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回到了十二岁那晚。金黄澄澈的圆月,一扇漆黑厚门内外,被隔绝的兄妹二人勾指起誓,决定为彼此好好活着。
    好。妹妹吐出这个字,唇边逸出的气息飘散,成了一阵无形的风围绕着指尖,然后顺着红线飘向另一端,直至最后那红线的末端隐没在清水眠的胸口。
    这是从十二岁开始,兄妹便有的束缚。
    做完这一切,清水眠丢下句我去工作室写歌,便径直搭上扶梯往二楼爬上去。二楼的玻璃罩子,素色的窗帘被拉上,使人窥探不到其中的内情。
    望着二楼关上的窗帘,桃濑成海抹了抹眼睛。结缘以后,清水眠没再催她去洗澡,分明是在回避问题。
    骗子。
    一地散落的音乐曲谱。
    清水眠坐椅子上,握把吉他,眼神似近实远。
    本家希望桃濑,改回清水的姓氏。觉得保留你们母亲的姓氏,不太体面。
    还有,他们想要掌控五条悟和你的关系。
    零的话,言犹在耳。在睡去之前,他向清水眠透露出本家的意思。
    每一条,都不出清水眠所料。而经历了零被装在黑色垃圾袋里抛弃一事,清水眠更深刻地意识到,在本家眼里,他们都是棋子。
    所以随意地扒光塞到别人的床上;所以没有用了就直接抛到垃圾桶;所以必须顺从所谓大人的话而活;所以仿佛生来就没有作为个人的尊严。
    因为只是棋子。
    冰冷而残酷,荒诞而无聊。
    砰一声,清水眠把怀中的吉他狠狠摔到地上。提起笔,在五线曲谱上写上五条悟的名字。
    本家最渴望的权势,需要这个御三家之一五条大少爷来实践。
    那他偏不。
    五条,你要原谅我。胸中阴暗的想法如角落的青苔滋生,说出口的,却只有这一句自语。
    想到那晚那人所说,连你也伤不了我。清水眠突然露出个笑,嘴角咧得很开,眼睛眯起,令人毛骨悚然。
    其实,他之前便有这个打算。只是,心中始终存有一分莫名的犹豫。后来,伏黑甚尔不肯接这个委托,本来已经准备放弃。
    然而,峰回路转。本家不愧是顶级猪队友,逼得他这阴招也要使出来了。
    那就试试看。他自言自语着,仿佛又在回答那晚五条悟的话。
    然后,他抓起笔,在五条悟的名字上,大大地打了个X。
    周末晚。
    下了公交车,距离学校还有段路。五条悟插兜走着,看到有人立在路旁。
    眼尖地发现,是清水眠。他瞬间高兴起来,抬手挥动着双手,眠,你特意等我吗?
    清水眠转过脸,走到路中央,挡住他的去路。
    我特意来杀你。简短有力的答案。
    五条悟呆了一下,挥舞的手停住。冰蓝的眼眸不确定地眨了一下。
    啊咧?
    第24章
    一段长长的柏油路段,并不平坦。它微微起伏着,像是迟缓而温柔的海潮。它凝固着,仿佛永恒不变。如果有情侣走过,肩并着肩,大约是会有一种长久而隐秘的欢喜。
    只可惜,清水眠与五条悟不是一对情侣。隔着一段距离相对,就像是隔着山河遥望,谁也不懂得谁。
    竖起一根手指,扒拉下自己鼻尖上的圆框墨镜,五条悟问:理由?
    他问的简短,清水眠答得痛快:跟你一起,不过是权宜之计。
    当着禅院家抢婚,只是合伙气禅院直哉罢了。至于跟他保持订婚关系,是为了尽快了解他对妹妹天与咒缚的看法。
    感情?
    不存在的。
    清水眠没有心。唯一的心,也只给自己的家人。
    权宜之计啊五条悟重复道,看着对面的少年,倒也不生气,没觉得我超帅吗?
    他的反问,让清水眠深深觉出那份自恋。
    天色已暗,茜色的夕阳没入地平线,缥色的夜姗姗而来。清水眠轻皱着眉,说了实话:之前是因为妹妹的事,所以才答应你。
    闻言,五条悟哇了一声,抬手挠了挠脑袋,话也很直接:你还真的不信任人啊。
    清水眠垂了下眼眸,轻轻道:抱歉。
    预料意外的台词,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要说这话。
    夜幕是渐变的深蓝,上空灿金的星子璀璨耀眼,再往下,是路旁柿色的路灯撑开一方天地,鲜艳的亮黄灯光,像是伞一般打开。
    五条悟插兜缓步走到那路灯的光幕里,雪白的头发染上灿然的金黄,像是秋收无风而伏着的稻穗。
    墨镜低垂,还是滑落在鼻尖。他浓白的睫毛也染上金色,仿佛蒲公英般,轻轻一吹,便会飘飞。冰蓝的眼睛,是南极冰原般净澈的晴空,澄明而冷淡。
    不要道歉。五条悟语气也很冷,我要的不是这个。
    那你要的是什么?清水眠有些疑惑地偏头。
    他隐没在渐渐灰暗的蓝色夜幕里,表情看不清。比起在灯光下,光明正大诉说着不满的五条悟,清水眠的心思,要深得很多。
    他要想的也很多。
    比如清水本家。他们既然想要掌控五条悟与他的关系,那清水眠不如借力打力,亲手破坏,然后咬死是本家的责任。
    不高明。本来没有做的必要。
    可今天还站在这里,告诉五条悟是来杀他的。必有因果。
    原因只是,清水眠讨厌被胁迫。无论是本家的妄念,或是五条悟的订婚,他都不要,都是日常生活以外的东西。所以,就试着一举两得。
    莫非以为他讨厌本家,就会向五条悟求助?
    五条悟没有义务帮他。而且,妹妹那特殊的天与咒缚,哪怕打消本家念头,御三家还是有办法找她。那不如就此反抗。
    心中就此决定,清水眠说道:今天杀你,是清水家的吩咐。
    我知道啦。对于这说法,五条悟很是淡定,闲话般回了话。他叉腰了一下,然后又松手,看着隔着一段距离的清水眠,问道:那你怎么想的?
    本来不明白什么意思,但见他抬手指了指自己,清水眠大概懂了。
    我不喜欢你。他干脆地给出了五条悟这个答案。
    更严谨的说,我讨厌任何咒术师,觉得那会影响到我和妹妹的生活。不是针对你。清水眠补充道。
    这种话,当然完全没有取悦到五条悟。他嘴角一扯,近乎狞笑,啊那我也实话实说了。上次学校跟你打架,其实我是让着你的。
    嗯?清水眠不是很意外地挑了下眉,我知道。
    知道还要跟我对手,可以理解为,哪怕失败也要杀我?五条悟笑了一下,悠悠道,很好,很有种。
    他的咒力骤然释放。
    无形的咒力似乎有了形体,在高大的身材背后,勾勒出宛如地狱修罗场般的嗜杀气场。每一束具象化的咒力宛如漆黑的藤蔓,在扭曲,在旋转,在蔓延,在伸展,制造着恐怖而压迫的氛围。
    宛如一个克苏鲁怪物降临以后,张着犬齿交错的狰狞血盆大口。
    就,超气。
    以为对方也喜欢自己,却是一个人的单恋。五条大少爷哪里受过这种气。
    然而,也只有清水眠打破大少爷的妄想。
    看在小时候超可爱的份上,算了。打他个半死就好。五条悟这样想着。
    而另一方面,清水眠从虚空中召出除魔之弓,银白的弓弦泛着冷光。他嘴中念念有词,几句以后,胸口骤然浮现一枚赤血色的箭矢。
    心血凝成的誓约之箭。
    毫不犹豫地从胸口抽出,脑子突然一阵失血似的晕眩,清水眠脸色也白了起来。不同于平时与人结缘,取自他人愿望的力量,这心血铸成的箭矢,百发百中,有应必回,所以代价也大。
    相当于强制的契约,无人可抵御。连对面的六眼天才也不行。
    第六感突然被打开,清水眠往左边一跃,刚一跳开,地面骤然炸开,几个小小的黑色旋涡,吞噬着跃起的碎石,连少年飘动的衣角都给吞了进去。
    吞噬掉的一切,倏忽消失。
    而跳跃到另一边的清水眠,赫然发现刚才的地面完全凹陷,呈现一个完整的圆,就像是某种仪式的旋涡。
    有几颗砾石受突然的震动高高飞起,随后消失在那形如黑洞的小黑点里。与此同时,五条悟的声音,轻轻落下。
    术式顺转苍。
    窗外涌动着一片片黑魆魆的植被,如水般流动着。而桃濑成海的侧脸映在玻璃窗上,尽是着急。
    低头看了看手机上的地址,粉发的少女催促道:国木田先生,麻烦再开快点。
    被叫做国木田的金发男人手握着方向盘,戴着副眼镜,眼睛目不斜视地开着车。感受到少女的焦急以后,他开口安慰道:我会尽力赶到现场。
    在周五晚,与兄长对话以后,桃濑成海感到不安,又无措。在周末,桃濑成海去横滨找了名义监护人福泽谕吉,然后把情况告诉给监护人听。
    福泽谕吉分析猜测出清水眠要去做危险的事情,本想一起来,奈何横滨Mafia首领居然登门造访,不得已之下,他让武侦社成员国木田独步跟随少女一同赶往高专。
    希望,希望哥哥他桃濑成海捏着手机,紧紧贴在胸口,他没事
    刚才打清水眠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
    清水眠摔坏的手机,落在地面边缘,然后一个倾滑,如高空坠崖般直直摔下去,摔倒凹陷的地底去,四分五裂。但他本人已经顾不得手机。
    再一次躲避以后,他划出保护罩,透明罩暂且抵挡住五条悟的术式攻击。然而,一下,又一下,五条悟连续的招式输出,罩子宛如玻璃般,开始出现蛛网般的碎裂痕迹。
    眠,我记得你是个辅助型的特殊反转术式。五条悟嘴上没闲着,手中运用着术式赫,咒力弹射而出。
    咒力迅疾如风,利如剑刃,直直击打在圆形的罩子上。
    然后,碎裂。
    支撑不住的保护罩,哗哗哗地碎裂成碎末,宛如纷扬而下的白雪。而这一瞬,清水眠想起了周五晚,自己给零讲的睡前故事。
    从前,有一对小小的兄妹。他们失去了父母,被父亲的家人收养嗯你听过这故事?本家的八卦传得也挺多的。听我这个当事人讲讲吧。
    哥哥那时候很倔,违背了所谓大人的话,被关在镜屋里。漆黑之中,只有四面八方的镜子,每一面镜子都在审视着他。他拼命地想,自己做错了什么?是因为咒力不强吗?还是说什么结缘咒术,他无法理解,不会使用?
    无论如何,他不明白,只知道自己被关禁闭被罚绝食。不吃东西,会饿的啊。虽然那个家里,没有人关心。
    唯一关心他的,只有妹妹。妹妹偷偷到厨房拿了馒头,偷偷跑过来,想要塞给门内的他。大人发现了,打骂了妹妹。在里面的哥哥拼命锤着门,嚷嚷道,打妹妹她会痛会哭的啊。
    大人说,没关系,她伤口很快就会愈合。哥哥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大人们关心的是伤口愈合,而不是一个小女孩会痛会哭呢?
    他重重喘息了一口,捏紧了手中赤红色的箭矢。五条悟慢慢走过来,凹陷下去的地,他平稳地走在半空,如履平地,宛如行在水面的圣人奇迹。
    眠,你在想什么?悬浮于半空的五条悟,问他。
    清水眠熬过咒力使用过多的无力,淡淡答道:反正不在想你。
    五条。他自己撑着地,摇摇晃晃地站着起来,几步踉跄,身体倾斜地倒在路旁的树干上,其实我们不适合。
    你适合更好的,而不是我这种最好的。清水眠微微挑起下颌,将手中的赤红箭矢握紧。
    哈?五条悟诧异,明明注定了失败,你在说什么?
    对于他嘴上的不饶人,五条大少爷评价道:真倔。
    倔么清水眠唇角浮现一个笑容,很快凋零。
    当感到害怕的时候,他只有睁大眼睛,故作勇敢,故作倔强。为了死去的父亲,还有妹妹,他没有资格闭上眼睛。
    五条悟的强,他早就知道。
    而刚才那些,是虚晃一枪。
    只有一箭,只有这一次的机会。
    清水眠抬起酸软的胳膊,掌住弓箭,另一只手拉动弓弦。姿态优美,宛如在拉动一根琴弦。
    凝在弓弦上的,有三发箭矢。一箭奔走,停在五条悟咽喉处半米开外,颓然落地。原来,五条悟已经开了无下限术式,所有的一切都近不了身。
    第二箭,直指他的胸口,一米以外,再次坠落。
    五条悟已经无趣地打了个哈切。他不明白清水眠的执着,也没有感受到他身上的杀意,仿佛知道失败却为了某种虚无的东西而发起的自一杀式攻击。
    第三箭,通体赤红。取自心血的誓约之箭,有着强制的契约。一旦命中对方,那人必须听命于他。
    刚才咒力消耗太大,清水眠的胳膊因酸软无力而微微颤抖,直接影响到箭尾抖动不休。他凝住心神,耳边响起的,是那个睡前故事。
    打骂以后,大人走了。留下门外的妹妹,与门内的哥哥。被责打的妹妹,为了不让哥哥担心,没有哭,拼命笑着说,我不痛了,哥哥。
    我不痛了,哥哥。她是这样说的,门内的哥哥始终记得,没有忘记过。
    隔着一扇门,他们陪着彼此,想象了好多好多好吃的好玩的。然后,在澄明金黄的圆月之下,兄妹二人约定,要为了彼此好好活着。
    最后,他们隔着门拉钩上吊,勾指起誓。而这,是我第一次的结缘。
    嗯问我那时候心底的愿望吗?
    即使死亡,也心甘情愿。
    淡色姣好的嘴唇翕动着,默然念着这句话,而搭好的弓箭,终于不再颤抖。
    在极度的专注力之中,清水眠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所有的所有,消失。一切的一切,虚无。眼中,只有箭尖的凝着冷光的一点,以及那个目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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