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裴战这消息缓解朝堂紧张的氛围,承德帝情绪已然比刚刚好了些许,三方党派又开始有些蠢蠢欲动,不知此时自己是否应该出声,一个个面上装的淡定异常,实则余光一直瞥着周遭的人,好期望从他们表情看出些端倪。
    就在此时,尚书令杨永台迈了一步从队伍中站了出来,弯腰行礼声音平稳道:陛下,臣有事要奏。
    众人心中一明,知道今日这朝会重点要来了,纷纷屏住了呼吸打足精神。
    承德帝垂眸环顾四周一眼,脸上瞧不出一点表情,只是点了点头,语气极为平淡的开口,说!
    陛下,湘洲水患情况紧急,这才不过几日却已经淹了诸多屋舍农田,百姓死的死,伤的伤,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尸横遍野白骨哀鸿,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这土地是大晋的土地,这百姓是大晋百姓,这般天灾人祸毁的不仅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毁的是咱们泱泱大晋啊!若是传了出去,有损大晋百年根基,有损陛下天恩威严。
    听了他这番话,承德帝先前的平和淡然的心态没了,猛地一拍龙椅把手,怫然而怒,皱紧了眉头一把将手中的折子直直用力扔了出去,勃然大吼:湘洲那一群当官的都是吃闲饭的吗!连洪涝防治这般事都做不到,朝廷养着他们有何用!
    折子落地的一瞬间,满朝文武更是将心悬在了嗓子眼,各个脑袋垂的很低,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被点了名。
    承德帝冷着脸望向底下众人,压着火气道:说话啊!平日里朕见你们一个个的话都不少,不是参这个一本,就是参那个一本,怎么真遇着事了,一个个都哑巴了!
    他这般说,众人更是不敢出声。
    废物!承德帝怒吼着说,前头的百姓正在面临生死灾害,你们却高官厚禄锦衣玉食,朕身为天子,有责任有义务护住大晋的子民,一想到那满地浮尸,哀鸿遍野的惨像,便顿感心中十分悲痛,朕有何颜面面对先皇,有何颜面面对湘洲千千万万的百姓啊,咳咳咳咳
    话音未落,承德帝突然咳嗽起来,孙海连忙迎了上去,替他顺顺了气,着急道:陛下,陛下,太医说了让您平心静气,平日里多加休养,莫要动怒伤身,这要是伤到龙体可如何是好啊!
    杨永台脸色一变,咚的一声跪倒在地,颤着声说:千错万错都是微臣们的错,还请陛下保重龙体!
    身后官员也跟着上言,请陛下保重龙体!
    承德帝任由孙海替他顺气,跌坐在龙椅上,脸色苍白,有气无力的开口,湘洲水患一事未除,朕便寝食难安,自责万分!
    他一番话说的几分真几分假各自心中都有数,但唯独这句话中情义却是为真。
    季思将脑袋垂的很低,听见这话时,心中有些感叹,帝王之才,从不体现在一语灭国而是体现在一言救国上,承德帝算不上明君,却也从未算得上昏君,他多疑猜忌,但一直以来都格外兢兢业业护住他的江山,可却也是他的二字,成为了一个枷锁牢笼,将之囚在当中数十载。
    妻不妻,子不子,家不家,当真算得上孤家寡人了。
    有些可笑,又有些可怜。
    在座大多数人都明白承德帝今日这出戏是唱给他们看的,谁人不知杨永台是陛下身边的人,也只听从陛下一个人的命令,他刚刚殿前一番言论,若是没得陛下许可,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开口。
    这出戏叫做请君入瓮,又叫姜尚钓鱼,一个光明正大的瓮,一个笔直的钩,承德帝就是得告诉众人,湘洲这事,使他寝食难安,你们为人子,为人臣,当应替父,替君,排忧解难,出谋划策,若是做不到,那就是不忠不孝,这瓮想尽办法你得进,这钩无论如何你也得咬!
    果不其然,杨永台又继续出声道:陛下,此事既以发生,再去埋怨已是无计于补,为今之计还需早日商量,寻了法子解决,多耽搁一日,湘洲就多一个难民啊!已经有一部分流民朝着临安来了,陛下!这事拖不得,再拖下去伤的是大晋国威,寒的是大晋百姓的民心啊!
    承德帝垂眸环顾,轻声询问,众爱卿为何一言不发,莫不是,都哑巴了!
    一声天威压下,诸多大臣额头渐渐开始冒出细汗。
    李弘烨勾唇笑了笑,随后从队列中跨了一步出来,躬身道:启禀陛下,臣有一法子,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莫不是当王爷闲的慌了,这朝堂上是你逗趣的地方吗,言前定,则不跲,这么大一个人,连何时何地说何话的道理都不知,没点出息,不知当讲不当讲就别讲了,退回去。
    李弘烨:
    季思听着他们父子俩的对话,觉得实在搞笑,李弘烨估计连夜同他幕僚客卿商讨出了法子,本打算今天先占先机,给承德帝一个谦让聪慧的好印象,准备大显身手一番,怎料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下好了,别说大显身手了,话都没法说了。
    有了这个错误开头,后头出声的人都学聪明了,也不做那些没啥用的铺垫,单刀直入一张口就是各种解决的法子 。
    李弘炀一派主张民为重,社稷为轻,国侈则用费,用费**穷,曹为远那老匹夫率先出声,觉得可以节源开流,把一些不必要的支出节省下来,首先得先将湘洲这燃眉之急解决了。
    他愿意带头,拿出自己一年的俸禄和部分家产用于安置湘洲百姓,虽说不多,但若是朝中文武百官都这般心系百姓,积少成多,也是能把这个远水救了这个近火。
    这番话说出来,朝中众人各个在心中咒骂曹为远这老不死的,他算盘打的好,用着他们的钱,好名声全给了李弘炀,皇上夸也是夸的户部,倒是把他们当成草包看待了。
    呸!啐屎的老东西!
    在座都不是省油的灯,没人能真让太子把好处全占了,于是曹为远说完后陛下还未出声,工部尚书范奕又往旁跨出一步,弯腰说着:陛下,臣认为,此事万万行不通。
    曹尚书侧头看了他一眼,冷哼道:范尚书这话是何意思,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国库紧张边境动乱,你我为人臣能有如今地位都是仰仗陛下,仰仗国家太平,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只要能用的上微臣的地方,定当肝脑涂地,可我听范尚书这意思,莫不是连点俸银都不愿意拿出来吗!
    范奕没回他的话,而是继续道:陛下,不是微臣不愿意拿出俸银,而是同曹尚书说的那般,这是远水,等水过来,那火已经把湘洲一把烧没了。
    只要筹备得当,陛下金口御令,立马着手,不出十日就能把赈灾的银子拨过去,如此那便算不上远水,李弘炀在一旁冷声说了一句。
    太子殿下这话说的天真了些,李弘煊在一旁笑了笑,临安京官多少,地方官员又有多少,太子殿下心中可清楚?这法子就算真能有用,谁能保证十日之内能筹到这么一大笔银子,莫不是太子府中藏了个小金库?
    话可不能乱说,李弘炀一脸怒气的瞪着李弘煊,压着火气问:那不知瑞王有何法子,若不介意说出来听听。
    陛下,李弘煊躬身道:臣连夜差了古籍典卷,水患多易引发疫病,因而臣觉得,当务之急应该先镇压湘洲,莫要让流民四处游荡,若是一不小心真有患病百姓将病源扩散开了,那更是麻烦了,镇压一是为了控制灾民方便管理,二是为了不让人趁机蛊惑人心,散播谣言,从而动摇大晋民心。
    听他说完,李弘烨给一旁的兵部侍郎使了个眼神,后者立马了然,连忙张口,陛下若是以兵力镇压,湘洲百姓恐是会觉得大晋已然放弃他们,民惟之本,本固为宁,民本为国之重点。
    吏部侍郎紧跟其上,民本固然重要,因而平水患,救湘洲才是重中之重!
    刑部尚书也不遑多让,如何平,如何救,光是上嘴唇碰下嘴唇吗!
    如你说的那般才是不行,曹尚书年纪大了,竟连这般笑话都能拿到朝堂上说了,也不知是不是不把陛下放在眼中。
    吴尚书这说的是什么话,简
    够了!承德帝皱着眉伸手指着众人怒吼,瞧瞧你们一个个的,这是乾清殿,不是街口集市,平日里要不各个都是哑巴,要不各个都话多的朕头疼,朕是否需要等你们吵完,遣人给你们发点奖赏。
    众人站了回去不敢出声。
    见他们又恢复哑巴状,承德帝揉了揉眉心,很是心累,湘洲这事自是需得解决,可此事事关重大,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处理,还应从长计议,湘洲离临安相距千里,因而朕打算派人去趟湘洲,瞧清楚是个什么情况也好寻法子解决。
    说到这里,底下各派心中又有了合计。
    承德帝不紧不慢的从左望向右,又从右望向左,将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一一扫过,下一刻沉声道:季思。
    季思心吓一跳,急忙站了出来,躬身开口,微臣在!
    若朕没记错,你是漳州人士,漳州同湘洲离得不远,你也是自幼便熟知水性,湘洲来的折子,我也派人送去户部,你应该也瞧过了损失,想必你心中自然有数,这般来说,没人比你更合适,如此那你就去一趟湘洲,瞧瞧是个什么情况。
    这话说到这个地步,是个人都能明白承德帝心中早就有了打算,他们刚刚那般在他眼中,指不定跟个跳梁小丑般可笑。
    季思咽了咽唾沫,心中明白,承德帝这般所为是用他当靶子,这下好了,里外不是人,他还没法拒绝,只能磕头跪谢皇恩。
    承德帝咳嗽了两声,继续轻声道:此去湘洲路途遥远,爱卿一人朕有些不放心,不如由你指派一人同你前往如何。
    臣惶恐。
    这人需得好好选,年纪大了不行,年纪小了不行,官阶低了不行,官阶高了也不行,太过相识不行,太过不熟不行,承德帝摆了摆手,季爱卿,朕所说的你可明白?
    季思缓缓起身一一扫视众人,李弘炀的眼神示意,李弘煊和李弘烨的气恼,李弘煜的事不关己,还有身后承德帝如刺的目光,他觉得自己两面受敌,恨不得立马晕过去,左右看看,不知怎的和祁然对上了视线。
    随后转身跪地行礼,声音淡然的说:臣选好了。
    哦,承德帝有些意外,爱卿想要谁与之同行?
    季思抬头,一字一句道:臣选大理寺少卿,祁子珩。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太子:陛下吧啦啊啦啦
    瑞王:我觉得吧啦啊啦啦
    六部尚书:这事应该巴拉巴拉
    梁王禁言中
    承德帝内心os:哦,他们好吵,朕头疼,朕好难,我一把年纪为啥要受这种委屈,不是给他们说了太医说我需要静养吗,哦!我太难了。
    ps:季思九宫格是5474,李汜九宫格是5474,你们肯定没注意到这个小彩蛋!
    第26章 自古天恩难测
    早朝后,承德帝让季思和祁然去了趟偏殿,也不知说了些什么,过了小一会儿才让二人退下。
    从坤元殿出来时,他俩还在殿门口遇见了匆匆赶来的翰林院大学士高泽信,那人隔的远远瞧见他俩立马迎了上来,作揖行礼,祁大人,季大人。
    高大人这急匆匆的是赶去坤元殿吗。季思笑道。
    正是。
    既如此就快些去吧,等改日一道儿吃酒啊,到时候可得给面子啊!
    高泽信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水,轻笑着回,成!那下官先过去了,待二位大人从湘洲回来,到时候再好好同二位大人吃酒。
    高大人消息灵通啊,这早朝刚散,都还没拍板定下,高大人也不用上朝便已经知道我们要去湘洲这事了。季思脸上还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
    见他这般模样,高泽信心道不好,额头的汗出的更多了些,又急忙解释,先前进宫时在宫门口碰见了卢大人,于是聊了几句,正是卢大人给下官说的。
    监察御史卢正旭吗。
    季思眯着眼睛笑了笑,没继续再这事上追问而是轻声道:原来如此,不打扰高大人了,陛下还在等着呢,高大人快些去,莫让陛下等急了。
    是是是,高泽信跟着笑,那下官告辞了,二位大人慢走。
    待他走远,季思才回头望向身旁一言不发的祁然,他心中其实有些怵,刚刚在朝上当着百官的面就把祁然点了出来,也没给他通个气,这人这般讨厌自己,又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不愿陷入党派相争的模样,被自己这么一搞,梁王他们指不定怎么恨呢,倒是让他同自己受骂。
    想到这里,季思在心中叹了口气,面上摸了摸鼻子,寻了个话题,讪笑道:那啥,这都马上晌午了,子珩若不嫌弃不如一道用午膳?
    祁然垂眸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转身就往宫外走,像是看一眼季思都嫌烦的样子。
    后者又在心中叹了口气,觉得祁子珩这人比少年时难伺候了些,喜怒哀乐都表现的没那么真切,好好的怎么就长成这般模样的,也不知道他那位已逝的娘子是何性子,怎就如此幸运能得祁少爷青睐。
    思及至此,季思心头有些酸涩嫉妒,又觉得自己一堂堂男子同个已逝妇人吃味十足丢面子,理智告诉他,活着的总好过死了的,无论如何总是有机会的;情感上却说,那女子在俩人情深意切的时候逝去,理所当然成为祁然心头的朱砂白月,任由后头的人再好,又怎能抵得上心头的忘不掉。
    见季思没跟上来,祁然停下脚步回头,便瞧见身后这人一会儿皱眉,一会儿仰头叹气,一副脑中天人交战的样子,想了想还是出声提醒道:季大人。
    啊!听见声音,季思立马清醒了过来。
    不走吗?
    这是祁然极少数主动同自个儿说话,因而季思咧开嘴乐坏了,大步迈开步子走了上去,走走走。
    两人并肩往宫外走着,气氛算不上剑拔弩张,甚至还有些平静和谐,可越是这般,季思心头越慌,犹豫片刻还是小心翼翼询问了句,子珩可有不悦?
    嗯?
    我也未曾同你商量便在殿前点了你名字,这下许是梁王他们都给记恨上了你,此时想来,倒是擅作主张了些,子珩若是不悦,我去同陛下说说,可否换个人。季思苦着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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