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我趴在太子背上,他身上的龙涎香味这次闻得更清楚。龙涎香的香气让我脑海里闪过原来的一些事情。
    我跪在地上,太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叫人将我关在箱子里;他捏着我的下巴,轻蔑地说:卖肉的小婊子。
    弟弟。太子忽地偏过头,低声说,你抖什么?
    我盯着他的侧脸,手不觉捏紧他肩膀处的衣服。
    太子唇角略微一勾,好似已经不觉得屈辱,语气里透着兴味,你在害怕。
    我咬住牙又松开,狗狗再快点。
    太子低低哼笑一声,看向不远处的皇上和庄贵妃,抱着我腿的手往上提了提。随后,他走路的速度竟慢了下来,信步漫游,还问我桌子上的花植是否好看。
    庄贵妃似乎看出我们之间的不对劲,温柔道:太子累了吧,把从羲放下来好了,他也该睡觉了。
    太子看向庄贵妃,摇头道:孤不累,孤原先总是忙于其他事,没什么时间陪弟弟,觉得愧疚弟弟良多,今日弟弟又受伤,是孤不好。孤多陪陪他,也算能弥补一二。顿了下,他很轻,背着不觉得累。
    皇上听到太子这样说,微微颔首,眼露赞赏,像是很喜欢这幅兄友弟恭的和谐把戏。
    看到你们兄弟俩关系好,本宫心里真是高兴,只是时辰的确不早了。庄贵妃又转头对皇上道,语气软柔,陛下,太子明日还要去太学,还是让太子早点回去歇着吧,从羲小孩子脾气,不能太惯着他。
    下次不许拿狗吓弟弟,知道了吗?皇上对太子说。
    太子低下头,都是儿臣不好,儿臣定会谨记。
    皇上嗯了一声,沉吟道:知道错哪了,就回去吧。
    是。
    太子离开前,深深地往我这边看了一眼,见我也盯着他,他对我扯唇笑了下。
    翌日,向来扎堆来的几位皇子只有四皇子来了,他小心翼翼看我,待无人时,偷偷问:从羲,你还想骑狗狗吗?
    四皇子虽和太子同龄,但他的母妃是宫女出身,至今不过是一个正四品的淑仪,且一年都难得见皇上一次。
    我理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不过我不想欺负他。
    我摇摇头。
    四皇子面露遗憾,过一会又问我,骑熊呢?要不要试试?
    我看他,仿佛看到原先的我,想了想,拿起桌子上的橘子塞给他。他以为是我想吃,麻溜地剥好喂到我唇边。
    我顿了下,只能开口说:我是想给你吃。
    四皇子愣了下,在我旁边坐下,闷头吃起橘子。我看看他,想起四皇子应该也在太学读书。皇子一入太学即可在上舍就读,由太学博士、太傅教授课业。
    既然在上舍就读,四皇子肯定认识林重檀。
    一刹那,我很想问四皇子林重檀的情况,但我还是忍住了,我现在并非是林春笛,不会认识林重檀,我不能打草惊蛇。
    随着时间推移,皇上发现我不像之前那么痴傻,很是惊喜,当即叫来太医院所有太医为我诊治,还请了国师。
    国师是一位年事已高的长者,因为他和皇上说话时去了外间,我并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不过皇上后面进来时,竟直接将庄贵妃拦腰抱了起来,缈儿,我们的从羲终于可以像其他孩子一样了。
    我看到这一幕,连忙低下头。
    庄贵妃语带嗔怒,陛下,从羲还在。
    朕忘了,朕还以为哎朕的错,朕以后会注意。皇上说。
    陛下,臣妾有件事想跟陛下商量,从羲因祸得福,神智渐开,是否让他像其他皇子一样去太学读书?
    庄贵妃的话让我抬起头。
    皇上显然是不想我去太学,不赞同地说:从羲虽然开了神智,但太学并不适合他去,你想让从羲读书识字的心,朕明白,朕会让上官大儒进宫来亲自教从羲。
    庄贵妃摇头,陛下,太学那里皆是跟从羲同龄之人,不像宫里。宫里天天围在从羲身边的都是些宫人,臣妾想从羲需要朋友。他自幼体弱,被臣妾带在身边养着,陛下也是看着从羲长大的。他原来瘦瘦小小,跟猫崽儿似的,跟在陛下身后,陛下去上朝,他便坐在门槛那里,等陛下下朝。其他皇子选伴读,就他没得选,陛下,从羲长大了,我们让他出去看一看,好不好?
    皇上沉默片刻,终还是同意了。
    夜里,庄贵妃坐在我床边,温柔说:从羲,你以后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跟母妃说,不用藏在心里。
    我听到她这话,才忽地想到我前夜用茶水在桌子写的太学二字,恐怕被她看到了,所以她才费尽心思劝动皇上,让我入太学。
    我张了张嘴,最后小声地说了声谢谢。
    她噗嗤一声笑出声,做儿子跟当娘的客气什么,以后不许说这种话,再说这种话,母妃要生气了。
    我看她佯装生气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下。
    庄贵妃看到我笑,眼里却迅速含了泪珠,我以为我真惹她生气,刚想开口,就听到她说:从羲会对我笑了,呜呜,真好。
    我哑然无语。
    几位皇子去太学都是单独坐自己的马车,但因为皇上不放心我,特意让太子带我一起去太学。
    太子车驾为五马同驰,天子驾六。我上马车前,太子已经在车里了,他懒洋洋靠坐在座位上,手指把玩佛珠,见我上来,唇角略微一抬,来了啊,坐孤身边来。
    皇上还是器重信任太子的,连庄贵妃昨日想改变皇上让我跟其他皇子同行都未成功。我倒不是特别怕太子做什么,反正我若出了事,这笔债就算在他头上。
    我现在已经不是林春笛了。
    我忍着厌恶坐在太子附近,拿出一早准备好的东西。
    太子看到我递过来的锦盒,眉毛略挑,送孤的?
    我点头。
    他目光在我脸上扫了一圈,才伸手拿过锦盒打开,看清里面的东西后,那张娇恣暴戾的脸迅速积起乌云。
    狗狗,喜欢吗?我问他。
    我给他送了一根牛骨头。
    太子气急败坏地笑出了声,转眸定定看我,就在我以为他会动手打我时,他忽地唇角勾起,说:喜欢,汪。
    见我怔住,他哈哈大笑起来,伸手将锦盒从车窗那里狠狠丢出。马车外顿时寂静,他在这种诡异的沉默中冷声道:还不走,是想等着阎王来收你们的命吗?
    离我死的那日已过去快三月,重新回到太学,我没有熟悉的感觉,只觉得这里陌生得厉害。无论是景,还是人。
    我在太子后面下车,也是第一次看到那些学子还未看到我,就跪在地上的场景。
    他们如温顺的羊羔,口里齐呼:草民给太子请安,给九皇子请安。
    我到太学读书的事情已经传遍京城,众人在之前只知道有个九皇子,但从未见到九皇子本人。
    我目光在跪着的人身上一个个扫过,一直到上舍,都没有看到林重檀。
    太子在的课室只有八张桌子,皇子占了四张,剩下几张分别坐着申王府的小侯爷、阴平郡王府的嫡子驹信鸿和荣府的嫡次子荣轩。
    还有一张是空着的,无人坐,仅是案几上摆着几本书。
    我一进课室,除了驹信鸿,另外两人的脸色皆是一变,又以小侯爷最为明显。他先是跟看到鬼似的,张大嘴,紧接着几步冲到我面前,林春笛,你没死?!不可能啊,檀生他
    看清楚,这是孤的九皇弟姜从羲,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太子在旁,漫不经心地打断小侯爷的话。
    小侯爷呆住,对着我打量半天,可长得一模一样啊。
    他伸手来抓我的手,仿佛想看看我是不是活人。
    若是原来,我只能让他捉住我的手,但现在不一样,他还没碰到我的手,我身边的太监已经伸手拦住。
    小侯爷,九皇子病体初愈,头回出宫,陛下吩咐过了任何人都不能惊了九皇子。
    这个太监叫钮喜,是个练家子,原先跟在皇上身边,现在被派到我这。
    小侯爷彻底愣住,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我,直至被太子踹了一脚,看够了吗?
    他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又没说,一步三回头地在自己位置坐下。
    因我来读书的缘故,本该八人的课室多添一张桌子。
    我在案桌前坐下,不动神色地往靠窗的空桌子看去。
    那是林重檀的位置吗?
    他待会看到我会是什么反应?
    会像小侯爷一样跟看到鬼似的,还是一如往日的聪慧叫我九皇子呢?
    两种反应我都没有等到,因为林重檀根本就没有出现。从我来,到我离开太学,他的位置始终空着。
    我顿觉失望,也没了心情继续气太子。在我登上马车时,忽然有人急冲过来。那人被我随行的御林军拦住,也依旧不依不饶往马车这边扑,口里撕心裂肺地喊着,林春笛!
    我脚步顿住,慢慢回头望向被御林军摁在地上狼狈不堪的人。
    第32章 立夏(1)
    那人明明华服在身,此时却被数位铁甲兵胄的御林军暴力制服在脏兮兮的地上。
    他看到我回头,充斥疯狂的眼眸近乎烧起一把火,脸上更是泛起不正常的红,你你还活着,太好了!林春笛,你到我这来,我会保护你的,真的!
    保护我?
    聂文乐为什么要说这种奇怪的话?
    那时候我被太子的人扯得摔在他跟前,他那时候说什么?
    他说我活该。
    我意兴阑珊地转回头,身后的嘶吼声更凄烈,林春笛,你别走!林春笛,我那次不是不是真想那样对你,你原谅我
    有人开始训斥聂文乐。
    大胆,那是九皇子,你再在此处纠缠不休,休怪我等不客气。
    我钻进马车,车里太子比我早一步上马车,他仿佛对车外的事情完全不感兴趣,只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挑了个离他远的位置坐下。
    马车开始驶动,离开太学前,我依稀听到闷棍打在身上的声音和聂文乐喊我的声音。
    一声又一声的林春笛,可林春笛已经死了。
    弟弟,你不好奇那个林春笛是谁吗?太子冷不丁说。
    我偏头看向他。
    太子看我一会,自顾自答起话,一个跟你长得很像的死人。他像是觉得无趣,啧了一声,这些人真是死人有什么好的,当然是活人才好,能玩。
    我表情不变,指尖却几乎掐进肉里。
    聂文乐后悔,应该也是这个理由吧,我死了,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最大的遗憾是少了一个能玩的乐子。
    我重回太学已经有半个月,半个月里,我未见到林重檀,也没看到段心亭。
    原先我期待父母认可,师长夸奖,夙兴夜寐,不敢有丝毫怠慢,但我现在成为九皇子,就算我做得再差,我周围的人都能睁眼夸我真棒。
    九皇子拉弓的姿势比上次更好了。
    听着教骑射课博士的话,我默默看了下落在脚前方的箭。
    我这个身体很弱,上骑射课马上不去不说,连弓箭都拉不开。太学紧急为我赶制精巧小弓,我才勉强能拉开,但即使这样,射出的箭依旧惨不忍睹。
    你这样的上了战场,恐怕敌人都不用打你,你就先射中自己。坐在高大玄马上的太子嘲笑我,他一袭绛红骑装,张扬恣睢。
    我闻言从身后抽出箭,对着太子拉开弓,我这个动作把周围所有人都吓到,唯独太子本人。他不偏不倚扬着下巴看着我,仿佛根本不怕我射他。
    的确不用怕,因为即使我对着他拉开弓,箭也只会落在我脚前方不远。
    当然,我也不能光明正大拿箭射他。
    我慢吞吞将对准他脸的弓箭移向旁边的靶子,松手射出,箭果然再度落在我脚前方。
    嗤。太子发出嘲笑声,拉缰绳纵马跑向骑射场的另外一边。
    旁边的马博士敬小慎微地说:九皇子,射箭最好不对着人,除非是上阵杀敌。
    我点点头,同时把弓箭递给一旁伺候的宫人,转身时我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又是聂文乐。
    他此时正站在白果树下,目光狐疑地盯着我上骑射课。其实不止他,小侯爷和荣轩也时常古怪地盯着我。
    自从五日前聂文乐冒然接近我,被钮喜把肩膀弄脱臼后,他现在学聪明了,躲在远处偷偷看。
    我看到他,心里便觉得烦躁,叫来钮喜,我想一个人随便走走,那边一直有人盯着我。
    钮喜顺着我的目光往白果树下看去,脸色严肃地点头,奴才会让他离开。
    钮喜跟良吉是完全不同的人,良吉傻乎乎,看着我就笑,而钮喜不苟言笑。也不知道良吉现在怎么样了,他回姑苏有没有被责骂?
    我边想边往前走,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听到前方有脚步声才抬起头。
    竟然是林重檀。
    林重檀一袭素衣,他似乎清减不少,连面色都极其苍白,整张脸仿佛只剩一双眸还有色彩。
    他看到我,脚步立刻顿住,眼神如钉子般定在我身上。
    我在见到他的第一瞬间,心里就起了杀意,但我又在心里提醒自己还不能露出端倪,故而当没看见他,继续往前走。
    如果他待会不行礼,我可以光明正大地治他不敬。
    他看到我,现在一定觉得很害怕吧,一个明明死了的人重新出现在他面前。他会做什么?会想再杀我一次吗?
    啊!我猝不及防叫出声,只因林重檀忽然伸手将我拖进他怀里。他身上的药香味让我回过神,我立刻开始挣扎,同时装害怕,你是什么人?放、放肆!
    林重檀微微松开我,但手还在我的腰上。他拧着眉看着我,眼神在我脸上巡视。
    我扭头喊人,来人!钮喜
    下一瞬,我的口唇就被捂住。
    林重檀竟然把我拖进旁边的假山里,他真准备再杀我一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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