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疑青说话了:本使问,还是你们自己说?
    那我先来?
    真被当个犯人似的问供多没面子,东厂厂公富力行抢了个先,说起来,多少有点臊脸皮,这不是咱家该来的地方,年轻后生爱玩,酒局聚饮好选在这些地方,咱家还真没想法,也没那个时间,伺候宫里主子娘娘都脱不开身呢,今儿个是正逢假期,这魏大人年纪轻轻升了侍郎,可谓前途无量,话传到咱家跟前了,咱家就顺脚过来全个礼,也就来了半个时辰,没准备多坐,正想告辞呢,谁知竟出现了这种事今儿个运气也是真寸。
    西厂厂公没抢上先,也并不着急,安安静静等富力行说完了,才摆出一脸讶异:富厂公可是,怎的把咱家的话都说了?
    他慢条斯理的朝仇疑青拱了拱手:咱家也是如此,同富厂公一样。
    富力行脸立刻阴了起来,这狗东西怎么能这么不要脸,连借口都懒得自己想,还要抄他的!
    班和安回了个和善的微笑,反正已经这么干了,你待如何?
    叶白汀看着有意思:所以今日两位过来,只是顺脚过个礼,圆个场,跟这酒宴上的人没有过深的交情,也并未打算多留?
    可不是怎的,富力行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不管身在什么位置,都是讨生活,为了有碗饭吃罢了,大家交际着,热热闹闹,你好我好,其实可没怎么过心,都互相算计着借对方的势,心有提防呢,可再怎么着,路还是得走,日子还是得混,未来长着呢,不结交点人脉怎么行?
    几句话,说了自己的无奈,也最大力度扯开了关系。
    班和安煞有其事的点头:正是如此。
    富力行:
    臭老狗不要脸!又学他的话!
    叶白汀:二位一起来的?
    当然不是!
    咱家为什么要和这种人在一起?
    两个公公几乎异口同声,非常瞧不上对方。
    叶白汀顿了顿:那就是凑巧了?
    也未必,富力行眼梢一斜,皮笑肉不笑,或许这里有个学人精也说不定。
    这意思是在指别人跟踪他。
    班和安依旧面色沉稳,淡定的反问回去:咱家就说今日觉得后背发凉,难不成富厂公知道原因?
    莫不是你跟踪了我?
    双方甩锅能力都一流,这架式看上去马上就能撕起来。
    叶白汀和仇疑青对视一眼,算了,还是分开问吧。
    富厂公方才说,半个时辰前来的这里,叶白汀看着富力行,具体是在哪个房间,中间可有出去过?
    富力行:三楼,菡萏阁,魏士礼宴酒主厅,咱家来时听到滴漏,时间准准的没错,就是半个时辰前,至于中间么的确出去了一趟。
    班厂公呢?
    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不过应该是和富厂公前后脚,咱家上船时,正巧看到了他的身影。
    中间可以出去过?
    没怎么
    话还没说完,富力行就笑出了声:班厂公莫不是心里有鬼?编这话是想骗谁呢?咱家怎么记得,您这中间出去,最少有一盏茶的工夫。
    都说了没怎么,不是没有,富厂公什么时候能有点耐心,让人把话说完?
    班和安看向叶白汀,微微叹了口气:可能是年纪大了,身体扛不住造,上个官房都得盏茶工夫,不过也就出去了一趟,倒不如富厂公,出去一趟,不止一盏茶的工夫。
    富力行暗骂臭老狗,心肝都是黑透了的,每一句每个动作都在踩他,好像自己多蠢,他多聪明似的!
    咱家不能输!
    富力行呷了口茶,拿腔拿调:咱家到底年轻几岁,身体也还不错,不似班厂公这不敢喝,那不敢用,饮的多了,难免要离席,御医给咱家捏过脉,说是肝肾还不错,这上官房需要的时间么,也就比您久了些。
    叶白汀:
    你俩都已经是成熟的老太监了,要不要这么幼稚,连这种事情都比,你们是十来岁的小孩吗,胜负欲这么强,还要比尿长?
    他理了理思路,干脆换一个方式,看着富力行:除了和酒宴主人魏士礼打招呼,您可有见到班厂公还和什么人亲近?
    有啊,富力行卖对方根本没心理负担,就是今天的死者樊陌玉啊,整个菡萏阁,班厂公和这位聊的最多,魏士礼都比不上!
    叶白汀转向班厂公:可是如此?
    是,班和安被富力行卖了,当然也要卖回去,富厂公满场,不也和樊陌玉最为亲近,说的话最多,还曾相约稍后私见?
    富力行:
    你这老狗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仇疑青指节叩了叩桌面:怎么回事?
    富力行就咳了下:这死者,樊陌玉是运转使么,手里东西多,转得快,有些玩意能淘换,也方便在远处带点东西,有什么加急的,不方便的,走他的路子最快,他一边说,还一边阴阳怪气的影射旁边坐着的人,听说之前太皇太后要个什么东西,班厂公不就寻的他?
    班和安:倒不如你长乐宫,主子娘娘年轻几岁,要的花样也多,联系怕是更不少呢。
    叶白汀就懂了,这两位,当真是大哥别说二哥,路子都一样,对彼此手段也熟悉,谁都骗不了谁。
    所以这两位过来还真不是为了玩,盯彼此盯的那么紧,可能是为了抢东西,也可能是为了抓对方的小辫子,目的落点都在对方,而不在酒宴本身。
    毕竟,主子娘娘的事,宫斗的潮流暗涌,比外头的哪件事不刺激?
    他便问:两位可知彼此今夜会来此?
    富力行直接冷笑:虽说这话有些无情,但咱家手上事那么多,不至于连谁家阿猫阿狗都关心。
    谁把这臭老狗放心上了!
    班和安:咱家倒是在路上听人说了一嘴,有熟人会在,但也没必要刻意避嫌,这天子脚下,能让咱家避嫌的人,可不多。
    说完二人又是互相哼了一声,互相瞧不上。
    你个老狗好不要脸!
    少爷面前都敢说谎,你们长乐宫不行啊,怕是运数到头了。
    二人之间打什么机锋,叶白汀没过多解析,大半是平日积怨,不过话到此刻,他突然想到一件事:两位经常需要采办珍奇玩意,恐怕平日多有辛苦,除了这转运使樊陌玉,还认不认识其他人,比如皇商?
    少爷说的
    可是这两日都找不见人的汤贵?
    东厂西厂什么消息路子,只要用心,大事小情都能听到点风声,知道事关重大,眼皮一垂,富力行先说话了:一月前曾托他寻个玉尊,到现在还没消息,不知死哪儿去了,都不知道来同咱家报个信,咱家都没处找他。
    班和安:大概半个月前,咱家听说汤贵手里有好东西,让人送了信,说想要,可他一直未带东西过来,咱家与他交往并不多,不知个中缘由,便也没问。
    皇商乃巨贾,手里钱多,珍宝多,生意路子广泛,樊陌玉是转运使,虽不做生意,确实是朝廷实差,手下路子同样广泛,可以帮人找带很多东西,寻常东西别人也不会寻他带,可但凡经他手里过的,必是价值连城之物。
    前者失踪多日,至今不见,后者死在今夜花船
    叶白汀视线和仇疑青相撞,这事是不是有些微妙了?当真是巧合?
    仇疑青看向两个公公:今日酒宴,可感觉有什么不对?
    富力行想了想,摇了摇头:倒是没瞧出来,酒酣情热,气氛闹腾,和寻常花楼宴席没什么区别。
    死者脸色可有不对?神情可又紧张?
    没有,班和安道,不过他喝大了,打着哈欠犯困,被扶出去说休息一会儿,谁知之后再也没回来。
    他很早离席?
    所有人中,该是最早。
    今日可有人为难他,或者,他有没有为难别人?
    这个还真没有,论官位品阶,他没什么底气,可他手上是实差,油水肥,别人也没必要跟他较劲
    叶白汀便明白,死者的社会地位稍稍有些微妙,不是那种官威甚重的运转使,只负责有限的一小块,但也已足够有分量,算不上不起眼,既然被主人请到了局上,不应该不会不闻不问
    魏士礼做东,没关心过他?
    他倒也想呢,哪有时间,富力行哼了一声,吏部什么地方,你当他位置稳?升了官又如何,底下竞争者可不少,他不得趁机好好伺候上官,稳住这点盘子?
    上官?
    仇疑青问:吏部尚书江汲洪,今夜也在?
    不仅在,班和安唇角笑意意味深长,魏士礼还叫了姚娘子一直重点招呼伺候,是今晚最忙的人呢。
    姚娘子今夜一直在菡萏阁?
    是。
    叶白汀就有些纳闷了,那中间她去送了谁?当时那个背影,他感觉自己没看错,姚娘子一定送了一位客人离开,看身量应该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
    他便换了个问法:这位姚娘子,中途可以离开?
    那次数可就多了,富力行笑道,花船可不只三楼这一波客人,多的是熟客需要她打招呼,这边酒菜果点她也得留心,时不时就得换补新的,时不时就得出去一趟。
    只不过出去是出去,不管转了几圈,最终都还是要回到三楼,因这里,才是最尊贵的客人。
    叶白汀懂了,和仇疑青又问了几个问题,才结束说话,放两人离开
    今日夜已深,两位辛苦,明日怕还有得忙,就不多留二位了。
    还是少爷会疼人,富力行笑眯眯,您放心,都不用您多嘱咐,规矩咱们都懂,稍后若有需要,随时使人来问话便是,咱们谁跟谁呀,这个案子,咱家必尽心尽力,助少爷破案!
    班和安脸上笑意没那么大,只唇角勾起了些许弧度,反而显得更真诚随和,距离更近:少爷还是别随意相信别人的好,万一是什么处心积虑,编造谎言的凶手呢?上回的烟花,咱家瞧着少爷还算喜欢,最近宁寿宫来了一批新的,明日再送两箱到北镇抚司?案子方面,有什么需要配合的,少爷只管叫人来传话,不用您跑腿,咱家自己过来北镇抚司,也让您省点心不是?
    两位公公眼看着又要掐起来了
    叶白汀有些不懂,为什么这两个人对他好像特别尊敬?这尊敬态度,比之前只有多的,没有少的,他并不觉得是自己的本事,他也没那么大本事让这类人折腰。
    目光微移,落在仇疑青身上,叶白汀心中有了答案,应该还是这男人。
    仇疑青还是指挥使的时候,两个公公就慧眼独具,早早就想拉拢抱大腿,只是没成功,最后想了个歪招,曲线救国,从他身上下手,现在指挥使已经不只是指挥使了,还是安将军,戍边关,守国门,从无败绩,厉害的不行的战神,更了不得,态度必须得比以前更端正啊!
    就有了今夜这出。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叶白汀问仇疑青:你觉得他们看起来像凶手么?
    仇疑青:证据缺失,一切都不好说。
    这两个浸淫后宫数十年,手底下不可能没有人命,姿态放的再卑微,本身对杀人这种事,不会有太多不可以的共情,只这幅殷勤合作的态度,看不出来。
    他们看起来再诚恳,也一定藏着些别人不懂的小心思。
    嗯叶白汀站了起来,我们去看看现场?
    会先问两位公公,一是遇上了,二是这两个人时间比较不自由,能在外面停留的有限,如果把现场一切看完,再来问话,可能已经来不及,二人必须要回宫伺候了,顺序流程只能稍作调整,先问了他们,再看其它。
    宴客的菡萏厅和开着窗子的房间,已经被锦衣卫封锁控制住,会一直保存原样,倒是不着急,他们先寻找的,是这次酒宴的主人,魏士礼。
    但是很可惜,魏士礼喝醉了。
    今日他做东,是升官的庆祝宴,本来就很高兴,饮的不少,又一个劲和上官敬酒,可不就量多了?
    过来陪着解释的,是被申姜问过话,放过来的姚娘子:两位公公到时,魏大人就有些勉强了,说话都不清楚,有点大舌头,但宫里人不能不敬着,出去吐了一场回来,还是没好,幸而两位公公不介意,魏大人在座位上半趴半醒的陪了会,就被人扶了出去转到这个房间。
    房间离菡萏厅不远,本是个收拾整齐干净的厢房,现在就不一样了,房间里酒气熏天,地上倒着两个空酒坛,男人衣服脱的差不多,姿势非常不雅的卷着被子,鼾声震天。
    这便是魏士礼了。
    他们进来这么大动静,这人什么反应都没有,鼾声依旧。
    这酒坛子
    魏大人醉了,越发馋酒,拎着酒坛子不放,被扶出来时,手里还拽着,就一直带到了这个房间。
    叶白汀闻到了些许脂粉气味,也不用掀被子,床上人睡姿豪放,天热又热,被子卷着,并没有真盖上,他一眼就能看清:这里有姑娘来伺候过,但没成事?
    少爷怎么知道
    姚娘子讶异了一瞬,立刻察觉这话失了分寸,微笑着答了:客人到我花船,总得样样伺候周到了,大人们可以说不要,奴家们却不能不来伺候,把魏大人扶到这个房间的,正是奴家安排的姑娘,可魏大人饮的太醉,那处已是不顶事了,无法行乐,还睡得意识全无,姑娘无法,只能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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