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岁骨子里一直是有些叛逆在的。
    你说不要,我就偏要。
    他品了品这句话,从袋子里快速翻出一个勺子放在粥里搅了搅,舀出一勺放到他嘴唇前。
    江暗挑了一下眉,没有动作,不知道哪根经搭错了,怎么突然又转了性子。
    那我喂了是不是就能叫了?闻岁笑得春风和煦,来,小病号,吃一口。
    这下轮到江暗陷入无尽沉默。
    嘴巴张也不是,合也不是。
    本少爷还没这么喂过人,你应该感到荣幸。闻岁低头,对着勺子很轻地吹了吹,小病号,张嘴,不烫。
    江暗:
    五岁都是拔苗助长,三岁不能再多。
    闻岁耐心到了极致,笑得张扬:小病号,快,别闹脾气。
    再闹下去受折磨的也是自己,江暗被迫营业,一勺热粥送进嘴里,喉结滚动。
    接下来就变得顺理成章,一个递勺,一个张口,粥下去了大半碗,一种诡异的默契。
    如果不是闻岁一口一个小病号的话,江暗觉得被伺候着还是挺享受。
    但岁月静好就是用来打破的。
    宿舍门被猛然推开,汪奇粤跟简映站在门口,看着这副兄友弟恭的场景,两脸茫然。
    闻岁:
    江暗:
    喂粥的手,微微颤抖。
    汪奇粤抓了一把头发,结结巴巴说:你、你们忙着吃饭呢?
    说什么废话,这不是正吃着呢吗?就是,和我想象中有点不一样。简映舔了舔下唇,啊,刚吵完架,现在是快进到下毒争家产了吗?闻岁你好狠的心,堂而皇之喂大郎吃药啊?
    闻岁不太满意这个描述,啧了一声:滚,看不见吗?我在照顾病人。
    简映点了点头,一脸诚恳发问:请问江神是半身不遂了还是小脑失智了?
    真的,年度奇观,我能留张影吗?汪奇粤摸出手机,手快按下拍摄,一边欣赏,笑到颤抖。
    闻岁眼疾手快收了喂饭的手,语气凶狠:我觉得你们俩是想被揍。
    你们,江暗顿了顿,威胁地扫了他们俩一眼,有事说事,来干什么?
    哦,叫你们一起去联谊会,六点开始。汪奇粤笑眯眯说,这可是认识女生的好机会,整个大一都在。
    江暗:没兴趣。
    闻岁:不想去。
    语气冷漠,相当扫兴。
    别啊,我都答应她们你们肯定去了,帮帮忙,露个面就行。汪奇粤举起手机,狗胆包天说,你们只要出场五分钟,我就删掉照片。
    闻岁大步过去,一把勾住人脖子往房间里带,猛然按在桌面上:还知道威胁了?删不删?
    哥哥哥哥,疼,轻点。汪奇粤差点儿没喘上气,可怜巴巴说,求求了,就当帮兄弟一个忙,真的。
    闻岁抬眸,跟江暗对视了一秒。
    打着商量:我这人就是太好说话,去吧。就五分钟,你去不去?
    江暗指尖点了点桌面,慢悠悠说:去。
    汪奇粤茅塞顿开,原来只要拿捏住闻岁,江暗就能就范。
    他若有所思地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几轮,删掉拍摄的照片:删了啊,走吧,两位大佬。
    闻岁盯着他哥起身,又低声问了一句:胃不疼了吧?
    不疼,吃了某人喂的粥,药到病除。江暗拉开凳子起身,看起来心情不错。
    闻岁盯着他的后脑勺,默默翻了个白眼。
    哎,喂个饭也挺累人的,手有点儿酸。
    傍晚的天光把整个京大笼罩进了一片温柔,联谊会的集合点在冬园,远远地就听见人声嘈杂,闹成一片。
    一头银毛实在是扎眼,人刚到门口,就吸引了一大堆齐刷刷的目光。来参加的都是大一新生,这两天对于这位风云人物都有所耳闻,很难不注意到。
    大部分人抱着交友心态,打扮得挺光鲜亮丽,挺严肃一场合。只有闻岁和江暗还穿着白天军训时候的迷彩裤,身形修长俩大帅比往那儿一站,倒是成了一股清流。
    闻岁视线在场内扫视了一圈,微微挑眉:自助餐?
    对,中餐西餐都有。汪奇粤熟悉地跟主办方似的,推着两人往里走,热情招呼道,随便吃随便喝,江神要是胃不舒服,那边有浓汤。
    谢谢,吃饱了。江暗垂眼看了眼时间,有些不耐。
    闻岁跟着叹了口气:忍忍,一会儿就走。
    这种场合,让他无端想起一些以前的时光,也这么被迫着被闻仲青带出去见人。
    他爸就是那种典型的企业家,善于交际,滴水不漏。当初在媒体面前说是要照顾江暗,就什么场合都带着,逢人被夸闻总多么心慈善目,知恩难忘。
    闻岁其实挺烦他这样的,好像这些年补偿江暗不是出自内心,更像是把人当作一个估价良好的商品,或者是塑造形象的证明。
    想到这里,他又幽怨地叹了口气,看向汪奇粤:你是收了回扣怎么,这么上心?
    这不是想早点进学生会吗?多挣表现总是好的。汪奇粤挠了挠头。
    简映跟花蝴蝶似的在场内转了一圈,绕回来说:你们怎么还站在这儿,三分钟都快过去了。
    不是,这联谊有什么意义?闻岁随手拿根牙签串了个葡萄,扔进嘴里。
    江暗觉得四周有些过于吵闹,皱着眉说:毫无意义。
    话音刚落,就有个长发女生朝着他们走了过来,目光在几位帅哥中间来回挑选了几秒,定格在银发身上。
    闻岁你好,我是隔壁建筑系的李思雨,能认识一下吗?
    闻岁嚼碎葡萄,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李思雨大方地递出手机,微微一笑说:我是说,能不能加个微信。
    闻岁摆了摆手,委婉拒绝:我搞微商,能烦死你,还是别加了。
    啊,这样李思雨尴尬地笑了笑,转头看向旁边的人,有些忐忑,那江暗你你能
    江暗插着兜,神色很淡:我跟着他搞微商,也烦。
    拒绝的意味就差写脸上。
    闻岁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李思雨脸颊通红,有点下不来台。好歹自认长得不错,主动来要个联系方式,被连着拒绝了两回。
    周遭已经有人看了过来,她有些无助地看向简映。
    扫,我扫你。简映自来熟摸出手机,滴的一声,加上了,我带你去吃饭吧,那边甜点不错。
    两人迅速热络起来,并排聊着天走远了。
    这一通操作,闻岁双手环抱,连连称叹:原来之前是我狭隘了,这才是京大海王。
    汪奇粤喝了口饮料,理性讨论:你们俩这真是如出一辙的高冷,这么多人来来去去的,就没一个想认识的吗?也不是说非要搞个对象,能认识一些人脉也不错嘛。
    闻岁有些无奈,又扔了颗葡萄进嘴里:我觉得吧,就这两天这么些状况,现在很难有人不认识我。
    那确实是。江暗看他一眼,慢吞吞重复,闻岁身高一七九,爱你的心长久久。
    闻岁耳根子蹭的一下就红了,压低声音威胁:你,闭嘴。
    江暗瞳孔亮了一瞬,语带调侃说:很有文采,还挺上头。
    你喜欢,我给你也写个口号?闻岁懒洋洋把那颗葡萄咽下去,出口成章,江暗身高一八七,爱你绵绵无绝期。
    行,语文学得不错,这个口号我收了。江暗笑得有点漫不经心,那股疏离感一下子就减了下来。
    臭不要脸。闻岁骂道。
    彼此彼此。江暗回敬。
    汪奇粤真想端张小板凳坐着跟前看戏,这两人拒绝女生这么干脆冷漠,怎么一对上就这么能贫。
    为在场的女生感到悲哀,你们的男神,眼里只容得下彼此。
    大概是方才李思雨被拒绝的场面过于杀人诛心,也很丢人。
    半径五米之内,压根没人再来靠近。
    江暗第三次看表,忍耐已久,终于出声:五分钟过了,我撤了。
    那我也撤。闻岁把那盘小葡萄快吃了个干净,扯了张纸擦干手上的水,小汪汪,你加油。
    俩男神齐刷刷离场,汪奇粤丧着脸:真走啊?回见吧您。
    闻岁跟着他哥出了冬园,走了几步,觉得线路不太对劲。
    你不回宿舍?
    你先回,我还有其他事,出校一趟。
    你怎么一天到晚神神秘秘的,搞什么飞机。闻岁嘀嘀咕咕,随你,小心我晚上锁门不让你进。
    江暗表情纹丝不动,有些挑衅:我真的好害怕。
    闻岁不耐烦地一挥手,自个儿扭头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江暗沿着小路抄近道出了校门,正是饭点时间,街道上变得热闹起来,到处都是行色匆匆的行人。
    走了几百米的距离后,他轻车熟路拐进一家挂着黄姐火锅招牌的店面。
    门口的小妹见着来人,热情招呼:帅哥,一个人吃啊?
    这昨天刚招来的,不懂事。旁边的经理赶紧迎了上来,低声介绍说,别乱叫,这是咱们店老板。
    这么年轻?我听说好像是一五十多的大叔啊小妹小声询问。
    江暗笑了笑,解释说:你说的是黄叔,他在雾城。
    江暗是我们直营店老板,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反正江老板年轻有为,硬是把这牌子救活了。经理搓了搓手,语气和善,你学习挺忙吧,不用天天过来,现在两个月试营业已经过了,一切正常。
    江暗在店里转了一圈,回到柜台边上,指节敲了敲桌面:把账本给我看看。
    诶,好的。这两天刚开学,生意好着呢,不用担心。经理从带锁的柜子里掏出厚厚一沓,你慢慢看,我去大堂盯着。
    好,辛苦您。江暗点了点头,快速查看账目。
    清完流水,他在店里坐到了十一点半,算了算翻台率,确实生意不错。
    选这家店也有点儿私心,闻岁很喜欢这个口味,他自己也没办法见着这牌子就这么没了,投钱入股,负责经营,终于说动老板开了分店在京大附近。
    现在看来,当初的判断确实没什么问题。
    按照账目来说,一年下来利润也很可观,可以分到不少。
    墙上的指针缓缓指向十一点半,江暗进后厨拿了个保温盒,装满热水,放了盒牛奶进去温着。
    弄完这些,跟经理打完招呼,他拎着袋子慢悠悠晃回了宿舍。
    大概是今天累着了,闻岁睡得很早,房间里没开灯,只有很淡的呼吸声。
    月光洒在少年安静的睡颜上,睫毛垂着,平时的嚣张淡了下去,看着还挺乖。
    江暗把保温盒放在他枕头边上,轻声进浴室洗漱完,躺回自己床上。
    闻岁睡得不太安稳,恍恍惚惚的,他做了个梦。
    嘈杂的后厨里,大锅大锅的火锅底料翻滚着,江暗穿着短袖,露出一截精壮的手臂,在水池旁边洗保温盒。
    旁边杂乱的灶台上,还摞着好几层老高的碟子,四处都是油污和残渣。
    无数的厨师从他身后擦肩而过,端着九宫格和菜品,看上去很是繁忙。
    闻岁皱了皱眉,猛然从梦中惊醒。
    做梦了,又梦到了江暗,第三百零六次。
    他撑着床铺坐起来,手指碰到枕头边上的保温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盒加着热的牛奶。
    这个盒子,好像和梦里看到的一样,肯定是江暗带回来的。
    闻岁坐在床边上,曲着腿,把吸管插进去叼着,懒洋洋吸了两口。
    温度刚好,顺着喉咙下去抵达胃里,很是舒服。
    是怕自己晚上偷喝牛奶,所以特地加热?还挺贴心。
    只是那个梦,看起来太真实了,真实得让人觉得心脏堵得慌。
    所以他每天这么晚回来,都是在后厨打零工赚钱吗?
    天天这么洗碗,一天就算五个小时,又能赚得了多少?
    那双手应该是拿来做题写字的,怎么能泡在洗碗池里?
    这几年不见,他到底过得都是什么穷困潦倒的日子?
    第一天见面带回来的火锅该不会还是打工费换的吧?
    这个店老板也真是的,这么一高材生,怎么着也安排个大堂经理啊?
    一大堆问题在脑子里转来转去,闻岁越想越心疼,越想越烦躁。
    不行,就算要在店里打工,也不能干这个。
    于是叼着吸管,点开谢明之的微信,敲字输入:
    [妈,想买家火锅店,打钱]
    作者有话要说:  闻岁:他好穷啊我要当老板让他干大堂经理
    江暗:我的土豪老婆要买我的店,要不把我一起买了吧
    卡在了一个奇怪的地方很久,来晚了呜呜呜,所有评论都有红包,新年快乐呀!
    第10章 Chapter 10
    谢明之刚结束完应酬,回家路上,看到信息,回道:
    [不耐烦的时候叫谢明之女士,要钱就改口叫妈,你真够可以的]
    [大半夜的,怎么想起来要买火锅店?]
    闻岁吸了两口牛奶,单手握着手机,把光线调低到最暗。
    [勿扰]:突然有点怀念家乡的味道,再说了,我学经管,就当买个先练练手,不会搞垮
    [勿扰]:你别问那么多,打钱就行
    [明之]:哪家店?在京城?名字发给我
    [勿扰]:不知道,明晚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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