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些方面来讲,薛浪其实很像他,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对薛浪不喜。
    他掩下情绪,淡淡地挑起另一个话头:今日为何不来早朝?
    薛浪正襟危坐,认真回道:儿臣昨日方回京,车马疲惫,不宜劳顿,恳请父皇恩准,免了儿臣的早朝。
    这也是此行的目的,这话真假参半,反正他是真的没兴趣大早起来听那些酸腐儒生唇枪舌战,而且他也担心自己一不小心把朝殿给砸了。
    胡闹!庆帝重重地拍了一下小桌,怒气尽显,你好好给朕学大庆的规矩!
    薛浪忍不住嗤笑一声,到底没说出那句,你原来记得我是大庆人?
    陈公公眼观鼻鼻观心,见多了御书房的父子骂战,已经可以淡然处之。
    薛浪离开小桌,起身虚虚地行礼:父皇息怒。
    庆帝余怒未消,不容拒绝地说:明日,朕会给你赐婚,你好好收一收野了的心。
    薛浪再一礼:父皇容禀,儿臣无心情爱之事,恳请父皇收回成命。
    不可能!
    胆敢三番五次忤逆当今圣上,厉王也算头一人,陈公公左耳进右耳出,抽空看了一眼门外,宫人们都机警地退远了。
    薛浪挑了挑眉,唇角扬起,一个克己守礼的皇室子弟顿时变成了玩世不恭的小无赖。
    不知父皇相中了哪家女子?
    听来似乎还有余地,庆帝怒气渐消,朝陈公公使了个眼神,陈公公会意,拿出两张画像,一前一后地说:这是钟家女,这是李家女。
    薛浪抬了抬下巴,状似惊讶地问:儿臣听说,李家女已不在府中。
    庆帝蹙眉:休要胡言。
    薛浪也不恼,说自己今日穿街过巷,听了不少传言,李家女昨天夜里就随情郎远走高飞了。
    且不说远走高飞,只论李家女有情郎一事,庆帝就知道这线不成了,陈公公便卷起那张画像,只留钟家女。
    薛浪认认真真地看了又看,庆帝还以为他相当满意,怎料薛浪面色一肃,不悦地说:父皇,这女子怎生得如此丑陋?
    随即他不管庆帝微愣的表情,接着说: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儿臣就喜欢好看的,还请父皇收回成命。
    混账!庆帝将手边的筷子狠狠扔了过去,薛浪不闪不避地接了,脸上是孩子气的倔强。
    还请父皇收回成命。
    庆帝气得不轻,胸膛剧烈上下起伏着,喘完气,看向悠哉悠哉的儿子,庆帝反而冷静下来,以一个长辈的姿态说:妄议女子容貌,四书五经你就是这么读的吗?!
    薛浪没说话,怕说出去真把庆帝气死。
    庆帝闭了闭眼,随后毫无商量地开口:这件事由不得你拒绝,朕和你母妃会安排好一切,你就在府中等消息。
    陛下直说给我禁足就行了,薛浪没心没肺一样笑着,语气却异常坚定,父皇,儿臣不会娶钟家女。
    除非您想让儿臣反。
    这话他也没说,他羽翼未丰,不适合就此暴露,但也不代表他会任人拿捏。
    趁着庆帝气的不行,他又添一把火:儿臣是断袖,您也不希望第二天传出大庆厉王是个人见人恶的断袖的消息吧。
    你敢威胁朕!?庆帝气得头都发晕了,撑着小桌没趴下去。
    薛浪低头:不敢。
    室中静谧了好一会儿,薛浪笔直地站着,宁折不弯。
    好,好得很,庆帝忽地气笑了,眸中满是阴翳,厉王以下犯上,罚俸一年,禁足三月。。。。。。
    另,收回北燕军军权。
    薛浪面不改色,应了声是,便要告退,好像军权也提不起他的兴趣。
    北燕军,可不止认兵符。
    金秋的地砖透着凉意,薛浪一直跪到子时,等庆帝从御书房里出来,他才被允许回府。
    薛浪站起来拍了拍裤腿,没事儿人一样,调头就出宫了。
    宫门萧瑟,他停住脚,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朱墙绿瓦的皇宫,好大一座牢狱。
    天上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厉王府今儿没赶马车来,薛浪不喜欢坐马车,红绸锦缎的座椅属实膈应他。
    夜风起,薛浪体验到了一把凉风入骨的寒冷,方才晃神,没来得及运转内力御寒。
    也罢,就这样吧。
    走着,他突然想起自己这种状态应该叫孤独,没等他想完,他的嘴先一步叫出了那个名字:燕离。
    燕离不能进宫,在宫外守了许久,等了他许久,念及此,他忽然觉得这风也不是很冷了。
    属下在。
    不管什么路况,燕离出现的瞬间一定是半跪在他面前,他武功高强,便是连薛浪也看不清他的身形。
    薛浪想叫他起来,随口胡诌了个理由:泥点溅到本王鞋子上了。
    燕离没动,只垂眸看了一眼王爷泥泞的鞋子,便低头请罪:属下该死。
    白色面具两边,溜下两缕头发,一看便是淋过雨的,薛浪心随意动,附身牵起那缕湿发,扯了下,燕离顺势抬头,太黑了,看不清他的眼睛。
    起来。薛浪拽着胳膊把他拽起来,略过这茬,淋了多久?
    燕离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件披风,套在薛浪身上,还带着他的体温。
    薛浪失笑,紧了紧披风,说:回府。
    燕离本想踏进黑暗,却被薛浪一把拉住,不容拒绝地说:陪本王走一段。
    是。
    这个时候,厉王府的人已歇下了大半,只有几处地方亮着光,弱得随时能熄灭。
    薛浪不想打扰门人,带着燕离□□进了院子,巡逻的北燕军想拦下他们,看清薛浪的脸才默默退开,只是不知道他身后那个年轻男子是谁。
    深夜不归,带回个俊逸非凡的男人,主子想做什么?
    于是第二天,厉王府就有了相关的传言,说厉王在院儿里养了个漂亮的男人。
    3、第 3 章
    厉王殿下班师回朝,第二日便被罚跪御书房外,第三日传出禁足的消息,世人皆道厉王可怜可叹,即便立了军功也失了圣心。
    原定于他回京第二日的洗尘宴也随之取消,厉王的地位岌岌可危,每况愈下。
    而身处事件漩涡中心的薛浪却没心没肺极了,甚至觉得皇帝这一道圣旨给的妙,不用他上早朝,也不用他应付要踏破门槛的贵客。
    偏偏薛浪是个浪荡不羁的主,添置家仆的吩咐早放了下去,他特令不必严查,只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倒是好奇这大庆的宫闱与大楚有何区别。
    是夜,王府管事训着新来的家仆,薛浪就蹲在房顶瞧着,揪着一串青提,眼睛半眯,看了会儿,觉得没意思,便从房顶一跃而下。
    院里的人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挤作一团,薛浪笑着打了个招呼,随即把剩下的青提扔给管家,道:辛苦了老王,本王回去了。
    王爷慢走。
    安静如鸡的人群突然传出一个不卑不亢的女声,薛浪扭头望去,笑意不减,是个水灵的,奴才。
    他踱步到女孩跟前,女孩倔强地抬头看他,眼里有崇敬,有防备,还藏着难以发觉的厌恶不屑。
    叫什么名儿?薛浪笑意更深,眼尾薄红微消,做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问,今年几岁了?
    女孩福身,脆生生地答道:奴婢挽翠,今年刚好及笄。
    薛浪点点头,走了几步,跟王管事对视一眼,说:一会儿送到我房里。
    王管家波澜不惊地应下,心道主子总算肯沾点荤腥了。
    可他注定要失望了。
    挽翠沐浴梳洗完,走过之前的院子,那群人还跟鹌鹑似的站着听训,她暗中冷笑,一群蠢材,根本不懂如何讨取上位者的注意。
    薛浪的房里点着香,味道有些难闻,是边关带回的,驱赶蚊虫的良方。
    房门轻轻被敲响,丫鬟簇拥着挽翠站在门口,恭敬地低着头,唯她高傲得像个孔雀。
    屋内,薛浪玩着小匕首,眼神玩味,晾了挽翠好一会儿,才拉着调子说:进。
    待挽翠一脸不耐地踏进来,薛浪抓了两把头发,打了个哈欠,眼里有水花,像是困极了。
    假装没注意女孩进门时大不敬的表情,他从内室走出,朝挽翠笑笑:没想到,睡过头了。
    熏香气味着实浓烈,薛浪刚才特意在里面熏了许久,连头发丝都染上了味道,他一走过来,外间的味道霎时难闻了起来。
    挽翠生生后退一步,忍住捂鼻的冲动,俯身见礼:参见王爷。
    端的一副清冷孤傲的美人样,传言这样野性难驯的美人,最能勾起男人的征服欲。
    薛浪心里下意识将她与燕离做比,要论孤傲,他身边没人出燕离左右,而燕离,只效忠于他,换句话说,他已经征服过了更厉害的美人,挽翠如此,便是班门弄斧了。
    不过这种想法不能告诉燕离,一来将他与一介女子做比,已是贬低他了,二来他知道燕离不会有异样情绪,说了也是自讨没趣。
    他将人搂进怀里,熏香浓烈的味道差点直接熏晕她,而薛浪犹不知,捻了片糕点,塞进她嘴里,复而抬起她的下巴,脸上尽是风流浪荡地说:喂本王。
    挽翠全身心都抵抗着薛浪,手掌附在他胸膛上,往后推了推,眸中似有泪光,委屈难言,还有遮掩不及的厌恶,她觉得自己要恶心吐了。
    忽地,薛浪眼睛一亮,自顾自点了点头,毫不避讳地问道:你是清倌儿?
    挽翠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身后的小丫鬟们惊讶地望着她,虽没有言语,但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令她无论如何也不可忽视。
    奴婢不是,奴婢只是曾在大人府里做过工。
    本来嘛,各府之间相互送几个奴才是正常的社交礼仪,可薛浪讨厌有人往自己房里伸手,便仗着不懂规矩,发泄怒气。
    于是薛浪脸色一变,忽而阴沉地盯着她,目光淬了毒:哦?哪位大人?说说看,说不定本王认识。
    挽翠一张小脸顿时变得煞白,扑通跪在地上,告饶道:奴婢失言,王爷饶了奴婢吧。
    拖下去,杖毙。
    薛浪旋了半身,在她视线里留下一片翻飞的衣角。
    话音落下时,一个黑衣人出现,带走挽翠,在她开口哭喊之际,一鞭子抽在她嘴上,血花四溅,让她吓晕了过去。
    拿鞭子的影卫向薛浪抱了个拳,提着挽翠瘫软的身体离开。
    丫鬟显然不了解薛浪的为人,却也吓得不轻,那影卫都离开半晌了,薛浪回头看见她们还在,轻笑着问:你们也想试试?
    她们心中惊骇不定,刷地跪倒在地,颤颤巍巍地说:王爷恕罪。
    滚,薛浪收了笑,走进内室,不留情地赶人,收拾东西滚蛋。
    当天夜里,王管家愁白了鬓发,早上买进来的人,晚上就送出去了,他心疼流水的银子。
    薛浪次日见了王管家,安慰他说这叫小惩大诫。
    王管家差点没气撅过去,当场就想撂挑子走人,王爷这也看不上,那也用不顺手,彷佛整个陵阳城的人都入不得他眼。
    他气呼呼地摔了账本,薛浪替他捡起来,拍了拍尘土,还给他的同时笑眯眯地挽留他:你走了,本王便叫燕离去接你回来。
    王管事背后一凉,燕离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身后,抱着他那把暗金色的长剑,静静地注视着他,只要主子一声令下,就。。。。。。
    威逼利诱之下,王管事还是接下了这份苦差,薛浪难得良心发现一回,手搭在他肩上说:平日里别让人进本王的院子,出了事儿把他们推出去,别碍眼就行。
    他要找些家仆,不过是为了偌大的厉王府有人守着,不至于荒芜,而他本就不打算享受一个王爷的精致生活,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总有再落难的时候,没有人能保证一帆风顺,至少他现在依旧风雨飘摇。
    草草打发了王管事,薛浪大庭广众之下翻墙出府,北燕军守着各自的一亩三分地,权当什么也没看见。
    燕离跟在他身边,低声汇报:昨天的婢女,是瑞王的人。
    薛浪一晒:这么等不及吗?
    四皇子瑞王,是荆贵妃的儿子,荆贵妃与容妃乃是表姐妹,先后都入了后宫,一前一后生了皇子,薛浪只比瑞王早两个时辰出生。
    还小的时候,瑞王吸着鼻涕跟在他后面喊三皇兄,他那时也当真疼爱他,薛浪自幼聪慧,样样出类拔萃,隔三岔五就能得到父皇的赏赐。
    瑞王资质一般,但屋里总有御赐珍品,不是他多受皇帝宠爱,而是薛浪把自己的赏赐全给了他。
    前几日他领罚的时候,没人出来替这个披挂出征的小王爷求情,他这个好弟弟不仅一言不发,还示意他那一脉的老臣落进下石。
    战异族,护大楚,好像将兵符交予他的那一刻,无论他多少军功,他们都看不见了,将这当作理所应当。
    兵符抵军功,老皇帝想要收回兵符,那他的军功能不能也收回来?
    薛浪摇了摇头,多少年前的感慨了,他再不对血脉至亲抱有期待。
    察觉他的情绪波动,燕离眼里的担忧一闪而逝,下意识想为他分忧:王爷想说什么?
    听到熟悉的声音,薛浪下意识抬眸,撞进一双漆黑的眸子,忽然,他就松气了。
    没什么,薛浪笑笑,不同于狐狸笑,而是极放松温柔的笑,有心同燕离闲聊,近日城中怎么传本王的?
    燕离平时的情报皆为严肃正经,谁与他的王爷联系密切,他便着重调查谁,对于市井流言没多在意。
    如今主子问起,他虽是面无表情,心里却开始忐忑起来,立马跪地认错:主子,属下不知,请责罚。
    薛浪捏着他的胳膊把人拉起来,好笑道:你倒是诚实。
    燕离沉着眼,透过面具,薛浪依然能够想到他紧抿着唇不安的神色。
    好了,不怪你,薛浪松了手,拍拍他的发顶,缓缓说道,而且,本王许你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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