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了摇头:强者之所以强,并不在于以力破之。
    若不以力破之, 该以何拆招?
    梅鹤并没有回答封河的问题,只是悠悠地说:一年前, 封掌门于演武场斩下一剑, 自以为一切已成定局。殊不知世间棋局变化万千, 变数并不以您的意志左右。
    不以我的意志左右?
    封河皱了皱眉,随后面无表情地说,那若是天道的意志呢?
    梅鹤微笑着说:恐怕天道也奈何不了她们。
    封河想起了一年前,那个将天魔种推下悬崖的绡衣女子。
    于是他皱了皱眉,问道:那女子即是变数?
    虽然封河未曾说出是谁,但梅鹤心领神会,答道:是。
    所以说,梅掌门其实先我一步着棋。
    梅鹤摇摇头,笑着说:不,她并非梅某布下的棋子。
    封河的表情头一回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他手拈黑子,突然想到了另一种自己从未料想过的可能。
    梅鹤眯了眯眼,抬头仰望着苍穹,看向遥远的另一方,轻声说:因为她才是下棋的人。
    西山,魔宗。
    凤凰花灵不会下棋,也看不懂棋。
    但自从一年前,那女子被白护法带回魔殿后,她常常看着那人下棋,有时候一看便是一整天。
    那人总是坐在凤凰台上,摆一局棋,也并不作言语,只是自顾自地下着。
    潜入幽冥之水的鬼蛟偶尔会钻出水面,绕着那人起舞。
    层层白绡掩映着黑沉沉的魔殿,而那人独立于高台之上,抬起头,望向悬在西山上空的血月。
    凤凰花灵看见那人皱了皱眉,问白护法:师父,西山为何会有月?
    那人的声音比幽冥之水更冷,让凤凰花灵觉得很可惜。
    多好看的人啊,但总是死气沉沉的,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不过也是,她想,来到西山的基本上都是死人,要么就是亡命之徒,哪有活人会心甘情愿来这里。
    就在凤凰花灵如此作想时,白护法却笑了笑,对那人说:白衣,你若不喜,我传授与你魇术,你尽可斩去。
    只见顾白衣摇了摇头,说:斩去又有何用?我斩掉的只是幻术中的月,可它本身还是存在的。
    白护法温柔地笑了笑,说出的话却十分冷酷:待到你足够强了,你想抹杀谁还不是动动手指的事?
    顾白衣看着挂在上空的血月,只是淡淡地说:但愿吧。
    随后白护法摇了摇头,离开了凤凰台。
    顾白衣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继续下着那盘残局。
    血月散发出幽光,她走到凤凰台前,摘下一朵凤凰花,轻声说:其实不是我不喜月,只是月不喜我罢了。
    凤凰花灵望着面前一身玄衣的女子,莫名觉得此人眉眼间尽是寂寥。
    她有些同情顾白衣。
    也不知这人遭遇了什么,正值桃李年华,却露出如此厌世的表情。
    下一刻,萦绕在眉间的寂寥消散。
    顾白衣的表情再度变得漠然起来,她在掌中凝起一团魔息,无情地将掌心的凤凰花焚为灰烬。
    见此情景,凤凰花灵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看来新上任的魔尊也是个不好惹的主儿,她还是乖乖地藏在凤凰花里吧。
    却不料顾白衣眯了眯眼,伸手捏住她的花枝,指尖微动,便把她的魂魄给抖了出来。
    凤凰花灵傻眼了。
    她有些害怕这个喜怒无常的新魔尊会杀了自己。
    于是她怯怯地低下头,跪在凤凰台上,不敢去看顾白衣的脸。
    谁知头顶上的嗓音竟然出乎意料的温柔:抬起头让本座看看。
    凤凰花灵被那道温和的声音迷了心窍,她微微抬头,望进那人幽深狭长的眼。
    顾白衣先是一愣,随后敛了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凤凰花灵伸出手,指了指紧闭的嘴巴,示意自己不会说话。
    顾白衣会意,于是伸出手向凤凰花灵的眉心一点,顿时那处便生出了一枚红莲印。
    凤凰花灵有些震惊,魔尊居然纡尊降贵,愿意和她这种修为低微的花精结契。
    像她这种花精,只有结下主仆契约,才能在元神里和顾白衣对话。
    下一刻,顾白衣的声音传入她的元神:现在你可以说了。
    凤凰花灵点点头,运转起灵力,与顾白衣对话。
    吾乃凤凰花灵,名为长情。
    顾白衣皱了皱眉:长琴?
    吾乃长情,并非长琴。
    顾白衣的神情似乎有些恍惚,随后她淡淡地说:对,你不是长琴。
    她又问:那你会用剑么?
    长情答:不会。
    顾白衣看着长情,说:本座可以教你。
    闻言,长情面露难色。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花精,哪里能学会什么高超的剑法。
    顾白衣好像也明白这个想法不切实际,于是她伸手扶起长情,语气平和地对长情说:你既顶着这副皮囊,也总得会点儿什么。
    长情听到这话,心中却有些害怕。
    原来魔尊知晓自己依靠着每夜吸食她的梦境,才能勉强幻化出人形。而自己如今这般模样,确实与魔尊梦境里的那位女子有几分相似。
    不过拥有这副皮囊,其实也并非她所愿。
    所以眼下长情委屈地低下头,一言不发。
    顾白衣看着长情,攥紧了手中的寒水剑,微笑着对她说:如若你一无是处,还生成这副让本座憎恶的样子,本座会控制不住想杀了你。
    长情惊惶地抬起头,望进面前人赤红的眸子里。
    而顾血衣伸出指,挑起她的下颔,温柔地说:不然你如此无用,哪有半分与她相似?
    长情感受到了女子对自己的杀意,于是连忙说:
    吾擅琴。
    会弹琴?如此,到底还算有些用处。
    顾血衣看着长情脸上的哀求之意,不由得嗤笑一声。
    心想,果真没有半分像她。
    于是她放下了手,掀开层层帷幕,坐回凤凰台的高座之上。
    隔着白纱,长情听见里面传来女子淡漠的声音:以后子时,你便在此地为本座弹琴。
    是。
    长情跪在原地,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舒了一口气。
    随后她站起身,看着飘零在地面上的凤凰花灰烬,莫名觉得有些凄凉。
    长情想起那个周身萦绕着死气的女子,还有那双不带感情的眼睛,不太理解魔尊为什么喜欢在这里看风景。
    毕竟凤凰台这样冷,血月也不太讨喜,站在这里看风景,可不是自找难受么。
    她皱眉思考了很久,最终想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可能魔尊也是个很难受的人吧,所以瞧着难看的景,也就不会感到难受了。
    飞来峰,晚棠居。
    姬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窦微意,眉头轻皱,简直浑身难受。
    偏生窦微意还一脸高傲,不屑地对她说:姬容,瞧瞧你现在这副样子。怎么,只是没了个顾白衣,你就要死了?
    姬容幽幽地看着窦微意,表示自己根本不想说话。
    一年了,整整一年啊。
    自从顾白衣换了地图之后,这大小姐就成天往晚棠居跑。
    来就来吧,偏偏每次来的时候,她还总会有意无意地提一嘴女主。
    一开始姬容本以为,窦微意是因为还没适应过来没有女主的日子,所以才会天天跑到她这里来刷存在感。
    直到之后某一天,柳凝雪喝醉了酒,抱着她的胳膊,哭啼啼地说:师姐,其实凝雪什么都知道,您一定还在为那天没能救下顾师妹而自责呢不过我们都知道您已经尽力了,以后就不要如此伤心了!
    伤心?
    姬容心中大为震撼,面上却仍是一派淡然,波澜不惊地问:我哪里伤心了?
    柳凝雪悲伤地说:您还说自己不伤心呢师姐您不用隐瞒了,其实我们大家都明白的。
    姬容一脸懵逼,你们明白了什么?
    老娘不明白啊。
    于是柳凝雪声情并茂地为姬容复盘了许多场景。
    自从顾白衣离开万剑宗后,某年月日,当小师妹去往天极峰采药时,偶然瞧见无人居住的快雪居,门竟然是大大敞开的。
    小师妹心生好奇,站在窗边踮起脚去看。
    只见一位绡衣女子静静地坐在里面,拿起一本书,正在聚精会神地翻看。
    柳凝雪揩了把眼泪,说:想不到师姐与顾师妹情谊深厚如斯,竟会翻看顾师妹之前留下的书籍。这不是睹物思人是什么!
    姬容的面容微微抽搐了。
    其实她当时只是想去女主的寝居看看,有没有什么功法秘籍之类的。
    毕竟女主自带光环,总会有那么几本绝品心法是可以回收利用的。
    天地良心,姬容只是想趁顾白衣换了地图,捡她掉落的物品罢了,万万没有睹物思人的意思。
    于是她平静地答道:柳师妹,我只是随意翻阅一下。
    柳凝雪早有所料地笑了笑,再度举出了一个例子。
    又是某年月日,窦微意上完丹道课后,无意间拾到了一本遗落的小册子。
    可书上没有姓名,她只得翻开来看,却发现纸上赫然写着满篇的正字。
    柳凝雪说:后来破案了,那本册子果然就是师姐您的!而上面的正字,不多不少,刚好与顾师妹离开的日天数吻合这如果都不算伤心,那什么才叫伤心!
    姬容回想起她那本失而复得的册子,半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只是想计算一下,女主黑化后自己还能苟活多少天,绝对没有伤心的意思。
    然而柳凝雪执意沉浸在自我世界里,姬容纵有千言万语想说,最终也只能化作一句淡然的话:师妹愿意这样想,那就这样想吧。
    殊不知这话竟被柳凝雪告诉了墨言,而墨言又不小心说漏了嘴,被窦微意听见了。
    姬容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
    那天正是万剑宗举行武试的日子,她记得当时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眼见着疯批女主走了,人人喊打的谢白也消失不见,就连金主韦宗丘和老婆梅鹤都不知去了哪里。
    姬容站在擂台中央,望着周围一众不起眼的npc,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反派当得好没意思。
    果然没有女主在身边,她的修仙生活平淡如水,丝毫不起波澜。
    此时此刻,姬容站在擂台上,也不怎么在意对手是谁,反正横竖都打不过她罢了。
    却不料站在另一端的窦微意,看着她神情恍惚、且迟迟不出招的模样,蓦地怒了。
    只见窦微意怒火滔天,冲姬容喊道:姬容,你没了顾白衣就不能活吗?
    还没待姬容反应过来,窦微意就在演武场上千名弟子面前,高声喊道:你就这么喜欢她吗?
    窦微意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演武场内,似乎过了一辈子才消散。
    那一刻,众人鸦雀无声。
    姬容沉默良久,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谢谢你,大小姐。
    谢谢你为我平淡无奇的生活增添了几分社死的乐趣。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13 23:58:55~20211014 23:38: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月黑风高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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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记忆
    顾白衣走后, 姬容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
    一是因为顾白衣在时,处处危机四伏。
    但自从顾白衣走后,她采药不会碰到毒蛇, 炼丹也练得越发顺手,再没有炸过炉。
    而在姬容突破乘风境后, 青竹林的竹子一砍就倒, 完成其它宗门任务也跟喝水一样简单。
    姬容每天平平淡淡地做日常,平平淡淡地练剑吃饭睡觉。
    闲暇之余, 她会拿出册子在正字上划一笔,庆祝自己又活过了一天。
    当姬容循规蹈矩地过完一天后,平躺在床上,开始思考起生命的意义。
    诚然,她穿进这个游戏的初衷, 就是想躺平当一条咸鱼,之后被迫苟命,也是出于无奈。
    姬容理想中的生活本是佛系修仙, 可自从她不用苟命之后,反派生涯就进入了闲适阶段,她一直待在舒适区, 有时候就会显得
    过于无趣。
    当姬容练剑练到索然无味时, 蓦地想起女主已经黑化了, 于是便问系统:现在顾白衣对我的好感度是多少?
    【亲~还是那个结果,顾白衣对您的好感度已经超过了限制, 系统无法计算哦】
    姬容:
    她相信系统所说的超过限制,绝对是超过下限, 而不是上限。
    但姬容实在是太咸了, 在这一年里, 她平平无奇地突破了乘风中境,又平平无奇地突破了乘风巅峰。
    如此年轻便已是半步踏月,外门弟子都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可只有姬容自己明白,她只是因为太咸了,又没有什么副本可刷,所以才会无聊到每天疯狂升级。
    而她之所以这么咸,除开反派生涯过于乏味之外,还有第二个原因:系统并不打算给她发布新任务,美其名曰
    【亲!您只有突破乘风境,达到踏月境,系统才会为您发布下一阶段的任务哦】
    姬容心如死灰,她好想充钱一步到位,升到满级。
    奈何这不是打游戏,所以她只有苦逼提升修为,才能接取新任务。
    于是姬容早上醒来就开始练剑,中午吃完饭继续练剑,晚上睡觉还在识海里练剑。
    长此以往,姬容练剑都快练吐了,觉得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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