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贱人,天天往外跑,伺候谁去了啊?!
    还敢逃?忘了你自己是谁了?你就是个伺候男人的贱货!
    那些人龇牙咧嘴地谩骂,扯着海川的头发,手掌毫不留情地打在他脸上,他们拖着拽着把他拉进隔壁的屋子里。
    海川嘴里漫上血腥味儿,眼睛干涩。他想着,今晚睚眦可能要挨饿了。
    这什么鬼东西,天天戴着也不嫌硌。河生把他脖子上的海螺扯下来,从窗户远远扔出去。
    海川没去抢,因为他知道,他越是在乎,这些人就越是好奇,就越是想毁掉。
    ......
    一连过了三日,海川身上的伤才好了大半,至少脸上的掌印是消下去了。
    他把刚做好的鱼汤盛进食盒,穿上村长送来的新孝服,仔细地掩盖住身上青紫的伤处。
    这次没等到傍晚,他就拎着食盒,走到了河边。
    河边还有不少刚打渔回来的村民,他们看到海川谁都没说话,但都下意识注视着他的方向。
    几日前那事儿村子里已经传遍了,河生和那几个小辈被家里人勒令在宗祠罚跪。
    想来讽刺,白日里淫/乱,他们觉得丢了祖宗脸面,可夜里,他们却一个个化身恶鬼,心照不宣。
    这半年多来,海川每到夜里就消失,翻遍整个村落也找不到,他们一直好奇他的去处,今日算是见着了。
    只见海川架上自己的船,当船到了河中心的时候,他便站起身,一手拎着食盒,一手举起海螺。
    轻灵的乐声响起,没吹几声,河中心便聚起漩涡,吞了海川和他的船只。
    岸边的村民们大惊失色。
    有人大吼道:是河神!河神显灵了!
    不过半个时辰,海川是河神新娘的传言就在村子里传开,男人们惊慌失措,碰了河神的新娘,那必然是要遭受怒火的!
    这边人人自危,海底的睚眦却和海川闹了别扭。
    海川照例坐在泡泡里,睚眦化成龙形,头朝着另一头,别扭极了。
    海川伸手敲了敲那些兽骨做成的牢壁,见他还是没反应,海川就笑弯了眼。他打开食盒,鱼汤的香气就传开来。
    睚眦终于有了反应,他慢慢化为人形,臭着一张脸瞪海川:你干什么去了?按你们人间的时间,这都已经过去四天了!
    海川吹螺回答:有些事儿耽误了,我这不是来了吗?
    哼。睚眦走过来,一屁股坐到地上,和海川对视道,我都说了我一个龙很寂寞,好久都不能和人说话,你还要时不时就走。
    海川笑着给他盛好一碗鱼汤,递过去。
    睚眦接过,苦恼道:我看了很多书,实在不知道人要怎么样才能长期生活在水底,你要是能一直待在这里就好了。
    那鬼魂可以吗?海川问道。
    睚眦点头:鬼魂可以倒是可以,但是你又不是鬼。
    海川眨了眨眼,忽地笑起来,道:我死了就可以变成鬼啊,这样就可以下来和你在一起了。
    死?睚眦震惊道,你怎么可以死?!七弟说死了很痛苦的,你不要死!
    海川道:活着也许比死了更痛苦。再过十天就是三年了,时间一到,我就变成鬼来找你好不好?
    睚眦懵懂地点了点头,忽然他的视线落在海川的胳膊上不动了。
    海川低头,发现他的衣袖不小心向上移了移,露出了一大片青紫於痕。
    他赶忙拽下衣袖遮住伤口。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睚眦才小声问道:有人欺负你是不是?
    海川没说话,睚眦继续道:他们经常打你吗?
    他们也经常在河上打渔吗?睚眦满脸纯真地道,我帮你杀了他们吧。
    海川一惊,急忙摆手,道:你不要杀人。
    为什么?睚眦皱起眉,他们欺负你,我就杀了他们。他们死了就不能欺负你了。
    不可以杀人。海川认真道,我爷爷奶奶说,杀了人,报应都会落在自己身上。你不要杀人,更不要为了我杀人,好吗?
    哦。睚眦不太开心地点了点头,又道,那我让他们吃点苦头可以吧?让他们抓不到活鱼,饿死他们。
    海川忍不住笑了,点头。
    睚眦也笑了,他又道:可他们总这么打你是不对的,你不想让我杀人,就去官府告他们啊。
    官府?海川疑惑。
    睚眦点头:我七弟是天上的仙官,他说人间百姓有难就会去官府告状,这样坏人就会得到惩罚。
    海川眼底有光闪烁,他好像终于看到了一点希望,他急忙道:那我现在就去告状。
    等等。睚眦笑道,你不会说话,怎么告状?
    海川怔了下,眼底的光渐渐熄了。是啊,他不会说话,怎么告状呢?
    睚眦见他苦恼,狡黠地笑了下,随后,他化作龙形。
    海川。他靠近牢壁,扬起巨大的龙首,道,你看到我脖子下面的白色鳞片了吗?
    海川凑近牢壁,看向他的脖子。那里确实有一排白色的龙鳞,象白色,呈月牙状,和其他地方的鳞片完全不同。
    你拔下来一个。睚眦道。
    海川惊讶地摇了摇头,长在身上的鳞片,拿下来肯定会很疼的!
    睚眦继续道:没关系,你把它拿下来,我在上面给你写状纸,你就可以去官府告状了。
    为什么不用纸呢?海川问道。他不会写字,更不认字,但是也知道字是要写在纸上的。
    睚眦道:因为你第一次出门啊,我怕你迷路。逆鳞上有我的气息,你带着这个,离得近了我就能感觉到你。
    可是你又出不了这个水牢。海川又道。
    睚眦解释道:我不能,但是我七弟可以。他也能感觉到我的鳞片。
    海川还在纠结,睚眦就道:你不给我拿,我就自己拿了,我这么大的爪子,一不小心可能就会拽下来好多片。
    好吧。海川妥协了。他扒到水牢边,把手伸了进去。
    海川经常处理鱼鳞,知道这东西拿的越快痛苦就越少,于是没等睚眦好好反应,一片白色龙鳞就被他握在了手里。
    睚眦知道龙的逆鳞不能碰,但他没想到摘下来会这么疼。
    他强忍着没吼出声,就怕吓到海川。
    他化为人形,勃颈上就多了一小块红痕。海川在上面轻轻摸了摸,有些心疼。
    睚眦没心没肺地笑道:没事儿,不疼。说的轻松,可嘴唇却已经疼白了。
    他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一根笔,之后就在一只手那么大的鳞片上,一笔一划地,在鳞片前后都写满了字。
    说了海川总被人欺负,吃不饱,住不暖,说了他们害死海川的家人,写了甚多,却根本没能描述出海川所遭受的痛苦的万分之一。
    海川也不想把这些事儿告诉睚眦,在村长说来,这是很不光彩的,他怕睚眦知道就不和他说话了。
    好了。睚眦在鳞片上施了法,坚硬的鳞片瞬间变得柔软。
    他把鳞片卷起来,交给海川,道:一定要随身带着,还有海螺,别让我找不到你。
    嗯。海川点头,笑道,无论如何,我都会回来找你的,死了也会来。
    睚眦立刻道:不要总说死,有我在,你不会死的。
    两个少年相视一笑。他们说着话,一起读话本里的故事,还约定好下次见面要吃什么好吃的。
    天快亮了的时候,睚眦便把海川送出了水底。海川频频回头看他,又一次吹响海螺: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睚眦无端的有些心慌,他看着海川的身影消失眼前,焦躁地在地上踱步。
    忽然,他冲着海底的一处看过去,那处传来熟悉的气息。
    他眼睛一亮,冲着黑漆漆的海底那处道:两位朋友,你们帮我保护他好不好?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跟着他,但你们不是坏人。只要你们帮我保护他,你们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们。想要钱还是功法,都可以!
    程墨池和褚师洛诧异地看过去。
    这番话,和他们熟悉的那个海川重叠起来。
    到这时,程墨池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先前海川在酒楼能准确无误地找到他们,又为什么,他会这么信任他们二人,像是巴不得给他们花钱一样。
    原来,早在这个时候,睚眦就已经和他们有过接触了。
    这么说来,他们俩以为自己游离于事件之外,但事实上,他们也是这件事的一环。因果循环,实在令人震撼。
    程墨池和褚师洛相视一眼,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而是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这里。
    出了海面,他们御剑行于空中。
    地面上,海川趁着天之将明,走出了村落。本以为无人察觉,但其实这一晚,半个村庄都没睡觉,因为他们恐惧河神的报复。
    他们中的不少人,都看到海川离开了村庄,他们不知道缘由,但恐惧的氛围紧紧笼罩着洛河村。
    尤其,是当一位村民冒险出海打渔,最后却丢了半条命勉强回到岸上时,这种恐惧就更深重了。
    师尊,你不觉得奇怪吗?程墨池站在褚师洛身后,问道。
    褚师洛道:怎么了?
    程墨池看着行走在小径上的海川,疑惑道:如果我们也是整件事中的一环,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随心所欲?
    因为事情已经发生了是吗?褚师洛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他们俩作为事情发展过程中的必要条件,其实不用被时空限制,也就是说,按照他们的实力,完全可以救下海川。
    可事情的结果,却是海川依旧免不了一死。
    程墨池漫不经心道:除非,我们遇上了什么人,阻止了我们救海川。
    这个人,必定实力强劲。强到就连他们俩加起来,都没能打过。或者,即便打成了平手,却也被成功拖延了时间。
    聪明啊,魔尊大人。一道雌雄莫辨的嗓音,带着笑意,从四面八方响起。
    第26章
    程墨池和褚师洛立刻警觉起来,他们二人迅速落到地面,背对着背,警惕地看着四周。
    他们现在身处片竹林中,四周倏地安静下来,就好像方才那声是他们的错觉。
    整个竹林里寂静无声,就是风声和竹叶声都没有,气氛有些诡异。
    程墨池摩挲了下手指,下刻,右手手心便出现了柄古朴的匕首。
    他握紧刀柄,轻声道:师尊,太安静了。
    嗯,小心。褚师洛低声回应。
    程墨池放出神识,发现周围竟没有点生物的痕迹,就连这些看起来生机蓬勃的竹木,都漾着片死气,是阵法。
    忽地,整片竹林漫起股白茫雾气,迅速扩散,能见度越来越低。
    程墨池下意识去牵褚师洛的手,却扑了个空。
    方才还在他身后的褚师洛,现在已经不见踪影。
    程墨池心底惊,立刻转过身,身后除了雾气其他什么都没有。
    师尊?程墨池唤了声,没有得到回应。他又高声唤了句,还是没有回应。
    程墨池眉心紧紧蹙起,他抬起右臂,将匕首横在胸前,慢慢向前方踱步。
    莫不是又入了什么幻境?程墨池闭上眼再睁开,眼底便又变成了片血红。
    这下终于能看清几步远的地方。他警惕地步步向前走,按照褚师洛的修为,般人都不能无声无息地把他从自己身边带走,那么只有可能是又入了什么幻境。
    程墨池迅速在记忆里搜寻起关于阵法的讲述,还真让他想起来个。他先前从灵器峰峰主那儿得过本阵法秘书。
    书里记载了不少奇异的阵法,其中有个无名阵,甚是玄妙。
    这个阵法,只存在于传说中。传闻其千变万化,层层幻境相扣,永远不会让人猜到阵眼在何处。
    即便灭了处阵眼,很有可能就会进入下层幻境,无穷无尽,能把个元婴期的修士活活困死。
    程墨池又次放出神识,这次,他发现四周除了无边无际的雾气,其他什么都没有。
    褚师洛那么大个人,总不会就这么消失了,那这里便是幻境无误。这个幻境里没有活物的气息,也没有任何让他觉得威胁的东西,看来对方只是想拖慢他们的脚步。
    探查清楚情况后,程墨池便放松下来。
    想用这点儿东西困住他,可笑。程墨池右手灵活地转了转匕首,随后把它举起,在空中快速划出道。
    眨眼间,四周的白雾消散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处空阔的街道。
    程墨池抬眼,入目是座熟悉的宅院大门。
    大门古朴气派,门口蹲坐着两只石狮,朱红色的匾额高挂在门顶,上书工整大气的两个字程府。
    程墨池怔愣着,有些恍惚。
    怎么会?他怎么回家了?
    忽的,宅院大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个身着学子服的文弱青年自门内走出,他看到程墨池后明显怔,随即无奈失笑。
    他走到程墨池身前,蹲下/身,温和道:怎么又把自己弄的脏兮兮的?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张素白的布巾,轻轻擦拭着程墨池的脸颊。
    程墨池呆呆地望着青年熟悉的眉眼。这张脸曾无数次出现在梦里,却不是这个模样,而是满脸鲜血,脖颈处道深可见骨的伤。
    他瞪着双眼,死不瞑目。他总是狰狞着看着程墨池,质问他为什么不救自己,不救爹娘。
    哥......程墨池喃喃道。
    被唤作兄长的青年笑弯了眼,他道:哥哥要去进京赶考了,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京城的美食,好不好?
    程墨池眼眶酸。他扑进青年怀里,才发现自己现在小胳膊小腿,竟是变成了五六岁时的模样。哥。程墨池颤抖着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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