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主后宫一无所出,无儿无女,燕国自然是不会有太子的。
    小皇帝一向喜怒无常,不知道哪句话就会惹恼了他,卢时晏惊觉自己对温霁云的称呼惹恼了小暴君,连忙改口:是臣说错话了,请陛下恕罪。臣的意思是,有酒无乐不欢。陛下既然嫌弃温霁云脏污,臣听闻温霁云精通音律,不如让他在殿外鼓琴一曲,以助陛下雅兴。
    这场庆功宴上本来就没有安排歌舞助兴,因为原主不喜欢那种柔柔弱弱的歌舞,就喜欢看比武,所以一般宴会上都表演擂鼓比武。
    而且即使安排了歌舞表演,让温霁云来表演的意义可是很不一样的。在古代背景下,最低贱的身份无非就是当众表演歌舞的乐妓歌奴了。让温霁云鼓琴助兴,自然是为了当众把他贬为最低贱的奴仆身份,对于曾经的一国太子来说,无疑算是奇耻大辱。
    卢时晏的提议刚刚说完,就有一群大小官员起身附议,一个个等着看好戏上演。
    阮棠微微眯起眼眸。看来自己这群在自己面前大气都不敢出的大臣们,果然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没有一个打算轻易放过侮.辱温霁云的机会。
    卢时晏作为朝中重臣,权倾朝野党羽颇多,原主早有打压之意。不论是站在原主打压权臣的立场,还是为了维护一下温霁云的颜面,阮棠都决定不让他如愿。
    不如假装听不懂,让他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准了。阮棠微微一笑,点头道,卢太尉不愧是朝廷的股肱之臣,说话就是有理。喝酒怎么能没有歌舞助兴?
    卢太尉受宠若惊地笑着,谦虚道:陛下过奖,哪里哪里。
    不过听弹琴没什么意思。阮棠故作思考了一番,说道,朕听闻卢太尉的折腰舞跳的不错,蔡学士的歌声响遏行云。那就请你们二位一同献艺吧。
    陛下,这卢时晏的脸色一时煞白,为难地看着阮棠。
    他卢时晏是什么身份,当朝太尉,位极人臣。若是当众翩翩起舞,在众臣之中威望何存?!
    这少年天子生来高贵无比目中无人,竟能当众说出这等话来,卢时晏心中又急又气,皱起眉头对阮棠提醒道:陛下,宴会上奏乐表演乃是下等奴仆之职。
    是啊。那位被点名长歌的蔡学士蔡合景也站了起来,对阮棠说道,陛下,这是下等之人做的事
    原主是个暴脾气,一言不合砸东西就对了。阮棠顺手抓起面前桌上的酒杯,重重往地上一砸。
    呯一声,名贵的玻璃酒杯碎裂。
    一阵清脆的玻璃杯碎裂之声,代表着小暴君生气了,在座的大臣们纷纷低下头,大气也不敢出。
    阮棠刚才之所以点名蔡合景,不仅是因为他刚才附和卢时晏附和得最声情并茂,而且他是卢时晏的得意门生。卢太尉是朝中重臣,暴戾如原主也是不能随意骂卢太尉的,但只要蔡合景敢出言拒绝,阮棠就有机会借他震慑震慑他背后的那位恩师。
    阮棠看着蔡合景,没好气地大声质问道:蔡合景,你是什么意思?朕只配看下等人表演的歌舞?!
    臣臣不是这个意思。蔡合景吓得面如土色,赶紧撩袍跪地,对阮棠重重磕了个头,臣立刻为陛下献歌一曲,请陛下息怒。
    蔡合景方才故作清高的姿态,转眼已荡然无存。阮棠心中好笑,对身旁的李忠国使了个眼色。李忠国连忙下阶引温霁云退到一旁,把整个大殿的位置都让给蔡合景发挥。
    蔡合景虽没什么骨气,唱歌倒确实不错,果然是响遏行云的好歌声。阮棠听着婉转的歌声,悠然地喝着酒,目光却不自觉转向立于一旁的温霁云。
    温霁云虽默默站在大殿的角落,却犹如芝兰玉树品貌绝尘,好看得无法不被人注意。
    他垂着眼睛,似乎在思考什么,又或者是单纯不想看见殿上那一群覆灭他国家的仇人们,把酒言欢的得意笑容。
    本是守成之君,却担亡国之运。说实话,对于这样一个近乎完美的人,偏偏遭遇这般不公的命运,阮棠作为一个正常人,很难不对他的境遇产生同情。
    但想到日后会发生的一切,阮棠心里对他又有那么一点儿畏惧。
    感觉到大殿的至高之处,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温霁云竟鬼使神差地抬起头,目光正撞上小暴君的眼神。
    龙座上的小暴君似乎惊了一下,一双眼睛都微微瞪圆了,连忙别过眼去,喝了杯酒压压惊。
    温霁云默然垂下眼眸。
    方才,小暴君看自己的眼神,是同情?是害怕?为什么复杂到令人读不懂?
    耳边的歌声渺渺,温霁云心中竟是听出了一番别样的滋味。
    当时若非那小暴君出言维护,此刻在大殿上歌舞弹唱,被这群虎狼围观取乐的人,便是自己。
    所以,是那个小暴君当众庇护了自己?
    多讽刺,明明国家覆灭沦落至此,都是拜这小暴君所赐。如今,却偏偏又受了他的庇护。
    第4章 归已无路
    阮棠刚为应酬大臣喝了几杯,眼下又因需要压压惊,一时不注意喝了一大口酒,只觉得酒劲直冲脑门,便往后侧一靠,一只胳膊枕在龙椅的扶手上,头枕着手臂闭目小憩一会儿。
    胸口的伤阵阵作痛,阮棠的体力也不甚好,此时疲惫至极。一闭上眼睛,不觉神思乱涌。
    自己果真成了小暴君,这皇帝当得可是一点也不轻松。身边虎狼环伺,只能靠凶猛的外表镇压唬住臣下,最后却弄得众叛亲离,还惨遭断.根。
    想到这等棘手的境况,阮棠的眉头不自觉微微颤抖了一下。
    阮棠闭着眼睛,殊不知此时,有多少道别样的目光在他身上悄悄逡巡。
    金殿上端坐的群臣之中,有许多人险些捏碎手中的酒杯。
    平日里没有机会这般细细观看,时至今日,这些大臣们方才恍然发觉,这小皇帝竟生得这般动人。
    那位素日英明神武不可一世的少年君主,此刻正斜倚在龙椅上,一身镶珠嵌玉的织金华服压着身子,衬得他身量单薄。
    他刚遇刺不久,显然身体未愈。华丽的黄金龙座映着苍白的脸色,让少年还没长开的五官蒙上一层惹人怜惜的病弱。
    少年枕着手,露出一截白花花的手臂,嫩嫩的白肉似乎能掐出水来,令人忍不住想使劲掐一把。可惜这是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世间无人有幸能沾一下这截白皙柔嫩的手臂,都只有看看眼热而已。
    这小皇帝素日里小心遮掩,不肯示弱一点半点,表现得那般狂傲暴躁。到底还是个少年,如今受了伤,竟也有这般脆弱安静的模样。
    小皇帝的眉头抖了一下,是伤口疼了?
    原以为这少年天子是一匹铁打的孤狼,此时才发现他是一只毛茸茸还奶凶奶凶的小狼崽子,平日里自以为凶狠残暴,谁敢碰一下就咬一口。但殊不知,此时谁不想撸一把他柔软温暖的绒毛?
    大臣们看着龙座上假寐的少年君主,不觉将方才一脑袋折辱拆吞了温霁云的想法都忘在脑后,安安静静地喝了酒吃了饭,不敢惊扰少年一点半点。
    不仅仅是不敢冒犯天颜,也有不忍惊了海棠春睡的怜惜。
    阮棠这一闭眼,脑子里胡思乱想又昏昏沉沉的,不觉就睡了过去。李忠国素知小皇帝睡觉是万万不可惊扰的,只等宴散了让群臣悄悄退出大殿,自己守在龙座旁站了一会儿,命人拿了一块毯子轻轻披在阮棠身上。
    阮棠迷迷糊糊地靠在椅子上,恍惚间看到两个孩童打闹嬉戏。一个身量较小的孩子虎头虎脑上窜下跳。一个稍大两岁,看起来白白净净的,正坐在桌前看书。
    砰一声,上窜下跳的孩子碰翻了桌上的珊瑚笔架,玉笔洒落一地,其中几支铿然碎成两段。
    一旁的宫娥太监们看着太子素日最爱使用的玉笔碎成两段,吓得不敢出声。
    看书的孩子放下手中书卷,正色道:小堂。
    看到温霁云冷着脸,方才还上窜下跳的龙傲堂委屈地耷拉着脑袋,委屈地哭唧唧起来:霁云哥哥!呜呜呜哥哥!我错了!
    闯祸的反而先卖惨,温霁云也无法,抬手捏了捏龙傲堂的脸,微笑道:不值什么,不过日后小心一些罢了。别哭了。
    龙傲堂的脸上还挂着泪痕,用脸去蹭了蹭温霁云的手:哥哥最好了,小堂喜欢霁云哥哥。
    忽然狂风大作,眼前的场面瞬间变幻。黑云压城,江上血浪拍天,刀枪剑戟如山如林。
    一片金红的霞光撕开如墨浓云,落在寒光冰冷的银盔上。隔江而望,旌旆逶迤,染血的梁国旌旗随江风招展。提枪跃马的太子英姿飒爽,如九天神明。银枪所指之处,破敌阵万千如山崩海倒,六军披靡。
    忽而,硝烟云散,满江残剑断戟。温霁云一身染血的战袍立于江边,望着横尸千里,拜倒在鲜血弥漫的尘埃里。
    最后,只剩阮棠孤零零地坐在金殿上,眼前温霁云白衣染血,一手提着长剑走上殿来,一手揪住自己心口,挥剑就要把自己剁了。
    阮棠的心口剧痛,疼出了一头冷汗,止不住泪水从眼角滚落,抬头望着温霁云,不知自己是求饶,还是替那个作孽的暴君渣攻忏悔:哥哥,我错了!
    听到小皇帝梦中呓语,立于小皇帝身旁的宫人,全都吃了一惊。
    哪怕是梦里,陛下几时对人用这种语气说过话?莫不是听错了?
    一时,所有宫人都屏住呼吸,金殿上寂静得落针可闻。
    宫人们只敢悄悄地面面相觑交换眼神,不敢作声。
    李忠国低下头,盯着趴在龙椅上尚在睡梦中的小皇帝,皱了皱眉头,轻声问道:陛下?
    那睡梦中的小皇帝没有回答,只是再一次轻声呓语,声音柔弱可怜,乖巧讨好:哥哥,我真的知道错了。
    尽管小皇帝梦中的声音又轻又弱,却是实实在在,真真切切。
    在李忠国听来,简直犹如一个惊雷在耳边炸响。
    所以刚才真的不是听错了?!陛下梦里叫的是谁?陛下哪里有个哥哥???
    听到金殿上传来那一声哥哥,在金殿角落里垂眸而立的人,长长的羽睫一颤。
    小皇帝龙傲堂和温霁云一样,皇家子嗣单薄,从小无兄无弟。只在八年前,彼时九岁的小皇帝到梁国做客,与温霁云一处玩闹,叫过温霁云哥哥。小皇帝这辈子,也只叫过温霁云一个人哥哥。
    这小皇帝从小顽皮安静不下来,常常打坏温霁云心爱之物,每次都会一脸可怜巴巴地装乖卖惨,说哥哥,我错了,温霁云便总是一笑揭过。
    然而如今,却再不是一句哥哥,我错了,就能微笑揭过的一场小小打闹了。
    隔了八年光阴,隔了山海万重,隔了战火连天,隔了尸山血海。归已无路,进也难前。
    温霁云抬起头,向金殿上望去。那素日嚣张的小皇帝侧靠龙椅,还在睡梦之中。脸颊因酒醉而绯红,看起来竟是难得的安静乖巧。
    小皇帝长长的睫毛下,是轻阖的眼眸。明明是闭着眼睛,眼中却好像溢出了闪烁的星辰。细细看时,眼角竟是盈盈地泛着泪光。
    那泪光,像是一把被柔布软绸包裹的尖刀,直刺入温霁云漆黑无底的眼眸中。
    阮棠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
    突然,感觉指尖一阵钻心刺痛。
    阮棠猛地睁开眼睛,只见眼前坐着一个身穿官服的白胡子太医,正在往阮棠指尖扎针。
    见小皇帝睁开眼睛,太医连忙撤了银针,跪拜于地。
    床前,李忠国噗通一声跪下,眼眶竟是红红的,差点没流下泪来:陛下可算是醒了!太好了!陛下真龙天子,果然是有神灵庇护!
    看见小皇帝醒了,床前守候的宫人们都一齐跪在地上,虽都不敢出声,但是个个喜形于色。
    只有阮棠自己,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看这架势,太医来了,一群宫人紧张兮兮的模样,自己应该是靠着休息时一不小心,体力不支昏迷了过去。
    上一次暴君昏迷过去,自己就穿越了。这一次昏迷,却没能穿回去还得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待上多久?自己还能回的去吗?
    阮棠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不自知揉乱了额前的碎发。
    见小皇帝一脸懊恼的模样,李忠国以为阮棠在郁闷现在的身体状况,连忙安慰道:太医说了,陛下已无大碍,只需静心调养一个月左右,不要再沾酒肉荤腥,就能痊愈了。
    阮棠自然不会完全相信李忠国让自己宽慰的说辞,方才自己眼前都走马灯似的闪过了这个炮灰小暴君的生前回忆,又夹杂着杂乱无章的噩梦,分明是去鬼门关走了一遭。
    李忠国显然是怕自己发怒,才把自己的身体状况隐瞒往好了说,阮棠看破不戳破,扫了一眼四周齐刷刷跪着的宫人,随口道:都起来吧。
    太医和宫人们松了一口气,连忙起身,忽然只听床上躺的小皇帝又问了一句:温霁云呢?
    正在起身的李忠国,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陛下醒来的第一件事,不是问庆功宴后来怎么样了,不是问王公大臣,不是问国家大事问的是,温霁云?
    说实话,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阮棠和谁都不太熟,最熟知的人也就是温霁云而已。虽然此时和温霁云身份敌对,但阮棠脑子里下意识也只能想到温霁云一个人。而且温霁云和自己未来的命运可谓息息相关,因此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问他。
    看到周围宫人和李忠国稍微有些疑惑的怪异表情,阮棠又不咸不淡地补充了一句:朕刚才梦见,他跑了?
    这个暴君渣攻一向多疑,时常把梦里的事当真大发雷霆,若说自己梦见温霁云跑了,那么一醒来就问温霁云的下落,便显得十分合情合理了。
    果然,李忠国的表情恢复了正常,殷勤地笑道:请陛下放心。温霁云身份特殊,老奴怎么敢掉以轻心。因为昨日陛下没吩咐过如何处置,老奴就暂且让他跪在寝殿外,由龙禁卫看守,跑不掉的。
    李忠国这么长一段话,阮棠只敏锐地捕捉到一句让他跪在寝殿外。也就是说,温霁云从昨日自己晕过去开始,在寝殿外一直跪到了现在。
    阮棠转过头看了一眼窗外。
    这冷暖交替的天气,像个说哭就哭的小孩子。昨日还是烈日炎炎,今日窗外却是瓢泼大雨,打得窗前盛开的月季花阵阵颤抖,如同潸然落泪的美人。
    这等雨势下,让人温霁云在殿外跪了一天一夜阮棠怀疑李忠国是特意来取自己性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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