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星摇头,顺便看了那老嬷嬷一眼。
    果不其然,对方脸色已经黑如锅底了。
    他不觉得那老嬷嬷敢拿小少爷的事情说玩笑,这八字相克可能真有这么回事。但是这老嬷嬷显然不只是为了告知这件事情的。
    她在示威,在羞辱穆家。
    可她没想到,穆家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
    这家人什么意思?他们话里话外的,还担心小少爷克了这孩子不成?
    她看了穆星一眼,沉声说道:小少爷何等尊贵,又得圣人和贵妃娘娘爱重。若是穆星少爷能替小少爷挡灾,也是穆星少爷的福分。
    她这话刚说完,就对上了几双杀气腾腾的眼睛。
    老嬷嬷心中一慌,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你们
    她的话没能说完,兜头就是一扫把拍到了她脸上:啊!
    穆大娘犹不解气,她虽然年纪比这老嬷嬷还大,但常年干活,身体利落得很,扫庭院的大扫把被她挥舞得虎虎生风。
    那嬷嬷是老太太心腹,平日里在家中小主人面前都有几分脸面的,日子精细惯了,哪里会是穆大娘的对手?
    又因为这事私密,她就带了两个小丫鬟出门,还在外头候着,这会儿根本就没人帮她。
    直接被穆大娘打得趴在地上起不来,发髻也乱了,钗环掉一地。
    穆大娘喘着气,一只手叉腰,开始骂: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老货!你家小少爷是宝贝疙瘩,我家小宝就是根草不成?我呸!
    真当谁稀罕你们家的?要不是你们家自己非要将小宝接过来,请我登门我还不乐意来!接过来又看不上小宝,我倒想问问,你们府上的当家人是不是脑子有什么问题?
    老嬷嬷气得手抖:你、你
    你什么你?穆大娘犹不解恨,将扫把一扔,又往这老货身上踹了一脚。
    我们庄稼人没读过书,也不讲道理,你咒我孙子我就能跟你拼命!
    阿婆,冷静冷静,来喝口水。穆星见穆大娘气喘吁吁的,连忙端杯水给她,气坏了可不值得。
    那老嬷嬷总算能松口气,又见是穆星制止了穆大娘,还以为他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想起老太太的吩咐,她连忙说道:穆星少爷,老太太可没说要赶你走,你是老太太的亲孙子,她老人家还是念着你的。
    穆星好笑:但凡那老太太把自己当回事一点,这老嬷嬷敢对自己这样说话?
    见他不说话,老嬷嬷自以为有戏,从地上爬起来,面前理了理衣服,对着穆大娘翻了个白眼,才对着穆星笑:
    穆星少爷,老太太没说让你也离开京城。咱们侯府在京城外有上好的别院,你在那好生住着,十几个丫鬟婆子伺候着,一点都不比在府里差哎哟!
    她被穆大娘迎面赏了个大耳刮子:滚!
    转头对着儿子媳妇说道:赶紧的收拾东西咱们今天就走,在这多待一刻我都嫌晦气!
    什么人连府里都不能进,只能住别院?
    不被家族承认,也上不了族谱的外室子!
    羞辱谁呢?
    穆大娘抱着穆星,怕他伤心:小宝别难过,你那亲生爹娘眼瞎,阿婆疼你。咱们不管他们。
    穆星眨眨眼睛,抱着穆大娘:阿婆我不伤心,我根本就没把他们当亲人。
    我亲生的爹娘,不都在这里吗?
    *
    临走的时候,侯府的人还在外面,那老嬷嬷目光阴沉的看着穆家人。
    张氏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那老嬷嬷面前:府上的小少爷
    老嬷嬷皮笑肉不笑:小少爷很好,侯爷和夫人的嫡子,前程绝不是穷乡僻壤农家子能比得了的。
    张氏叹了口气:我知道了。还请嬷嬷替我带句话,祝他前程似锦,平安喜乐。
    老嬷嬷冷笑:这种话用不着你多说。只要你们家不来打扰小少爷的生活,他自然会顺遂如意一辈子的。
    张氏没说什么,转头离开。
    老嬷嬷目光阴狠的看着穆家人的马车远去。
    她袖子里还放着几张银票,原本是老太太打发穆家人的,现在她也不打算给了。
    且不说那老嬷嬷回去之后如何的颠倒黑白搬弄是非,惹得承恩侯府几个主子震怒,对穆星仅有的一点好感也消磨殆尽。
    只说穆家一行人雇着马车出了京城,却是看到了和先前完全不一样的情景。
    来京城的时候,他们是坐的是承恩侯府的马车,等闲人退避三舍,穆家人也多是在马车里坐着,往外头瞧的时候都少。
    是以穆家人只看到了京城一片繁华。
    回程他们自己雇的寻常马车,晃晃悠悠坐上半天也很难受,吃饭的时候一家人会下来透透气。
    才第一天,他们就见到了好多衣裳褴褛的行人,也有不少背着包袱,看着像是举家逃难的。
    小宝,给。穆星手里被塞了个白胖的大馒头,他还没吃,就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视线。
    前面不远,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男人手里牵着个孩子,一大一小盯着自己手里的馒头,目光如狼似虎。
    穆大娘已经和车夫唠起来了:
    我在京城里住了几天,只看到到处热热闹闹的,怎么京城外头,这么多难民?
    大娘你不是这附近的人吧?
    车夫灌了口水,叹气:今年好几处都遭了灾,你是不知道,多少人拖家带口逃难来的。也没地方住,就只能露天这么待着。
    穆大娘朝京城的方向看过去,似乎还能看到巍峨的城门。
    她想起承恩侯府一个伺候人的老嬷嬷都是穿金戴银,身边还有小丫鬟服侍。
    她问道:这朝廷不管吗?
    车夫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管?谁管?城门外头的粥棚,您之前见着了吧?
    穆大娘点点头。
    车夫讽刺:里头一碗清水几粒米,你说说,能顶什么用处?
    他压低声音:大娘,你们家人吃东西最好在马车上吃。这些人饿着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他也是看着这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就两个年轻力壮的,怕到时候有人看着起贪念,出什么事。
    穆大娘连忙道了声阿弥陀佛,才感慨道:我老家就是穷乡僻壤的,以前也觉得日子难过。可听你这么一说,自家有几亩地,还能去山里打点野物,总归还是饿不死,有地方住,倒是比他们强。
    穆星将两人的对话听在耳朵里。
    他叹了口气,找了块干净的布,包了几个馒头,扔到了那两人面前。
    等到那两人抬起头来,只能看到安静停靠在那里的马车。
    马车继续往前走,没走多远,车夫突然停了下来。
    你们是什么人?快快走开马车外传来车夫的怒骂。
    穆大柱掀开车帘往外看,穆星也跟着去看。
    是刚才的一大一小。
    那中年男人挡在马车前,目光透过车帘,直勾勾的看着穆家人。
    他朝马车跪了下来,磕头,声音嘶哑:请救我小儿子一命,给口饭吃就行。求求你们带着他!
    他这头磕下去,半天没起来,车夫觉得不对劲,跳下车一看,惊慌道:人死啦!
    穆家人都是一惊,纷纷下车查看,才发现那男人身上还带着伤,估计一直都是硬撑着。
    跟在他身边的孩子头发乱糟糟的,也不说话,只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是狼崽子一样带着狠劲儿。
    这可真是造孽哦。穆大娘左右转了两圈,看着那孩子,又看着地上的人。
    这是你爹?你家里还有什么亲戚吗?她问那孩子。
    那孩子摇头。
    别是个哑巴吧。车夫嘀咕了一句。
    穆大娘看着儿子媳妇,三个人走远了点似乎商量事情去了。
    那孩子突然抬起头看着穆星,从怀里拿出了个小布包。穆星认出来是自己扔的那个。
    他弯起眼睛对着小孩笑了笑,小孩没说话,又低下头。
    穆大娘三人回来,她弯着腰对那小孩说道:你愿意跟着我们走吗?
    小孩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点头。
    车夫见状,叹息道:大娘你真是好心,这孩子跟着你们,也算是有一条活路。
    也是,这世道,这么点大的孩子一个人,除非卖身为奴,否则很难活得下去。
    穆家人花了点时间,将小孩在父亲葬在了路边,这才带着小孩启程继续往大庄村走。
    五日之后,穆家人回到了大庄村。
    家里只有穆家旺的妻子王氏在家看着,见到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回来,总算是长舒一口气。
    待见到跟在穆星身边的孩子,王氏不免奇怪:这是?
    这孩子如今已经穿了身干净的衣服,头发也整整齐齐的用小布包扎了起来。穆家人也没想到,随便捡到的一个孩子,长得竟然这样精致好看。
    而且,他并不是哑巴。
    大概是家中遭了变故亲人全都去世的缘故,这孩子认生得很,而且戒备心很强,也就和穆星亲近点,穆星思忖着大约是那几个馒头的缘故。
    张氏就简单说了一下他的遭遇:阿岳亲人都没了,我看他比小宝都小,一个孩子怪可怜的。咱们家又不是养不起一张嘴,就带回来了。
    王氏见阿岳生得好看,忍不住想要摸摸他的头,哪知对方飞快的后退两步躲到穆星身后,警惕的看着她。
    张氏无奈的说道:你看,就是这样,他现在只愿意跟小宝说说话。
    王氏也不在意,她是个能干的,提前烧好了热水让大家去洗个澡去去疲惫,等一家人出来的时候饭菜也已经准备好了。
    这个叫阿岳的小孩子,就被安排和穆星住在一起。
    晚上。
    穆星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可他睡不着旁边躺着的这孩子,虽然一直没动,可那呼吸频率,很明显就是一直没有睡着的。
    穆星问道:睡不着啊?
    身侧被子悄悄动了一下,显然阿岳没想到穆星还没睡。
    穆星没听到回应,迷迷糊糊猜测道:是不是心里难过,想家,想你爹了?
    他这话一出口,便感觉到身边这孩子的呼吸乱了一下,身体也轻轻抖了起来。
    像是在哭。
    穆星一惊,瞌睡也醒了,他半撑起身体,借着月光和极佳的视力,看到了一双泪眼通红通红的,还死死咬着牙不吭声。
    还挺倔强。
    穆星想了想,躺下来,连着被子一把将人抱在怀里,不甚熟练的哄他:别哭了,叔叔临死将你托付给我们,肯定是希望你过得好。
    他在被子上拍了拍,认真说道:我们一家人都特别特别好,阿婆,阿爹阿娘都是,真的。
    见对方还在抖,穆星想着说点什么转移他的注意力,就说道:你这几天看到了,阿爹阿娘他们对我多好,是吧?其实我根本不是穆家的孩子。
    他就大概讲了一下自己的身世,又讲了一下在承恩侯府的经历。
    你看,我虽然有亲生爹娘,但有他们跟没有有什么区别?还好穆家疼我,以后我们也会好好照顾你的。
    大概是他拿自己的身世当例子安慰阿岳,总算起到了点作用。
    阿岳渐渐不抖了,声音嘶哑的问道:承恩侯府?
    穆星这会儿又有点困了,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被子,迷迷糊糊道:对啊,承恩侯府。我亲爹娘还是很大的官呢,对我嫌弃得很。但是我一点也不伤心,因为我也不在乎他们。
    他没看到,那小孩大睁着眼睛,死死的盯着头顶,那双狼一样的眼眸之中,流露出彻骨的恨意。仿佛那处黑暗里,藏着什么叫他恨之入骨的东西。
    第二天,用过早饭,穆星去拜见老师。
    阿岳作为穆星的新晋小跟班,自然是跟着他一起的。
    只是一见到谢妄,穆星大吃了一惊:明明自己走的时候,谢妄还是一副十分精神的模样,短短数日之后,他怎么老了这么多?
    有什么惊讶的?谢妄反倒很洒脱,本来遇到你那年我就该死的。我当年和老对手决斗,被震伤了内腑。这几年完全是靠着那支百年老参吊命,再用内力强压着伤势,才拖了这么些年。
    他咳了两声,才说道:要真按年纪来算,我早就活够本了。
    穆星还是有点难过:那您现在是伤势控制不住了吗?
    谢妄轻轻抚了下手边的琴弦,漫不经心:放心,为师暂时还死不了,还能多鞭策你几年。
    他目光转而看向阿岳:这是谁?
    穆星就说道:我从京城回来的路上,捡到的小孩,他叫阿岳。
    谢妄探究的看着阿岳,说道:你有一双狼的眼睛,我在里面看到了滔天的恨意。
    阿岳目光一缩,垂下头。
    过来。阿岳只觉得身体并不受自己,被一股轻柔却不容挣脱的力道控制着,走到了这个奇怪老者的身边。
    他的手腕上被搭上了两指。
    良久,谢妄才说道:骨龄五岁,身体发育极好,显然之前家境优渥。根骨难得,是练武的好材质。
    他问阿岳:你的仇恨,和星儿有关系吗?
    阿岳摇摇头,穆家人是他的恩人。
    那好,你可愿意拜我为师?谢妄问道。
    阿岳抬起头看他。
    穆星有些惊讶:师父你不是说?
    谢妄没有看他,只是对阿岳说道:以你的资质,但凡不是蠢到无可救药,跟着我习武,未来定有万夫莫敌人之勇。这是你需要的吧?
    阿岳目光一亮,当即就要跪下。
    慢着。谢妄阻止他,我有一个条件。
    阿岳开口,他之前大概是伤了喉咙,说话总有些沙哑,请讲。
    谢妄道:我的衣钵弟子,唯有星儿一人。他资质胜你许多,可天生体弱,又不够狠心。我害怕他以后吃亏,你若是要学我的武功,就得发誓,只要你活着,就要护着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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