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融融的香气随着漫步舞池的男男女女起落浮动,曼妙悠扬的乐曲从留声机里飘出,即使隔了大半个舞池落入耳中,也依旧靡靡动人。
    发现场内并没有熟悉的影子,楚云声收回环视的目光,垂眼呷了一口手中刚倒的红酒。
    他身处的位置,并非那些权贵之中,或舞池附近,而是一处靠近窗台的沙发椅。
    周围还有三四个和他同座的人,都是年轻公子哥儿,此时不是在望着场内彼此谈笑,就是在低头安静品着美酒。
    其中谈笑的两人正压低声音在说着举办这场舞会的主人,也便是那位赫赫有名的海城郁镜之。
    楚云声边压制下腹灼烧的燥热,边漫不经心地听着旁边的交谈,任由脑海内无数剧情记忆与画面铺天盖地灌入。
    不出意外,这仍是由一本小说衍化出的世界。但和从前的那些世界相比,与众不同的是,这个世界可以说是书外之书。
    这个世界的主角李凌碧原本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上班族,唯一的爱好就是看网络小说。在痴迷一本名叫《民国梨园》的纯爱小说,连续熬了三个通宵看文后,李凌碧不幸猝死,穿越到了这本小说之中。而楚云声现在的世界,就是以李凌碧穿书后的剧情衍生的。
    在没有李凌碧的世界里,这本《民国梨园》讲的只是一名饱受乱世凄苦的貌美戏子爱上一个冷酷大佬后被强取豪夺的故事,标准的渣攻贱受、虐恋情深。
    但在李凌碧穿书之后,这剧情就如脱缰的野马般,完全不受控制地瞬间变了个样儿。
    李凌碧穿到书中的身份是一个和他同名同姓的恶毒炮灰。
    炮灰和貌美戏子白楚同在一个戏班,但和总是被欺负却柔弱坚强的小白花白楚不同。炮灰是班主的养子,长得美艳更胜女子,平时更是有两副面孔,一面对着不如他的恃宠而骄,盛气凌人,动辄便羞辱打骂,一面对着养父和外头的贵人们,乖巧讨喜,伶牙俐齿。
    李凌碧穿来后,想到日后白楚被另一位男主郁镜之派人接走之后,原身作为欺辱白楚的头号主力被报复得生不如死的下场,就吃不下睡不好,整日战战兢兢。
    最后,在自己把自己吓死前,李凌碧决定亡羊补牢。
    他一改原身往日作风,开始拼命对白楚好。衣食住行,就算亏着自己,也要拿最好的给白楚,有谁再欺负白楚,他也准是第一个冲上去护着。白楚从最开始的惊吓怀疑,到后来的默默感动,只花了一两个月的时间。
    而真正令白楚对李凌碧彻底改观,却是一场正月十五的登台演出。
    这出戏本来定下的旦角是李凌碧,要说李凌碧本事多高,那倒没有,全赖着他这张巧嘴,把班主哄得不知天南地北,想着也差不了多少,便给了李凌碧。
    但李凌碧知道原书里的白楚私底下最爱这出戏,刻苦至极,不知偷偷练了多久。李凌碧想对白楚示好,也想看看白楚比原书中提前展露出风采的话,剧情还会不会和从前一样,所以便央求班主,临时将人选换成了白楚。
    白楚知晓后心神大动,对李凌碧早有改观的情感一时竟偏了偏,成了爱慕。
    一次登台便名声大噪,成了海城名角的白老板,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朝李凌碧表明了情意。
    书中贱受抛弃渣攻,爱上了自己,这个转折是李凌碧万万没想到的。
    他是个纯零,和白楚就是姐妹情深,根本不喜欢白楚。在对白楚示好的同时,他也一直在想办法摆脱戏子的身份,在这乱世里获得更高的地位,也像那些穿越者前辈们一样找个痴情的少帅或大佬美滋滋宠着自己,白楚压根儿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也正像李凌碧所想的那样,因为他某些超出这个时代的想法或行为,就算没有登台唱戏,也不知不觉地引起了许多大佬的爱慕。
    温文尔雅的中学老师、风流倜傥的名门公子、冷酷深沉的铁血军阀、病娇偏执的帮派少主全都对他倾心不已,再加上一个未来的梨园大家白楚,让李凌碧感受到了被修罗场时时刻刻包围的痛苦与快乐。
    李凌碧在这些天之骄子之间犹豫的同时,也将自己脑海里的存货掏了出来,帮中学老师成为了民国大作家,帮名门公子搞出了无数新鲜商品,帮铁血军阀洞悉了未来的内外局势,帮帮派少主收拢了各方势力最后,在这乱世中患难与共的几人决定不再互相针对,共同拥有李凌碧,给李凌碧安稳幸福。
    至此,这本穿书小说完结。
    至于白楚这位被遗忘了的原主角,早在李凌碧吸引到了四位大佬的时候,就被这些情敌暗中针对,不得不远渡重洋,离开故土。
    要不是李凌碧对他到底怀着不一样的感情,极为关注,白楚恐怕连活着乘船离开都做不到。
    但即便如此,到达异国的白楚也没能免去死劫。
    而被李凌碧蝴蝶掉的《民国梨园》的渣攻郁镜之,很巧,正是殷教授这次的身份。
    如果说李凌碧选择的这四位是大佬,那郁镜之可以说是巨佬了。
    要是他想,那四人怕是连挣扎都不能,就会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海城的地界。
    李凌碧不是没想过去抱郁镜之的大腿,但一是《民国梨园》这本书里的郁镜之实在是太冷酷太残忍,对白楚没有一丝情意在,就像对待一个心血来潮可以看两眼的小玩意儿般,渣得人神共愤。
    二则是因为李凌碧刚穿来没多久时,远远地见过这位大名鼎鼎的郁先生一眼,只是一个猝然的对视,就有种被冰冷凶残的猛兽注视的错觉,吓得他噩梦连连,真是生不起丝毫靠近的心思。
    后来有了四位天之骄子崛起,再加上他与郁镜之毫无交集,李凌碧也就不再去在意郁镜之的存在了。
    等他再一次听见郁镜之的名字时,是在海城沦陷后,他被四人带着逃离,听到有消息传来,说郁镜之守着海城,守到了最后一个时刻,最后一滴血干。
    他心中敬佩,但也不禁觉得此人太傻。
    冲锋陷阵的人那样多,为何就非要自己上?生逢乱世,活着不才是最重要的吗?
    李凌碧不知道的是,在他的蝴蝶翅膀下,海城已然与书中、与史上有了不同,郁镜之并非没有机会守下海城。
    但就因为以前李凌碧不经意间对着四位爱人表露的对郁镜之的厌恶恐惧,和他四位爱人的私心,海城被枪炮轰开,郁镜之身死。
    可以说,如果郁镜之不是李凌碧心中一直以来的阴影和假想敌,那他根本算不上这本穿书小说里的大反派。
    不过楚云声也已经习惯了这种立场不同,就是坏人的剧情,并没有什么其他想法,只是不由多看了几眼郁镜之的生平。
    郁镜之所在的郁家原本不过是海城一家稍有富裕的商户,后来满清被推翻,民国建立,一时间处处都乱。郁家也遭了难,郁镜之的父母得罪人被沉了江,家中弟妹被拐卖,其余亲戚也都断绝联系,跑的跑,躲的躲。
    待到还是少年的郁镜之从北平求学归来,整个郁家就只剩下了他一个孤家寡人。
    饶是如此几近灭门,却依然有人不愿意放过郁家。
    郁镜之回到海城,便几次三番遇险,后来也在一次惊险的追杀中,他误打误撞得来了一本奇异的秘籍,修炼之后,耳聪目明,竟也有了一身功夫。
    自此,翩翩公子一脚踏进了海城的阴影之中,成了浴血的修罗。
    之后六年,郁镜之这个曾是丧家之犬的名字响彻海城,成了整个海城隐藏于幕后的真正主人。
    无人知晓郁镜之的势力究竟有多少,只是流传最广的消息便是去岁东南省的大军阀孙成德瞄上了海城这块肥肉,即便是租界各势力都挡不住他的觊觎。
    但最后的结果,却是孙成德领兵朝海城走了一圈,见了郁镜之一面,就马不停蹄地跑回了东南省,连多留一晚都不敢。
    之后东南省内又频频有事爆发,不少人暗地里说,那都是郁镜之的手笔这位郁先生的手,伸得远比大家想象的要长。
    在没有白楚出现在眼前的这个世界中,郁镜之的生活可以说是腥风血雨,又可以说是无波无澜。
    唯一称得上是件事的,就是在一次临近除夕的舞会上,他被刺杀,险些丧命。
    而刺杀他的人,就是楚云声这个小炮灰。
    楚云声的原身是个富家公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看着是个优雅斯文、才华横溢的留洋学生,实际上却满腹草包,只知享受。
    只是比起别的纨绔,原身很会装,就连楚家的父母都相信原身是个有能力的,所以在原身回国说要大干一番准备办厂时,楚家父母掏出了大半身家来支持他。
    原身拿了钱就离了海城,北上到北平,美其名曰考察,实则是整日吃喝玩乐,不务正业。等到玩得口袋里没剩下几个银元时,原身就开始找朋友借钱。
    都是酒肉朋友,心知是怎么一回事,不愿借给他,最后有一个自称海城老乡的人借了原身一笔钱,还告诉原身,海城的郁先生不日便会来北平一趟,到时定有宴会,若是能进去里面,结识了郁先生,那就飞黄腾达了。
    原身闻言心动不已,又因他借钱的事还没传扬开,名声仍在,就真拿到了一张舞会请柬。
    舞会上,郁镜之现身,原身不顾自己身份太低,装模作样过去敬酒,却正好中了他那位海城老乡的计,成了刺杀郁镜之的帮凶,被当场喂了一颗枪子。
    而现在楚云声进入的剧情节点,就正是这场刺杀舞会。
    想到此处,楚云声再度抬眼,搜寻起前来刺杀的那人。
    只是他的视线还没绕完半个大厅,边缘的灯光阴影中就忽然走过来一名男子。
    这男子眉上横了一小道疤,但因面容清秀,却并不显得凶恶。只是他一靠近,这个角落的几名公子哥儿就吓着一般,不约而同噤了声。
    这人径直到了楚云声身边,俯身低声道:楚少爷,郁先生有请。
    这是原剧情中不曾出现的一幕,但感受着体内不大却翻滚不休的燥热,楚云声也很理解殷教授小小的改动。
    他放下酒杯,长身而起,颔首道:劳烦带路。
    第158章 穿到《民国梨园》 2 群狼环伺
    穿过一片花木萧瑟、雪叠如琼的花园,人间灯火便落在身后,渐渐远了。
    引路的人将楚云声带到一栋两层的红砖小楼前,径自离开了。
    楼前的小门半掩着,侧对了一道往上去的木楼梯,挤得局促。门廊下嵌着一盏新样式的电灯,与门缝泻出的朦朦暖意互衬着,驱散初降的暗沉夜色。
    门里讲究地铺了块手工编织的地毯,皮鞋踩上去,雪渍便迫不及待地被一一拂下,化作自由的水珠,融进温暖的软毛丛林。
    嘎吱的轻响惊动了小客厅内的人。
    楚云声踏着昏黄的灯光走近,正看见坐在壁炉前的年轻男子合上手里厚重的书籍,静静抬眼朝门口望来。
    若不是楚云声早知郁镜之的身份,此时恐怕也无法将这名年轻男子与海城呼风唤雨的郁先生划上等号。
    如薄胎白瓷般带着清透的干净面皮,朱色的唇,含了似是而非潋滟情意的一双眼,还有与一副精细五官不甚搭调,却尽显锋芒冷厉的几要入鬓的长眉。过长的发丝似缎般依在肩颈,给一套文人长衫抹了一丛细细的影,随着壁炉里的火光微微摇曳着。
    他靠在安乐椅里,腿上盖了长毛的毯子,眉目氲着昏然慵懒的气息。仍是那副令楚云声无比熟悉的容貌,但却是迥然不同的气质。
    恍然间,似是让楚云声窥到了光影交错的缝隙里生出的一朵花,抑或水火不眠的深渊中磨出的一把刀。
    乍眼一看,郁先生不太像什么喊打喊杀的人物,倒像位贵雅自矜的名门公子。
    郁先生。
    楚云声低冷的嗓音打破了这片静谧的昏暗。
    郁镜之眉梢微动。
    他瞧着他,面上含着浅笑,眼珠玉石般映着润泽的光,如见多年的老友般,姿态自然地略一颔首:来了,坐吧。
    楚云声挑了张暗红色的沙发椅坐下,呢大衣的下摆将潮湿的暗色撇在扶手一侧的绒垫上,带着点泰然且内敛的姿态。
    郁镜之只瞧了他那么一眼,便转开了眸子,但楚云声能感觉到那种近乎刺骨冰冷的审视打量,始终绕在他身上,像要扒开他的皮窥到内里似的,跗骨难祛。
    但待他抬眼看去,这种刀子般的审视却又不见了。
    郁镜之从安乐椅上起身,玉白的手指搭上彩瓷的壶,给楚云声斟了碗茶。
    随着他的动作,那条横在他膝上的毯子滑了滑,底下露出一双赤足。
    楚云声目光落下,便见那两排珠贝般的趾头畏寒般微微蜷着,裹了层昏昏的薄光,莹润清瘦,如名家雕玩的精巧把件。只是不知是冷是热,那双脚从裸白的足跟儿便侵上了艳色的红,令楚云声莫名想起它们讨嫌般踩进自己怀里时的模样。
    那双脚轻轻踩在了地毯上。
    郁镜之俯身,将热茶推至楚云声面前,道:楚少爷想见我,见了却又没有言语,这是为何?
    他嗓音清冷,如磨玉吐珠,语气辨不出喜怒,仿佛只是一个单纯的疑惑。可楚云声却凭着对自家爱人的了解,从中听出了冷酷与不善。
    可原剧情和原身的记忆中皆没有眼下这一出会面,楚云声便是想作答,也无可回答。
    郁先生风姿不凡。
    他思忖片刻,回了句似是而非的话。
    郁镜之似乎误会了什么,笑着抬眼瞧他:楚少爷可是怕了?
    楚云声不语。
    他线条深刻的脸庞蒙着半明半昧的光,人坐在椅上,肩背挺拔,姿态于俊雅端凝中透出竹子一般的清骨,像英吉利那些老派自矜的体面绅士,又似古时候如琢如磨的端正君子。
    这是郁镜之极少见的那种人。
    也是如今这世道,他最不信还能存有的那种人。
    只是做人,常常是表里难如一的。
    楚少爷来北平数月,可过得自在?
    郁镜之随意问着,微深的目光从楚云声扣得妥帖的衬衣领口上滑过,搭在椅子扶手上的两根手指轻轻摩挲了下。
    楚云声道:尚可。
    像是觉得楚云声这回答颇有意思,郁镜之微眯着眼,笑起来:郁某与楚少爷虽都是海城人,又都来了北平,但却素昧平生。如今一看,楚少爷似与外头那些传言,不大相同。
    原身的作派,想骗骗远在海城的楚家人还可以,但若想骗郁镜之却是不大可能。楚云声心知郁镜之这副表现自是调查过他,但无论是何等细致的调查,却也绝无法查清一个人真实的内心。不过为了不一下子就与原身差异过大,楚云声没有立刻辩驳什么。
    他在郁镜之的凝视下,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郁先生,也与传言相差甚远。
    郁镜之闻言一笑:看来楚少爷也是聪明人,只是之前办的事却是不大聪明。那些风言风语已不知刮了多久,信的人不少,但如楚少爷这般胆大的,却实是少数。那些玩意儿,便纵然是真,又能如何?男色而已,连权势的佐料都称不上,又怎么来以此为筹码,和郁某谈生意?
    恋耽美

章节目录


从反派身边醒来后 [快穿]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肉屋只为原作者苏城哑人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苏城哑人并收藏从反派身边醒来后 [快穿]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