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温霁云人就在边上,哪能让他听到这三个人刚才提出了多丧心病狂的主意?
    阮棠暗自考虑,倒不如以退为进。开一张空头支票送走他们:三位爱卿所言都甚是有理,这件事朕会考虑考虑的。
    来人,还不快送三位大人!
    三位老臣眼看小皇帝开了空头支票又赶人,分明是在敷衍他们,哪里听不懂。
    他们正要与小皇帝理论,只见副总管李奉君从门外走进殿来,对他们礼貌地笑道:三位大人,陛下近日龙体欠安,太医再三叮嘱需要三餐按时,早些休息,不可操劳。
    被李奉君这么一提醒,三位老臣这才考虑到,小皇帝最近身体不好,倘若耽误他吃饭饿坏了身子,或者睡得晚了又病倒,他们可吃罪不起。
    眼前只得暂且退下,回去再做计议。
    三人心不甘情不愿地暂且和小皇帝告了退。徐元晦临行时,不忘转头去狠狠地看了温霁云一眼,以为威慑。
    温霁云本垂着眼眸站在小皇帝身侧,一副温顺柔如兔的模样。似乎感受到了徐元晦的眼神,他蓦地抬起眼眸,对上徐元晦。
    仿佛是深海蛰伏千年的龙,一双深不见底黑眸中山海风云翻涌。有万千淬着鲜血的锋芒,在漆黑的眸子里熠熠生光。
    那哪里是一双人的眼睛,分明是踏着如山枯骨,沐浴无数血火,杀出地狱的喋血修罗。
    徐元晦猛然心中一悸,吓得差点没站稳,自己被自己的脚步绊了一下。幸而被卢时晏扶了一把。
    李奉君微微勾起唇,意味不明地关心道:徐丞相,脚下小心。
    三名老臣一同步行出了上阳宫,个个眉头紧锁,忧心忡忡。
    卢时晏问道:徐丞相方才看到了什么?为何如此惊惶?
    徐元晦蹙眉道:温霁云这贼子,在陛下面前装得一副温顺模样,老夫就知道他居心叵测。
    两位大人,陛下对他的心思,两位想必也看出来了吧?如今陛下对这种人动心,我等劝谏又不听,二位可有良策?
    张太傅沉默了片刻,叹气道:温霁云此人,有傲骨却没有傲气,为人能屈能伸,却打磨不去志向。陛下又年少心高气傲,若不能此时趁着龙困浅滩,当机立断将他铲除,恐怕日后不是他的对手,终受其害。
    二位大人,我说二位莫非忘记了,温霁云是怎么落到今日这步田地的?卢太尉眯起眼眸,笑道,这古语有云,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个泱泱大国,就算外敌杀将来,又岂有顷刻分崩离析之理?
    木必先腐也,然后虫生之。古往今来多少王朝,都不败在外人手上,而是毁于叛徒之手。这梁国覆灭,少说也有这些人八分力气。你们只要仔细想想,是谁最怕温霁云有朝一日继承大统找他们清算,迫不及待要叛国投了我国?又是谁带兵叛乱围困梁国皇城,让温霁云内忧外困,最后不得不开城投降?
    要取温霁云的性命,有人比我们还要迫不及待,如今只需要添上一把火,让他们梁国人自斗即可,何须劳动咱们来劳心费神?
    卢太尉果真是见识过人,真是令人茅塞顿开。徐元晦点点头,看着卢时晏问道,只是如何添上这一把火?
    卢时晏成竹在胸地笑了笑,看了看另外二人,用只能三人听清的嗓音低声道:让人放出话去,就说陛下有意于温霁云,对他宠爱有加。
    一来陛下年轻,一向好面子。听闻这等传言,还是颜面要紧,还敢再接近温霁云否?
    二来,梁国投降来的那几个贰臣,一个个都畏惧温霁云已久,为了要他的命连叛变投敌围困皇城逼死帝后都干得出来。听闻陛下宠幸温霁云,他们安得不狗急跳墙,再掀风浪?
    前殿里,终于送走三个老大爷,阮棠松了一口气,对李奉君挑了挑眉。
    虽然阮棠知道李奉君说刚才那些话不是纯粹为了给自己解围,主要还是为了保护温霁云,但是正好和阮棠的目的不谋而合。
    阮棠也是为了保护温霁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和李奉君也算得上是战友了。
    只要日后多多合作,和他一起帮着温霁云,想必就能和李奉君打好关系,保住自己脆弱的龙根
    看到小皇帝对自己挑眉,李奉君不禁勾唇一笑,正露出一小颗虎牙,对小皇帝眨眨眼睛。
    李奉君长得很好看,与温霁云整日冷冷清清地端着不同。尽管他隐藏得很好,装得一副宫中太监势利嚣张的模样,时不时还要爆粗口,但总有一种干净利落,潇洒恣意在他的一言一笑之中。
    那一瞬,阮棠看见的恍然是当年梁国玉京城的酒楼顶,醉卧飞檐上,怀抱长剑举酒邀月的少年郎。
    上天似乎最嫉妒那些出类拔萃的人,总让他们经历世间最无常之事。让最潇洒快意的人压抑本性在深宫苟且潜藏,让昔日高坐庙堂的太子跌落在尘埃任人践踏驱遣。
    此时跌落尘埃的太子给小皇帝布好了菜,又是立刻转身要走。
    阮棠刚才已经领教过温霁云冷冰冰的样子了,虽然他不是那种死要面子拉不下脸主动和解的人,但谁也不想被人三番五次冷脸相对。
    阮棠也不想主动和温霁说话,又不想就这么继续不明不白地互相冷战,趁着温霁云转身不注意,抬手就去拉了一下他的衣服。
    温霁云的的衣袖被扯住,脚步绊了一下。
    阮棠连忙低头喝水,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温霁云的脚步因为阮棠的拉扯停了片刻,却没有回头看一眼,再迈开步子。
    见温霁云还要走,阮棠又连忙悄悄伸出手去拉扯,这回衣袖是够不着了,只能扯到后面的腰带。
    温霁云穿着宫中低等下人的粗布衣服,腰间系的是一条白色粗麻布带,不比王公贵族腰间的玉带牢固,被阮棠一扯,一下便松开了。
    感觉腰间一松,温霁云本能地一手握住腰带,垂眸看了看自己被扯开的白色腰带,默默系上。
    其实,从第一次被扯袖子,温霁云就知道自己身后暗搓搓的小动作。
    背后好像有一只挠人的小猫。想要留住人,又开不了口,只伸出毛茸茸的爪子,一下一下去勾人的衣服。
    这一爪子又一爪子,仿佛正挠在温霁云的心上。
    一潭寂寂的死水,被猫爪子一下一下挠出层层浅浅的涟漪。这只小猫还不知足,探出脑袋,在清澈的水面上照了一下自己。
    一张少年俊美的脸,映在冰凉清澈寂寥了二十年的潭水里。水面上,是方才被他自己挠出来的,荡漾不去的层层涟漪。
    温霁云一向心如止水,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弄不清楚这是什么,又为何会如此,只觉得心乱如麻,恨不得离这只小猫越远越好。
    阮棠的小动作,却是被李奉君全都看在了眼里。李奉君看得出阮棠想留下温霁云,心中权衡一番,到底大庭广众之下,又有自己在侧也出不了事,若是违逆了小皇帝的心思,只怕温霁云日后更不好过。
    还是暂且忍耐顺了小皇帝的心意才好。
    李奉君对温霁云呵斥道:你是死人吗?你还不站住?!你就是这么伺候陛下用膳的?!
    温霁云回过头,看了李奉君一眼。
    李奉君用眼神指了指小暴君桌上的食物,大声说道:你以为伺候陛下用膳是把东西放下就可以了吗?!你试毒了吗?!你还要让陛下亲自伸手去夹菜吗?!
    第15章 何谈喜恶
    虽然知道李奉君都是演戏给自己看的,阮棠听他骂温霁云还是听得头皮发麻。
    李奉君这豁出去演得可真是卖力,天天在自己面前骂温霁云十回八回,要不是自己提前知道剧情,哪里能怀疑到他是个大卧底。
    不过李奉君的叫骂声很有作用,温霁云终于转过头来,看了看阮棠。
    阮棠用眼神指了指桌上的山药排骨汤。
    这是阮棠这些日子里唯一能尝到肉味的汤了。
    温霁云走上前,一言不发地执起勺子,舀了一勺盛在一只小碗里,食不知味地端着碗一口全喝了下去。
    看温霁云喝汤的样子,阮棠有一种自己在强迫他喝毒.药的错觉。
    这一天下来,阮棠是彻底看出来了,温霁云似乎对自己意见很大。靠近一下自己就像让他去碰煮沸了的开水,好像和自己接触一下就有刺会把他扎死似的。
    莫名其妙被爱豆这样讨厌,又一直说不开,阮棠心中自然是难过委屈的。但是经过刚才那么一番折腾,阮棠心里的气也消了许多。
    到底温霁云现在处境艰难,还有那么多人虎视眈眈要他的命。他有很多自己不能想象也不能理解的难处,自己还是应该体谅一下才对。就算帮不上忙,也不能给自家爱豆找麻烦添堵。
    等会儿还是先趁着机会打听一下,他到底遇上了什么事儿再说吧。
    阮棠见温霁云放下了碗筷,又说道:还有山药和排骨你也尝一尝,没问题再给朕盛半碗。
    温霁云又听话地尝了一块山药,夹起排骨之时迟疑了一下,还是咬了下去。然后方才拿小皇帝的碗盛了半碗山药排骨汤,放在小皇帝面前。
    阮棠看着放在面前的半碗山药排骨汤,抬起头看着温霁云问道:好吃吗?
    温霁云沉默了。虽说这是御膳,味道自然比他这些日子吃的下人伙食好多了,但他此时食不知味,哪里尝得出来好不好吃。
    阮棠见自己问倒了温霁云,开怀地笑了笑,打趣说道:我看你的表情好像很难吃嘛?要不然怎么会皱着眉头像吃毒.药似的呢?
    温霁云垂眸不答。
    小皇帝也没生气,自己拿勺子喝起汤来。
    温霁云站在一旁,不经意瞥见小皇帝喝汤的模样。
    这小皇帝就像一只小猫似的,一小口一小口地认真喝着汤的模样,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遮住了一双盛着星星的眼睛。吃东西的模样像那些毛茸茸小动物一般乖巧安静,一副心里眼里只有食物的样子。
    看起来如此安静可爱,就连故意凶巴巴的时候,也只是一只自以为很像老虎的炸毛小猫。
    可就是这样一只披着虎皮的小猫,却偏偏一直在企图用毛茸茸软乎乎的躯体,为自己燕国上下抵挡那些明枪暗箭?
    温霁云不是无心之人。若非这小皇帝将自己留在身侧,若非这小皇帝三番五次不顾身体不顾利害与燕国的大臣们斡旋甚至不惜罢黜近臣,自己纵然有通天之能,在燕国的处境也是羊入虎穴九死一生。
    这都是因为李奉君前几日告诉自己的,这小皇帝对自己的喜欢?这都是因为刚才自己亲耳所闻的,他想要得到自己的真心?
    这注定是一株不会开花结果的枯树。温霁云仿佛看见这蹦蹦跳跳的小少年拎着水壶,独自扛着满天风雨,每日都对这棵树悉心浇灌的模样。他眨巴眨巴那双盛着星星的大眼睛坐下树下,还祈祷着一株槁木能终有一日开花结果回应他。
    温霁云虽可以对小皇帝假意臣服归顺,以求东山再起之机,但绝不会去欺骗他的感情。
    注定没有结果,给不了他的感情,那么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给他半点希望。
    想到这些,温霁云好像被一只手扼住了咽喉。那只手很柔软却十分有力,让他难受到无法呼吸,又挣脱不得。
    他连忙移开目光,手指不自觉地在衣袖下握了握。
    自家爱豆亲手盛的山药排骨汤,阮棠一小口一小口认真品尝,只觉得比以往吃过的东西都要美味,不觉一下子就喝得见了底。果然有爱豆亲手盛汤,连胃口都好了不少。阮棠又一口气指了桌上好几个菜,都要温霁云先尝一尝,再给自己盛。
    温霁云每尝一个菜,阮棠都会悄悄观察他的表情。他夹菜盛汤都慢条斯理,不像在伺候人吃饭,仿佛在信手弹琴作诗。他的神情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仿佛什么美味到了他口中都成了平淡无味,引不起他的一点喜悦。
    阮棠虽然多日不见温霁云,但是几乎每天都会过问温霁云的情况。听说温霁云最近胃口不太好,阮棠本想观察一下温霁云喜欢吃什么,以后好按照他的喜好给他送菜,让他多吃一点的计划,宣告破产了。
    温霁云明明是阮棠在这个世界里最熟悉的人,却也是最捉摸不透弄不清楚的人。
    阮棠记得在原著里,他就永远都冷冷淡淡的,心中只装着国家和百姓,从未说过自己喜欢什么,也没有真心喜欢什么人。他好像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一天,仿佛自己的喜怒哀乐和爱恨都不重要。
    现在甚至连他喜欢吃什么,阮棠发现自己都摸不着。
    才不一过会儿,阮棠面前的小碗里已经放了好几样菜,都是方才让温霁云尝过的。温霁云一一尝过之后,就替他盛在了碗里。
    阮棠不知自己怎么了,抬起头向温霁云问道:你觉得哪个最好吃?
    温霁云总是被小皇帝的问题问倒。
    就比如汤好不好吃,他吃东西从来只为了饱腹和补充营养,不管好不好吃,只要需要吃,他就吃。
    也从没有人问过他喜欢什么。他是本为君之人,不能有弱点,心思不能为臣下所揣测。他从小就被教导不能表现出喜欢什么,也不能表现出厌恶什么,自然从不会去考虑最喜欢什么东西。
    阮棠只见温霁云为难地看着自己碗里的食物,笑道:你不回答的话,那就罚你把那碗山药排骨全都吃光。
    虽然温霁云没有表现出喜欢什么,但阮棠刚才有注意到,温霁云吃排骨的时候,有迟疑一下。最近连他这个病歪歪的身体都可以吃点清淡的排骨进补了,温霁云肯定不会吃不得这个。最有可能,那就是他不爱吃的东西。
    阮棠威逼利诱之下,温霁云终于开了口,冷淡地答道:罪臣身不由己,何谈喜恶。
    阮棠被温霁云噎了一下,温霁云分明就是在说这都是你逼我试毒吃的又不是我自愿吃的,你还好意思问我喜不喜欢?
    若论和人吵架互杠,阮棠就没怕过谁,除了温霁云。
    温霁云总是能用听起来恭敬无错,实则最冰冷无情的语言,让独自舌战几代状元三朝老臣的阮棠无言以对。
    好在阮棠是个心宽之人,被温霁云怼了还能笑得出来。阮棠笑了笑,摸摸自己的下巴说道:即使微小如同苔藓,也知道喜欢阴暗潮湿不喜欢太阳。何况是人?既然你说你没有喜恶,为何今日一直在故意疏远朕呢?可见你也是有所厌恶的,不是吗?
    你只不过是不愿意说出来罢了。阮棠补充道,但是你行动倒是很诚实的。
    温霁云的回答依旧冷淡疏远:罪臣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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