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轻若朝她笑了笑,又往远处的两只互啄的鸡看去,淡淡说:黑毛会赢。
    坐在门口的男人冷笑了一声,同时伸了个懒腰,像是在做打架前的热身,感觉随时都会跳起来,他吐了口烟,说:青毛赢。
    孟迟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由得顺着沈轻若的视线看过去,果然发现两只鸡乍一看一样,但尾巴颜色略微不同,一只有几根青色的尾羽,一只尾巴纯黑色。
    黑毛个头比青毛小,刚开始确实不占优势,被追着啄掉几个尾巴毛后,似乎忍无可忍了,不知道是变异了,还是返祖了,突然飞窜了起来,青毛也被它阵势唬到了,连退了好几步,优势尽失,等想起自己也能飞的种族特点,扑腾了几下,但飞得没有黑毛高,被黑毛按在地上捶。
    安静的街道上,扬起一阵鸡毛,无人知晓这儿曾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没有硝烟的战争。
    男人见青毛输了后,脸黑得如同锅底般,还狠抽了几口烟,恨不得亲自出去宰了黑毛。
    孟迟刚想扯沈轻若的衣角,让她别吃了,赶紧跟自己走,没看见这人生气成什么样了吗?
    沈轻若吞了一个馄饨,指着身旁的孟迟,倒先给这男人介绍:这,我妹妹。
    然后绽放出一个无邪的笑容,说,大哥,你输了哦,给我妹煮碗馄饨吧。
    男人一声不吭地站了起来,看了孟迟一眼,算是招呼了,然后将烟弹进自制的易拉罐底烟灰缸,脚尖挑开玻璃门又合上,走到外面穿起粉色Hello kitty围裙,熟练地煮起馄饨来。
    孟迟:?
    孟迟万万没想到他是馄饨店老板。
    很快馄饨上来了。
    其实孟迟很想说自己不饿,但还是忍住了,一是看沈轻若吃得这么开心,她自己也想试试,二是没人给她拒绝的机会,这家普通的馄饨店,散发着一股子法外气息。她不知道这家店生意怎么样,但是感觉进来的食客们,胆子都是比较大的。
    孟迟拿着瓷勺搅了几下馄饨,这肉馅鲜亮饱满,一时怀疑这到底是什么肉,这家店是证据销毁基地的可能性有多大。
    她瞥了眼身旁的沈轻若,见对方仍在快乐地吃着,轻轻呼出一口气,将馄饨一口吞了下去,连咀嚼都不带。随后发现嘴里的味道也没有很奇怪,尝试地吃了几口,发现馄饨鲜香弹牙,汤里加了自制的酸菜,非常爽口,连吃几个馄饨都不觉得腻。
    孟迟平时很少喝馄饨汤,但由于汤底实在太香了,也不禁喝了大半。
    她看了眼沈轻若的汤底,发现她都没怎么喝汤,可能辣椒粉放得实在太多了,这喝下去屁股明天得爆炸。
    但还是不禁脸红,自己会不会太馋了?
    还好沈轻若没有说什么,她比孟迟先吃,所以先吃完,中间她晃去外面的立式冰箱旁,取出了两瓶北冰洋,将吸管随意地扔进去,一瓶自己喝,另一瓶放到了孟迟的手边。孟迟没有喝多少,她们吃完的时候还剩大半瓶。
    沈轻若从衣袋里拿出几张揉得乱糟糟的纸币,理了理,等孟迟吃好,她正好也理平整了,直接垫在瓷碗底下。
    她们起身的时候,沈轻若非常自然地拿起孟迟喝剩的北冰洋,走了出去。
    老板坐在外面吞云吐雾。
    我家小孩汽水没喝完,瓶子我带走了,待会儿给你拿回来。沈轻若晃了晃手中的瓶子。
    老板伸出蒲扇般的大手,这一只手看上去能当场把她们两人拍成肉泥。
    他没有表情地说:五毛钱。
    没有。沈轻若说,说了给你拿回来。
    你上回也这么说,结果呢?老板冷笑说,你先把押金付了。
    沈轻若已经扯着孟迟走远,还掏了掏空衣袋说:没钱就是没钱。
    老板也没追,只是在后面呵呵冷笑,然后他去店里收拾东西,片刻后探出大半个身体,朝沈轻若喊道:喂,你不是没钱吗?怎么还多付钱了?德性!
    只见那人也不回头,只是摆了摆手。
    切。
    老板撇了撇嘴。
    一会儿后,快递存放点老板看着突然杀进来的两人,默默地盖上泌尿男科的宣传册。
    老板,这你还不认识吧?沈轻若满脸热情地指着孟迟,像是私藏了许久的宝贝,终于有机会带出来,说,这是我妹妹呢。
    哎,我都说了不用来,她非要打车过来,担心我搬不动呢。沈轻若说。
    老板:
    不是你自己打语音叫过来的吗?
    老板也假装刚才耳聋了,没有听到这回事,说:你妹妹对你真好。
    老板这不说还好,一说沈轻若来劲了。
    她说:哎,谁家的小孩能一开始就懂事呢?还不是得好好教刚开始她确实不愿意来,但又很快意识到姐姐不容易
    老板中间试着打断了一次,愣是没截住她滔滔不绝的心得体会,只好朝外面努了努嘴,说:你家小孩拉着拖车走了。
    沈轻若赶紧往外面一看,发现孟迟真拉着一个大箱子走了,立即转身准备追,又想到什么,故意慢下脚步,长吁短叹,语气中不乏安慰道:她就是太心疼姐姐了,不愿意让姐受累,自己一个人扛着了
    老板:。
    老板:你开心就好。
    孟迟刚才实在听不下去沈轻若那些乱七八糟的话,觉得有些羞耻,将大箱子搬上拖车赶紧走了,也不管到时候搬上楼,能不能进去,即便在门口守着,也比待在快递点强。
    你害羞了吗?沈轻若很快追了上来,害羞什么,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
    要不然你自己搬吧?
    我自己搬也行,沈轻若戏精上身,可是,可是累垮了我,不得把你心疼坏了?
    孟迟:
    老楼没有电梯,沈轻若也舍不得让孟迟一个人抱上去,便同她一起搬。
    她们一会儿搬,一会儿休息,弄了半小时才把所有的箱子搬上来。
    孟迟喝了口水后,准备回学校,就被沈轻若轻轻扯住裙带。
    沈轻若眨眨眼说:我国劳动法规定,劳动者付出劳动,用人方就要给予报酬,你,不想要报酬吗?
    第40章
    孟迟没有说话, 灼灼地看着沈轻若。
    沈轻若松开她的裙带,说:不想就算了。
    她转身还没走开几步,身后响起轻微的声音, 一双修长而有力的手搂着她的腰身, 将她带到一个柔软的怀抱, 后背没有丝毫间隙的贴着身后人, 一缕熟悉的香水味萦绕于鼻尖。
    孟迟冷静的声音微颤:我想。
    现在已经是下午,阳光往西移, 客厅陷入半明半暗之中。
    她们站在阳光交界带,沈轻若精巧的耳朵被映得通红透亮,甚至能看到上面细小的绒毛。孟迟微抿薄唇, 然后吻了上去。
    沈轻若心中微微悸动,不由得握住孟迟缠在她腰际的手。
    迷离的光在眼前闪烁,仿佛陷入一场夏日幻梦之中,她有多久没被这样抱过了?
    这样的拥抱,给她一种很安心的感觉,仿佛什么都不用想, 就像是回到懵懂的中学时代。
    好想回家。这样一个念头突然从心底里滋生。
    她视线滑过电视柜上的老相框,那上面依稀能看到旧日的模样,苦涩的情绪像是气泡般翻滚, 然后猝不及防地漫了出来。可是,她已经在家了啊。
    是家,又不是家,无论白天还是晚上, 只有她一个人。
    她昏头昏脑忙了两天,从凌晨睡到下午,醒来的那一刻, 房间里很安静,阳光没有那么热烈,却突然有种被世界抛弃了的感觉。可是她不是很多年前就开始独自生活了吗?她以为自己早已习惯。
    姐姐
    年轻好听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有人跳进这如寒冰般的深水,向坠入海底的她游了过来,不由分说地握住她的手腕,将她一点一点地往上拉。
    她回到现实之中,温暖和煦的阳光里。
    孟迟似乎察觉到她的走神,轻声问道:在想什么?
    她不可察觉地呼出一口气,敛起眼神里的伤感,转身轻轻搂着孟迟的脖颈,说:我现在算是知道你为什么买这么多沙发垫了。
    她眼尾微微泛红,戏谑说,原来你想多试试在沙发上。
    孟迟虽然知道她说话就喜欢这样,但仍是被她逗得耳根发红,正想反驳说没有,触到她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不禁抬手,抚了一下她眼尾,说:你怎么了?
    沈轻若心中一颤,但眼神里仍含着笑,说:我有怎么吗?
    我说不出来,孟迟很认真地说道,但我感觉,你好像不开心。
    对,我确实不开心,沈轻若自然地说,你买这么多沙发垫做什么?有钱没处花吗?还是想让我一直欠你的?
    她眼尾没有那么红了,表情看上去很正常,好像刚才那一瞬难过,只是自己的错觉,孟迟只好按下心里的疑惑。她本想说不用你还,但又觉得自己之前就说过,好像没被沈轻若听进去,便说:欠我的怎么了?她又不会对沈轻若怎么样。
    沈轻若双手抵着她肩头,将她慢慢推到沙发上,含情的眼睛微微上挑,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说:你想成为我最大的债主吗?
    孟迟心中微麻,但还是强撑着淡定的表情说:不可以吗?
    可以,沈轻若说,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两个多小时后,两人瘫在沙发上休息。
    太阳收起最后一束光线,沉没了下去,昏暗吞噬了整个客厅。
    沈轻若觉得有点冷,挪了挪无力的身体,靠在孟迟的怀里,说:你饿吗?
    不饿。孟迟声音不像刚才那么可恶,恢复理智的她,听上去很正常,她随手拿起沙发上的衣服,披在沈轻若的身上,说,你呢?
    我也不饿。沈轻若说。
    她看着空气发呆,心情已经从刚才的苦涩中脱离,相伴而来的是一种全身心的餍足,像是饿了很久突然得到一份丰盛美味的食物。
    她喜欢这种感觉。
    所以很多次面对孟迟时,她都想让自己冷静点,但仍是忍不住靠近对方。
    她突然有些想抽烟,又忍住了摸烟盒的举动,蹭了蹭孟迟的颈窝,撒娇说:小孩,下次给我买糖吧。
    糖?孟迟有点疑惑她怎么突然说到买糖。
    沈轻若:我要水果糖。
    她说,虽然烟税是我国税收的重要来源,但为了身体,为了健康,为了再建设社会主义新中国五十年,我决定不在这儿贡献了。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某个小朋友,有样学样,差点跟大人学抽烟,为了祖国的幼苗,我决定身先士卒、言传身教,把烟给戒了。你以后也别想着抽烟。
    孟迟被以后这两个字打动,心中微微酥软,连看沈轻若的目光都柔软了不少。但因为客厅里没有开灯,沈轻若看不到她目光,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敢大胆地看着她。
    孟迟语气淡定地说:你想抽就抽吧,不用顾忌我。
    说完以后,她发现自己还挺能装,明明沈轻若为自己戒烟,自己感到很高兴,可偏偏要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沈轻若这时正好摸到打火机,不禁在手里把玩了起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火,小火苗在她素白的手心里窜动,暖色的光衬得她的脸格外好看。
    我给你拿烟。孟迟说。
    沈轻若随即把打火机塞到抱枕下,用力地埋进孟迟的颈窝,闷闷地说:小朋友,你是不是不想给我买糖?
    买。孟迟立即说,还有下半句话忍着没说,你想要什么,我都会买给你。觉得这句话暴露出自己的心思,而且怕沈轻若取笑。
    有时候她真不喜欢像沈轻若一样的大人,总是拿年龄说事,仿佛年纪小,说什么就都是幼稚的。
    不过也没有什么长辈说她幼稚,都是夸她老成。
    好像只有沈轻若老取笑她。
    沈轻若开心地吻了吻孟迟修长的颈子,说:你欠我一袋水果糖哦。
    可能想到那五大箱新沙发垫,她又咽了口唾沫,补充说,只要一袋,你可别给我买好几箱,到时候我该吃烦了。
    孟迟语气稍显可惜,略微妥协道:好吧。
    为了报答你的糖,沈轻若慢慢地穿着衣服,说,我决定下一次厨。
    孟迟语气略带疑虑:你会做饭?
    她一直不知道沈轻若会做饭,之前看她厨房这么干净,以为她不怎么下厨。
    沈轻若头发刚才披散了下来,她边起身走去冰箱旁,边随便拿了个皮筋扎头发:看起来不像?
    有些。
    沈轻若笑了笑,取出冰箱里的食材,说:虽然不饿,但多少还是要吃些。一条人生经验,建议你现在用小本本记下,难过的时候不吃饭,会变得更难过。
    家里也不是什么食材都有,而且沈轻若厨房里已经很久没有开火了,很多调味料已经过期。沈轻若在外卖软件上买了些菜,买不到的,便让孟迟去楼下生鲜超市买。
    孟迟将过期的瓶瓶罐罐调料扔进分类垃圾桶,又把下午带回来已经喝完的汽水瓶,以及家里一直放着的几个汽水瓶一并还到馄饨店,老板嘴里叼着烟,一脸吊儿郎当的模样,随手将汽水瓶丢进箱子里,同时从铝皮盒里抄出一两张零钞,递向孟迟,说:你姐下午吃馄饨多给了,这些你拿回去。
    孟迟说:既然是我姐给的,我没道理替她收。
    可能因为沈轻若老是自称姐姐,弄得她嘴里的这声姐叫得格外自然。
    而且下午的时候,她不是老叫沈轻若姐姐吗?想到这处,孟迟不禁心口发烫。但脸上仍是平静的模样,老板粗枝大叶,也没看出什么来。
    他不是个爱说话的人,见孟迟一脸不情愿,抬手烦乱地揉了揉后脑勺,随便将钱扔到了一旁,又看了眼孟迟,说:你跟你姐长得不太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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