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君韬气闷地闭上嘴巴,穆煦了解他所有,他却不知道穆煦的一丁点背景信息,这人像凭空冒出来,就连姓等等,他姓穆。
    你是穆越泽的谁?池君韬问。
    穆越泽是谁?穆煦眨眨眼睛。
    金龙船舶。池君韬说,你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金龙船舶,但穆越泽,我是不知道的。穆煦说,况且,我是华金的人。
    池君韬沉默,华金投资,上头安插在世家中的锦衣卫,牢牢把控着各个世家的现金流向,看中的项目由华金集中投资,利润由华金进行分红,世家不允许私自投资。
    你是那位派来的?池君韬问。
    穆煦笑眯眯地说:你觉得谁还会这么好心?他站起身,掸去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压下心头的不耐,车在外面,我去车里等你。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去?池君韬拧着眉毛问。
    你可以不来,我只等你十分钟。穆煦迈步离开,看也不看池君韬,路过营业的奶茶铺,脚步微顿,暗自唾弃自己被阚梦然影响的品味,等电梯的间隙,他又有点怀念奶绿的口感。
    是挺好喝的。
    不,穆煦,你不喜欢。
    叮。
    电梯到达地下一层,穆煦踏进轿厢,手机震动,收到一条来自李弘扬的微信。
    【李弘扬:穆总,明天一起吃饭吗?】
    【穆煦:周末吧,这两天比较忙。】
    【李弘扬:好的。】
    乖巧的情人令穆煦舒展眉眼,他走向停在路边的黑色红旗H9,拉开车门坐进后排。
    穆总,现在走吗?司机师傅问。
    等十分钟。穆煦说,他降下车窗,深秋的凉风吹进车里,他吸吸鼻子,闻到街边飘来若有若无的炸串味,他两只手搭在车窗上,伸头往外看。
    路边一个瘦高的人影提着一个塑料袋,走到车门前,右手拉开门,问:穆总,吃炸蘑菇吗?
    穆煦往里挪挪,让池君韬坐上来,他说:别把油滴到椅子上。
    饿死了,你真不吃?池君韬塞给穆煦一串蘑菇,你尝尝,特别香。
    穆煦盯着手中的炸蘑菇,眼见着红油颤颤巍巍快要滴落,他忙咬了一口,烫得吸溜一声。
    池君韬没憋住笑,他也没打算憋住,一边乐一边抽纸巾递给穆煦,他看穆煦那装逼样窝火极了,总算见到这人破功。
    穆煦接过纸巾擦擦嘴,慢条斯理地吃完蘑菇,又抽一张湿巾擦干净手指,恢复了往常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池君韬挑一串炸火腿给他,以为要劝说两句,没想到话还没到嘴边,穆煦接过火腿肠咬了一口,说:谢谢。
    池君韬看着穆煦吃东西,被逼迫的烦躁倏忽消失,晚风拂过两人的发梢,穆煦自发地越过池君韬去够塑料袋里的炸串,对坐在驾驶位的司机师傅说:杨哥,来一串吗?
    第3章 睡你隔壁
    晚风习习,池君韬、穆煦和司机师傅蹲在汽车旁吃完一把炸串,池君韬虚眼瞥穆煦,问:好吃吗?
    还可以。挑剔的穆总裁舔去嘴唇上的红油,做出客观评价,是道菜都比伦敦的饭好吃。
    池君韬突然有些同情穆煦,他抽一张湿巾擦去指缝中的油,说:去你家?
    你不回去带点行李?穆煦说,课本之类的。
    池君韬噎住,古怪地看向穆煦,你真是来监督我学习的?
    你成绩不好吗?穆煦掏出手机,查看阚梦然发给他的关于池君韬的期末成绩单,绩点3.9,还可以。他抿唇,加了一句,没我好。
    忽略穆煦语气中明晃晃的得意,池君韬说:电脑和书本我放学校了,下周一我去学校拿回来。
    拿回我家。穆煦强调。
    池君韬无奈地重复:拿回你家。
    穆煦满意了,靠在皮质座椅上,说:杨哥,去书香园。
    你住书香园?池君韬问。
    我在书香园有个住处。穆煦说,离政法大学很近,方便你上课。
    池君韬无语,他对穆煦的印象变了几变,从投怀送抱的美人到忧心忡忡的老父亲,万万没想到上头那位这么操心他的学习生活,专门派来一位监护人。
    书香园的房子是穆煦找穆越泽借的,大舅十分关心外甥的生活,以最快速度更换了最新的电器和起居用品。由于房间里极少住人,一百五十平、四室两卫的大平层空空荡荡,一跺脚还有回声。
    大舅颇为清楚穆煦讲求精致的习惯,房间摆设虽不温馨,该有的一点儿不少,一整面衣柜的高定西装、皮鞋、领带、马甲、白衬衫,一排抽屉的机械手表、胸针、徽章,以及零散摆放的洗面奶、香水、吹风机、护手霜、修眉刀。大多是从穆煦常住的地方搬过来的存货,分门别类放在主卧的各个收纳点。
    讲真的,当穆煦拉开衣橱,整整齐齐一整排吊牌都没摘的斯宾塞高定西装出现,池君韬内心是震撼的。斯宾塞西装一套少说七八万,上不封顶,这柜子里装的东西,换算成金钱,小几百万跑不了。
    华金这么有钱吗?池君韬问。
    这不是华金的钱,这是我的。穆煦说。
    你是华金的老板。池君韬说,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是,华金给我开的工资买不起这些。穆煦说。
    无形中又被秀了一脸的池君韬放弃沟通,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并没有什么用,他问:我住哪?
    隔壁。穆煦说,其余两个卧室改成书房,你一个我一个。
    好的。池君韬没有意见。
    卫生间也是,你一个我一个。穆煦说,他掏出钱包,抽一张卡递给池君韬,这是你的生活费,月定额三万,不够的话问我要。
    有种被包养的既视感,池君韬拿起卡片,玩味地笑了声:这么说来,你是我的金主?
    我不是。穆煦认真地反驳,如果可以,我更愿意做你爹。
    池君韬:他低头研究卡片的锋利程度,能不能把面前这厮的喉咙割开。
    瞥见池君韬磨后槽牙的反应,穆煦自忖以后少跟阚梦然学说话,以免池君韬哪天凶性大发半夜用枕头把自己闷死,他转移话题:你实习的单位找好了吗?
    没有。池君韬说,他有着显赫的家世背景,人脉广泛的池琰会为他安排好一切,如今池琰被审查,没三五个月完不了事,肯定顾不上池君韬,他问,你有建议吗?
    你学法的,华金法务部空了个实习生名额。穆煦说,等你论文写完,准备一份简历给我。
    还得要简历?池君韬问。
    做留档,面试流程也是要走的。穆煦说,如果你面试表现不好
    池君韬竖起耳朵:你就不要我了?
    我就把你面试没过的消息印在A3纸上,贴在市政府大楼门口。穆煦说,全北京都知道池少面试华金法务部没过。
    一个问题。池君韬伸出一个手指。
    穆煦看向他,池君韬说:你出去谈生意,有被人打过吗?
    没有。穆煦说。
    真是可惜了。池君韬叹气。
    这是我的微信。穆煦打开手机,亮出二维码,有事直接给我发消息。
    我能有什么事找你。池君韬一边嫌弃一边用手机扫微信。
    比如你面试没过想找个人哭一哭。穆煦说,我随时奉陪。
    再大的脾气面对穆煦这种提供住宿、生活费、实习岗位的好心总裁也发不出来,虽然总裁说话不好听,但他长得好看。
    其实穆煦向来温和,少有今天这种火力全开的模样,他记仇,怼池君韬也是因为金水KTV时池君韬一副拽得二五八万的做派,他非得把池君韬怼到无话可说摇白旗方才罢休。
    池君韬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冷静,穆煦管他饭,不能冲动。
    穆煦抬起手腕看表,说:时间不早了,洗洗睡吧。
    我平时可以出去玩吗?池君韬问。
    你是成年人。穆煦说,自己把控时间。
    池君韬放下心,穆煦的下一句差点把池君韬气死:但我的习惯是,超过晚上十一点,就不要回来了,我是指,以后都别回来。
    我是成年人,池君韬抗议,为什么不能有夜生活?
    你可以白天有。穆煦说,以及你在卫生间待多久我都不管你。
    你晚上十一点前到家吗?池君韬问。
    穆煦瞄他一眼,视线里饱含【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的疑惑:这是我的房子,我想几点回来就几点回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池君韬气得要死,又不能发火,感觉自己腮帮子都气圆了一圈,他愤怒地踩着步子离开主卧,咣当一声关上门。
    穆煦耸肩,年轻人脾气就是大。
    过了约两分钟,主卧的门被推开,门缝中传出池君韬憋闷的声音:外面三个卧室,我住哪间?
    主卧隔壁。穆煦说。
    主卧隔壁有两间!池君韬说。
    右边那间。穆煦说。
    池君韬再次咣当一声关上门,气冲冲地踏进自己的卧室。
    穆煦觉得有趣,他慢吞吞地脱掉西装外套,摘掉手表,解下领带和胸针,脱去马甲和衬衫,换上宽松的真丝家居服,走进卫生间洗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
    浴缸里的男人顶着一头雪白的泡沫,眯起眼睛舒展身体。俊秀的面容、白皙的皮肤、优美的肌肉线条,他像只凫水的天鹅,将优雅矜贵展现得淋漓尽致。可惜热气氤氲的浴室里没有观众,只有一面满是水汽的圆镜映出穆煦朦胧的身影。
    一墙之隔的池君韬没有开灯,面色沉郁地杵在落地窗前。坐落于海淀区的政法大学研究生院距离书香园仅一个路口,这套房子位于四楼,透过窗户望不见万家灯火,仰头只能看见北京黑蓝色的夜空。
    散去生气的情绪,池君韬短暂地弯弯唇角,勾出一个不甚明显的微笑。穆煦的出现像一个光点,将池君韬照成一个普通人,普通的、挣扎在学术苦海里的研究生,而不是什么池家的继承人、或者世家子弟,这感觉新奇又舒适。所有事情由穆煦兜底,他只需要考虑眼前的课程和实习,顺利拿到毕业证。
    这种游戏他没见过,但愿意配合。
    第4章 一碗西红柿
    今天周六,穆煦在床上打个滚,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华金高管群里,阚梦然发了一张合照。穆煦点开阚梦然的聊天窗口,打字【昨天的饭多少钱?】
    【阚梦然:6400,我开发票了,周一走报销。】
    穆煦将钱转过去,打字【辛苦,好好休息。】
    【阚梦然:多谢老板,你也是。】
    撑着身子站起身,穆煦揉揉头发,脱去睡衣,换上休闲装,趿拉着步子走到窗户旁,一把拉开窗帘,大把大把的阳光洒在地面,点亮他悠闲安静的双休日。走进盥洗室洗漱,穆煦用手沾点水认认真真梳理浓密柔软的发丝,像天鹅一根一根理顺羽毛。花费十分钟打理成满意的发型,他后退两步,通过半身镜审视自己,没什么大问题,遂离开洗手间踏出主卧,寻找他昨晚捡回来的豪门少爷。
    池君韬站在厨房里,与煎成焦炭的鸡蛋面面相觑。
    你在制毒吗?穆煦双臂抱胸站在厨房门口,视线落在锅里的一坨不明物体上,这是什么?
    它本应该是一张煎蛋。池君韬说。
    它应该是黄色的。穆煦说。
    是的。池君韬说。
    所以你在等什么?穆煦问。
    等你告诉我它为什么不是黄色的。池君韬说。
    穆煦被池君韬的冷笑话冻了个哆嗦,他走到灶台旁,伸手从池君韬手中拿过锅铲,一铲子把锅里的焦炭铲进垃圾桶,不会做饭就叫外卖,不要糟蹋粮食。
    你会做饭?池君韬问。
    会。穆煦说,但我在英国长大,你敢吃吗?
    你自己吃吗?池君韬问,你吃我就敢吃。
    我不吃。穆煦说。
    俩人一来一回都把对方噎得无话可说,扯平了。
    你吃什么?穆煦掏出手机,小笼包?
    我要自己做。池君韬跟煎蛋较劲儿,他们说这个最简单,而且好吃。
    他们?穆煦问。
    就,我的发小们。池君韬说。
    哦你的小伙伴们。穆煦说。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隐隐透着慈祥和轻蔑,池君韬气得脸色发黑: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不要浪费粮食,外面的标语怎么写的,勤俭节约,建设文明海淀。穆煦说,你一个政法大学的高材生,怎么
    好了好了,我不做了行了吧。池君韬将锅铲往锅里一丢。
    穆煦走出厨房,留下一句话:把锅和灶台洗干净,自己闯的祸自己收拾。他背过身去,坏笑一瞬间爬上唇角,欺负一个豪门少爷实在是太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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