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混乱得如同浆糊,被吓懵的谢诺终于忍不住了,眼泪哇地一声倾泻而出,哥哥,我害怕。
    哭声在教室回荡,谢辛停住脚步。
    他深呼吸几口气,拼命压下暴戾的情绪,等控制住表情,手上的青筋略微潜伏下去,走到桌子边抱住谢诺。
    诺诺不怕,没事了。谢辛用袖子给她擦眼泪,轻声哄,哥哥不发脾气。
    谢诺越哭越大声,哥哥,你别和梁哥哥打架。
    谢辛扫了眼战战兢兢靠着墙的保姆,追究了几句她的失职,顾不上处理,带诺诺回家。
    谢诺死活不肯走,抹着眼泪,你别骂她,是我故意甩开她的,是我的错。
    她抽抽噎噎,一直喊哥哥,说我害怕、别和梁哥哥打架
    谢辛身上猛烈疯狂的攻击性在她的哭声中被强行压抑住。他轻拍谢诺的背,温和开口:我不打架,你先跟保姆回家好不好?
    气氛有所缓和,梁行野往谢辛软肋上戳,谢辛,弄错犯罪对象只会让诺诺受到更大的伤害。
    报警免不了牵扯池宁。
    给我点时间,我会把这事查清楚。梁行野说,你信岑明森,我信池宁,我理解你情绪暴动,但我不可能让你们按头逼池宁认罪!
    我们谢家谢辛的温和只针对他妹妹,看向梁行野的眼神犀利,充满怒气。
    梁行野:就算你拿谢家压我,我还是同样的话。
    他挡在池宁身前,冷静强势地面对怒不可遏的谢辛。
    池宁望着梁行野的背影,被迫摸爬打滚,藏在储物柜里底的恐慌惊吓逐渐消散。他莫名其妙眼睛泛红,上前和梁行野肩并肩,跟谢辛再次强调,我有证据。
    谢辛稍微松懈了点,盯着池宁,把证据给我看。
    岑明森背景墙一样站着,神情泰然自若,视频删干净了,他还仔细检查了储存记录,确认了无痕迹,池宁哪儿来的证据。
    教室静了片刻,池宁在惨白的灯光中紧握住梁行野的手,像是给自己底气和力量,随后拨通了宋晓意的电话。
    那边很快接了,喂,池宁?
    宋晓意,我们报警吧。池宁说。
    竟然从宋晓意入手!岑明森眼里闪过惊愕。
    池宁开了免提,脸上脏兮兮的,横亘着几道刺眼的血痕,眼睛微红,握着手机的手在抖,语气却缓慢坚定,我知道真相了,是岑明森欺负了你,不是你哥。
    只有沉默的呼吸声作为回应。
    记得我们傍晚遇见的那个小女孩吗?穿着粉白毛衣外套,她才六岁,岑明森猥亵了她。
    另一端发出了个气音,不知怎的戛然而止。
    众人神态各异,注意力高度集中在这段对话上。
    只要宋晓意流露出任何不对劲,形势刹那间反转。岑明森慌了几瞬,在察觉有视线掠过时立刻调整好脸色。
    池宁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被冤枉,也不能让岑明森继续欺负人,不管是宋晓意、谢诺,还是别的学生。
    他一五一十地叙述今晚的遭遇:傍晚你在后院哭,我问你原因你不肯说
    在岑明森眼里,这些话犹如粒粒火星,即将燃起燎原大火。他靠着讲桌,不动声色地将桌上的小块吉他碎片捏进手里。
    在场的人都背对着他,凝神屏气地聆听。
    电话那头终于有了动静,池宁,我
    岑明森以刁钻的角度,忽地弹出碎片。碎片撞到谢诺小腿,谢诺一抖,她本就惊慌未定,止住的哭泣死灰复燃,打破沉寂。
    她抽泣着喊:哥哥,有虫子咬我。
    保姆急忙上前察看,轻声哄她,而碎片早已坠地,岑明森趁机在混乱中出声。
    事情复杂,池宁刚提及来龙去脉,便横生枝节,他连忙向宋晓意解释,但只是徒劳。
    那端响起嘟嘟嘟的急音,电话挂断了。
    问题悬而未决。
    岑明森指责池宁,宋晓意是我表侄女,你把我们的关系扭曲成这样,是何居心?
    更何况诺诺,她是谢川的侄女,就是我的侄女,她才几岁,你病急乱投医,竟然给我戴这么脏一顶帽子,我告诉你,污蔑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又和谢辛对视,愤然道:我行得端坐得正,尽管叫宋晓意过来对质!
    脸色刚毅果决,充满被污蔑的悲愤,恨不得以死证明清白。
    谢辛内心游移不定。岑明森和他小叔交好,待人接物进退有度,在他心里的定位就是个温和好脾气的长辈,诺诺来岑家的次数不算少,从未出现过意外。
    而池宁虽被他撞见过抱着诺诺拉扯,但敢打那通电话,说明心里不虚。
    报警不免牵扯谢诺,更何况人证物证俱缺。
    再次陷入僵局。
    夜色已深,谢诺脸上泪痕蜿蜒,搂着谢辛脖子,脸压在他肩膀上,小声说:哥哥,我想回家了。
    叔叔在家里等我玩变形金刚,谢诺嘟囔道,我想回家,我也好困,我想玩完变形金刚去睡觉。
    谢辛冷眼看着岑明森和池宁,沉声警告:不管是谁,这事没完!
    你先带诺诺回去。梁行野说,我会尽快给你个交代。
    谢辛怒气仍存:用不着,我自己查。
    谢辛带人离开后,岑明森也想走,梁行野拦住他,等等。
    岑明森心里警铃大作,面上却不显,浮起假笑:行野,怎么了?
    没那么熟,叫梁总。
    梁行野锁上门,给池宁清理头发上的蜘蛛网,他有没有近距离和你接触过?
    池宁摇头:没有。
    他脏兮兮的,衣服前后黝黑一片,沾满了灰尘,袖口和裤脚被污水浸透,像遭受了虐待的流浪小狗。梁行野问:身上怎么弄的?
    池宁抿着唇,堆积已久的惊慌恐惧和被冤枉的委屈破了个口子,他叫保安追我,我躲到储物室里弄脏的。
    梁行野转头盯住岑明森。
    带保安围堵,给他泼脏水,梁行野面无表情,声音极淡,你是觉得池宁好欺负,还是我好欺负?
    岑明森大了梁行野近二十岁,见过不少大风大浪,此刻却有点被他的眼神唬住,主动示弱,抱歉,当时情况紧急,没考虑周到。
    什么情况?你猥亵谢诺的情况吗?
    岑明森假笑道:梁总,话可不能乱说。
    梁行野抬脚逼近他,手刚碰上,门外传来保安的敲门声,听声响不止一个。
    岑明森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保安都是他的人,和他沾亲带故,一根绳上的蚂蚱。
    他恢复了那副斯文随和的样貌,暗示道:梁总,您还是早点带池宁离开,不然太晚了容易出事。
    梁行野笑了声,威胁我啊?
    他抬手打开门锁,保安一股脑地涌进来,乱七八糟的对着岑明森喊,哥、叔、舅
    梁行野挽起袖子,猛地直击岑明森下巴。
    岑明森滑落在地,豆大的汗珠滚下来,捂着脑袋痛嚎,梁行野俯视他,来,我借你十个胆,敢让人还手吗?
    还真不敢。
    硬碰硬就算一时赢了,反噬不可估量,岑明森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靠着墙喘气,放低姿态:误会了,哪是威胁,只是考虑到时间太晚,觉得早点休息为好。
    保安们三大五粗,摸不清情况,大眼瞪小眼地站着。
    梁行野不动声色瞥了眼,兔子急了还会跳墙,池宁在这,闹起来他可能顾不上,不急这一时半会。
    他掐着尺度,先道个歉吧。
    保安们面面相觑,岑明森一句话喘了好几下,今晚闹了个乌龙,该认错的认错。
    保安便挨个向池宁致歉,好声好气,和之前追赶时的骂骂咧咧迥然不同。
    岑明森以为这事至此告一段落,神情放松不少。
    还有你呢,梁行野一字一顿,岑明森。
    你了解谢辛,可能不了解我,我这个人脾气不太好,这种程度,已经算做事留一线了。梁行野说,我记得我送池宁来这的时候特意交代过,他年纪小不懂事,需要人照顾着点,你就是这样照顾的?
    你今晚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都是在打我的脸。梁行野带了点笑,你不会以为拉谢辛进来,就能转移矛盾全身而退吧?
    岑明森瞬间蔫了下来。
    他混了这么多年,也算有头有脸,但和梁行野比起来,堪称云泥之别。忍一时风平浪静,他咬牙跟池宁致歉。
    梁行野:不太有诚意,重来。
    岑明森牙都快咬碎了,老老实实重来。
    池宁抓着梁行野的手,看着岑明森忍气吞声的样子,各种情绪搅合在一起,痛快,委屈,又忧愤。他抓紧了点梁行野的手腕,指责岑明森污蔑自己猥亵。
    岑明森死不承认,只说是误会。
    别扯了,该吃的牢饭,不会少你一顿,梁行野带着池宁离开,撂下一句,给我等着。
    池宁身上太脏了,上车后有点小心翼翼,缩在副驾驶,攥着安全带,半闭着眼睛发呆。
    梁行野以为他睡着了,没询问相关细节,关掉车载音乐让他休息。
    一路无言,到家后,梁行野揉他脑袋,去洗个澡,我拿药箱给你处理
    话没说完,有电话进来,梁行野嘱咐道,待会儿去我卧室等我。随后按下接听,走向书房。
    池宁乖乖嗯了声,抬脚上楼。
    淋浴开到了最大,热气像雾覆盖住玻璃推门,池宁很安静地蹲着,倾泻而下的水流浇到他头上,白净的背脊上,沿着蝴蝶骨四散开来。
    他抱着膝盖,看排水孔处龙卷风一样的水流漩涡。
    转瞬间,腿碰水变成鱼尾,池宁背靠着墙,被淋得视野模糊,像搁浅在了沙滩。
    脸颊的伤口格外疼,锁骨磕青了,压着也疼。
    水很烫,他呆呆地淋了很久,直到皮肤泛红,才把自己擦干。
    吹干头发,他去了梁行野卧室,梁行野不在,他便坐在床尾等。
    梁行野处理完事情,拿着药箱进来时,就见池宁坐在床尾,只占了一小块位置,发着愣,唇绷成了线条,交握着双手。
    很没安全感的表情和姿势。
    梁行野坐到他旁边,是不是还在害怕?
    池宁摇头,眼神难过愧疚,掺杂着无措,对不起。
    什么?梁行野没反应过来。
    池宁更加无措,低下头,手指不由自主地用力,压得指节泛白,对不起,我给你惹麻烦了。
    不是你的错,你不用道歉。梁行野覆着他手背,分开交错的手指让他放松。
    可谢辛是你朋友,你们合作
    你担心这个做什么?梁行野又捏住池宁下巴,给他处理侧脸上拇指大的擦伤,疼不疼?
    池宁不说话。
    怎么了?梁行野轻声问。
    池宁:你相信我吗?
    我当然相信你。
    池宁歪着头观察梁行野表情,又去看他眼睛,积攒着的委屈和不安瞬间全部释放,语无伦次地讲述真相,我没有猥亵谢诺,我以为宋晓意被他哥哥欺负了,我想找到证据。
    我拿手机的时候岑明森突然出现,还叫保安追我,我跑了好久。那个储物间好臭,地上也好脏。
    我借阿姨的手机给你打的电话,刚说话就被捂住了嘴,他把我拖到教室,谢辛就来了。
    原来是这样,梁行野用棉签抹匀药膏,声音平静有力,我知道了。
    池宁再次确认,你相信我的对吗?
    梁行野手掌伸进他微卷发里轻轻摩挲,含着强烈的安抚意味,我当然相信你。
    直到此刻,池宁如海潮般剧烈波动的情绪才真正缓和。他不想哭,但还是带了点鼻音,拉下睡衣领子,梁行野,我脖子也好疼。
    不是脖子,是锁骨,嫩生生的,逃跑的时候撞到墙磕青了,格外显眼。
    梁行野垂眸看着,拿了只活血化瘀的气雾剂给他喷。
    池宁眼睛水盈盈的,安静地滚落一颗珍珠。
    没事了,别哭。梁行野给他擦眼泪。
    池宁盘腿坐在灰黑色被子上,凝视梁行野的脸,脑海里浮现出他一脚踹开吉他,强势地拦住谢辛,又压着岑明森道歉的场景,心里泛酸,涌到鼻间,我今天可不可以跟你一起睡?
    梁行野:可以。
    池宁钻进了被窝,等梁行野上床后,又钻进了梁行野怀里,把脸贴在他胸前。
    赤裸裸的、无声的依赖。
    他们一起睡过,前期井水不犯河水,那次池宁做噩梦,也只是靠着。而今紧贴着他,梁行野能感受到池宁的微卷发摩挲过他下巴,温热的呼吸和有节律的心跳声。
    像只小猫,软得让人无从下手。
    梁行野不可控制地绷紧了背。
    池宁依赖他,对他怀有情愫,他早有察觉,从上岸的印刻效应开始,逐日累积,在晚上反复确认被信任后猛然爆发。
    他家庭氛围淡薄,交的朋友大多手腕强硬,关系再好也划有界限,私人感情上,极少感到被依赖和被需要。
    池宁很轻易地激起了他的保护欲,以及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想,该给池宁点回应了。
    这样池宁以后遇到事,会第一时间想到他,而不是莽撞行动。
    池宁浑然不觉,絮絮叨叨地跟他说话,我都要吓死了,我躲在储物间的时候。有个保安假装走了,想骗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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