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景被他炽热的目光看着,有些不知所措,嘴角惯常挂着的笑容也消失了,他低下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对不起,我现在还不行。
    乌善有点急了,颤声道:为什么?难道你还喜欢他不成?
    元景如同被毒针刺中般,飞快地否决了:不是,现在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愿意过一辈子,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喜欢上别人,你救了我,我心里很感激,我怕一口答应了,以后会伤害你。他抱了乌善一下:在这世上,我最不想伤害的就是你。
    乌善可怜巴巴道:现在不能喜欢我么?元景没有说话,更加用力地抱住了他。乌善把脸埋在他肩膀上,耳畔的湿意驱散了些许心里的难过,他有些孩子气地紧紧抱住元景,无声道:算了,反正你现在在我身边,我们的一辈子还长呢。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欣宝和蛇皮怪的霸王票还有营养液
    接下来会有各种修罗场,在替身攻出现前,先让渣攻直面乌善跟元景亲亲我我吧
    第129章 探春(二)
    两个人出来时, 天色已晚,太阳渐渐沉下, 淡淡的金色如波浪般朝远方退去。草原的夜晚有点冷意,乌善那件拿了一天的披风终于有了用场。元景虽是拒绝了他, 可对他的态度却比从前还要温和, 由着他毛手毛脚地给自己系上带子, 见他满怀期待地将手伸过来, 即将自己的手放到他掌心里。乌善一握紧他的手,脸上的郁郁便一扫而空,又笑了起来。
    回去时两个人也没骑马,只是悠闲地牵着马儿散步, 乌善几次想要说话,可转头看见元景站在月光里的样子, 又不想开口了,于是同他一起,静静地听晚风吹动矮草的声音。
    元景不经意间抬起眼眸, 看到身侧一处有几个人影,正朝这边走来。观他们的衣饰打扮, 十分陌生,不似赫齐族人。走近之时,元景看到领头之人手背上纹着个虎纹刺青, 冷不丁想到:方青手背上好像也有一个。那些人见他们在看自己,冷淡的神情一无变化,只当他们不存在一般。
    乌善见他发愣, 晃了晃他的手:小九,你在看什么?
    元景回过神来,下巴朝那边一点:那些是什么人?
    乌善扫了一眼,道:他们都是被流放的罪奴之后,自成一族,一向住在最贫瘠的荒山脚下,大概十年前吧,楚就是那个谁,带着他们立了一场大功,从此举族脱了籍,这才住到外面来。不过他们平常不跟外人打交道,谁的话也不听,也不归我们管。
    说话间,那几人已经走到他们面前,其中一个年级尚小的少年好奇地瞄了他们一眼,就见他身姿一顿,而后飞快地扯了头领一下。头领不耐烦地随着他的动作望去,目光落在元景身上,前进的步伐随之停了下来,他做了个手势,带着众人走到元景面前,对着他深深地行了个礼。
    元景吓了一跳,不自在地摸了摸脸上的面具,又朝乌善看去。乌善也是不明就里,茫然地与他对视。那些人却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始终保持着那个谦卑的姿势。乌善拉着元景退了一步,催促道:我们快回去吧。
    元景被他推着上了马,白马跑出很远,他回身望去,看到那些人仍站在那里,似乎在无声地送别。
    两人回到王宫,夜色已经很晚。驻扎在旁边的军营早就生起一堆巨大的篝火,许多人喝酒唱歌,气氛酣然。乌善一路拉着元景的手没放,此时被热气一熏,掌心里出了一层薄汗。两人心照不宣,都没有提那群人的事,草草吃了点东西,便各自回去休息。乌善送元景到门口,心中颇有些恋恋不舍,不愿就此离去,眨着眼睛只是盯着元景看。元景有些好笑,只得俯身抱了他一下,嘴唇在他耳边似有若无一碰,哄道:明天见。乌善用力地点了点头,这才蹦蹦跳跳地走了。
    元景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地舒了口气。回到房中,想起刚才的事,还是有些不安。他坐到镜子前,那张薄薄的面具还好整以暇的挂在自己脸上,戴了这么久,连他都快忘了自己本来的样子,绝无被外人看穿之虞。他看了一眼镜子里那个陌生的面孔,充满倦意地又叹了一声。
    起身之时,后脑勺冷不丁挨了一下,一枚果子咕噜噜滚出老远。他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紫衣少年拿着个酒壶坐在窗边,嘴角挑起,冲他邪邪一笑。这人看模样与自己差不多大,容貌生的甚是秀美,眉目间更是带着一股莫名的熟悉之感,仿佛在哪里见过。只是这份面善并未让元景生出半分好感,反而从心里冒出一丝戒备。
    他摸上背后的暗器,警惕道:你是谁?
    少年噔的一声从窗台上跳下来,话还未说,先将酒壶递过来了,见元景不接,撇撇嘴,自己喝了一口。元景始终警觉地盯着他,他见了这个虎视眈眈地眼神,哈哈一笑,近前道:你这个表情,可跟白天看到的不太一样嘛。元景眼底的恼怒一晃而过,他似有所感,马上换了一副正经的样子:你别怕,我是这王宫的客人,听说渠犁王新纳了个王妃,过来看看热闹。
    元景自从来到这里,便被乌善引为上宾,出入相携。他一个外族生人,又带着奴隶的脚环,荣宠至此,早不知有多少流言传开了。加之月前乌什图送了二十名美貌的少女过来,惹得乌善跟他大吵了一场,还扬言他要再送人过来,自己就关闭城门,再不许他的人进来了,乌什图气得大骂了他一通,却也没甚办法。这一次风波过去,人人都都知道乌善有多宝贝他,流言越传越凶,及至今日,更是说什么的都有了。
    这些闲言碎语自是不会传到乌善面前,元景听见了,也只当没听到。他见面前的少年还一脸玩味的打量着自己,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背过身去:现在你已经看到了,可以走了。
    少年见他神色不悦,追了几步:哎,你别生气呀,我知道你不是渠犁王的王妃啦,他跳到元景面前:刚才我都看见了,王妃怎么会把王推到外面呢?
    他这个模样,倒是有几分可爱之感,元景却无端感到一阵烦乱,薄薄的唇抿的更紧了,虽没有开口撵人,但也没有将平时温和待人的做派拿出来的意思。
    少年不以为意,又靠近了一些,眼睛看着他,手指在他腰间一抚而过:你身上这枚令牌是从哪里来的?
    元景捂着腰间之物退了一大步,再开口时,俨然是恼怒了:跟你有什么关系?再不走我叫人抓你了!
    少年无所谓地笑笑:我只是好奇,随口一问罢了,这可是楚家的家传令牌,天外陨铁打造,一共只有两枚,拿到它就可以让楚家为你做任何事。先前我在外头看到,还以为是作伪的东西,今天看到那些奴隶拜你,才确定是真的。
    这令牌是元景临走前楚驭给他的,交到他手里时也只是说,若是有一天想回来,只管叫人拿着这块令牌回来,不管天涯海角,他都会来接自己。元景自离京以来,便敛定心神,着意不再想过去的事。楚驭的模样冷不丁出现在脑海中,他心跳骤然一停,烦躁感顿时涌了起来。他冷冷道:你怎么知道这些?
    少年微微一笑,捋了捋垂下来的头发:这里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见元景一脸阴沉地看着那块令牌,倒是很识时务的没有追问下去,亲亲热热地撞了元景一下:哎,我带你出去玩吧?我知道有个好地方,哦,就是你看到的那些人的地盘,本来外人进不去,不过有你这块令牌就好办多了。
    元景啪的一声打开他的手,头也不回道:不去。
    少年在他背后喊:真不去呀?那地方可好玩了。元景没有作声,径自穿过重重的纱帘,往最里面走去。少年有些扫兴地啧了一声,过了一会儿,笑眯眯道:那我明天再来找你,对了,这酒可是我从江南小贩手里买的,留给你尝一尝,别糟蹋啦。
    元景以臂当枕,躺到床上,静静地看了帐顶许久。夜晚的凉风带了一丝水汽,又快要下雨了。他不自觉动了动右肩膀,扯下令牌砸到地上,一声闷响过后,他翻了个身,紧紧抱住了自己。
    乌善自是不知这晚的事,隔日再来时,见他这里多了瓶十州春,还奇道:昨天中原来的小贩才到集市,你就去逛过了?凑到鼻边嗅了嗅:好香的酒。
    元景眼下有淡淡的阴影,闻言即道:你喜欢就拿去好了。
    乌善有些遗憾地摇摇头:今日还要跟我大哥去去阵阅,要是被他发现我喝酒,肯定又要唠叨我,还是等下次吧。
    元景听他语焉不详,料此番并非阵阅那么轻松。他虽整日在外面玩乐,却也隐约听闻战事吃紧的消息,多半是乌善怕自己听了心烦,才故意隐而不报,于是也很识相的没有多问,说话间,乌善叫人将特制的暗器和弩机送了上来,各式武器一字排开,足有七件。当着乌善的面,元景选了个最为轻巧的戴了,此物通体银白,佩戴起来,与他惯常所用的护腕也无不同,唯有掌心处藏着一个小小机枢,轻轻一按,便有数根细如牛豪的银针从里面发出。
    乌善忙道:小心,这针尖上淬着毒,别伤着自己。元景活动着手腕,俨然十分中意这件东西。乌善在一旁道:小九,我得出去几天,你自己保重,若是出门,记得要多带护卫。
    元景道:不妨事,这里没人认识我,大张旗鼓地带这么多人出去,反倒要惹人注意了。
    乌善不放心:那也别自己跑出去,总得带上几个人。
    元景知他一心为着自己着想,心头一阵暖意,昨晚因为那个人一直焦躁难安的情绪,也渐渐平静下来,他笑道:好,你放心去吧,我叫人去集市买酒,等你回来喝。
    他目送乌善离开后,鞨奴便进来伺候,元景随口问了几句昨日射下的鹰如何了,答曰:还在给它治伤。元景本想要出去逛逛,脚都迈出去了,不知怎么的,又没了兴致,于是遣退侍从,自己窝在桌边看了一天的书。
    他昨晚一夜未眠,精神不济,呆呆地坐了一天,也没看进去几个字。回过神来已是星光满天,他朝窗外看了会儿,便将书放下,也没叫人进来点灯,自己摸黑走了回去。
    才走到床边,便听到一声轻笑,他见机极快,手指立刻就按到机枢之上。那人从床上一跃而起,一星火光从他指尖弹出,点亮了桌上的油灯。借着灯光,元景看清了来人的模样,皱了皱眉,手指还贴在机枢上,要放不放的:怎么又是你?你从哪里进来的?
    少年打了个哈欠,懒懒道:我跟你说过,我是你们的客人,我进这宫里,他们还要笑脸相迎呢。
    元景冷着脸道:你到别处去吧,我要睡了。
    少年往他面前一凑,鼻尖几乎要撞到他脸上,元景吓了一跳,用力退了一下他肩膀:你做什么!少年纹丝不动,一脸困惑地看着他:真是奇怪,白日里看你对待别人,都一副亲切温柔的样子,怎么对我就没好脸色?是我长得不好看么?
    元景心中咚的一跳,再开口时,竭力让语气和缓了些:你不请自来,我当然不高兴。
    少年不以为意,话锋一转,道:今天那些汉人在过中元节,附近的沙弥法师都来了,听说那场面热闹非凡,我带你去看看如何?
    元景微微一怔:今天是中元节?
    少年也有些惊讶:你不知道?
    他自离京之后,日子过得昏天黑地,几乎忘了今夕何年。遥想儿时,每每到了中元节,京中随处可见五彩经幡、孟兰盆,到了当晚,更有盛大的集会。父皇会在如山的火光中,带着自己前往道者院去祭拜先祖。他至今记得,第一盏河灯是父皇手把手教自己放的。
    少年见他呆呆地出神,打了个响指:哎,你怎么了?
    元景摇摇头,道:不是要带我出去么?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令牌就是渣攻在道歉啦,可惜元景没信他。
    大家猜猜这个少年像谁?
    第130章 过往
    少年闻言一笑, 立刻就要过来拉他。元景留了个心眼,躲过他的手, 带着他从正门走出去。他出入王宫如自己家里一般,自是无人阻拦。侍卫们的目光落到他身边之人的身上, 神色虽有些异样, 但下拜行礼却不含糊, 少年不等他们开口, 便吩咐道:你们当值去吧,我们出去逛逛便回来。
    侍卫们不敢违逆,只得送他们离开了。元景不禁对他有了几分好奇:还没问你的名字。
    少年轻快地一语带过:等我们回来时再告诉你。元景如今也没有过去那份刨根问底的兴致了,一句问不出, 便不再开口。
    他们出来得晚,祭祀的人群已经散去, 火堆余烬未灭,还有几个僧人席地而坐,默诵经文。小贩们大多已收摊回家, 元景环顾了一圈,见水边有个卖莲灯的大叔还未走, 上前道:大叔,你这灯卖我一盏。出来时身上没带银钱,索性将手上的蓝宝石戒指摘了一枚给他。少年负手一旁, 含笑不语。
    大叔畏惧地看了他一眼,连灯带戒指递给元景:不必不必,也没剩多少了, 客人喜欢,只管拿去便是。元景推了一下,少年在一旁道:给你你就拿着。大叔这才诚惶诚恐地接了下来。
    河面星星点点,早已浮满了莲灯。古旧经幡静静地立在水心,梵音和远方的歌声被风带过来,随着河流飘到无人可知的地方。元景蹲在河边,将手中那盏灯放进河水中。
    恍惚之间,他想起年幼时,先帝带自己出游。自己见他一味对着河灯出神,抱着他的脖子撒娇地问:父皇在想什么? 那时父皇神色郁郁,过了好久,才爱怜地拍了拍自己的背:父皇在想从前的故人。见自己一脸似懂非懂的样子,微微一笑: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父皇找不到他们了。
    那时元景还不懂得思念的滋味,他也从未想过,自己会早早便有这么多再也找不到的人。
    少年蹲在他旁边,冷不丁一个水漂打出去,飞石过处,莲灯碎了一线,他作了这个怪,自己乐不可支,坐在高处哈哈大笑。元景被他打断思绪,有些厌憎地瞪了他一眼。
    少年捧腹笑道:你凶我做什么?这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喜欢的玩意儿,你年纪轻轻的,学他们做什么?
    元景越看他越觉得讨厌,横竖心愿已了,索性直接起身走人。此时天已完全黑透,他对这里不甚熟悉,加之少年总跟在左右碍手碍脚地打扰,走了一个多个时辰,竟转到一个人迹罕至之处。远望之下,但见山峦重叠,河流迂回,极暗处隐见几双绿莹莹的眼睛,不知是野狼还是狐狸。少年本来一直跟在他后面,此刻忽上前来,笑道:怎么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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