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吗?楚昱压下心潮澎湃,他转过身,站在满树繁花下,像是降世的神祇,对那一张张混合着复杂、惊愕、期待、以及不能置信的面庞望过去,神色睥睨道:
    我,才是真正天命所归的妖主!
    一声断喝振聋发聩,叫众人猛地从方才的震惊中抽离出来。
    这不可能!!戚冰第一个失声吼道。
    怎么不可能?无迹虽也有重重疑雾在心头,但闻言仍是马上站出来反驳他道:万年梧桐只会为妖主开花,这在整个妖界人尽皆知,而此刻它为楚昱开花更是你我亲眼所见,还有什么可值得怀疑的?
    戚冰却面目狰狞:两年前万年梧桐为重苍大人开花更是众妖于穹屠山下亲眼所见,难道还是假的不成吗?
    当然不假。楚昱出言道,他不理会戚冰的怒目而视,举止不疾不徐,吐出的话语却是石破天惊:但不要忘了,这世间能让万年梧桐开花的人却不只是妖主
    他顿了顿,看向阿紫的目光凌厉无匹:万年梧桐自己也一样能够做到!
    什么!?三位妖王霎时哗然,看向阿紫。
    而就像为附和楚昱所说的一般,阿紫抬起手,随着他五指在半空中的渐渐收拢,万年梧桐的花叶也摇摇摆摆,竟是违背了本能的开始接连闭合起来。
    这样屡次三番的冲击叫三位妖王一时思绪凝滞,可阿紫却好似浑不在意,他转头对唯一没有表明态度的歆谣问道:你怎么想?
    轻薄的面纱下,歆谣的神色捉摸不定,在片刻沉默后才张口道:所谓天命的预言终究只是虚无缥缈的传说,在属下看来,只有一力降十会、能扫清六合席卷八荒者,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妖主。
    说得不错!重苍大人道境通玄,披靡所向,他若是还做不得妖主,难道要楚昱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压在我们头上吗?戚冰反应过来,像毒蛇般盯着楚昱道:不过区区一个刚迈入大彻态的杂毛鸟,又怎么敢妄称是天命所归?
    你少他娘的放屁,戚冰!无迹怒道:楚昱如今不过五百岁,你五百岁的时候是什么境界?是不是还在你老娘肚皮底下找奶吃呢?
    我看你才是放屁!无迹,你从刚才到现在都是什么意思?你要改换门庭认楚昱做主吗?
    无迹嗤笑:少给老子下套,老子只认天命定下的妖主,你们别忘了,只有真正的妖主才能找到生魂井,带领妖界众生躲避天祸!但看你们现在的意思,是不在乎这个了?歆谣,你呢?
    几番兜兜转转,最后矛盾又掉到唯一立场不明的妖王头上,歆谣暗叫晦气地闭上眼,略微蹙眉道:你也说你信天命,那就叫天命做主吧既然是注定要一统妖界的妖主,那么想来就一定不会失败。
    楚昱闻言心沉了下来,说到底,还是要用实力说明一切,没有绝对强横的实力,谁也不会把赌注压在他的身上,哪怕真正的妖主已经一目了然。
    可大彻态对上终焉态又怎么会有胜算?
    无迹更是焦急地看向楚昱,甚至隐约有要祭出冰戟背水一战的意思,但却被楚昱用眼神制止了无迹拖家带口,实在不宜牵扯进自己和重苍的纷争,他能在这危如累卵的时刻选择义无反顾站在自己这边,楚昱就已经十分感激。
    而且不试一下,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
    心下有了计较,楚昱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满头青丝无风自动,再睁开眼,里面满是战意,对下方的阿紫扬声道:来吧,你不是想抽我的妖骨来圆你的旧梦吗?那就看看是你手中的魂枪利还是我的神魂坚!
    隐含着妖力的喝声有荡海拔山之势,须臾便波及整个山巅,让几位妖王齐齐色变,只不过其中有喜又有惊,唯独阿紫岿然不动,犹如巍峨山岳,他轻抚过手中魂枪,眼色复杂道:为什么一定要反抗我?魂枪中原就是你的本欲,接受它,就是接受你自己。
    可若是掌控不了本欲,我就要沦为被它支配的野兽。楚昱冷冷道。
    看来你是一定要逼我了。阿紫面沉如水。
    是你再逼我!
    话落,战况一触即发,楚昱的身躯一瞬迎风而起,在阴郁的苍穹下就犹如金乌当头,摇身一化便分做九重,炎枪也分裂成无数道炽烈的白炎,像是激烈降落的陨石,灼眼的光芒叫人不能直视,它们在空中飞速错综纠结,宛如万千燃烧的丝线,以天罗地网之势向阿紫扑去。
    自古木火相生,阿紫没有贸然引动妖力硬抗这一招,而是如同潜龙入渊,将身影飘然隐没进狂轰乱炸的光影中,而与此同时,山巅却也颤动起来,地上积雪寒冰纷纷崩塌倾倒,竟是万年梧桐在拔根而起。
    只见一道道粗壮厚重的树根拱出山岩,引出受天地灵气滋养的木中之水,顷刻间,那些细如涓流的水泊汇聚在一起,拧成冲天而起的矫健游龙,它在火网间翻腾、跃动,身躯一触及白炎就发出呲呲作响的动静,但却也在极具消耗着火焰的势头,不过须臾功夫过去,水火相撞的氤氲雾气就弥漫了整座山巅。
    但楚昱也并非坐以待毙,法术将尽之时,他真身却是破开迷雾,陡然化作最后一道陨石,裹挟着力重千钧的劲道呼啸着冲向阿紫。
    如此近的距离,电光火石的瞬间,无论是什么境界都无法闪避,阿紫瞳孔紧缩,在抬起头的那一刹那,噗噗两声锐器入肉的气音也同时响起。
    楚昱被地底突然窜出的两根树根猛然穿透了琵琶骨,架在半空中喷出一口鲜血。
    楚昱!!无迹目呲欲裂,想要飞身相救,却被戚冰立刻横在身前,两人霎时剑拔弩张。
    歆谣也出口道:宪章妖王三思。
    这边一时陷入僵局,阿紫得以毫无阻碍地走到楚昱跟前,他看着楚昱锁骨上血肉淋漓的伤口,眼中划过不忍、迷茫和不易察觉的悔意,但最后这些还是如将息的风雨般归于宁静,他执起魂枪,将其对准楚昱的心脏:
    如果你一开始便选择听我的话,那也就不用承受如今的痛楚了。
    良久没有回答,带着血腥气味的风扫过楚昱额前的碎发,他低垂的脸庞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对阿紫的话也毫无反应,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心如死灰时魂枪的枪头却猛然被楚昱抬手攥住。
    你既然这么想要我遵从本心昳丽的脸庞抬起来,沾血的嘴角有着笑意:那我就叫你领略一番我的
    言犹未尽,噗嗤一声,楚昱就狠狠将枪头刺进胸口,心头热血沿着魂枪的纹路缓缓流淌,发出炽烈而诡异的光芒,一股滚烫的热度霎时传递开来,竟然将阿紫都刺得猝然放手。
    你楚楚!
    阿紫惊骇的话语淹没在骤然大盛的红光中,将楚昱吊起的两条树根登时层层断裂破碎,化为吹灰,阿紫也立时如遭重击般地后退两步,再抬眸,却是见眼前的青年在这瞬息之间气宇陡变。
    他飞扬的发尾好像染上了一抹夕阳的绯色,在沉沉将要倾轧的苍穹下,如同撕裂黑暗的救世主,没人能说清他此刻冷峻的表情下是凌驾于众生的怜悯,还是近乎于无情的傲视睥睨。
    那是楚昱,又不像是楚昱,在他赤金色的眼底,有着某种常年独揽大权所养成的坚毅和专断,光是看上去就叫人心生敬畏那是一种不容置喙的无形力量。
    不是被魂枪驾驭,也不是驾驭魂枪,而是两者相辅相成,就像两条水乳交融的河流,纠缠融汇,最后达到非彼非此的平衡。
    你你没有被魂枪阿紫喃喃,眼前的人好像勾起了他灵魂深处最刻骨的回忆这么多年来,他曾以为自己已经远远将这个人超越在身后,已经有资格掌控甚至是征服他了可是此时此刻他却发现自己错了,如今在那双洞若观火的眸子下,他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顾影自怜的时期,卑微、无力、永远只能默默地渴求着妖主的垂爱。
    强行截断了纷杂的思绪,阿紫兀自凝神定气,他明白,只要心境一旦崩塌,那么纵有再强横的妖力也是无济于事。
    你很希望我对你言听计从么?楚昱看着他终于缓缓启口,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阿紫闻言僵了僵,忽觉喉咙干涩无比,他沙哑道:我只是觉得我现在有那个资格了不是一味地等你想起来我才会施舍几分怜意,而是把你永远留在我身边永远
    是吗?可想要我此生只停歇在一棵梧桐上,你现在的本事还不够。
    楚昱说着手里的魂枪就一甩,烈烈破风声好像直震人的心扉,阿紫脸色陡然下沉,明明两人都没有动作,可是四周却仿佛有无尽的气势在冲撞挤压,震得在场三位妖王身形凝滞,几乎是分毫都动弹不得。
    勉强从快要窒息的状态中喘息过来,戚冰难以置信道:那杂毛鸟他他怎么会有不输妖主的终焉态妖力!他方才到底做了什么?怎么突然就像变了个人一般?
    无迹纵然此刻也不好受,却仍不忘挤兑他道:哈哈,你个傻逼怕了吧?现在滚回家去抱孩子还来得及!
    歆谣:
    暗暗交锋了数个回合,楚昱脸上略微有些疲态,在与魂枪交融的这短暂时间中,他的神智在不停地被本能的欲望所拉扯,几乎是只要一个放松,他就会跌落万劫不复的深渊。
    可哪怕正受着如此煎熬,他那种云淡风轻的沉稳气宇却仍是纹丝不动,脚尖一点,他升至高空中,俯视着阿紫道:对你而言我究竟是谁,你心里清楚么?
    我当然清楚,不清楚的人是你,楚昱!阿紫断喝,将妖力瞬间提升至顶点,排山倒海般地向楚昱压倒过来:所以现在,是时候选择你是谁了!
    迎着那滔天的气浪,楚昱不闪不避,魂枪却是在他手中逐渐压缩成极限的一点,隐隐颤动个不停,好像随时都要脱手而出一样。
    直到澎湃的妖力倾泻过来,他才抬起握着魂枪的手微微一笑道:谢谢你送我一程。
    什
    阿紫愕然的神色中带着愤怒的恍悟,只可惜此刻做什么都是为时已晚,浓缩成一点寒芒的魂枪借着那股强劲的妖力,顿时撕裂了虚空,楚昱轻轻向后一退,汹涌的乱流就猛地将之卷入其中,再也寻觅不到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一半差点让阿紫喊出:你以为你接受的是谁的爱,是一个妖主的爱!
    楚昱:不就妖主么,谁没当过一样。
    第77章 回到故地
    咳咳
    剧烈的呛咳牵动着被创伤的骨肉,楚昱醒过来,只觉身上无一处不痛,他睁开眼,艰难地辨认着周遭的环境。
    就见四周朦胧的光影晃动个不停,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是浸在水中般混沌而又模糊,唯一清晰的就只有耳边充斥着的嘈杂人声:
    醒了他醒了
    是他吗?是主上回来了
    终于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他这是在哪?魂枪把他带到了什么地方?
    楚昱狠狠皱起眉,无暇思索更多,旁边就有一道看不清的人影试探着上前,似乎是要触碰他的胳膊
    瞳孔一缩,在那电光火石间,楚昱乍然暴起,流畅精悍的手臂线条顷刻绷紧成一道弓弦,就如同扑食的鹰鹫般一把扼住了来人的喉咙,将其大力掼在地上。
    扑腾一声,水花扬起,楚昱这才发现自己竟是被浸泡在一湾浅溪当中。
    然而更令他惊讶的是,这泼清凉的溪水中似乎还蕴藏着浓厚的灵力,正缓缓修补着他锁骨处的贯穿伤,而被自己制住的那人也满目惊恐和求饶地望着他,看样子还是个半大孩子,此刻脸色因为缺血而有些发青。
    迟疑了片刻,楚昱还是放开了他。
    周围立刻上来几个青年扶住这个倒霉孩子,瞧神态应该是他的家人,可是他们偷偷看向楚昱的视线中却没有敌意,而是一种没来由的敬畏和感激就仿佛是在看掌握他们生杀大权的统治者。
    楚昱一下子茫然起来,他目光扫过那一张张男女老少的脸,从气息上可以分辨出他们都是属于鸾凤一族,可是又远非青阴水榭中自己所熟悉的那些族人。
    主上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个高大青年,清俊的脸上满是激动,楚昱将目光转向他,很快就辨认出了他的血脉是纯种的凤凰,而且样貌虽然年轻,但实际却是这些人当中年龄最大的,境界也在归元态巅峰。
    你们是什么人?楚昱隐隐觉得他的面容有几分熟悉,却想不起来是在哪见到过。
    主上,我是重炎,您还记得我吗?我父亲曾经有幸陪伴您去过下界,而我那时尚且年幼,也借着父亲的光得以见过您一面,您还夸赞过我的资质眼前的凤凰看得出十分仰慕楚昱,光是如此面对面的对话都让他紧张得嗓音颤抖,甚至连口水都吞咽了好几次。
    下界楚昱喃喃,眼前霎时浮现出六千年前在禁地中的种种凌乱片段,略犹疑地看着他道:你父亲是重煊吗?
    正是家父!重炎表情顿时百感交集,顿了顿,竟是一撩衣衫下摆,虔诚拜服道:主上,您终于回来了!凤族重氏随时听候您的差遣!
    其他鸾凤妖怪也霎时跟着他跪倒成一片。
    重楚昱闻言微微蹙起眉,嘴中缓慢咀嚼着这个字,一时间,被梧桐树枝刺穿的锁骨好像又隐隐作痛起来,他道:你们为何会以重氏自居?在现存于世的凤凰族群中,我似乎从未听说过这一支
    这话问得有些突兀,但重炎似乎毫不奇怪楚昱记忆上的缺失,仍旧恭恭敬敬地答道:回主上,重氏是您母亲的姓氏,万年前,在先凤主逝世后,您便定下规矩,凡转投您门下的凤族都要改称重姓,并且要定都在先凤主的故居红雪涧,以示对您的忠诚不二。
    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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