进弹匣里,□□在手里转了两圈,装在了枪口上。
    他眯起眼睛测算了一下大概的距离和位置,左手持枪,伸手了右手。
    噗地一声闷响,子弹从血肉里穿过,弹壳掉在了地上弹了一下。
    枪被随手扔在了床上,易尘良攥着右手手腕死死地咬住牙,额头青筋暴起,大滴大滴的汗珠落在了黑色的裤子上,缓缓洇开。
    呃剧痛让他终于抑制不住地喊出了声,他低头咬住自己的左手腕,咸腥的血顺着牙齿溢出,他硬是将声音闷进了喉咙里。
    半晌过后,他缓缓松开了嘴,殷色的血残留在嘴角,窗口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抽气声,他猛地抬起头,双眼猩红如恶鬼罗刹,跟窗户外面一双惊惧的大眼睛对上了视线。
    他拿起枪一脚踹开了门,窗口的人却早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右手的血顺着指尖滴滴答答地落在了木质的门槛上,积攒在年久失修的缝隙中。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他被外面的哭喊声吵醒,坐起来看向窗外一片浓烟火光。
    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万惠跟在葛三身后进来。
    葛三一眼就注意到了他右手上的伤,眼底微讶,阿良,受伤了?
    嗯。易尘良只是应了一声,沉默地穿上外套,把枪别在身后。外面怎么了?
    嗐,路上阿四不小心,被个小鬼撞见了,那小鬼喊醒了半个村子的人,麻烦。葛三根本没把这点小意外放在心上,冲万惠扬了扬下巴,帮阿良看看伤。
    万惠看了易尘良一眼,过去拿起他的右手仔细一看,脸色遽变,怎么伤得这么重?
    条子打得。易尘良语调平平,将手抽了回来。
    葛三看向万惠,万惠咬了咬牙,打得地方太他妈寸了,这手算是废了,以后根本没法开枪。
    葛三终于皱起了眉,去城里找个医生好好看看,走吧。
    易尘良在他身边这么久,一身精湛的枪法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易尘良有多么爱惜自己手他最清楚不过,就算是真跟条子搭上线他也犯不上。
    废了右手跟废了他半条命差不多,葛三自觉易尘良还没狠到这种程度。
    易尘良跟在葛三身后,枪声哭喊声不绝于耳,路过阿四的时候,他正将一具尸体扔到火堆里。
    阿貌死气空洞的大眼睛无神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阿良,快点!葛三见他偏头看那堆尸体,无声笑道:怎么,还跟这群缅甸佬处出感情来了?
    没有。易尘良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跟着他上了车。
    村庄和硝烟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他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前方一望无际的公路。
    阿良,我一直非常看重你。坐在后座的葛三慢条斯理道: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是。易尘良垂下眼睛,看向右手的伤。
    你和万惠是我的左膀右臂,无论失去哪一个都会让我十分痛心,不要过于担心你手上的伤,实在不行就从左手从头练起。葛三眯了眯眼睛,那群该死的条子,迟早让他们还回来。
    嗯。易尘良敛去眼底的杀意,迟早会还回来。
    车行驶地很平稳,他阖上眼睛小憩,突然车身剧烈的颠簸了一下,轰隆的爆炸声震传耳膜。
    他一把握住车的扶手,在一片混乱中睁开了眼睛。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山洞里,但好像原本他就应该在这里面,眼前的情况容不得他想太多,他左手持枪,枪口正抵在葛三的太阳穴上。
    葛三脸上满是血,他笑得很疯狂,阿良!我是真没想到,你竟然连自己都能下狠手,我葛三佩服你!
    易尘良的枪口死死抵住他,冷声道:不需要。
    葛三却依旧在笑,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警察联系的?一年前?还是三年前?我竟然最近才开始怀疑你,没想到你演技这么好!
    易尘良从来不喜欢说废话,他一枪打穿了葛三的右手腕,不顾他撕心裂肺的哀嚎,勒住他的脖子带着他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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