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未等凉墨应他,便继续道:三个月后您醒来,便发觉身上大好,我也和您说已经无碍。可是,陛下可知,对方给您下的,其实是夺魄散?他说到这儿,笑意愈浓:夺魄散一经服下,毒素立刻便会扩散到人的四肢百骸,服用任何药物都无法清除。因此,我当时为了救您,用了点儿特殊的办法。
    我在你身体里下了蛊,利用蛊虫,吸食了你体内夺魄散的毒。所以,这便是你中了这天下第一毒,却为何能只昏迷三个月便醒来,还毫发无损的原因。
    凉墨闻言,登时恼羞成怒,还感到恐惧至极,失声道:你敢给我下蛊?
    秋辰笑了笑:当时陛下还小,我怕吓着您,便没告诉您。可是现如今,陛下羽翼渐丰,想来什么也不怕,我不妨告知于你
    凉墨得知自己中了蛊,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耳旁轰鸣作响,他不等秋辰说完,便厉声叫道:来人!
    顷刻之间,殿上便涌上一众御前侍卫。
    将他给我拿下!按谋逆之罪关押,择日处决!
    一众人拔出剑来,用剑身压着秋辰的肩膀,强迫他跪在了地上。
    秋辰对凉墨的命令却置若罔闻,他强忍着身上的痛楚,十分戏谑地望着对方,轻慢道:慌什么?陛下,臣的话还没有说完呢。事关陛下性命,我自然是得慢慢说。
    凉墨闻言,愣了一愣,最后还是微微抬手示意,让那些侍卫不要动手。
    秋辰跪在地上,自下而上地看着凉墨,眼里满是癫狂,让人有些毛骨悚然:蛊能下毒,亦能驱毒。下在你身上的蛊,原本只为了清除你身上的毒素,医治你的病。而现如今,秋辰说到这儿,故意露出了一个十分遗憾的笑容:那这个蛊究竟有没有害,会不会有害,还真不好说。
    凉墨听到这儿,手已经仅仅握成了拳,脸上青筋直爆:你,你敢威胁我?
    秋辰微微笑了一下,没应他,只是道:兴许是我太天才,用蛊救人的,放眼整个凉国,也找不出第二个了。所以,陛下若想解此蛊,也得找我。秋辰说到这儿,笑意越浓:毕竟,陛下体内的蛊,还有数万将士身上的蛊,都只听我一人操控。
    凉墨整个人已经气得有些发抖,他伸手扶了桌子一把,定了定神,过了半晌,沉声道:你你想要如何?
    秋辰瞪着凉墨道:把你的人撤了。放我回府。他顿了一顿,又道:我的府里都是重要的蛊,眼下无人看管,相信你也不希望出什么差错。
    凉墨沉默半晌,最后道:放你走,可以,但是,你必须先把我身上的蛊解开,否则,你休想离开王宫半步。
    秋辰转了一转眼珠,道:可以,只不过,你身上的这个蛊极为复杂,解蛊所需的东西也都在我的府上,制作解药需要十日。
    凉墨又盯了他片刻,最后只能心有不甘地摆了摆手,让那些侍卫尽数撤去了。他望着秋辰咬牙切齿道:玄巫,你最好是不要骗我。否则,你知道你的下场。
    殿门缓缓地打开了,秋辰微微勾了勾嘴角,转过身去,背对着凉墨,轻轻扔下一句话,便快步走出了殿内。
    我不是什么玄巫。我有名字,我叫秋辰。
    秋辰一路快步走到宫门口,生怕凉墨突然又改了主意。他心知凉墨生性多疑,定会在暗中派遣许多探子跟着他,绝不会这么轻易便放过自己。
    凉墨身上的蛊其实很好解,根本不需要解药,秋辰方才只不过是在扯谎,以便给自己拖延时间。下在凉墨身上的蛊,本身是无害的,这些年来凉墨的身体弱,本就落下了病根,这些蛊虫对于根治他的病,其实大有益处。
    秋辰当初为了医治凉墨的病,费劲了心思,身体都熬坏了几回,才想出了这个法子。凉墨曾是他的救命恩人,秋辰对他感激不尽,替他做什么都是愿意的。可是现如今
    秋辰想到这儿,眼眶微微发红,他暗暗下定了决心,这十日内,必须将一切事情都了结,然后然后他要和姚雪一起离开凉国。
    他想到这儿,只觉得心中一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几天没有进食,再加上刚才情绪高度紧张,秋辰感觉自己随时都要倒下去,他没有吩咐人去套车,直接飞身上了马,向国师府疾驰而去。
    秋辰一边勉力拽着缰绳,一边用袖子掩住嘴。他咳得很厉害,不多时,袖子上便鲜红一片。可是他却毫不在意,终于来到国师府前,他直接跳下马来,正要往里赶,却猛得愣在原地。
    秋辰看见姚雪正抱着手臂倚在门口,微微低着头,像是在打瞌睡。已经是黄昏,柔和的光线照在他的身上,显得他的眉眼更加深邃,身姿也更加挺拔。对方似乎已经等了他很久,正有些疲倦地斜倚在门口,眼下有淡淡的乌青。
    秋辰望着这一幕,只是紧紧捏着衣袖,红着眼眶站在原处。
    姚雪似乎听见了声响,猛得抬起头,朝秋辰这边望过来。他那双原本还带着些许倦意的眼睛,即刻便亮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秋子吟,有人在等你
    第54章 灯节
    姚雪一抬起头, 便看见秋辰正站在不远处,定定地注视着自己。
    对方的一头墨发难得乱蓬蓬的,原本纤尘不染的衣服上满是墨渍与血迹, 此刻正红着眼眶,一副快要哭出来的委屈表情。
    姚雪在这一刻只觉得心中几乎要被莫大的喜悦与心疼淹没了, 他顾不得别的, 三两步走上前去, 直接将人抱住了。
    姚雪用的力气很大, 秋辰被拥得往后退了两步,他愣了一愣, 随即抬手紧紧地环住了姚雪的脖颈。
    姚雪手上微微发力,用双臂环住秋辰的腰, 将人抱离了地面, 往前走了几步来到门边。
    他刚把秋辰放在地上, 便直接倾身吻了上去。
    姚雪吻得很深,秋辰被他吻得不得不微微仰起头,手不自觉地紧紧抓住姚雪的衣衫,又慢慢地松开来, 抚上对方的发间。
    秋辰回应地很热烈, 像是在迫切地确认对方的存在一般。过了好一会儿, 两人才堪堪分开来,都微微有些气喘。
    姚雪用指腹轻轻抹去秋辰脸上的墨点,抚着他的脸, 哑着嗓子道:我知道你会回来的。
    秋辰看见姚雪这副模样,只觉得心中既是酸楚又是欢欣,复杂的情绪就要奔涌而出。他恨不得现在就和对方做点儿什么,但最后只是咬了咬嘴唇, 小声道:我说过,不会丢下你的。
    两人视线交缠在一起,一触即燃,眼见就又要吻在一起,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轻咳。
    姚雪下意识地把秋辰护在身后,转过身来,见秦洛正有些尴尬地看着地面,小声道:公子你们还是,还是先进门来,再再那什么。
    方才姚雪顾不得别的,现下集中精神才发现,府门口确实有几道若有若无的视线躲在暗处,对着他们进行窥探。
    思乐更是涨红着脸,躲在秦洛背后探头探脑,一脸想看又不敢看的表情,十分好笑。
    姚雪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手一伸,揽着秋辰进了门内。
    等一切都收拾妥当,天已经完全黑了。秋辰烧得很厉害,服下药之后便一直昏睡着。姚雪在榻旁守了他一会儿,看他虽然睡着了,睫毛却一直不安地颤动着,睡得很不安稳,便轻手轻脚地站起身来,将烛火熄了。
    姚雪重新走到榻边,想将床帐拉下来,没承想秋辰突然拽住了他的衣摆。
    姚雪被对方的动作弄得心头猛得一跳,他撤回放在帐子上的手,倾身探进帐中,轻声道:醒了?
    秋辰的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很亮,他烧得难受,方才浮浮沉沉地做着梦,恍惚间以为姚雪要走,下意识地抓住了了人的衣摆不放手。
    他愣愣地看了姚雪一会儿,哑着嗓子开口道:头好疼。
    姚雪伸手探了探秋辰的额头,感受到一片滚烫。他顺了顺对方的头发,低声哄道:再睡一会儿,明日就好了。
    秋辰却依旧没有松开姚雪的衣摆,他有点儿气恼姚雪没有懂他的意思,与此同时脑子里也一团乱麻。他很是不满地盯了姚雪半晌,最后不得不低声道:你上来陪我躺一会儿。
    姚雪望着秋辰这副模样,只觉得心里软得不行,便上了榻,将人一把搂进怀里,又将床帐解了放下来。
    帐中昏暗无光,秋辰似乎觉得踏实了不少,依偎在姚雪的怀里,轻轻呼出一口气。他的身上很烫,感受到姚雪的身上有些凉,便环着人的腰越搂越紧,头枕在姚雪的肩膀上,唇有意无意地擦过对方的颈侧。
    姚雪一下一下地轻轻顺着秋辰微微有些汗湿的头发,在黑暗中静静地望着榻顶。他从未想过秋辰病了会变得如此黏人,看着对方这副受伤脆弱的模样,心中感到疼痛不已,又为对方这样同自己亲昵感到很是欢喜。
    过了半晌,秋辰突然又睁开眼睛,定定地盯着姚雪的侧脸看。
    姚雪感受到秋辰的视线,转过头来看向对方,抬手轻轻抚了抚他的脸,用气音道:难受?
    秋辰摇了摇头:身上疼,睡不着。姚雪闻言,便将他揽在怀里,力道轻柔地在人的身上按着,就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了伤的小动物。
    秋辰被他按得眯了眯眼,轻轻叹了一声,终于安宁下来。过了一会儿,姚雪以为他睡着了,结果秋辰突然开口道:明日一早,我就去炼蛊室,先试着将一部分军队的蛊解开。
    秋辰顿了一顿,像是下定了决心:这几天我仔细想过了,这是唯一能用的法子。这样虽然很疼,但是不会太过痛苦,最后应该能保住性命。而且,中了蛊的都是大凉邻国的军队,分别驻扎在不同的地方。分散开来一点一点地解蛊,凉王那边也不易察觉。
    姚雪闻言一愣,猛得拽住秋辰的手道:为何这么急?你最近身子如此弱,还是先缓一缓,再想想有没有其他法子。我我不想你疼。
    秋辰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没时间了。他迟疑片刻,还是将在王宫发生的事都尽数告诉了姚雪。
    他说到最后,感到心中越发凄凉,将脸埋在姚雪胸口,闷闷地道:等这些蛊都解开,我们便彻底离开这个地方。
    姚雪听了这话心中一动,他猛得将秋辰抱起来坐在自己身上,欣喜道:你愿意和我走了?可是他一想到那些未能解开的虫蛊,又感到分外焦躁。
    姚雪仔细思索了半晌,最后道:蛊自然要解,只是,先前一直未得机会,眼下还是先去会一会那位制蛊高人,看看能否从他的口中榨出些什么,再去解蛊,也不迟。
    姚雪说到这儿,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道:先前我和顾泯交战的时候,他曾向我扔过几只毒虫。我将那虫子拿给思乐看了,是极其高阶的蛊虫,很有可能和那位巫蛊师有关。此人疑点颇多,我料想他定然还在朔安城,改日我们便去会会他。
    秋辰沉默半晌,最后只是垂着眼眸点点头。他生病的时候,便收敛了平素的戾气,看起来很是乖顺,让人徒然生出一股保护欲。
    姚雪倾身在他额间吻了一下,将人抱得更紧了些,缓声道:我在,睡吧。
    调养了几日,秋辰的身子堪堪好了一些,精神也终于恢复得往常差不多了。
    这几日姚雪执意把秋辰关在房里,从服药到用饭,把人照顾地无微不至,思乐这个近侍总算是失去了差事。后来,姚雪为了防止秋辰去炼蛊室解蛊,居然把思乐赶到了炼蛊室的门口守着。
    府外的探子每天都盯得很紧,两人一直没敢轻举妄动,今日街上似乎有什么庆典,从下午开始门外便一直锣鼓喧天。
    秋辰此刻正坐在案前研究典籍,姚雪则倚靠在窗边看他。姚雪听见窗外的声响,有些好奇道:今日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么?
    秋辰淡淡道:今日是凉国的灯节。
    姚雪闻言,疑惑道:灯节在六月?有些稀奇。
    秋辰似是想起了什么,微微勾了勾嘴角:凉国信奉的神明与雍国不同,灯节自然也异于我们国家的上元节。这些年,我也未曾参与过。
    姚雪想起七年前在星彩镇的上元灯节,心中微动,他跨了两步走到案前,拉起秋辰的手道:想不想出门看看?
    秋辰有些迟疑地望了望桌上的书卷,又想起门外的探子,犹豫道:可是
    姚雪自然明白秋辰的意思,他拉过人的手,向秋辰眨了眨眼,自信道:走,哥哥带你玩儿去。
    两人从国师府的角落里翻过墙来到街上,秋辰甚至有一丝恍惚。这种感觉就好像回到了十年前在学堂时候的日子。他那时候是好学生,不曾逃过课,倒是姚雪,不是来医修课室寻他,就是和盛灵出去瞎混,没少做这样的勾当。
    秋辰跳下墙的时候扶了一把姚雪的手,在心里甜丝丝地想,这是将当年没做过的事,都一样一样地补上了。
    好容易出来一趟,两人没忘了正事,根据秦洛提供的位置,将朔安城里那位巫蛊师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都寻了一遍,却依旧没寻到人,索性就此作罢。
    姚雪和秋辰从最后一个地点出来的时候,天正好黑了下来,朔安城中灯节的庆典正式开始。
    两人一下子置身于一片盛大而璀璨的喧嚣之中。
    姚雪和秋辰对视一眼,微微一笑,牵过人的手,两个人的手在交叠的衣袖之下紧紧缠在一起。
    凉国的花灯要比雍国上元节时的灯盏更加颜色鲜艳一些,应和着道路两边的乐声,将整座城都照得流光溢彩。
    姚雪和秋辰牵着手慢慢地走了一会儿,看着这般盛景,只觉得心中越来越难以平复,一半是感动,一半又是惆怅。两人在各类小摊上流连,买了许多东西,却总觉得差点儿什么,经过一个卖糖葫芦的小摊,姚雪突然就明白了心里那种莫名的滋味是什么。
    他和摊主要了一串糖葫芦,递到秋辰嘴边,学着对方当年的模样,笑意盈盈地道:糖葫芦,吃不吃?
    秋辰望着那颗山楂半晌,抬起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看向姚雪,一面盯着对方,一面在那颗沾满了糖浆的山楂上轻轻咬了一口。
    秋辰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姚雪,他的嘴唇被糖浆染得亮晶晶的,他还不自觉得用舌尖舔了一下。
    姚雪只觉得对方那双在山野灯火中注视着自己的眼眸摄人心魄,那双眸子虽然再也不同于当年那般明媚,却满是爱恋柔情,甚至让他有些发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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