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他完全不知道徒弟的储物镯中多了多少东西。
    就好比如今摆在他面前的这碗桂花酒酿圆子。
    熟悉的味道入口,是沈折雪曾在叛宗后那段东躲西藏日子里,尝到的最令他难忘的吃食。
    怎么买到的?沈折雪勺起一颗糯米圆子送到嘴里,酒香满溢,甜而不腻的桂花味儿在口腔中漫开,好吃的直让人眯眼。
    时渊将几盘糕点推到沈折雪面前,师尊试试这个。
    修士其实并不会觉得饿,相对的饱腹感来的也迟钝,可谓潜力无限。
    沈折雪还留着旧日的习惯,吃东西很快,虽不至于狼吞虎咽,但桌上的食物也是以惊人的速度在减少。
    吃饱喝足后,他靠在软塌上,吃着最后一碗杏仁酪,深感自己这样真是极度的不健康但是爽。
    每一条灵舟内的空间并不大,也就平日里卧房的大小,时渊收拾了食盒便靠坐在小几旁看书。
    沈折雪虽有困意,但也知道自己要是这样吃了睡不行,只坐着闭目养神。
    如今他的灵力恢复的也差不多了,桃灵秘境一行后还多了不少额外的收获,只看有无机会尝试。
    想着想着,他袖子下的手隔着衣服,不自主地拍了拍肚皮。
    好饱。
    迥自靠了一会儿,沈折雪注意到时渊那边许久未有翻书声,他侧目一瞧,徒弟还是正儿八经卷着书垂目读着。
    沈折雪从来不怀疑时渊的学习能力,除了修习剑法符术的书,徒弟平日里看什么他这当师尊的也没怎么太管过。
    太清宗藏书阁里也放了些志怪游记,若是看几本书就移了性情,那书未免也受了太大的罪过。
    不过沈折雪记得方才瞥见时渊看得是在四方界交界处淘来的话本子,貌似他从前还看过,是个讲修士误入秘境后的所见所闻,有些灵异悬疑的风格。
    看得太多也杂,沈折雪不大记得那本书里究竟有什么引人入胜的情节,能让徒弟看得如此入迷,便也想在储物令牌里翻一翻。
    时渊仿佛听得他这边的动静,抬起头笑道:师尊,天色尚早,若是睡不着,不如徒儿念一段故事,这本虽遣词造句毕竟糙,但捉鬼断案讲的却是十分有趣。
    这话一说,沈折雪就来了精神。
    他老早就觉得时渊现在这把嗓子不读点什么简直可惜,但修真界又没有类似的职业,也就能念个诀听听。
    至于睡前念书甚么的独特用处,如今反倒先便宜了他这师尊。
    沈折雪扯了个毛茸茸的垫枕抱在怀里,时渊清了清嗓子,且说那山妖青碧的眼珠一转,随手招来朵云彩,变作绫罗珠宝
    话本内容与沈折雪记忆中无二,他听着听着就有些犯困,迷糊中胡乱想着,这么好听的声音,就是不知以后会有谁来长长久久的拥有。
    这般榻前秉烛夜读,如此亲近的事情,怕不是时渊以后的道侣或儿女才行。
    唉
    等等!
    沈折雪猛地清醒过来。
    他用力一捏软枕,心道这几日好生奇怪,且这奇怪还拧不过来了。
    徒弟以后有道侣那是天经地义,那时他这个师尊还不知在哪里呢,索性是瞧不见的。
    但是万一那个道侣不喜欢听话本子怎么办,那可不太合适。
    打住!
    沈折雪想要凝神将注意力集中到时渊念的内容上。
    奈何这故事他看过,后文揭秘并不有悬念,于是便愈发的留心在旁的地方。
    譬如徒弟的声音,握卷的骨节分明修长的手,以及那一盏明灯笼出的朦胧的光晕。
    在时渊低沉的诵读声中,困意逐渐涌来,沈折雪算了时间,也足够让他再睡上一觉。
    他与时渊暗中约定了夜里入小秘境一谈,神魂入秘境并不会引起灵息的波动,但要是整个人走进去,开阵门引动的灵波会惊动旁人。
    可是若留躯壳在外,总是太不安全,隔壁宗主峰的试探也是教人不放心,故而在厌听深雨时,除了第一次入秘境,其余时间他们也未有尝试。
    而时渊亦看出师尊的困乏,合上书放在案头,半起身给沈折雪将毯子盖上,对他道:师尊,睡吧,时辰到了徒儿唤您。
    嗯。沈折雪点了点头,合眼一瞬,却觉得方才那一幕十分的熟悉。
    就在短暂的休息里,沈折雪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簌簌的落雪声,吹动檐下一枚风铎,在清脆的叮当声中,有人悄无声息地走来。
    明明压着脚步声、摒着呼吸声,他却能清楚地察觉。
    就那样慢慢的靠近过来,距离太近了,偏他觉得并不需要加以提防。
    那是完全的信任和放心。
    细碎的声响和涟漪般的灵波荡开,散落的纸张和书册被收拾了起来。
    一张薄毯遮在了身上。
    而他能想象对方高大的身形是如何将沉睡的自己藏在影子下面。
    散乱的长发被整了整,脸上的几缕碎发也被挽在了耳后。
    渐闻几声凌乱的喘息声,唇上落下柔软的一贴。
    许久后,来人后退半步,踩实了一小块雪,发出嘎吱一声。
    那人惊了一跳,半天不敢动弹,待确定那卧榻上的人没有被惊动后,又隐去气息,飞快地离去了。
    而就在那人在离开后,沈折雪眼前视野大亮。
    显然这个梦中人,其实并未真正睡着。
    一声叹息后,他翻了个身。
    继而感到亭外吹雪漫天,沾上了面庞。
    便已是一片湿润了。
    第61章 魔主
    星河流转,明月高悬。
    上百灵舟停泊在四方界交汇处的上空,隐去了舟形,如鱼浮水空游,场面壮观。
    沈折雪睡了小半个时辰,还未能到时渊唤他起来便已自行苏醒。
    他用手刮了几下睡得乱蓬蓬的头发,盘腿坐在榻上。
    徒弟单手撑在桌角,作闭目养神状,实则已先入小秘境中。
    沈折雪感受着四方灵气波动,绝大部分的修士已然入定,灵气吐纳缓悠长,似海面泛波。
    心念一动,神魂移转,他打开了小秘境的通道。
    迎面是徐徐山风吹来,秘境中搭建的山川河流逼真不已,天河与湖泊相照呼应,月华如练,明澈流光。
    上一次进来太过于匆忙,沈折雪也没来得及好好打量这个秘境。
    入口仍是开在上回他见过的水潭前,水潭地势较低,左侧是下坡草坪,右侧则是片石滩,有潺潺流水不断往水潭中流淌。
    远处隐隐能听到瀑布水流冲击地面的声响,更远则是在夜幕下起伏的山峦,水墨画般沉在明明月色中。
    吱呀一声响,时渊从水潭中心的小房子里推门而出。
    境主入境他自然有所感应,原是想让师尊多休息一阵,却不想沈折雪醒的这样早。
    时渊似乎才在潭水里冲过澡,身上穿的不是白日的太清宗的鹤纹青袍,而是条深红的长衣,袍角滚了同色嵌乌丝的边,看不清绣的什么纹路,却依然是规规整整,极其克制地裹住了他宽阔的胸膛和结实的腰背。
    要说浑身上下唯一不规整的地方,那便是正用火诀慢慢蒸干着的头发,全披散了下来,尾端还在滴着水。
    沈折雪好一个愣神。
    他仿佛在瞬间感觉到时渊的变化,不仅仅是身高和身形,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同气势。
    时渊看过来的眼神很深,沈折雪不经想起那双宛如红月般的血色双眸,却又并不会因此恐惧,更像是一种堪称欣慰的情绪。
    不对。
    沈折雪下意识按住胸口,那感触远高于欣慰,甚至达到了他为之陌生的程度,非要形容的话,简直算是怦然心动也不为过。
    怦然心动这词在他脑子里来回一圈,沈折雪当场就麻了。
    那是十分具象化的发麻,连指尖都在颤抖。
    他摇了摇头,似乎想把那些念头晃出去。
    师尊,你怎么了?时渊走上前来,沈折雪抬手朝脑门上猛地一拍,倒是把时渊拍了一跳,以为他出了什么状况,就要来探他的灵气。
    沈折雪反手握住他,没事,忽然有点热。
    热?
    时渊闻言伸指一点,灵力绕着沈折雪盘旋一周,带起些许微风。
    徒弟由着他握着手腕,道:师尊随我上去,这里水汽太重。
    风符从袖中滑出,拢出一个沈折雪万分熟悉的屏障,周围的空气立即变得干爽。
    湿气降低,沈折雪觉得舒服了许多,他随时渊走上了铺满青草的山坡,原以为坡上是片空地,不成想居然也搭了建筑。
    时渊似乎挺喜欢厌听深雨同款造型的小院子,不见得多么华丽,却处处是精心琢磨出的舒适便捷,沈折雪看见庭前的梅树和红木的回廊,廊下悬着风铃,檐下的灯笼垂着柔软的穗子。
    这些灵线织地很细致啊。他感慨道。
    沈折雪抬手拍了拍院门,小秘境中的一切都是由灵力交织而成,他刚造出时山川河流也不过一个轮廓而已。
    虽有心玩建造家园的游戏,然而时间却不允许,他便用阵法将灵力的造物简单复制了一下,大抵是几座山头几片林子的样子。
    可如今这秘境实在不像是秘境,倒像是什么世外桃源。
    沈折雪坐在庭中的石凳上,时间有限,时渊,我且问你几个问题。
    他面色有些严肃,时渊落座对面,道:师尊问便是。
    月色皎皎明透,披落在沈折雪的发间,你现在修什么道?
    时渊垂下眼,低声答了:魔。
    对面不出所料传来沈折雪无奈的长长的出气声。
    是因为桃灵秘境?
    假如醒来时沈折雪还一时搞不清状况,这么些天也足够他琢磨清楚,时渊一个半魔半仙的血统这么可能会觉醒那么完整魔族原身。
    自己那时脑子不清楚尽顾着惊讶去了,事后再一想,在桃灵秘境中时渊便分明强行使用过魔族的法术。
    魔族修炼方式不同于修者,不走生杀道的话,逼得就是血脉里的这点力量,且极其容易走火入魔。
    当时沈折雪预料到时渊的血统会影响他,却不想会影响至此。
    所以你找上魔主了?沈折雪蓦地拔高音量,魔族血脉共鸣,时渊选择主修魔道便是在大大咧咧地告诉他那魔主爹自己的方位。
    嗯。时渊点了点头。
    那你
    魔主对时渊的三年夺舍计划沈折雪没有忘,邪流封印了魔主的铭印,只要时渊小心谨慎便不会引来魔族的视线。
    可如今他血脉完全觉醒,魔族那边定然有所察觉。
    时渊头埋得更低,手掌在红镯上一抹,低声道:师尊,我错了,请师尊先看此物,这是我在魔族书窟中找到的记载,有关三宗下的太古封印。
    不要转移话题。沈折雪将那封皮泛黄的手札撂在桌上,抬眼却见时渊正正看着他,那目光深邃含波,沈折雪方一接触便像是被灼烧一般移开视线。
    讪讪拿起了那手札,他心道:好嘛,徒弟大了不听话了,不想说是吧,你师尊有的是办法,一会儿打一架就知根知底了,犯不着在这里耽误时间。
    他便翻起了那手札。
    手札似是千年前一位魔修所写,这魔修精通阵法,曾担任过魔族的一方领主,主持了许多与阵法相关的重大事宜,其中居然就包括太古封邪阵。
    这沈折雪愈看眉头愈紧。
    阵修书写惯于用阵法符号,手札上切实的文字并不多,沈折雪翻到后半部分,眉头渐渐锁紧,他的意思是,三宗下的太古封邪印是一个单开门,且只能开一次?
    千年封印如何落成已成了修真界的半个迷。
    且不说究竟还有多少参与封印的修士活着,满修真界都知道不论是太古灭邪还是太古封邪印,触发的条件都只有一个
    仙庭真仙。
    仙庭真仙在如今的四方界已然绝迹,因为他们全部已战亡在了千年前用命燃烧出的太古阵法上。
    手札内记载,在太古灭邪阵出现前,邪流肆虐人间,万千生灵朝不保夕,那是修真界最黑暗的一段历史,只有被动的救援,修士们对付邪流毫无办法。
    直到机缘巧合下某位仙庭真仙在制止邪流时,引动上古阵法,竟真能将邪流涤除,但这真仙亦魂飞魄散,化于天地间。
    此后数次堪称毁天灭地的灾祸中,这个阵法便成了破开十死无生局面的保命杀招。
    但仙庭崩塌后,逃下来的真仙不过寥寥几十人,如此用命来填的阵法根本不能长久,于是剩下的真仙与修真界谋划改造太古灭邪阵。
    最初他们的计划是利用邪流会流向地脉薄弱处的原理,以真仙的躯壳为媒介,引渡邪流源源不断流入灭邪阵法中,再调度地脉灵气,在他们的逻辑中,媒介本身与太古灭邪阵生生不息,以达到持续净化的功能。
    时渊在虚空中划出了阵法的大致结构和灵流走向,沈折雪凝眸看了片刻,道:所以其实封邪,并不是指把他们全部储存封印起来,而是在一个密闭的环境里净化。
    没错。时渊点头,而沈折雪翻到手札的最后一页,但是这个阵在实际操作时出了问题,三宗分别是三个阵眼,然而阵法灭邪的能力没有发动,最后导致的结果是,大部分邪流被关在了阵法里却没有办法消除。
    而且当年这魔族与四方界合作,南界负责收容这次阵法中需要躲避的百姓。
    时渊又画出四方界的地图,灵力线落在南界上,千年前封印发动时,全修真界的邪流被强制吸引,向三宗汇聚,但是涤除的阵法没有启动,南界地动不止,修真界几乎毁于一旦。
    沈折雪笃定道:是阵眼出了问题。
    一如手札中的魔修所言,尽管是仙庭真仙作为阵眼,另有十余上修界修士护持,但阵法依然出现了意外。
    就在他们以为修真界将土崩瓦解时,含山方向的阵法却单方面启动了。
    据这魔修描述,那一日北界的天空像是泼了墨,封印的银光冲天而起,太清宗下大阵相继回响,而帝子降兮的阵法一直没有相和。
    邪流向西界涌动,直到半个时辰后,西界的封印以一种十分诡异的方式发动了。
    天河血池,亘古一锁。
    沈折雪喃喃着这位魔修的措辞,也就是说,这个封印的残缺是因为三方同时开启的条件没有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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