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林重檀不得不对皇上行礼,臣无用,还望陛下恕罪。
    游戏而已,哪到恕罪的地步。皇上好脾气地说,但其他人的表情皆有些变化,最开心的莫过于探花郎,他重新抢回众人目光。十二公主先是恨恨地捏紧手里的团扇,不过没一会又目光灼灼盯着探花郎看。
    投壶玩到后半轮,礼部的烟火开始点燃。
    观海殿有个极为独特的设计,它的一面墙全是窗户,将窗户朝内开,外层是一整面的西洋玻璃。我头回看到这个玻璃的时候,咋舌许久。
    隔着西洋玻璃,殿内的人可以看到外面的锦鲤池,也可以看到在前面燃放的烟火。
    烟火如星点空,又作雨水飞溅化下。
    正在众人边看投壶边赏烟火时,纷乱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我回头望去,发现竟然是一个浑身带血的御林军。御林军冲到殿中跪下,语气慌乱,陛下,有乱军闯入,已经杀到奉天门!御林军统领鲁义阳他、他反了,正带头杀人。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慌了,更有甚者已经开始尖叫。
    我立刻去找二皇子的身影,却发现方才还在殿中的他此时不知去向。皇上听闻此言,抬手捂住了胸口,面色发白,一旁的庄贵妃连忙扶住皇上,神情担忧害怕,陛下!
    皇上长吐一口气后,坐稳身体,安抚地拍拍庄贵妃的手,朕没事。他随后点了几个武官的名字,让他们立即前去镇压乱军,但武官还没出观海殿,厮杀声已近到耳旁。
    御林军分成了两派,一派应是鲁义阳的人,手臂绑着红巾,杀人丝毫不手软。
    今夜在场的大多都是从未见过血腥的人,不少人见此状,腿都软了。此时,二皇子也终于重新出现,他头戴红巾,身穿盔甲,从身后士兵中走出,高声喊到:父皇,儿臣前来护驾。
    他这番架势,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猫腻。
    皇上眼睛微眯,龙颜已怒,老二,你这是在做什么?
    儿臣来护驾。二皇子震声道,父皇先前缠绵病榻,是太子给父皇下毒,太子心思歹毒把控朝廷,儿臣此番只为清君侧。
    朕看你是狼子野心。皇上怒道。
    父皇,儿臣绝无谋逆之心,是太子,他暴戾成性,民间早有怨言,儿臣不过顺应人心,替父皇除了这个逆子。二皇子句句指向太子。
    皇上似乎被二皇子的话气得不轻,半晌没说话。
    这时,远处天际被火光映红,伴随着宫人惊慌失措的声音。
    走水了!走水了!
    二皇子见状越发趾高气扬,抬手示意动手。在殿里的一些宫人竟也是逆贼,从大腿内侧抽出武器。一时间局势更加混乱,二皇子的人与天子禁卫缠斗在一块。我被钮喜护在身后,目光则是去寻庄贵妃的身影,见她被身边的宫人保护在中间,略微安心。
    可下一瞬我的心就提了起来。
    因为整个大殿开始摇晃,这是地动的表现。
    我在书上看过关于地动的描述,说地动严重,可害万人。殿内的人因为地动更加慌乱,而我则是迅速朝庄贵妃那边跑去,她是我的母妃,我需要护着她。
    跑到一半,殿内摇晃越发严重,我旁边一人高的花瓶猛然往我这边倒下。
    几乎是同时,有人一脚踢开花瓶,另外一个人则是将我迅速扯开。
    我没反应过来,就摔入后者的怀抱。待闻到药香味,才意识到抱住我的人是林重檀。
    林重檀抱住我后,又迅速松开手,此时踢开花瓶的钮喜已经回到我身边。
    我看一眼林重檀,就继续往庄贵妃那边跑。庄贵妃看到我跑过来,急得都哭了,从羲,你不要乱跑。
    我飞快挤到她身边,抱住她,母妃,我没事。
    地动的出现让二皇子大惊失色,不过这场地龙并不剧烈,也没有持续多久,就平复下来。
    随着时间推移,叛军渐落下方,二皇子本就不太好看的表情越发难看,他变得焦急不安,频繁回头。
    我猜到他在等什么,他在等打到奉天门的叛军来接应他。
    但我觉得恐怕根本就没有叛军,二皇子从头到尾都被骗了。
    果不其然,这场愚蠢的逼宫也以一种极其荒诞的形势结束了,二皇子孤立无援,身边的亲卫全部死光,只剩他一人站在尸堆中。
    他看着突然不用人搀扶也可以挺直身体,寒着脸看他的皇上,在这一刻终于想明白一切。二皇子目眦尽裂,拿着刀指着太子,你设计诈我,诈我!你故意让我听到你和你的人对话,以为你给父皇下毒。
    他又扔下刀,跪在地上,向皇上祈怜,父皇,儿臣真的没有一点谋反忤逆之心,儿臣只是想救父皇。
    你到底是想救朕,还是想逼宫,你自己心里应该一清二楚,你身为长子,不想着以身表率,只想着皇位,为了皇位,甚至不惜残害骨肉血亲,祸害人命,实属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朕没有你这个儿子!
    皇上的话让二皇子面如死灰,随后他重新捡起地上的刀,长笑道,是儿臣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还是父皇你偏心?儿臣才是父皇的长子,可父皇永远只在乎老三,最疼爱小九,儿臣不服,明明都是父皇的孩子。他将刀慢慢横在自己脖子上,儿臣没有别的话可说了,儿臣的母妃对儿臣所作所为一概不知,还望父皇不要迁怒儿臣的母妃。
    二皇子自刎了。
    我捂住庄贵妃的眼睛,不让她看到这血腥的一幕。
    此时,天空燃起信号弹,太子见到信号弹,在皇上面前跪下,父皇,儿臣幸不辱命,已将乱党全部缴杀。
    皇上沉默了一会才说:好,做得好。
    二皇子虽死,但皇上怕宫中还有二皇子残党,令人彻查,进士们也被暂时留在宫里。
    我在确定庄贵妃宿下后,带着钮喜偷偷去了进士们休息的恩籍殿,恩籍殿原先存书用的,现在暂时收拾出来,给进士们休息。
    钮喜打点好守在外面的士兵,我才走入林重檀休息的房间。因是暂时收拾出来的宫殿,床榻都没有,棉被就铺在叠好的书本上。
    林重檀躺在书本堆成的临时床上,听到我进来的动静,立刻问了句,谁?
    我没有答话,只是反手将门关上。林重檀已经发现是我,他从床上坐起,先是拧着眉下床看外面的情况,又踱步到我旁边,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我看着他,把袖中的印章拿出来。
    林重檀看到印章,果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只是说:原来这个在小笛这里。
    他准备拿回去,但我先一步把印章攥在手心里。
    你知道那封信对不对?我问他。
    林重檀眸光略动,慢慢点了下头。
    我咬了下牙,你明知道我想害死你,你为什么还要帮我?
    林重檀没说话,我见状主动吻上他的唇。
    我没有林重檀聪明,他很多时候都能猜透我在想什么,所以我总是输,可这一次他输定了。
    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本能会去护住自己最在意的人。
    林重檀被我亲吻后,先是想推开我,但听到我软着声音唤他檀生后,却改推为抱。他将我抱起来,压在书上。我闻到书墨的味道,以及林重檀的味道。他反客为主,从我的唇瓣一直亲到耳垂。
    被他含住耳垂的时候,我不由地吸气。
    林重檀听到我的声音,身体顿了下,随即准备松开我。我却没有准备放过他,我搂着他的脖子,固执地问:为什么要帮我?要救我?
    他不说话,我就抓着他一下下亲他的脸、他的唇。
    林重檀几乎从不跟我直白地说情话,但今夜不知道饮酒的缘由或是什么,他跟我说。
    你想杀我,我也爱你。我原来以为世上情爱二字最为可笑,但我发现是我自己愚昧看不清自己的心。
    他自嘲地笑了笑,继而拿下腰间的香囊包。香囊包里面有个小小夹层,我看到他把夹层里的装着白色粉末的小鼻烟壶拿出来时,并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何物。
    直到他说:我的每个香囊包、药包里都有你的骨灰。你不在的时候,都是它们陪着我,就好像你还在我身边。
    小笛,别恨我了。林重檀带着哀求意味跟我说。
    第56章 立秋(2)
    一种深深的毛骨悚然加恶心感爬上我心头,我盯着他手里的精巧鼻烟壶,只想将其夺过来。
    人死讲究入土为安,若死后得不到安宁,灵魂只能在世上无助漂泊。
    那是我的骨灰,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杀了我还不让我入土为安。若我没有死而复生,岂不是生生世世都被困于他身边?
    林重檀怎么能用这么深情的口吻说这么恶毒的话?
    他让我不恨,我怎么能不恨?
    我和他之间隔着两条人命,我的命,良吉的命。
    大抵我沉默地盯着他手里的鼻烟壶太久,林重檀察觉到异样,他低声唤我的名字,小笛。
    我抬起眼,缓缓摇了摇头,我还不能做到。
    林重檀生了一双极好看的眼睛,瞳如山涧水,睫像林中草。他长睫一抖,山涧水随之晃荡。
    我把剩下的话补充完,我只能说我可以试试,但林重檀,如果你再辜负我一回,我发誓一定会杀了你,不顾一切杀了你。
    此时山水草木如获新生,他重新将我揽入怀,声音有些哑,好。
    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像我原来那样做的一样。我需要装成原谅他的样子,装作被他虚伪深情感动的样子,装作我和他之间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就好像我还是林春笛,他是对我好的林重檀。
    过了一会,我听到钮喜在外面提醒的敲门声,推了推林重檀,示意他松开我。他也听到声响,松开我,又替我紧了紧脖子上的披风系带,回去路上小心些,别受寒了。
    嗯。我转身欲走,可才走两步,又被林重檀拉住手。我不由转头看向他,他面容被烛火照耀着,莫名透出一种脆弱感。
    也许是我看错了。
    林重檀见我回头,才慢慢松开手。
    我略微思索,走回去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下,这是你今晚救我的奖励。
    二皇子的事连查了七日,宫里死了许多人,宫外也是。二皇子虽然让皇上不要牵连他母妃,但二皇子的生母还是被褫夺封号,落个终生幽禁的结局,至于二皇子的母家更惨,男斩头,女为奴,年长年幼者流放边境,终生终世不得翻身。
    我和庄贵妃这里也被查了,但我们这里自然是没有查出什么东西,第八日皇上就到华阳宫用膳。
    用膳时,他跟我提起还被关在大理寺的四皇子。
    你去接你四皇兄出来吧。皇上说这话时,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交代我要多吃点,但我注意到他鬓角多了一缕白发。
    想来二皇子的事,皇上心里应还是痛的。
    亲生儿子自刎当前,焉能不痛,但我始终有些不明白,既然知道二皇子有异心,为何不直接点明,幽禁也好,赶去外地也好,为何非要闹得父子相残的地步。
    我接到四皇子的时候,他身形本是高大强壮的那一挂,现下瘦了许多,形容枯槁,但他看到我的第一反应还是冲我笑,从羲。
    我忙从马车上下去,拿起自己臂弯间的披风给他披上,四皇兄,我们回去。
    四皇子笑着点点头,好。
    我怕他饿,来时在马车上备了吃食,四皇子看到餐盒里还冒着热气的食物,顿了一下。我把筷子递给他,又将吃食一样样摆在旁边的小几上,四皇兄,先拿这些垫垫肚子,等回到宫里再吃好的。
    他对我重重点头,端起碗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吃。我不知道他在大理寺遭遇了什么,但想来是不好的。就算下面的人不虐待他,他被自己父亲这般冤枉,心里也是不好受的。
    吃到一半,四皇子抬手擦了下眼角的泪,突然闷闷道:这么多天我第一次吃热饭,小时候我也吃冷饭,但那时候太小了,都不怎么记得了。从羲,谢谢你。
    是父皇让我来接你的。我不敢居功在身。
    四皇子说:我知道,但你愿意来接我,不嫌弃我身上的异味,还事事做得那么体贴,我很感谢你。
    我想了下,说:我们是兄弟,何来言谢,若说谢谢,四哥给我做的灯笼,我都没好好谢过四哥。
    四皇子听我唤他四哥,抿着唇笑了下,他相貌最随皇上,不笑的时候显得有些凶。
    那都是小玩意,你若喜欢,四哥还给你做。
    嗯。我也笑了笑,四哥先用膳。
    回到宫里,我先送四皇子回他的住处,再回华阳宫。几乎是刚坐下,御前的一个小太监就过来传旨,说过几日皇上有意举办蹴鞠比赛,让我们这些皇子都参加,同参赛的还有今年的年纪尚未满二十五的进士。
    除此之外,还从侯门勋贵中选了些年轻人一同比赛。
    比赛当日,蹴鞠队伍要分成两队,但在分队上就产生分歧,太子自然要当一队的队长,另外一队的队长由谁当,是个问题。
    往年都是由太子的表哥现太常寺庙少卿荣琛担任,但非常不巧,荣琛前日摔了一跤,腿给摔骨折了,别说来踢蹴鞠,连上朝都上不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把林重檀推了出来。
    不如就檀生吧。
    我对蹴鞠并不算精通,还是换个人来当队长。
    林重檀还在婉拒,先前一直没说话的太子勾唇道:孤也觉得檀生不错。檀生,你别推辞了,就你了。剩下的人开始分队吧,公平起见,抓阄好了。
    说实话,我对大部分的体力游戏都不太行,我只想待会浑水摸鱼,于是我是最后一个去抓阄的,但出了点意外,我和前面一个人抓的阄都是空白的,想必是宫人一时疏忽,误把空白纸张放进去了。
    我正要让宫人重新去做抓阄纸,太子却说:不必那么麻烦,弟弟,你先选,选红队,还是绿队。
    红队是太子带队,绿队的队长是林重檀。
    这话一出,好些人的目光都放在我的脸上。
    今日聂文乐也来了,正在绿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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