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要紧的,根本没有什么的。
    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好哭的?
    小景深呼了好几口气,草草将掌心渗出的鲜血擦拭干净。
    又仔细端详着,他做出来的简易生火工具。
    然后他发现,应该是缺了点易.燃的东西,遂在附近捡了点柔软的干草,铺上之后,又继续搓动起了树枝。
    这下树枝搓动时,终于冒出了白烟,虽然只有很少一点,但小景还是觉得很高兴,眼睛都亮了起来。
    然后越发用力地搓动树枝,终于发出噗嗤一声,一阵白烟过后,猩红的火焰就冒了出来。
    小景赶紧抓过枯叶放在水焰上,等火势稳定住了,再往里头加些柴。
    之前他看罗素玄生过火堆,遂知道怎么堆柴火,能烧得更旺更久。
    小景高高兴兴地把火堆生好,凑过身子,两手贴着火堆烤,不一会儿身子就暖和起来了。
    越无尘望着眼前生起的火堆,微微一愣,随即欣慰地点了点头。
    望着小景洋溢着满足的笑脸,也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在这一刻,令他感到欣慰的人。并不是他那玄门高足林景,而是普通的凡人少年常轩。
    小景除了想生堆火,还想洗个澡,但也只是想想。
    这荒郊野岭的,压根没那条件。
    他也不是那种娇气的人,觉得里衣汗透了,冰冰凉凉地黏在身上,十分难受。
    左右环顾一圈,见夜沉如水,除了时不时从林深处传来的乌鸦叫声,连个鬼影都看不见。
    小景低头就解开腰带,然后先是把外裳脱了下来,之后就是脱里衣,一直到露出胸膛,身下只穿了一条亵裤为止。
    有火堆烤着,他也不冷,便拿起汗透的里衣,贴近火堆烤火。
    火堆时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零星的火星子四下飞溅。
    在火光的映射下,小景的面容明艳,五官精致,半张脸在明,半张脸在暗,半明半昧看得不是很真切,但如此朦胧的美,让人看了心头不由一窒。
    越无尘万万没想到,小景突然就把腰带解开了,还就穿了一条亵裤坐在火堆边烤火。
    盯着看了足足有半刻,才猛然回缓过神来,越无尘赶紧转过身,不再去看小景。
    可小景赤着上半身烤火的模样,却好像一块牛皮糖,死死黏着越无尘不放。
    甚至在越无尘的脑海中反复浮现,上下跳跃,无论怎么驱赶,就是无法忘记。
    越无尘赶紧低头,默默念了一段《清心咒》,念罢之后,眸色才又恢复了往日的清明平静。
    等他再转过身时,小景已经合衣躺下睡觉了。
    夜风簌簌吹着,卷起的落叶在半空中飞舞。
    越无尘仅仅一抬腿的动作,整个人便抵达小景的身前。
    身姿轻盈似廊下飞燕,衣袍无风猎猎响动,一身玄衣几乎与浓墨般的夜色融为一体。
    路过火堆时,身侧的劲风吹得火星子乱飞,月色下,满头的白发泛起莹莹光泽,尤其眉心一条竖痕,红艳得几乎要流出鲜血来。
    越无尘单手束在背后,定定地凝视着小景的睡颜。
    看着小景累到倒头就睡,也不在乎地上脏不脏,自己动手铺了一堆干草,饿着肚子就睡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小景现如今孑然一身,无银钱傍身,又无人陪伴。
    孤独可怜得像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但他好像并没有不开心,就连睡着时,脸上也泛起了笑意。
    也许,比起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小景内心真正渴求的,却是自由。
    如今小景也算是求仁得仁,心情自然也愉悦起来。
    哪怕过得苦一点,也能苦中作乐,甘之如饴。
    越无尘忍不住喟叹一声,暗道冤孽,须臾半蹲下来,抬起二指在小景的手心处轻轻一拂。
    为了不让小景发现他的存在,越无尘并不能直接帮小景敷药疗伤,只能尽他所能,暂且为小景输送些灵力。
    即便这些灵力对小景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失去金丹和修为之后的小景,根本没办法使用灵力了。
    但这些灵力在小景体内,多少也能防止邪祟近身。
    越无尘目前能为小景做的事情,也只有这些了。
    又凝视了小景片刻,抬头见天色也快亮了,若是被小景发现了,那就不好了。
    越无尘起身,才刚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哪知方才还在睡梦中的小景,却突然说起了梦话来,整个人好像陷入了梦魇。
    豆大的冷汗顺着额发滚落下来,小脸苍白苍白的,在睡梦中还不停地摇头,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越无尘不知道小景的梦里,到底梦见了什么,忍不住凑近细听。
    便听小景口中胡乱地说:不要,师尊,不要!
    小景嘴里喊的是师尊不要,这一声师尊就好像平地一声惊雷,震得越无尘耳膜生疼。
    一瞬间还以为是林景回来了,越无尘难言心里悲痛,从旁轻声安抚道:不怕,为师在,小景不怕。
    师尊,不要,不要啊,师尊!不是这样的,师尊!不要逐弟子出师门,求求您了,师尊!不要!不要!
    小景陷在梦魇里出不来了,呼吸都急促起来,两手胡乱在周围摸索。
    一把就拽住了越无尘的衣袖,拽得很紧,因为过于用力,小景手背上的青筋都夸张得暴了出来。
    师尊!不要赶徒儿走,师尊!
    师尊!
    听着小景嘴里胡乱蹦出来的梦话,越无尘的心头好像掀起了惊涛骇浪。
    因为越无尘知道,这些话并不是小景做噩梦时,说的胡话。
    而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
    曾经真真切切发生过的。
    那是在判罚了林景之后,越无尘当着仙门百家尊首的面,提剑一步步走向了林景。
    毫不留情地刺了林景一十七剑,林景倒在血窝里,痛苦地蜷缩在地,还吃力地扯着他的衣袍,说过的话。
    全程没有一声哀嚎,可却不停重复着,求师尊不要逐他出师门。
    求师尊不要逐自己出师门,这好像也成为了林景临死前的执念。
    还是唯一的执念。
    嘴里反反复复念叨的都是同一句话。
    即便如此,当初的越无尘也没答应,在罚过徒弟之后,依旧毫不留情地将之逐出了师门。
    说起来也何其可笑。
    当初的林景宁愿死,也不肯离开道宗。
    百般哀求的,不过就是让师尊不要逐自己出师门。
    可现如今,任凭越无尘好言相劝,苦头婆心地将好话说了一遍又一遍,但小景依旧置若罔闻。
    怎么都不肯回无极道宗,更不肯拜他为师。
    林景和小景,差别如此之大,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又好像分成了不同的两个人。
    越无尘终究没忍心亲眼看着小景在噩梦中苦苦挣扎,弯腰便将人抱入怀中。
    抬手轻轻拍打着小景的后背,温声细语地安抚。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景才沉沉睡了过去。
    越无尘又抱着小景坐了一会儿,抬头见天色已经泛明了,若是再不离开,恐怕小景醒来后,会发现他的存在。
    遂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回地上,一转身便消失在了原地。
    小景是被胃痛唤醒的。
    醒来后天色已经大亮,昨夜生的火堆也早就熄灭了,留下零星的一点火星子。
    他这个胃委实不太好受,绞痛绞痛的。
    小景不记得,自己这个胃痛的毛病,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落下的。
    到底是在沈清源刺他一剑前,还是刺过一剑后。他怎么都想不明白。
    睡饱之后,小景的精神也好了起来。
    揉了揉肚子,小景饿得直咽口水。
    等离开了这座孤山,遇见了农户,他就能过去讨点饭吃。
    小景不会白吃别人家的东西,暗想着,帮忙干一天的杂活,换两个馒头应该不成问题。
    实在不行,换一个馒头也凑合。
    只要他肯努力,就不会饿死的。
    这荒郊野岭的,也没什么野果子吃。
    小景饿得要命,暂时也只能忍耐。
    不过他运气不错的,天亮之后果然路都好走了。
    没一会儿就下了山,还遇见了一条小河。
    小景早就累得口干舌燥,扑到小河边,两手掬水灌了个半饱。
    顺着河流的方向,几个村姑打扮的妇人正在河边洗衣服,抡起粗重的棒槌,一边敲打衣服,一边闲聊。
    见小景从山上下来了,几个村妇面面相觑,其中有一个村妇问他:你哪儿的人?做什么的?怎么一大早从山上下来?这片山最近晚上闹鬼,你不知道?
    小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
    他谨记越无尘的话,出门在外不能告诉别人他的真实身份。
    为了保护母亲,小景只能尝试着一本正经地撒谎道:我本是南阳那边的百姓,与家中兄长相依为命,谁曾想,不久前南阳那边邪祟横行,我兄长他就没了。
    这些村妇也都是纯朴的老百姓,一听小景如此说,登时就起了几分怜悯之心。
    又见小景生得文弱,看起来年纪也不大,面色发白,甚至还关切地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还说前面就是陈家村,村里有个老大夫看病可神了,说着,还要引小景过去看看。
    小景摇头,面露羞赧,一时不知该怎么同别人解释他的窘境。
    也幸好,那洗完衣服的村妇心善,看出了小景可能有难言之隐,遂端起盛满衣服的木盆时,假装扭到了腰,还哎呦一声。
    小景下意识伸手搀扶了一下,愣愣地问:你没事吧?
    二虎娘,你这是怎么了?不碍紧罢?一同过来洗衣服的村妇关切道,可别闪到腰了,前年村头牛旦他娘就是这么没的!
    被唤作二虎娘的村妇道:没事,没事,幸好这位小郎君扶了我一下,要不然可要摔惨了。
    正说着,二虎娘面露难色地望着脚边一盆洗干净的衣服,同小景道:小郎君,你看我这闪到腰了,你好人做到底,要不然帮我把衣服端回去?我家离这不远,就在前面!
    小景点了点头,看着面前的妇人,生得十分面善,年岁应该同阿娘差不多,让他觉得很亲切。
    遂也挺乐意帮忙的。
    这盆衣服并没有多重,他弯下端了起来,也没觉得如何吃力。
    同二虎娘回去的路上,遇见好些村民,一边同二虎娘打招呼,还笑着问身边的少年是谁。
    二虎娘扶着后腰,笑着道:哎呦,真是人老了,刚才差点摔一跤,幸好这个小郎君扶了我一把!
    然后一路上,二虎娘逢人就说,多亏了小景扶了她一把,否则就摔惨了。
    小景略有些羞赧,好几次都想说,自己并没有帮上什么忙。
    随二虎娘走进了一个围着栅栏的院子,里面还养了些鸡鸭。
    房檐底下挂着苞谷和几串红辣椒。
    一进院门,二虎娘就扯着嗓子喊人。
    二虎,二虎!快点出来,家里来客人了,二虎!
    结果喊了一圈,人都没出来。
    二虎娘同小景道:那熊孩子,该是又溜出去玩了,课业学得是一塌糊涂,成天到晚净想着玩,比他大哥差远了!
    哦,对了,劳烦小郎君把盆放在那边就行了,待会儿我自己晒。
    小景点了点头,等把盆放下之后,转身便走。
    哪知身后二虎娘拦道:小郎君,你别走啊。你今个救了我,又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起码留下吃顿饭再走啊!
    说着上前拉着小景摁坐在院中的石桌上。
    二虎娘道:不许走啊,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
    小景愣了愣,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二虎娘进了厨房又出来了。
    端出一碗小米粥,配一个鸡蛋,还有一盘咸菜,笑着招呼小景:农家没什么吃的,鸡蛋还是自家老母鸡生的,小郎君先凑合吃几口,要是不吃,可就是看不起咱了。
    小景道了声谢,知道农家养几只鸡不容易,一年到头就生那几筐鸡蛋,还得拿去集市上卖,卖几个银钱,除了给孩子交束脩之外,还要供一家老小吃喝。
    着实是不容易的。遂并没有吃鸡蛋,只是就着咸菜喝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
    不知道是不是人不一样,从前越无尘拿米粥给他喝,小景十分地抗拒。
    但二虎娘笑意吟吟地招呼他快喝,却让小景觉得十分亲切。
    小郎君看起来不像穷人家的孩子,除了哥哥之外,家中可还有别的什么人?
    二虎娘麻利地将碗筷收拾干净,见小景没吃鸡蛋,还抓起鸡蛋硬往小景手里塞,口中道:家里没什么吃的,养几只鸡鸭要留着下蛋换钱供孩子上学,小郎君可不要嫌弃这一个鸡蛋啊!
    我并没有嫌弃,多谢大娘留我下来吃饭,我也该走了。
    指不定林剑山庄的人什么时候追过来,小景并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道了声谢之后,便要离开。
    哪知正好打外头冲进来一个半大的孩子,一头就撞在了小景怀里。
    当即撞得那孩子哎呦一声,一屁股就跌坐在地。
    二虎娘忙上前将孩子扶起来,拧着他的耳朵教训:好啊你,让你在家写一页大字,你又去哪儿疯玩了?等你大哥从道观里回来,看他不好好教训你!
    哎呀,娘!疼疼疼!放松开!我告诉你啊,村里出大事了!死、人、了!死得好惨啊!
    二虎看起来也就十来岁,生得很壮实,皮肤黝黑,看起来虎头虎脑的。
    说这话时,满脸神神秘秘。
    二虎娘一听,直接愣住了,下意识问:怎么又死人了?男的女的?
    不知道啊,尸体都被剁成了一块一块的,顺着河流忙下飘,还是村头陈大爷先发现的,他在河边钓鱼,结果钓上来一只人手,吓得他赶紧大喊,让人去报官了,现在官差都在前面捞尸块呢!
    二虎说话跟连珠炮似的,噼里啪啦倒了出来,趁机揉了揉耳朵,望着面前的小景,奇怪道:这人是谁呀?怎么在我家?难不成是啊!是大哥!
    啊,大哥回来了!阿娘,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呀,早知道大哥今天回来,我就不去前头看官差捞尸块了!
    二虎一个飞扑,就扑到了小景怀里,整个人像个牛犊子,有劲儿得很,差点把小景也给拽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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