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
    楚昱终于老实的闭上了嘴,心想落了下风就落了下风吧,总比被日强。
    果然,看着暂时恢复乖巧的小鸟,妖主大人叹了口气,却是卸掉了那极具威胁感的气势,他将刚才从梧桐树上取下的另一物事放到楚昱手上,道:拿着它,就算是我送给你的信物,永远都不要离身。
    楚昱看着掌心中大约如鸽子蛋那么大的绿色椭圆状物,感觉它似乎散发着一股极为浓厚的灵力,让人忍不住想与之亲近,便有些疑惑道:这是?
    我的种子。
    猝不及防听到这种答案,真正满脑子男盗女娼的楚昱立时一惊,手上一个不稳,那种子就掉了下去,眨眼就没了踪影。
    楚昱目瞪口呆,地上雪白一片,按说那么大颗的绿色种子落上去该是十分显眼,但他仔细寻摸了半晌却是根本找不见。
    这下他彻底手足无措了,毕竟万年梧桐结的树种,听上去就是很重要的东西,估计就跟亲生孩子差不多了。
    可重苍这么郑重其事的把孩子交给他,他却转眼就把人孩子给弄没了楚昱这辈子都没这么慌张过,他磕磕绊绊地道:
    怎怎么会突然不见了?我、我就是一时没拿稳。他说着就满怀希望地看向重苍,那眼神几乎是恳求了:那应该不是你唯一的种子吧?毕竟这么多年肯定还有
    不,就只它一个。重苍深沉地打断他道。
    楚昱大惊失色:那、那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重苍面无表情道:你赔。
    第72章 不同的情意
    听着这熟悉的剧情,楚昱睁大眼睛:老重,你该不会是故意设局来诓我的吧?
    我若想留下你,还用得着设局这么大费周章吗?
    楚昱一时语塞。
    确实,且不说重苍刚把魂羽还给他,就是老妖怪但凡真要是有一点巧取豪夺或是乘人之危的心思,那自己现在都不应该是站在这里,而是该在冥央宫的寝殿中被迫夜夜笙歌到肾虚。
    想通这一茬,楚昱只好硬着头皮老实认罪画押,无精打采道:好,我赔就是了,你想怎么样?
    重苍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略微沉吟了一下,刚刚有张口的意思,楚昱就在一边马上紧张地补充道:但绝不能和三月后的那个约定有关!而且一定要是我能办得到的!
    重苍闻言却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必担忧,你一定办得到。
    冥央宫的寝殿内,桌案上的三脚麟纹铜炉里絮满了绒毛,辛勤的小红鸟蹦跳过去从中叼出了几缕,将它们缠到脚下已经成型的半截绸布上,然后又啄起插在布上的金针,继续用跳来跳去的方法开始了穿针引线。
    用本体来织布虽然费时费力,但楚昱却不得不如此,盖因朱雀褪下的羽毛只有经过自身的鸟喙熨烫才会化作根根璀璨的丝线,才能赋予织物拓宽经脉,巩固道境的效用。
    而如此精细的活计楚昱已经干了大半个月了,却才仅是堪堪织了个雏形出来,而究其背后的缘由自然是因为重苍那日给他提出的要求那句所谓他一定能办得到的事情,就是要他用褪下的绒毛织个穿戴的物事来作为赔偿。
    这个要求几乎纯粹得让楚昱没办法吹毛求疵,毕竟说到底就是点苦力活罢了,总要比再赔给妖主大人一个孩子要简单得多了。
    于是这些日子,楚昱就像书里写的那种为报恩嫁作人|妻的妖精般,每天早起贪黑的任劳任怨,甚至偶尔还要接受一下妖主大人的视察,检阅一下工作成果,这更是让楚昱失去了偷工减料的机会,只能循规蹈矩的做着苦工,过得简直比地主家的童养媳还要憋屈。
    忙活得昏天黑地的小红鸟抽空迷迷糊糊地想着,他这辈子好像也没为谁这般殚精竭虑过,就连给无迹的那件羽衣,也是随意找了个现成的衣物就将尾羽编了进去,而如此全然由自己羽毛编织的东西却还是第一次做,这么算来,四舍五入一下也就等于给重苍生了个孩子吧。
    沉浸在胡思乱想中的楚昱没有注意到桌案边上正悄悄爬上了一只火柴人,它趴在边缘处暗中观察着小红鸟,露出来的扁脑袋鬼鬼祟祟,已然寻摸很久了。
    不得不提,这种东西在重苍的寝殿中到处都是,大概是受酒溪和梧桐根系滋养而出的精怪,它们本来是非常胆小畏生的,只有在重苍的驱使下才会干些正事,而最近大概是看楚昱眼熟了,竟也零星地从角落里冒出了几只胆子大的,时不时就在楚昱的跟前转悠,仿佛是在撸鸟毛的边缘疯狂试探。
    而今日这个显然是有史以来敢靠得跟楚昱最近的一只,可小红鸟却根本没有理会它,尽管已经发觉到了这只火柴人的存在,但小红鸟还是专心致志地继续着爪下的活计,直到那只火柴人小心翼翼地扯了一下那块绸布的边角。
    去!去!小红鸟立刻不耐烦地张开翅膀,佯作发怒的模样把它往一边赶去。
    但哪知刚把这一只赶走,身后却又钻出另一只火柴人伸手拽了绸布一下。
    小红鸟马上跳过来,用尖锐的鸟喙吓唬它道:快下去!都别给我捣乱!
    大概是积水成渊的缘故,这些小东西一多起来就变得胆大包天,居然自楚昱身后呼啦涌上一堆上来,看动作是要将织到一半的绸布扯走。
    反了你们了!
    小红鸟大怒,它左右来回驱赶,但总有力不从心的时候,没过一会儿就被一只火柴人得了空隙,拽起绸布一角就跳了下去,边跑边用尖细的小嗓叫道:拿到了!我的!我的!
    而这只胜利者后面还跟着一大堆没有得手的火柴人前呼后拥地追赶着他,七嘴八舌地道:我的!我的!我的!
    放肆!楚昱终于忍无可忍,跳下桌案冲那堆小王八蛋中央吐出一口青火。
    啊杀人啦!杀人啦!火柴人们顿时尖叫着作鸟兽散。
    只留下火红的绸布缓缓飘落,上面还燃着楚昱刚才吐出的青火,只不过闪了几下就已经将近熄灭,而小红鸟又接着上去踩了两爪子,火焰这才彻底消散殆尽。但是经过如此磋磨,绸布却是依然完好无损,甚至其上还隐隐流动着几分炽烈的光泽,似乎是吸收了那簇火焰。
    想来等最后完工的时候,就算是最炙热的白炎,这件织物也能将其完美吸收。
    念及此,小红鸟得意地叼起绸布,蹦蹦跳跳地回到了桌案上,本打算继续织布,但就在这时,寝殿的结界尽头却忽然浮现出暗青色的浮雕大门,小红鸟动作一顿,心想难道是重苍回来了?可是妖界远东地带的许多部族都还尚未屈服,重苍这阵也是忙着调兵遣将打算征伐,怎么竟然还能抽空来监工吗?
    正想着,重苍的身影就显现了出来,他看起来神色如常,视线缓缓扫视了寝殿一圈后,就将目光定定投射在了桌案上,而小红鸟也歪着头略带疑惑地看着他,半晌后才开口道:老重?你怎么回来了?你之前说有叫人去查探雾隐的踪迹,现在可有消息了?
    重苍不语,但是漆黑的瞳孔上却好似突然蒙上了一层纱雾,他走过去,在楚昱有些迟疑的视线中竟是缓缓跪了下来,道:楚楚。
    阿紫!?小红鸟一惊,立时跳下来化作人身,扶起他来道:你怎么会找来?不,你怎么能进重苍的寝殿的?
    我好想楚楚。阿紫却没有起来,而是眷恋的抱住楚昱的大腿,就像一只寂寞的大狗一般,磨蹭道: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说什么呢?楚昱摸摸他的头,眉宇却紧皱着。
    楚楚,你是不是不想见我?阿紫抬起头来,与重苍完全一样的脸上却是截然不同的神情晦涩难言的失落、再度得见的喜悦以及焦躁不安的恳求这些复杂生动的情绪是重苍从不曾表现过的。
    但那是否就意味着他没有这些呢?楚昱想起重苍曾说过,心中的喜怒哀乐不一定非要表现出来,那是不是表明他也有可能同阿紫一样,为渴求自己的垂怜而夜夜辗转反侧、煎熬无比呢?
    我知道楚楚喜欢妖主,你跟他每日同寝同眠,根本不会记起我来。阿紫的声音将楚昱拉回现实,他从楚昱脚边站起来,略微凌乱的发丝给脸侧垂下几道阴影。
    尽管已经不似从前那般稚拙无赖,但那股埋藏起来的落寞却更加让楚昱觉得怜惜,他伸手抚过阿紫的脸颊,道:没有的事,我们只是只是有些事情要商量。
    这理由说得连楚昱自己都觉得牵强,也不知如今的阿紫还会不会相信,他有些心怯地抬头看向眼前的男人,就见阿紫忽然笑了一下,隐约有些悲伤道:楚楚,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我让你为难了。
    阿紫楚昱喉咙间有些艰涩的酸意涌上来,之前重苍一直都认为要他二者选其一的话他会选阿紫,但其实只有他自己明白
    我再也不会说那些傻话了。阿紫却是道:不会再让你感到为难楚楚,你让我留在你身边好不好?哪怕是做一条任你驱使的
    好了!阿紫!楚昱骤然打断他,调整好情绪柔声道:你从不比别的妖怪差什么,等到我这边的各种事情了结了,我便争取将你的本体移栽到穹屠山外好不好?这样你便能够自由了,也可以做些自己想做的事
    我不比旁人差吗?那比起妖主呢?阿紫突然道。
    阿紫,你知道楚昱几番欲言又止,终于模棱两可道:你们是不一样的。
    他说着就蹙眉撇开了视线,所以没看到阿紫眼底有黯淡而又凶狠的光芒一闪而过,但等两人重新对视时,阿紫却已然恢复了一脸凄然,道:我哪也不想去,楚楚,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归处,而且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陪伴你多久。
    为什么这样说?楚昱从中听出了一丝不详的味道,顿时追问道。
    阿紫拉起一截衣袖,露出精悍的小臂,淡淡道:我早就说过他容不下我。
    这是楚昱眼中露出惊骇,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盯着上面因为皲裂破碎而现出树皮原貌的皮肤,急切道:怎么会这样?明明吸噬了我的精气,你的境界不该退的这样快才是啊!
    看皮囊损毁的程度,照这样下去,阿紫离退化回一棵画中树的时间也不远了。
    楚楚,我的存在本就是任他生杀予夺的,他不希望我存在,那我就会湮灭。阿紫收起胳膊,轻轻吐出的语句像是恳求又像是引诱:求求你,楚楚,我不要你任何的回应,只要能够让我时刻守着你,就已经别无所求了。
    作者有话要说:  重苍:楚昱,我早晚会让你爱上我。
    阿紫:楚楚,我只要能待在你身边就已经死而无憾了。
    楚昱:一个逼婚,一个绿茶,我选择死亡。
    第73章 期限将临
    楚昱半垂下眼,黑如鸦羽般的眼睫微颤着:我可以陪伴你一时,但陪伴不了你一世,阿紫,你将来总要过属于自己的人生,永远都依附着我而活是不可能的。
    他说着就抬头望向阿紫的眼底,却见那里面盛满了迷茫和不解,于是顿时便好像脱了力似的,觉得有些意兴索然,他轻轻叹了口气道:算了再等两个月吧,到那时,我或许会给你寻一个妥当的容身之所,绝不会让重苍再为难你。
    话虽这样说,但其实楚昱也没有十全的把握能叫重苍放过阿紫,毕竟每次一提及这个,重苍的态度都会十分强硬,甚至是憎恶。
    所以如今听阿紫上门告重苍的黑状,他竟也不疑有他,只想着矛盾既然无法调和,那就干脆将阿紫带离矛盾的漩涡。反正重苍承诺过,三月之期后无论结果如何都会把朱雀族归还给他,那么他便把阿紫移栽到青阴水榭里去就是了。
    楚昱想,既然阿紫一时半会还离不开自己,那就暂且留下他,也好就近照拂。而将来等阿紫的心智逐渐成熟了,大概也就不会如此依赖自己了。
    但是他却不知自己含蓄不明的话语落到阿紫耳中就是另外一个意思了。
    果然,你只想打发我远走,然后再与那冒名顶替者两情缱绻。
    阿紫渐渐握紧拳头可我怎么能让我多年的夙愿到头来只为别人做嫁衣?楚楚,我不怪你,怨只怨世事阴差阳错,但我一定会让一切都回归正轨。
    楚楚的意思,我明白了。半晌后,阿紫动了动喉结,言不由衷道:我祝你们幸福。
    你明白什么了?楚昱一脸莫名其妙。
    可没有给他多余解释的机会,阿紫就倏然转身离去了,留下楚昱在原地犹豫了半晌,终是没有跟上去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就让阿紫一个人静静吧。
    于是寂静的寝殿中,一时只剩下淳淳流水声,火柴人们经过方才那么一吓,也全都躲藏了起来,楚昱变回小红鸟跳上桌案,望着织了半截的绸布,却是忽然失去了那股埋头苦干的劲头,变得茫然无措起来。
    一晃又两个月过去,距离三月之期也就只有几天的功夫了,然而给重苍做的那件织物却还是个半成品,只因自那日阿紫走后楚昱就彻底消极怠工了起来,每天都是躺在寝殿里混吃等死,要不就是跑到穹屠山顶对着万年梧桐念念有词。
    显然,越是接近那个该给出答案的日子,楚昱就越是焦虑,掉的毛也是更多了,乃至于当他变成人形时,身上那件羽毛幻化的衣衫都快单薄地遮不住身躯了。但还好重苍在临走前,为了方便他参考针脚,准备了许多成衣备用,所以如今翻出两件套在身上倒也合适。
    于是这一日,穿着晚青色的衣衫、外面披着玄色金丝竹纹大氅,楚昱整个人都不再似从前那般艳丽灼眼,周的身气宇仿佛一下子就沉淀了下来,甚至还有几分颓废阴郁,他此时蹲在穹屠山光秃秃的半山腰处,用小棍戳着干枯河道里半死不活的恶虫,双眼却完全放空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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