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橙觉得他说的有道理:难怪了,高学历的往往都是给别人打工的,我妈也得给学校打工。
    陆潇疑惑道:我上次去你家,怎么没看见阿姨?她住在大学宿舍吗?
    叶橙扯了扯嘴角:我妈去世很多年了。
    陆潇愣住了,好半天才张了张嘴巴啊了一声。
    我、我不是故意的他坐直了身体,磕磕绊绊地解释。
    叶橙笑道:没事,都快十二年了,早就脱敏了。
    所以你说阿姨去电影院接你的时候,我还挺触动的。他说,我对我妈都没什么印象了,完全不记得她去幼儿园接我的样子。
    之前陆潇一直都没什么表情,此刻听见他说的这几句,表情难过得都快哭了。
    他拉着叶橙的袖子晃了晃,低声说:以后看电影我去接你。
    放学我也等你,吃饭也陪你一起。
    别不开心。
    叶橙没有不开心,相反他还有点想笑,又有点感动。
    他刚想说话,陆潇又轻轻地问: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不偏不倚,和他刚才产生了一样的冲动。
    陆潇略带紧张地望着他,似乎在害怕他拒绝。
    毕竟在他的印象里,叶橙挺少主动和别人有肢体接触的,更别说拥抱了。
    空气静了静,叶橙张开双臂道:可以。
    陆潇深吸一口气,向前走了两步,轻颤着伸手抱了上去。
    他本来想顺着叶橙张开手的空隙,环住他的腰;但又觉得这个姿势有点不妥,便改成把自己的手臂放在上面。
    这一刹那的犹豫,显得笨拙而青涩。
    叶橙忍不住笑了出来,往前凑了凑,顺势搂住他的腰。
    陆潇因为刚才的失误,浑身更加紧绷了,胸口的心跳声震耳欲聋,他自己都怕吵到怀里的人。
    这是他第一次完完全全把叶橙抱在怀里,用一种占有和接纳的姿态。
    没有想象中那么软绵绵。
    他以为叶橙会是软绵绵的,毕竟这人皮肤白脸蛋软,看起来应该和那种毛绒玩具一样。
    实际上完全不同。
    男孩子的骨骼微微硌手,瘦得轻飘飘的,一只手就能整个环过来。
    发丝间满是属于他的味道,淡淡的风铃草。
    从仲夏带到了初冬,从指尖带到了心口。
    陆潇觉得心悸得厉害,体内的渴望也越来越加剧。他缓缓收拢手臂,将对方牢牢地禁锢在怀里。
    感受到了他的用力,叶橙也未曾有一丝挣扎,任由他越抱越紧,把脸埋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有人做过一个实验,证明两个人在长时间的拥抱后,就会对对方产生信任感。
    但陆潇觉得这个实验不够严谨。
    因为他拥抱叶橙的那一刻,就觉得整个世界都是他了。
    完全地信任这个人,愿意把一切交给他。
    想体会他的快乐,体会他的痛苦,共情他的一切。
    他脑海里罕见地浮现出一句挺有格调的话
    我不是个喜欢努力的人,但如果努力的尽头是你,我愿意试一试。
    窗外落雪缠绵悱恻,晕染了一室的朦胧情愫。
    次日一早,青山派了车来接人。
    孟黎一改昨晚的癫狂,眼神呆滞地被送上车,被王嫂带着一起离开了。
    昨天叶橙后来回到客房,冷静下来思索了很久,觉得事情可能没这么简单。
    照这种趋势来看,陆潇之所以会在下学期离开学校,八成和孟黎的病脱不了干系。
    而这件事陆尧山也插手其中,那么抛开家暴真实与否不谈,他明年是必定会回国的。
    到时候应该就会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橙目送救护车离开,问道:你真的不去陪护吗,我可以回自己家的。
    不去。陆潇也看着渐行渐远的救护车,说,我妈从来不让我跟着她治疗,如果我看见那样的过程,她会疯得更厉害。
    叶橙了然地点了点头。
    他听黄胜安说过,有些精神疾病是需要电击疗法的,听着就很残忍,家属当然看不了那种画面。
    陆潇已经习惯了这样送走孟黎,来来回回不知道多少次了。
    他打了个哈欠道:走吧,回去写寒假作业了,你不是说冬令营没时间写吗。
    他们报的冬令营在三天后开始,叶橙之前参加过这个机构的夏令营,确实会让人忙得没有心思兼顾学校的作业。
    两人边说话边进门,家里的大人走了,只剩下他们和一个负责打扫做饭的阿姨。
    陆潇问道:这两个礼拜具体要干什么?围着篝火跟老外互喷吗?
    叶橙的嘴角抽搐:差不多是这样的,这个机构讲究一边游戏一边学习,大概率会弄几个沙龙或者派对,然后放任我们自己交流。
    那很不错,我只和你交流就行了。陆潇推开书房的门,让他先进去。
    叶橙哭笑不得:只跟我交流的话,你还报什么冬令营。
    他们在书桌前坐下,桌子很宽,一人占据了一块地方。
    陆潇问题很多:那我们住在哪里,住帐篷吗?
    叶橙说:根据以往的经验,应该是住酒店,两人一个标间的那种。
    陆潇的心情终于明媚了些许:我可以和你一个房间吗?
    当然可以,跟老师说一声就行了。叶橙翻开寒假作业道。
    陆潇顾不上作业,趁热打铁地说:那你今天晚上可以来我房间睡吗?
    他的语气就像个粘着大人的小孩儿,叶橙笑着拖长了声音道:可以
    陆潇满意了,抓起笔开始做题。
    书房里一片静谧,只有纸笔摩擦的声音。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在一起学习,但陆潇写了两题,注意力就开始分散,总是想看旁边的人。
    他的眼睛在卷子和右手边瞄来瞄去,也不知道自己在胡乱写什么。
    叶橙倒是比他专心得多,耳朵里戴着Airpods,专注地做着数学题。
    房间里似乎过于热了,陆潇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在座位上动来动去,像被蚂蚁咬了似的。
    过了一会儿,他伸手去抓叶橙的耳机,没话找话:在听什么,给我也听听。
    叶橙猝不及防被他摘掉一边的耳机,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他的耳垂。
    他茫然地抬起头,只见陆潇把那个耳机放进了自己的耳朵里。
    陆潇本以为他会听一些轻音乐或者白噪音,来帮助集中精力刷题。
    但耳机里传来的确实一首情歌,还是挺老的歌《类似爱情》。
    最近我和你/都有一样的心情
    那是一种类似爱情的东西
    在同一天/发现爱在接近
    那是爱/并不是也许
    零几年的歌词都很直白,旋律也柔和动听。
    虽然唱法听起来有些不顺畅,但陆潇还是被狠狠地戳中了。
    类似爱情,不就是他现在对叶橙的感觉吗?
    他偏过头去,叶橙已经低下头继续写作业。
    侧面鬓角半遮住耳朵,因为距离很近,能清晰地看见耳后淡紫色的血管。
    长长的睫毛偶尔颤动一下,鼻峰挺拔而精致,嘴角在思考时抿起一个细小的弧度。
    光是看着这张脸,陆潇就觉得自己没法把他当兄弟。
    天底下好看的人那么多,但他唯独栽在这个人手上。
    原本以为只是被美色所惑,可只有他是叶橙的时候,陆潇才会有这种感觉,换了任何其他人都不行。
    是会监督他学习、不许他堕落的叶橙。
    是会在雪夜里抱着他、和他交换秘密的叶橙。
    越是明白这个道理,他就越不敢冒冒失失地表达心意。
    他感到害怕怕叶橙拒绝他,更怕叶橙和他绝交。
    在陆潇的世界观里,做不成恋人就必定会老死不相往来。
    他向来是个果敢而冲动的人,这一次却失去了一身的果决,只有试探和犹豫。
    突然,叶橙像是发现了他在偷看自己,抬起头看了过来。
    陆潇被当场抓现行,根本连目光都来不及错开。
    他慌乱地眨了眨眼睛,以为叶橙要嘲讽他。
    然而叶橙只是伸出手,把自己的耳机抢了回来。
    做题不专心还要听歌,你那六百页到底是怎么刷下来的?他无语道。
    陆潇不敢吱声,任由他把耳机拿走。
    心想,怎么刷下来的?因为我每次一想你,就逼着自己做历史题。
    后来做着做着,不知不觉六百页就做完了。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一天要想你多少次。
    如果叶橙知道他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肯定会觉得自己是个预言家。
    陆潇这家伙,妥妥地就是个恋爱脑,比谭晓琪还要恋爱脑。
    一旦动心,就六神无主、无心学习了。
    叶橙能看得出来,他的心思不在作业上,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他试着问道:你怎么了,想打游戏吗?要不先来一局再写?
    陆潇想想也行,反正他现在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于是两人放下笔,拿起手机开了一把。
    很快,陆潇就发现这个方法行不通。
    因为他完全不像以前一样,拿到物资就上去莽。
    他开始担心叶橙,一步三回头地担心。
    生怕叶橙被人打中,生怕叶橙没有物资,生怕叶橙跟不上他。
    最后,叶橙都暴躁了:大哥,你在搞什么啊?刚才那人都贴脸了,你回头看我干吗?
    只有相当想翻白眼的时候,他才会叫人大哥。
    陆潇又静默了。
    叶橙仔细看了看他,说:你是不是不想打游戏?烟瘾犯了?还是想看动画片?
    陆潇瞬间愤怒了:你才想看动画片,能不能别老把我当三岁小孩。
    他想起来叶橙形容自己的前任,成熟稳重,温柔体贴。
    操,那不就是潜意思是,他不够成熟稳重,不够温柔体贴吗。
    陆潇忍无可忍地站起身,打开门走到露台外面吹冷风去了。
    叶橙一脸莫名其妙,这人不本来就是三岁小孩吗,还不让人说。
    露台上结了不少冰棱,寒风一吹,头脑清醒不少。
    陆潇一拳打掉一块冰棱,真是烦人得要命。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
    去他妈的,这根本不是他的风格。
    他恼火地掏出手机,给自己的小号扔骰子。
    奇数就表白,偶数就装傻。
    然后,一连扔了三个偶数。
    陆潇快气死了,操,还让不让人活了?
    他用手一顿搓揉自己的头发,最终,在心里暗暗发誓:如果会考考了三个A,就向叶橙告白。
    第40章
    三天之后, 英语冬令营的机构发来了消息,通知他们正式开营。
    根据叶橙以往的经验,冬令营应该和夏令营差不多。找个舒舒服服的酒店, 大堂自带小吧台的那种。白天上上课,晚上去夜市吃宵夜。
    他泰然自若地告诉陆潇,不用带太多东西,机构都会给准备的。
    陆潇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就只带了几套换洗的衣服,以及手机、游戏机。
    早上两人一起出门, 光是挑选衣服, 就选了半个小时。
    叶橙想穿白色的羽绒服,陆潇看了眼自己的衣柜,觉得实在没什么浅色系可以和白色搭配。
    于是提议道:你不能穿那件咖啡色的吗, 如果我穿黑色的话,我们俩会很像黑白双煞。
    叶橙莫名其妙:你不能穿白色吗,干嘛要我换。
    他忽视了一个问题陆潇对于和他搭配这件事, 已经执着到骨子里了。从学习到穿衣,简直丧心病狂。
    叶橙自顾自地把外套穿上,陆潇有点急了:我没有白色的衣服,从来没买过。
    那你穿黑的呗。叶橙无所谓地说。
    一黑一白两个粽子,确实看着挺滑稽。
    陆潇只得做出妥协:那你还有其他白色的吗,借我穿一下。
    没有。叶橙很果断地说,丝毫注意到他的小心思。
    陆潇顿感受伤, 垂眸沉默了好一会儿。
    最后,忍痛割爱地舍弃了最爱的黑色, 穿了件铅灰色外套, 勉强看起来和白色搭了一点。
    盯完衣服盯配饰。
    叶橙在食指戴了一个克罗心装饰戒, 陆潇也立马从他的行李箱里翻出另一个戴上。
    叶橙打开盒子挑选毛衣链,陆潇十分自觉地拿起自己的项链盒开始翻找。
    叶橙终于受不了他了,出声道:你是下定决心要跟我撞衫到底了是吧?
    他不能理解陆潇的古怪行为,只觉得他是在挑衅自己。
    捏妈难道他觉得他这样穿,就能比他帅吗?就能压他风头吗?
    乌鸡鲅鱼。
    陆潇没想到自己的小诡计竟然被误解了,瞬间感到一阵委屈,但他又不能说老子想跟你穿情侣款。
    妈的,哭了,好想穿情侣款,戴情侣配饰。
    不过他很清楚,要是这么说,势必会被叶橙用衣架一顿暴打。
    他默默地低下头,柔软的心脏受到了一万点伤害,仿佛南都的天再也不会晴了。
    然后恋恋不舍地把项链放回盒子里,戒指也狠心摘了。
    艹,你能不能不要一副被欺负了的样子。叶橙实在看不下去了。
    他把戒指和项链扔还给他道:拿去,别弄得好像我不让你戴。
    陆潇立即如愿以偿地把配饰戴好,不反驳也不回嘴。
    他们俩花里胡哨一顿操作,终于出门了。
    机构让大家八点钟准时到汽车站,当拿到定位的时候,叶橙感到很是疑惑。
    以前都是在市区内集训的,打个车就到了,今年居然还要坐大巴车去另一个地方。
    司机送他们走的时候,不凑巧地遇上了早高峰。
    虽然已经提前出门,但还是迟到了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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