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易尘良应了一声,旋即又道:但有些地方还是一样的。
    我有属于我自己的二十年的记忆,你没有参与。云方很认真地对他道:而你现在也有了一年我没有参与的回忆,但是你还是你。
    易尘良声音有点闷,我怕我变了,你就不喜欢我了。
    云方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那如果我变坏了呢?易尘良眼底隐约有些不安。
    云方凑到他面前,眼里带着点意味深长的笑,你是不是忘记了,我才是真正的坏人?
    易尘良垂下眼睛,抓住他的手捏了捏,你不坏。
    一开始,我想你都想疯了,只想着找到你,把你锁起来哪里都不许去,谁都找不到你。云方慢条斯理地对他说:让你只能看见我一个人。
    易尘良:好像是有点坏。
    云方低笑了一声。
    易尘良伸手勾掉了他的眼镜。
    别闹。云方伸手要去拿回来,就被易尘良按倒在了沙发上。
    易尘良一只手按着他的肩膀,居高临下地盯着他问:那你知道我一开始怎么想的吗?
    云方仰面躺在沙发上,不太习惯地眯起眼睛,嗯?
    易尘良的手指摩挲过他的锁骨,眸光暗沉,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个字。
    把你能耐的。云方不以为意,懒洋洋地冲他笑,下一秒脸色一变,你
    易尘良偏过头吻住了他。
    他想这个人想到快要发疯,他被送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家,周围的人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楚夏对他的控制欲已经到了变态的程度,不管他去上学还是出门都有人寸步不离地盯着他,连手机都不能用。
    他想着这个人,可越仔细想,越想不起他的样子,他甚至连一张照片都不能有,除了手腕上那根系着石头的红绳,他连思念都落不到实处。
    易尘良在黑夜里回忆过无数次亲吻他的情景,回忆他们在一起的种种细节,却是饮鸩止渴,从心底弥漫出更疯狂的思念来。
    他想象过无数次他们重逢的场面,可等真看见这个人的那一瞬间,他却惶恐地发现自己找不到那歇斯底里的感情来,他只能冲上抱住他,来掩饰自己的慌乱。
    他从来没有这么恐惧过,这甚至比见不到云方更让人难以接受。
    直到他被云方牵着手,带他一点一点确认,让他知道自己回到了熟悉的环境,那些他以为消失了爱意才如同潮水一般重新涌上心头,甚至愈演愈烈,一发不可收拾。
    原来不是消失了
    易尘良想。
    只是被他小心翼翼地锁住了,需要这个人亲手打开,才能倾泻而下。
    第100章 离婚
    云方弯腰去捡落在地上的试卷, 易尘良从背后抱住他,两条大长腿缠在他身上不放。
    云方没好气地拍了他的大腿一巴掌,刚洗的澡。
    易尘良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 歪着头亲他的脖子, 你不是还没洗吗?
    云方把试卷放回茶几上, 脖子被他的头发扫得发痒,笑道:还以为多大能耐呢。
    易尘良眯了眯眼睛, 抬起头来往他耳朵吹了口气,我怕你明天上学下不了床。
    云方一巴掌糊在他脸上, 你出去一年就学了这?
    话音未落, 掌心突然被人舔了一下,云方触电般收回了手, 瞪易尘良, 你他妈
    易尘良从他身后抱着他, 整个人都趴到了他后背上,在他耳朵边低声道:你再帮我一次, 或者我帮你也行。
    云方觉得不能惯他这个臭毛病, 语气要多正直有多正直, 别没点数。
    哥,求你。
    易尘良再次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 云方正站在客厅里擦头发。
    易尘良走过去想抱他, 云方警惕地往旁边一躲。
    易尘良目光幽怨地看着他。
    云方面不改色地进了卧室,易尘良像是坠在他后面的小尾巴, 寸步不离地跟进来。
    时间不早了, 赶紧睡。云方躺在床上,示意他关灯。
    易尘良关掉了卧室的灯,也没开床头柜上的台灯, 摸着黑爬上了床。
    云方实在是有些困了,刚沾枕头就快睡过去,意识快要模糊的时候突然被人搂住了腰抱进了怀里。
    干嘛?他半睡半醒间问了一句。
    易尘良把人扒拉进自己怀里,在黑暗中亲了亲他的嘴角,我回来了。
    嗯。云方闭着眼睛笑了一声:你回来了。
    易尘良让他枕着自己的胳膊,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他的半湿的头发,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跟你之前一模一样了?
    嗯,差不多了。云方快要睡过去,但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上一世镜子里自己的模样,再凶一点儿就更像了。
    对着你凶不起来。易尘良伸手捏着他的耳垂,对着你只会硬
    话没说完就被云方一下捏住了嘴,祖宗,今天你就消停点。
    易尘良不满地咬他的手。
    长大了一点儿小狼崽好像是终于确认自己已经回到了熟悉的地盘,逐渐开始活跃起来,愈发放肆,放养了一年开始凶性初显,霸道地标记着自己的领地,甚至跃跃欲试地想挑战头狼。
    然后被头狼一爪子给拍老实了。
    易尘良委屈巴巴地摸着被敲的额头。
    再不睡就把你扔沙发上。云方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威逼完又利诱,对着人亲了一口,乖乖睡觉。
    小狼崽子终于肯消停下来,把人扒拉进自己的怀里,窝在自己的地盘上安心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差点就起晚,云方把茶几上的试卷塞进书包里,嘴里叼着根牙刷。
    易尘良从卫生间出来拿着毛巾擦脸,校服裤子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上半身还没来得及穿衣服,云方淡定地扫了一眼。
    易尘良拍了拍自己的腹肌,看,四块了。
    云方恍若未闻。
    我看看你的。易尘良上来就要掀他的衣服,被云方一巴掌拍开。
    有什么好看的,赶紧穿衣服准备走。云方嘴里还有牙膏,跑去卫生间去洗漱。
    我昨晚上应该看看的。易尘良遗憾了两秒,倚在卫生间门框上笑得不怀好意,哥,你不会是练不出来吧?
    云方对着镜子漱口,盯着镜子跟他对视,神情淡定地打击他过于嚣张的气焰,没有也能一只手按死你。
    易尘良盯着镜子里的人笑得意味深长。
    也许时间和距离带来的陌生一时之间难以消除,但是他们之间的熟悉和默契与生俱来,灵魂上的相似和熟稔即使是时间也无法将其冲淡。
    易尘良叼着片面包坐在后座上,云方担心迟到,骑得有点快,风将他的校服外套吹得猎猎作响。
    到了学校再吃!云方看着后视镜对他喊:就着风吃也不怕压住气!
    易尘良两三口把面包咽了下去,我要剩下时间来学习!
    云方才不信他的鬼话,你就是馋!
    别这么说自己!易尘良乐得直笑。
    但是很快易尘良就笑不出来了。
    他比同班同学缺少了整个高二的课程,他这一年学的东西在这里基本用不到,甚至他连英语都没有多大起色。
    这不一样易尘良拖长了声音,大胡子也没教过状语从句和后置定语啊,他天天搁那儿讲笑话!
    云方叹了口气,那你就抓紧时间补,一轮复习都开始了。
    易尘良感受到了绝望,我不行,要不我留级一年吧?
    也不是不行。云方拍了拍他的小脑袋,我在大学等你。
    易尘良立马坐直了身体,拿起英语笔记来认真研究,我觉得我还能再看一页。
    十分钟后,易尘良了无生气地趴在桌子上,像坨被晒化了的棉花糖,生无可恋地闭上眼睛,杀了我吧。
    云方伸手捏了捏他的后脖颈,鼓励他:万事开头难。
    易尘良有被鼓舞到,挣扎着抬起头来,就听云方悠悠道:中间难,结尾也难。
    易尘良:我谢谢你。
    虽然云方在言语上打击了他,但是却很细致地帮他规划好了复习计划,易尘良看着一直到晚上十二点的补习列表,斟酌道:你不是故意的吧?
    云方微微一笑,怎么可能。
    男朋友精力过于旺盛,学习就好了。
    易尘良就这样开始了自己水深火热的高三生活。
    官司是在易尘良回来一个星期之后开始立案受理的。
    苏盛文接到法院的传票的时候才知道易尘良回到了芜城,他看着桌上的传票,冷笑出声。
    周昂站在一旁,先生,需要把小少爷接回来吗?
    不用。苏盛文坐在椅子上,拿起传票来看了一眼,这回闹出来的动静不小,都看着我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呢,老爷子为这事给我打了三通电话。
    那周昂小心地问:接下来需要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苏盛文道: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就算他们拿捏住这个把柄又能怎么样?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承认他就是当年那个孩子,那个孩子一出生就死了,现在当然也不会活过来。
    周昂懂了他的意思,那我就吩咐律师按收养来办?
    他不会认我和楚夏,强留着以后只会给我惹出更大的事情来。苏盛文敲了敲桌子,随他去吧。
    因为这件事情被闹得沸沸扬扬,短时间内,起码这两年,他是没办法再往上走了,但只要老爷子那边稳得住,谁也动不了他,只是需要他再耐心等一等的问题。
    虽然是这么说,但苏盛文心里多少是有些不痛快的,倒是小看了他,自己能从瑞士跑回来。
    多少有点本事。
    周昂只在一旁恭恭敬敬地听着。
    青柏今年高三了吧?苏盛文问。
    是的。周昂答道:少爷在学校的成绩一直很不错。
    苏盛文点了点头,青柏一直很懂事。
    夫人现在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周昂道:是让夫人回少爷那边还是回老宅?
    青柏正是关键时候,别让夏夏去打扰他了。苏盛文道:送她回老宅吧。
    可这样楚家那边周昂提醒他,楚老爷子之前来了好几个电话。
    我亲自过去解释。苏盛文道:这次如果不是她沉不住气胡闹,我现在也不用这么被动。
    是。周昂点了点头。
    苏盛文的目光从传票上扫过,只觉得有些刺眼,但是理智还是让他做出了最终的决定,尽快把官司打完,既然他不想认就别认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关系。
    苏盛文推门进去的时候,楚夏正脸色苍白地蜷缩在沙发上,手腕上包着一层厚厚的白色纱布那是她试图自杀留下来的伤口,苏盛文示意旁边的小护士出去,在沙发前蹲了下来。
    楚夏沉默着没有动静。
    夏夏。苏盛文摸了摸她的头发,那孩子要和我们打官司,解除子女关系,因为我们当初是把他领养回来的,他手里还有很多不利于我们的证据,这场官司我们打不赢就算打赢了,他也会恨我们一辈子。
    楚夏眼神空洞地看着他,那当初为什么不把他认回来呢?
    情况不允许。苏盛文道:虽然现在结果依旧很糟糕,但那是我能想到的最妥善的解决方法。
    苏盛文,我就问你这一次。楚夏目光悲伤地看着他,问出了十几年都不敢问的问题:当初你爸把良良送走的时候,是不是经过了你的同意?
    苏盛文沉默了很久,缓缓开口:是。
    楚夏又问他:那你知不知道良良被送去了哪里?
    不知道。苏盛文艰难地开口,我爸想告诉我,但是被我拒绝了。
    我害怕我会告诉你,也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去找他。
    楚夏终于流下眼泪来。
    她像是终于看清楚了自己深爱着的这个男人到底看重的是什么,混沌了十几年的脑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清醒过。
    苏盛文,你就是个懦夫。
    苏盛文爱她,但是比起爱她,他更爱自己。
    这样一个人,从功名利禄套在他身上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会在权势的漩涡中无法抽身。
    她想起他们在大学校园里的初遇,俊朗帅气的青年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帮她扶起地上的自行车,冲她露出一个阳光又灿烂的笑来。
    她以为自己是童话里的公主,最终会和心爱的人过上幸福的生活,哪怕这个人不是王子。
    可她忘了生活不是童话故事,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样把爱情放在第一位。
    也许她执意要把自己的良良找回来,只是想证明苏盛文爱她胜过他追求的权势,只是哪怕闹到现在这个地步,他第一件做的事情还是去保全自己。
    她闹了十几年,也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却把自己变得狼狈不堪。
    哪怕当年她为了这个人跟自己的父亲决裂,骄傲又固执地挽着他的胳膊,相信他爱自己胜过一切。
    苏盛文。楚夏对面前一脸深情和愧疚的男人缓缓道:我们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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