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忍辱负重,主动跟他说了几次话,他倒是有问必答,却也不肯多说一个字。就是先前把他送进地牢时,也不见他这么冷淡。未几日,听闻殿前司指挥使大人坠马受伤,当时太子不在宫里,报到燕帝处,即将内宫守卫防御之事尽数移交到楚驭手上。
    元景一得到消息,大为震惊,立刻叫人去查,却没找到半点人为设计的痕迹。他猜不透楚驭的想法,本就极为不安,晚上回想此事,连觉都睡不着了。早起见他出现在自己必经之处,思忖着要不要过去与他说说话,不想那边见礼即走,一副不愿多言的样子。
    元景如今也有些倔劲,他见那边不搭理,便不肯再去讨好。只是神武军不可不妨,他听闻楚家还有两个儿子,暗忖要不要从中挑选一个,培养成心腹,至于楚驭,只令人留心他在宫里的动作。
    然而思前想后好几日,到底没写下这道手谕,他对那两人的品性全不知晓,只怕猛虎未除,又引来恶狼。他心思太重,连着几晚都没睡好。这一日从长宁殿回来之时,一脚踏空,险些从丈余高的玉阶上摔了下来,幸而侍卫眼明手快,及时抓住了他的胳膊,只是右脚脚踝崴了一下。他将此事按下,不许别人告诉燕帝。
    回宫之后,伤处已红肿不堪,连鞋都脱不下来,最后还是小柳拿剪子裁开才了事。他见太子疼得直抽冷气,也不肯惊动太医,趁太子去沐浴的时候,大着胆子,跑去找了楚驭过来。
    元景对此自是不知情,他浸在热水之中,只觉伤处也没这么疼了。泡的久了,意识渐沉,身体渐渐往下滑去,朦胧间,有人拉住了他,继而水声淋淋,那双强壮有力地手臂探入池中,将他抱了出来。元景疲惫地望去,水雾未散,楚驭的面孔也不甚明晰。他茫然地摸了一下对方的脸,下意识道:我又做梦了?
    楚驭脸上本无半点表情,听了这一句,微有些动容,低头试了试他额上的温度,单手解下披风,将他赤裸的身体罩住,匆匆送回寝殿之中。
    元景这时倒反应过来了,只是他今日实在累得要命,无力将那些心思拿出来对付楚驭,觉察他将自己的右腿搭在膝上,一下一下的给自己揉捏脚踝,手法轻柔缓慢,痛感极微,也懒得挣脱了,只道:你怎么来了?
    楚驭看了他一眼:不是你叫我来的?
    元景见小柳在殿外探头探脑地朝里望,心中明白过来。他心中困惑颇多,勉力提起一点精神,想套套他的话,只是眼皮子不听使唤,一个劲打架。
    楚驭见时不时睁开眼睛看看自己,犹豫了一下,道:睡吧,我不走。
    元景点点头,一手紧紧抓着他的披风,就此睡去。待他呼吸渐沉,楚驭悄然坐到他身边,在珠光照耀下,凝望着他苍白瘦削的脸,看得久了,手不自觉就抚摸上去。不想元景如今睡眠极浅,被人一碰,立刻惊醒过来。迷迷糊糊地看了身前之人一眼,将脸靠在他掌心里,又睡了过去。
    楚驭已记不清多久没见他这么毫无防备的睡容了,心中一阵动荡,他苦笑了一声,只觉这阵子的决心,尽数付诸流水。他忌惮自己也好,虚伪以待也罢,此生此世,只要自己还活着一天,就舍不得与他断了。
    天色未明之际,元景揉着眼睛坐起来,见身边空无一人,衣服倒是被穿上了。想起昨晚之事,不禁心生懊恼,难得楚驭主动过来,自己却还偷懒贪睡,不思正事。轻轻叹了一声,要起身之时,小柳大呼小叫地跑进来了,身后跟了四个抬着软轿的宫人,阻太子下地走动。元景随口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小柳道:侯爷守了您一夜,刚刚才走。元景嗯了一声,小柳打量着他的脸色,又道:侯爷说,晚上再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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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0章 改朝(四)
    今日政务不多, 散朝过后,元景去长宁殿探望燕帝。门前守卫已换了一批, 有几个是在诏前军见过的熟面孔。元景心生好奇,问了几句, 这才知道, 楚驭当上殿前司副指挥使之后, 便以选拔人才为名, 调了一批自己从前的部下进来。
    元景一路思索,越想越不对劲,及至回到延福殿,才发现自己宫里的人也被换掉了。皇帝危在旦夕, 他却调派人手,控制住了两宫, 其心如何,不言而喻。元景嘴上没说什么,脸色却沉了下来。小柳站在一旁, 看得分明,也没敢再提去请楚驭的事。
    今日天气燥热, 元景愈发心烦意乱,午膳过后,独自卧在凉亭中小榻上发呆。他想起当年在太一楼上听到的谶言, 那时两人情浓蜜月,纵有些大逆不道之谈,也只做戏言, 如今看来,此人的狠心野心自是不必怀疑了,若是真到了那一天元景背心阵阵发凉,再也坐不下去,起身欲去招丞相进宫密谈。
    他脚伤未愈,行走多有不便,唤了好几声,也没见宫人们上来,他正是奇怪的时候,忽听一阵脚步声响起。来人似乎有意要加诸威慑,步履格外沉缓,片刻之后,才走了上来。
    元景见碧纱一动,心口不自觉的收紧,再要装出沉着镇定的样子,却也没办法那么自然。楚驭见他一只脚放在地上,随口道:要走?
    元景敷衍地点了下头,顾不得脚踝疼得厉害,弯腰去摸鞋子。楚驭将佩刀拍到一旁的木案上,顺势坐到他身边,把他抱了过来:陪我坐一会儿。双手环在他胸口,把他往自己身上揽了揽,动作自然亲昵,全无先前漠然以对的样子。
    元景许久未与他这么亲近,觉察他吻了吻自己后颈,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冷不丁听他耳语道:你很紧张?元景镇定了一下,沉声道:你把父皇和我宫里的守卫都给换了?
    楚驭不怎么在意地嗯了一声,搂在他胸前的手慢慢往下探去。元景只觉腰间一松,低头望去,只见衣带已被他解开了,他头皮一炸,先前被他强迫着欢好的场面又冒了出来,几乎是下意识地去掰他的手:你干什么!想起还有事未问清楚,硬生生转圜道:我在同你说话!
    楚驭看了他一眼,无半点要收手的意思,反而一脸不解道:先前那些人不中用,在宫里都能让太子受伤,不把他们换了,我怎么放心的下?
    元景听他说的大义凛然,差点冷笑出来,他忍着反感追问道:就算如此,你也该先知会我一声,怎么能擅自做主?
    楚驭一手揉弄着他的耳垂,懒懒道:太子殿下公务缠身,这种小事属下自当为你分忧。
    元景听他的口吻,俨然将天家之事当成他自己家了,心中阵阵发凉,语气也冷了下来:我倒不知宫中守卫调派是小事,劳你费心了,这个清闲我可省不得,你想坐就坐吧,我先去殿前司看看,先不奉陪了。
    他一只脚才落地,便觉身体往后一仰,继而整个人都被压住了,楚驭单手将他两只手腕按在头顶,脸上还带着笑意:装不下去了?
    元景一怔,强自道:你在说什么?
    楚驭冷哼一声:我说什么你不知道?从回宫那天起,你在我面前就百般做戏,明明心里讨厌我讨厌得紧,还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会勾引人?膝盖一曲,将他的腿分开,示威般地顶了他一下。
    元景身体一僵,进而想到自己多日来的隐忍,在他眼中实则是个笑话,轻喝一声,不知怎么的,紧绷的心反而松了下来,他看着楚驭道:你怎么猜到的?
    楚驭平静道:一个人若是见过真的,也就不难分辨什么是假的了。你忌惮我,却又不敢杀我,这才想法子来笼络我,是么?
    元景神色坦然:不错,楚家军势大,我父皇都拿你们没办法,我又能怎么样?
    楚驭听他直承其事,抚摸着他的头发,叹了口气:其实你用不着如此,只要你像从前那般真心待我,哪怕是使性子闹脾气、发火不理人,我也一样会守在你身边。
    元景摇摇头:我已经没办法像从前那样了。他动了动手腕,意欲挣脱,见挣不开,索性算了:现在我跟你在一起,就是图你楚家的庇佑,至于真心,我半点也没有。别说是你,今时今日,换做是旁人,我该笼络还是一样笼络。
    楚驭目光一寒,握着他的手不住收紧,几乎要将他手腕生生折断,元景脸偏到一边,咬着牙不吭声。两人对峙片刻,楚驭看着他一笑,脸上却无半点笑意:先前我还告诉自己,把你忘了倒清净。可你一对我笑,我就舍不得了。你听听你说的这些无情无义的话,换做旁人,早就给气走了,偏老子放不下。拍了拍他的脸:我真是被你拿捏住了。
    那些半真半假的话说出口,元景便做好了跟他老死不相往来的准备,不想他居然接受了,不禁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只听他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我当初的承诺不会变,你想法子把我的心填满,别的事情我就都不会想了。见元景还有点没反应过来,退开了一点,颔首道:自己把衣服脱了。
    元景雪白的脸瞬间变得通红,见他一脸饶有兴致地望着自己,心中倍觉耻辱,一手攥着衣领,只想离开这里。只听楚驭道: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不过今日我走出这里,刚才的承诺就不作数了。
    元景胸口起伏片刻,暗自说了一万遍要忍耐,才咬牙道:回去再
    楚驭松了松领口,道:就在这里。
    元景闭了闭眼,双手微颤地动了动,只听楚驭道:看着我脱。尤嫌不够一般,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坐上来,看着我脱。
    此处寂静无声,少有宫人行走。可到底是在白天,元景大为不安,朝外看了看,楚驭在一旁道:我已经告诉过宫人们,不许到这里,没有人会来打扰我们。元景一听,彻底没了推脱之词。无奈,只得坐到他身上,在他露骨的注视下,缓缓将衣衫除去。楚驭眼中已涌出情欲之色,元景与他离得近,已能感觉到身旁有东西硬硬地抵着自己。
    他动作缓慢,楚驭等得不耐烦,最后几件,亲自帮他脱去了。将他摆弄成跨坐的姿势,双手揉捏着他细腰,觉察到手掌下绷得紧紧,俨然十分抗拒,仰头道:大哥走的急,没带东西来,怎么办?
    元景思及先前几次的体验,实在有些后怕,他不抱希望地小声道:那回去再
    楚驭抱着他的腰,有些恶意地逗着他,感觉怀中的身体阵阵战栗,不知为何,心情变得极好。抓着他的手将他拉近一些,凑在他耳边说了几个字。元景脸色唰的变白了,几乎想要立刻甩开他的手:你让我
    楚驭淡淡道:听话,我不想弄伤你,皇上还病着,你要再躺几天,谁来主事?话虽然说得情意绵绵,但动作却不见半点温柔,元景只觉后颈一重,便被他强硬地按到胯下。
    (后续见围脖:尺水_)
    及至夜幕降临,他们才从凉亭离开,元景头发微乱,脸上也不见血色,他眼角泪痕已干,紧紧抿着唇,被楚驭搀着,飘飘荡荡般往延福殿走。才上宫道,便先小柳带着几个人站在那里翘首以盼,他看见太子,连礼数都顾不得了,开口就道:殿下,您下午跑到哪儿去了,皇上那边说是不太好,您还是赶紧去吧。
    元景心里重重一沉,开口时声音哑的不成样子:备轿。甩开楚驭的手,踉踉跄跄地上了轿,往长宁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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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评论少了很多嘤嘤,是过因为过度章节太长了么?
    第91章 改朝(五)
    其时春末夏初, 长宁殿却冷如冬日。太医宫人们跪了一地,双腿如筛, 偶尔还传来一声啜泣。刘林比着手势,不许人发出哭声。此时殿门一开, 晚风灌入, 冲散了此间药气。太子越过众人, 走了进来, 目光直直地朝床上望去。刘林见太子步履艰难,走起路来两条腿直打颤,忙过去扶他。楚驭神色难言地跟在他身旁,见他走到床幔后, 只得等在外面,不多时, 便响起压低了的饮泣耳语之声。
    楚驭耳力过人,稍一留心即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他着意不去分辨, 脑海中回想着前几日云从来府上,对自己说的话:龙蛇兴变, 皇命更易,自有天时,山陵崩, 天辰乱,此为一不觉握紧了手中御刀,只是不知怎的, 从前元景在自己面前撒娇耍赖,动辄笑个不停的模样跟着冒了出来,他心头一阵柔软,悄然松开了手。
    须臾,便见元景双目通红地走了出来,他神色木然地看了楚驭一眼:父皇叫你进去。刘林在一旁躬身对医官们道:皇上请各位大人在殿外等候。及至他们出门,又将伺候的宫人并太子一道请了出去。
    楚驭心中生疑,朝里望了一眼,见一团烛光从里透出,光不盈尺,全不知后头的情况。他思忖了一下,即解下佩刀放在外面桌上,孤身而入。
    燕帝半卧床上,头发已梳得整整齐齐,眼神也变得极为清明,隐约可见从前的风采,只是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润,一望便知是回光返照。他指着旁边的凳子道:坐。楚驭略一迟疑,依言坐了下来。燕帝面带笑意,看着他道:有人对你说过么?你跟你父亲年轻时很像。
    楚驭没想到他居然跟自己闲话家常起来,谨慎道:臣不记得了。
    燕帝微微一笑,看着帐顶,似有些怅然:朕记得很清楚,朕与他相识之初,他和你现在年纪差不多大,容貌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性情也是一样的讨人厌。
    见楚驭怔了一下,安抚般笑了笑:朕虽不受先帝宠爱,但总归是皇子,当时他被请来教我们骑射,朕有心结交,他却连正眼都不看朕一下,眼光要高到天上去。朕心里不痛快,趁着酒宴佯醉戏弄了他一场,就叫他给记恨上了。后来楚家军去北方平叛,他为先锋,朕向先帝请命,随军前去历练历练。他向来看不上我们这些皇子,加之上次的事,愈发不待见朕,是故大军一出京城,诸事全不遵圣命。朕的衣食住行,比他的亲兵还不如。这场仗打了一年四个月零九天,朕真是把前半辈子能吃的苦头都给吃遍了。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不过要不是年轻时吃了些苦头,朕也未必能捱过之后的日子。后来先帝降罪于朕,将朕流放于极寒之地。那三年,每到大雪封山之时,朕想的都是当年行军途中,帐内滴水成冰,他跟我挤在一个帐篷里的事,那时朕烦他烦的要命,每天一睁眼就得面对他的脸,还不是一样熬过来了?说到这里,他长长的舒了口气,看了楚驭一眼:你父亲从未对你说过这些事,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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