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温霁云眼前的,不像是那个杀人屠城的冷血暴君,却像当年上窜下跳撒娇闹腾的孩童。
    温霁云也不恼怒,只是平静地看着阮棠,淡淡地说道:罪臣冒犯。陛下若任性下去,伤难好转,将添新病。
    反了你了。阮棠知道温霁云在一片好心劝说,但暴君渣攻就不是个从善如流的人。他故意作出一副凶狠的模样,呵斥道,朕的事情轮得到你指手画脚吗?朕对你好两天你就反了天了,朕要重重罚你!
    要是换作暴君渣攻身边那些大臣和仆从,早就已经吓得跪地求饶。温霁云却只是平静地直视着阮棠,毫无畏惧的意思,淡然说道:请陛下降罪。
    阮棠道:刚才早饭都吐完了,朕饿了。罚你去御膳房找些好吃的来。
    刚才小暴君一副凶巴巴要吃人的模样,温霁云本做好了被他脱掉一层皮的准备,没想到小暴君的惩罚就是这个。
    刚吐完,就要吃。简直像是毛茸茸的小动物一样,不管遇上什么事,吃都是摆在头一位的。
    温霁云问道:陛下想吃什么?
    阮棠:炸虾。
    温霁云:不可。
    自从变成暴君以来,这还是头一回有人敢这样明目张胆地直接拒绝阮棠。
    阮棠正喝了口水,听到温霁云的话顿时被呛得咳了一下,眼角还噙着咳出来的泪,说道:你大胆,你放肆。
    阮棠是个能示弱的人,可是原主一向逞强。阮棠的眼泪都咳出来了,一想到自己的人设,连忙把那点眼泪又收了回去,皱眉摆出一副凶狠的表情来。
    温霁云眼中,看到的就是一副眼泪汪汪又收回去故作坚强的模样。
    这小暴君明明身子脆弱得不行,外表却偏要故作强大,以震慑或者安抚身边的人。温霁云有一瞬间恍惚觉得,其实他和自己,很多时候也没有什么不同。
    温霁云道:罪臣给陛下拣几样可吃的来吧。
    阮棠点点头:这还差不多,若是拿来了朕觉得不好吃,就罚你全吃了。
    温霁云知道这小暴君惩罚人的手段很多,但几时变得如此古怪。过去他那些惩罚都是温霁云熟得不能更熟,棍棒鞭子一顿毒打,如今竟然成了帮他取点心,吃光他的点心。
    面对小暴君稀奇古怪的新花样,温霁云淡淡地应了声是,转身去了。
    望着温霁云独自离去的背影,阮棠竟然觉得有点心酸。
    阮棠刚才是真的想不到,温霁云竟会那样认真地劝导自己。
    那一番话,是温霁云头一回在自己面前,不是出于口是心非被迫营业,而是真心对自己说的话。
    原主是怎么虐待温霁云的?温霁云身上的伤哪个不比自己可怕?这一番其他人都不敢劝的话,也只有温霁云一个人会冒着被暴君惩罚的风险,对一个与他自己无关甚至有仇的人说了吧。
    他从不会谄媚,自己好好的时候,他一向冷淡疏远。反而是自己不好的时候,他竟是默默站在身边。
    虽然,阮棠知道温霁云性格本是如此,他并非是什么多情多感之人。这等在他眼中的些微小事,于他的大业无碍,他习惯与人为善。如若有一天自己阻碍了他的大业,阮棠十分相信他能毫不犹豫地取了自己性命。
    虽然,阮棠知道温霁云的爱慕者如云,每一个都被他深深触动过。自己绝对不应该和他接近,也不应该对他有真情实感。
    但真到那个人真真切切地站在面前,有时候,根本就不是理智说了算的。
    不论温霁云对自己的好心有几分真情实感,或者都是习惯而已,阮棠还是忍不住在眼里冒出星星来。并且骄傲地想,这就是我的爱豆,他的确是一个很好的人。
    温霁云去御膳房取了几盘不妨碍伤口愈合清淡的点心,提在食盒中,沿着来时的小路往回走。
    虽然小暴君没派人监视,他一路上也不多看一眼,不与人多说一句,不在任何地方多做停留。
    从御膳房到皇帝的寝宫,中间会路过一个小花园。花园里花草茂盛,来时还见许多宫人从此处经过,回来时大约是到了宫人们用午餐的时间,没见有宫女太监从这里走过。
    温霁云提着食盒走过一条鹅卵石小路,忽听得身侧草丛中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一个声音从书丛深处传出来:太子殿下请留步。
    温霁云停下脚步,转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
    一名身穿禁军服饰的男子从树林中走出来,先警惕地扫视四周,确定没有一个人后,方才对温霁云作了揖,与温霁云低声说道:太子殿下,属下是潜伏燕国皇宫的暗卫乙十四。裴丞相让属下救殿下速速脱身,离开燕国。
    丞相裴怀度,是温霁云心腹股肱之臣。温霁云离国之前,将梁国事务悉数交到了裴怀度手中。
    如今梁国山河破碎,燕国气焰正盛,复国尚无半点头绪,裴怀度怎会派人来让自己回国?
    温霁云道:告知丞相,孤暂且不能回去。
    太子殿下切莫多虑,裴丞相已有良策,请太子速速脱身!那名身穿禁军服饰的男子看了一眼温霁云提在手中的食盒,说道,殿下何苦继续留在梁国受此折辱,被暴君当奴仆差遣驱使。
    温霁云道:陛下仁慈宽厚,梁国君臣性命得以苟全,孤甘心留下为奴为仆,以报陛下大恩。
    太子殿下,此时四下无人,不必如此言不由衷!禁军服饰的男子拦住温霁云的去路,执意苦劝道,机不可失!请速随属下离开!否则痛失良机啊!
    温霁云的目光一凛,盯着眼前的人,冷声道:退下。
    那自称暗卫的男子见温霁云不入圈套,皱起眉头,拔.出腰间的刀,举刀便往温霁云身上砍去。
    温霁云侧身一避,回肘将那男子打退在地。
    被温霁云打倒在地的男子,一边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大喊道:温霁云打伤禁卫企图逃跑,速速拿下就地正法!
    话音刚落,数十名龙禁卫已至,提刀将温霁云重重包围。
    数十把长刀,从四面八方向温霁云一齐袭去,足以将围在中间的人一瞬捅成筛子。
    第9章 扶朕起来
    阮棠坐在寝殿里左等右等,估摸着温霁云早该回来了,可就是不见人回来。
    阮棠对着门口张望了半日,琢磨着温霁云也不可能趁自己让他去御膳房拿个点心就直接逃走了。他若要逃走,当初国破之时就可以直接逃的。既然他为了他的臣子和百姓选择留下,这么多苦楚都挨过去了,这会子没有反而逃走的道理。
    难道是迷路了吗?温霁云好像不是路痴吧?
    阮棠转头对李忠国道:你去看看,温霁云是不是走错了路?
    李忠国应了一声,刚要出去,却见一道身影背着阳光而来。
    阮棠抬眼望去,只见背光而来的人抬起长腿跨过宫殿大门,气度从容,犹如得胜归来的王者。
    阮棠眨了眨眼睛,看得愣住了,就像个望夫石一样,眼巴巴看着温霁云提着食盒走近。
    温霁云走到面前时,阮棠吃了一惊。只见温霁云一身白衣上分明染着鲜红的血,提在手中的食盒,却是被保护得完好无损,不见半点磕碰。
    他恍如无事发生一般,将食盒轻轻放在自己面前的桌上。那一身血分明是与人浴血厮杀过后刚刚死里脱生,步履行动却是云淡风轻,就像真的只是去御膳房取了几盘点心一样从容等闲。
    阮棠的目光落在温霁云衣上沾染的血迹,问道:你怎么弄的?受伤了?
    人在心急之下的第一反应,总是来不及思考,出于本能。
    温霁云没想到小暴君第一反应竟然是关心自己是否受伤。他刚要回答阮棠的话,阮棠的目光往他身后瞟了一眼。
    温霁云转身,只见龙禁卫首领徐青书气势汹汹地冲进门来。
    徐青书的身上挂着彩,禁军的制服破了好几处,头盔歪斜,头发也散了几缕出来,手中刀也断了刃,模样好不狼狈。
    阮棠用目光示意温霁云先退到一旁。看到徐青书这般模样,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感到十分幸灾乐祸,面子上却假惺惺地皱起眉头,看着徐青书问道:徐爱卿为何这般模样?
    徐青书跪拜在地,气愤道:微臣请求陛下,立即按宫规处置温霁云!
    哦?阮棠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温霁云,问道,这是为何?
    温霁云意图潜逃,打伤了数十名龙禁卫。徐青书起身道,按照宫规,宫奴逃跑,应当就地正法。请陛下明鉴,将温霁云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听了徐青书的话,阮棠故作不悦地问道:你的意思是,方才温霁云企图潜逃,你们几十个人都阻拦不住,还被他打伤了,是这么回事吗?
    君王心思难测,徐青书也琢磨不清这夹杂怒意的一问,是在恼怒温霁云意图潜逃,还是在恼怒龙禁卫打不过温霁云,或者两者兼而有之,战战兢兢地低声回答道:是
    嗤。阮棠轻笑一声。
    阮棠是真心觉得好笑,才笑出来的。但是在徐青书这里,联系上小皇帝素日的残暴,此时小皇帝意味不明的一笑,更教他坐立不安。
    阮棠肚子正饿着,也不急着说话,先打开了面前的食盒。
    食盒分成几层,里面盛放了四五样精致的点心,阮棠顿时眼前一亮,拈起一块晶莹剔透的糕点,一边送到自己嘴边,一边漫不经心地悠悠问道:那他还挺笨的,都打退你们了,怎么还自己跑到了朕面前呢?
    陛下且慢!看到小皇帝要吃温霁云送来的糕点,徐青书大喊一声,连忙阻止道,陛下,这食物经过他手,万一他趁机下毒!陛下万万不可
    徐青书阻拦的话还没说完,阮棠已经把一整块糕点都吃下去了,还自己擦了擦唇角的碎末,转头对温霁云微笑着评价道:好吃。
    徐青书瞪大了眼睛,紧张地盯着阮棠,生怕小皇帝下一刻就口吐白沫,暴.毙.身.亡。
    温霁云望着那个毫不防备地吃下点心,还能与自己说笑的小皇帝,衣袖下修长的手指微微屈了屈,垂下眼眸。
    本以为小暴君故意毫不设防地让自己单独行动,又有人在路边怂恿自己潜逃,都是这小暴君的试探,试探自己是否真心臣服留在他身边。但如今看来,这一切倒更像是另有主谋。
    而这小暴君的所作所为,反而都是在维护自己?
    屡次三番如此,到底是为了什么?
    阮棠见温霁云不搭理自己,还是笑意如常,也不介怀。温霁云本来也没把暴君渣攻放在眼里,原著中也是如此,暴君渣攻用他的臣民来威胁时,他就故作温顺被迫营业地恭维两句。大部分时候,冷冰冰地一句话不说。
    温霁云若是完全冷漠,也不会那么令人忍不住亲近;若是完全装得服服帖帖,也不会让渣攻神魂颠倒。温霁云的态度正是在冷漠和温顺之间,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你觉得他冷漠,他又能温柔恭顺;你觉得他臣服示弱,他转头又对你冷如冰雪。
    温霁云对自己冷漠好啊,阮棠想,免得他强忍痛恨虚情假意奉承自己,被他那些爱慕者看了,得多心疼。
    比如现在自己身边站的这些人,其中就有温霁云的卧底。那个卧底不仅会爱上温霁云,还会第一个对暴君渣攻出刀,把渣攻阉成太监。
    温霁云和他的爱慕者们,可是一个都得罪不起。
    陛下!徐青书的声音打断了阮小皇帝的思绪,温霁云企图潜逃还打伤禁卫,此事非同小可,请陛下严办!
    如果真是要潜逃,自然是得按规处置的。不过朕要先看看他打伤了多少人。阮棠刚吐得虚脱,没力气站起来,抬手道,来人,扶朕起来。
    陛下。李忠国生怕小皇帝累着,上前劝道,陛下日理万机,还是保重龙体要紧,这种事何必亲力亲为,交于其他人就是。
    交给其他人?阮棠想,其他事倒还好说。但现在控告温霁云的人是徐青书,不论宫里还是朝中,哪个人不偏袒龙禁卫首领,倒要给一个他们眼中的敌国太子亡国之君主持公道?
    若是自己不起来查,这事情交给谁都会置温霁云于死地。阮棠蹙眉道:反了你们?别让朕再说一遍!
    见小皇帝有恼怒之意,李忠国立刻识相地不敢劝了。
    对于扶阮棠起身这种,需要触碰到龙体的大事,不是一般小太监能有幸得到的殊荣。
    但是太监总管李忠国上了年纪,自己腿脚都不灵便,加之有意提拔干儿子李奉君,连忙给李奉君递了个眼色。
    李奉君立即上前搀扶阮棠。
    看到上前来的人是李奉君,阮棠心里不禁一抖。
    真是刚想到谁就来谁。这位不正是方才自己想的那一位吗?温霁云最得力的卧底,日后弄死渣攻的第一人,李奉君。
    单骑追杀渣攻八百里,一刀断了渣攻的根。
    李奉君出身梁国名门望族,少年时也曾是风流倜傥雅望无双,与霁云太子并称玉京双璧。十三岁那年,父母双双被燕国所杀,他主动请缨要到燕国皇宫做卧底,报效国家。先帝不忍其功臣之子,又是少年才俊,本不应允。他却直接自宫明志,入了燕国大内,这一潜伏就是八年之久,早已在宫中站稳脚跟,安插不少势力。
    李奉君与自己的仇恨,可以说不输温霁云多少。一个两个都是来要自己命根子的。
    阮棠看了看李奉君,心情有些复杂。但此时若拒绝他,倒是反而一开始就把该讨好的人得罪了,还是把自己的手递到了他的手里。
    李奉君垂眸看了一眼小暴君递来那一只白嫩嫩的手,抬手握在掌心。
    好软。李奉君想,这手臂恐怕稍一用力就要掐断了。
    这些年来,自己日日夜夜心心念念要置之死地的小暴君,却是这般软绵绵像兔子一般的吗?好像握住他的手之后,与想象中恨得牙痒痒的感觉有哪里不一样。
    李奉君不知自己是演的太投入,还是真心怕这个瓷娃娃一样的小暴君摔坏了,他小心扶着小暴君软嫩嫩的手臂,又不敢太用力,认真搀扶着他一级一级走下宫殿的台阶。
    温霁云只看了一眼李奉君扶着小暴君出门的背影,垂眸没有说话,跟着众人的步伐出了寝宫大门。
    阮棠在李奉君的搀扶下出了门,只见门外站了乌泱泱好几排的龙禁卫,看着有六七十人,每一个模样都和徐青书差不多,衣破帽歪身上挂彩,十分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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