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此时张不开嘴,亦是迈不动脚步。
    他告诫过自己,不要再次插手玄度此世的事情。
    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资格去阻止对方走向那个幻像。
    隰华同样相信,对方是能分辨出那只是个幻像的。
    可是玄度仍是走过去了。
    玄度!
    玄度!
    隰华和那道幻影几乎是同时开口喊道。
    玄度的脚步顿了一下,而后似是有些疑惑的朝后看了一眼。
    那道幻影见玄度停了下来,像是有些不悦的朝他招了招手,你在看什么呢?还不快到我这边来。
    玄度再次朝后看了一眼,仍是什么都没看到。
    他像是不再犹豫,朝着那道幻影走了过去。
    系统蹲在隰华的肩膀,小心翼翼的看着隰华几乎快要结冰的脸色,颤巍巍的问道:仙君,你真的就这么看着......过去?
    隰华的胸膛似是有些起伏着,说不出此时心中是个什么滋味。
    像是在向系统解释,更像是在向自己解释一般。
    隰华看着玄度,冷声道:我提醒过了。
    系统:......
    仙君,你这时候要不是这么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我还真信了你的邪了。
    想着自己这里还有一点点之前剩余的能量没用完,系统难得大着胆子做了一回决定。
    106. 第 106 章 破戒的圣僧
    随着玄度的不断靠近, 四周的雾气渐渐又开始变得浓郁起来。
    隰华此时离玄度已经有一段距离,他看着那穿着白色僧衣的身影渐渐隐没在前方的雾气之中,指甲已经是紧紧的掐入了手心。
    很疼。
    可是作为一个没有实体的灵体, 又哪里来疼的这个感觉的呢?
    一直藏在暗处的蜃妖应该是除了系统外, 第一个发现隰华凝聚出实体的。
    它在隰华显现出的一瞬间,总算是找到了之前那股若有若无的异香的来源。
    好香啊
    其他的人和这个比起来,简直就像是馊掉了的饭一样, 蜃妖十分心动的围着隰华转了一圈,狠狠的吸了几口味道。
    空中传来咕噜咕噜的口水声, 甚至开始下起了小雨。
    这样强大又美味的灵魂,想必妖王大人也会很喜欢的吧?
    蜃妖强行压抑住了自己想要扑上去的冲动,擦了擦自己嘴角的口水,想看看隰华的心底有没有什么执念或是薄弱的地方。
    这蜃妖一边探查一边乐滋滋的想, 自己今天真是撞了大运了,不仅碰上了一个阳气极为精纯的和尚, 还遇见了这么一个简直从来都没见过美味魂魄。
    说起来它还真得谢谢这个王家老爷,多亏他朝外找了这么些救兵来, 要不然自己哪能碰见呢?
    只是......嗯?
    蜃妖的表情有些疑惑起来, 这人心底是什么东西?自己怎么完全看不到?
    蜃妖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人的心底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杂念, 就是三岁的幼童,也还会惦记着自己爱吃的零嘴,怎么可能有人什么都不想的呢?
    就在蜃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 它突然惨叫了一声, 一股极为尖锐的疼痛在它的魂魄深处传来。
    那一团看不出形状的烟雾在这声惨叫中直接炸了开来。
    隰华静默的看着这一切。若是蜃妖不主动来探查自己心底的话,他还不好这么干脆利落的出手。
    但是对方既然这么主动的送上门来,隰华自然不会放过。
    他冷眼看着惨叫的蜃妖,似乎这样才稍微缓解了一下方才心中的郁闷憋屈。
    四周的雾气快速退去, 而那由蜃妖所幻化出的幻像亦是直接消散开来。
    而此时的空中传来蜃妖怨毒而尖利的声音:你们!找死!
    玄度看着眼前突然消散的幻影,眼中闪过一丝迷茫,而后又很快恢复清明。
    他极轻的叹了口气,合掌念道:阿弥陀佛。
    玄度转过头,便正好对上了隰华朝这边看来的目光。
    两人的目光对上的一霎那,隰华的眼中明显的有些慌乱,而玄度却是有些恍然有些欣喜。
    隰华这个时候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身上不对劲的地方。
    蜃妖和玄度现在都能看见自己了?
    他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手,手心那里刚刚被自己掐出了几道血痕。
    难怪方才的时候会感觉到疼......
    是你干的。
    隰华几乎是肯定的说道。而系统也果然低着头开始躲起来装死。
    能维持这具身体的能量不算太多,顶多只能支撑个几天的时间。隰华只要稍微想一下就知道这能量是哪来的了。
    不过这时候他不想再和系统去纠结这个问题,隰华现在亟需要解决的是,该怎么去面对玄度。
    毕竟他没想过在这个时候,以这样一种匆忙的方式来和对方见面。
    隰华甚至完全都不知道说些什么。
    还是玄度先开了口。
    眼前这个男子的样貌玄度并不认识,甚至还没有刚刚那个蜃妖的幻像给他所带来的熟悉感要更强。
    但是在见到对方的一瞬间,玄度却感觉自己的心像是很轻微的悸动了一下。
    他合掌低首,轻声道:贫僧玄度。
    隰华立在原地,僵硬的仿佛一尊泥塑的雕像一般。
    玄度还在低头等着他的回答。
    隰华。
    在说出这两个字后,隰华便像是放下了什么一般,整个人显而易见的松了一口气,他重复了一遍,我叫隰华。
    就在两人说话的这短短时间内,周围的空间中突然响起了一阵轻微的开裂声。
    这声音一开始比较小,但是很快就变大起来。
    玄度的脸色一变,几乎是下意识的走上前将隰华护在了身后,小心!
    大地在此时开始猛然晃动起来,一阵天旋地转。
    他们原先脚下踩着的土地像是突然不见了,整个人开始不停的朝下坠落。
    隰华还好,很快就在坠落之中稳住了身形。
    玄度这边的情况就不太好了,他们此时不是单纯的掉落,而是仿佛正在通过一个类似于阵法一样的东西。
    修为稍微弱一点的只怕进了这里当时就昏过去了。
    玄度虽然还没昏过去,但是显然状态也不是很好。
    隰华看着对方苍白的脸色,终究还是有些不忍。
    他伸手握住了玄度的手掌,传声道:闭眼凝神!放空思绪,稳住心神!
    而就在隰华握住玄度手掌的时候,一抹红晕悄悄从玄度的耳根爬到了脸颊。
    玄度顺从的闭上了双眼,只是轻微颤抖的睫毛显示了他此时的内心并不平静。
    耳旁是不停下坠过程中传来的呼呼的风声,还有自己跳的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彼此的温度仿佛也可以从两人相握的那只手上传递过来。
    玄度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回事,不知道他们即将去哪儿。
    但是或许是被对方身上那种过于安定的态度所感染,玄度竟然也丝毫不觉慌乱。
    他甚至开始有些贪恋如今这样两人独自相处的时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一直坠落的这个过程终于停了下来。
    只听噗通一声,隰华和玄度双双掉进了一片湖面之中。
    隰华在浮出水底之后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四处看去却不见玄度的身影,玄度?
    刚刚掉下来的时候两人的手分开来了,隰华没想到就这么一下子的功夫对方人就不见了。
    不对,刚刚自己在水底明明还见到对方的。
    隰华皱着眉再次潜入了水底。
    湖水的温度很低,水底光线昏暗,而且在这其中似乎连神识都不怎么好用了。
    隰华顺着之前自己掉下来的地方又找了一会儿才发现玄度的身影。
    对方的身体此时已经几乎没了什么动静,宽大的白色僧衣像是花瓣一般的在水中飘荡着。
    玄度他不会水?!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隰华猛的加快了速度,朝着对方那里快速的游了过去。
    揽着对方的腰身,隰华带着玄度赶紧朝水面上游去。
    好不容易带着玄度浮出了水面,隰华深吸了一口气,转头朝玄度看过去,却见对方似乎还是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隰华伸指在玄度的胸前快速点了几下,然后猛的拍了下对方的后背。
    咳咳咳!
    见玄度有了反应,隰华的表情也舒缓下来,只是两人此时还没到岸边,隰华也不敢放手,怕自己一放手对方又沉下去了。
    因此隰华只好拽着对方的胳膊,你现在怎么样?
    玄度咳出一些水后,苍白的面容再次浮上一层红晕。
    抱歉,我似乎总是在给你添麻烦。
    玄度低着头,感觉心中有些挫败和无奈。
    明明,他是想要护着对方的。但是到头来自己好像反而成了被不停的被帮助的那一个。
    两人现在的身体贴的很近,湖水冰冷,唯一的热度来源便只有对方身上的体温。
    玄度朝隰华那边瞥去一眼,便赶忙垂下眼眸,有些不敢再看。
    他在见隰华第一面的时候便觉得,这个人虽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模样,但是却要比自己想要中,要好看很多。
    此时对方这样全身湿透的泡在水中,乌黑的长发粘在皮肤上,更觉得那肤色白的几乎要发光一般。
    衣襟领口因为刚刚的动作有些松散开来,可以看见那截瓷白修长的脖颈下,精致细瘦的锁骨。
    明明对方脸上是那样冷淡的表情,动作也没有一丝一毫过分的地方。
    但是玄度却觉得,眼前的场景几乎要比妖魔中那些专门惑人心神的魅魔还要更惑人百倍。
    他不敢再看,但是那一眼映入眼中的景象却不断的出现在玄度的眼前。
    不停的告诉他自己你动了欲念。
    可是自己在一开始的时候,对于这个自己等了好久才等到的人,从来没想过,竟然会对其产这样的想法......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
    玄度的声音很小,但是架不住他一直在低着头嘟嘟囔囔的。
    隰华只觉得被念得耳边都是嗡嗡嗡的声音,不由问道:你现在念经做什么?
    被隰华这么一打乱,玄度惊了一下,然后本来还只是小声的念叨的经文下意识的便念出了声。
    他转头对上隰华的那张脸,原本已经恢复正常的面容又突然涨红起来。
    只见他一边看着隰华,一边有些结结巴巴的念道:舍利子,色不亦空,空不亦色,色即是空......
    隰华:??
    而在听清对方念叨的是什么东西之后,隰华的脸色不由先是一愣,然后慢慢黑了下来。
    107. 第 107 章 破戒的圣僧
    这一日, 原本散漫的妖域内突然多了许多巡逻的小妖,说是要捉拿几个闯入妖域的人类。
    这年头还有人敢来到妖域来的?
    听到这消息的大妖小妖们无不觉得十分稀奇。
    毕竟大多数的妖族可都是以生人为血食的,普通人类在自己的地界尚且还要小心翼翼, 更遑论是直接到这妖魔的大本营中?
    这不就相当于是羊入虎口吗?
    抱着看热闹的心思, 有妖还上前去看了那几人的画像。
    一个和尚、一个道士、还有一个,估计也是个人族修士。
    这几日凡是在城中发现有生面孔的,一定要多留心一些!
    尊上有令, 若是有能提供这三人线索的,妖王宫重重有赏!
    那传令的小妖敲着铜锣喊了几遍, 见这一片差不多都已经知晓,便贴好画像后赶紧去往下一处通知去了。
    而此时站在不远处隰华正好将这一幕看了个清楚,他悄无声息的隐去了身形,然后出城后来到了玄度身边。
    大概说了一下此时城中的情况, 隰华看着玄度身上的僧衣道:你这衣服还是赶紧先换下来,现在城中到处张贴了我们几人的画像, 要是就这么走出去,只怕还没等走出三步就被发现了。
    毕竟妖族之中可没有光头的和尚。
    隰华的目光不由又在玄度的头顶转了一圈。
    玄度从水中出来之后便一直没怎么说话, 低垂着眉眼, 隰华说一句, 他便应一句,一点反驳的意思都没有。
    只是从始至终,玄度始终在有意无意的避开和隰华的目光接触。
    这样的态度转变实在是太过明显, 到了隰华想不发现都不行的地步。
    也是这个时候, 隰华才真正的意识到这一世的玄度,他是个和尚。
    而和尚,是需要遵守清规戒律的。
    在想到了这一点后,隰华的目光也不由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喂, 你......
    玄度这时候恰好换下了那身僧衣,穿上了隰华给他的那身月白长衫,头上亦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黑发高高束起,只露出一张光洁的额头。
    身上褪去了冷冽和疏离,唇角微扬,神情还稍微有些别扭,但是已经和之前的那副形象判若两人了。
    隰华还未说完的话便就这么咽了下去。
    之前玄度光着头的时候还不觉得,可是如今换上了俗家衣物,束起了头发的玄度,却让隰华的心中浮现出许多熟悉的感觉。
    我这个样子,可以吗?
    玄度此时看不见自己的样子,便只好对隰华问道。
    隰华的目光在对方的身上又停留了一会儿,他捻了捻手心,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一般。
    好似过了一瞬,又好似过了许久。
    隰华低声道:可以。
    玄度有些没听清,隰华道友?
    隰华的睫羽颤了一下,像是才回过神一般。
    他的唇瓣动了动,温声重复道:可以的。
    ......
    妖域的夜晚比起人间来说要更危险,尤其是对于误入妖域的人类来说。
    虽然城中也不见得有多安全,但是住在城中的妖怪因为受到管辖,所以一般来说也都安份一些,至少不会随意的打架惹事。
    但是要是在城外那可就不好说了。
    毕竟妖魔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甚至就此成为生死仇敌的也不是没有。
    而隰华和玄度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一旦出手,特别是玄度,佛家手段一出,那简直就是明晃晃的暴露自己的身份了,到时候他们的处境如何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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