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后,方才还呆愣愣的陈婉容一个激灵, 她揉了揉胳膊, 左右看看,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冷?
    这种突然而然的冷, 让她想起傍晚时对上迟无尚视线时的那种如至深渊的恐惧感。
    她左右看了看,确信周围只有自己一个人,方才放下心来, 不甘心地往后看了看,算了, 当老娘没运气。
    运起轻功往回飞了小半里地,陈婉容便应面碰上了一个黑影, 她吓得差点惊叫起来。
    师妹,是我,是我啊!
    熟悉的声音传来,陈婉容趁着月光定睛一看, 见是陈清鹏,不由怒了, 你大半夜出来吓唬人很好玩?
    师妹别生气, 我这不是夜间起来小解, 见你不在车中有些担心, 出来找找嘛,你大半夜跑这么远做什么?
    陈婉容不耐烦道:我睡不着, 觉得这边月色好, 就过来瞧瞧不行吗?
    行行行, 当然没问题, 师妹想在哪看月亮都行。陈清鹏好脾气哄道,现在看完了吗?没看完的话,师兄再陪你看一会如何?
    你想得倒美,还想陪本姑娘看月亮,嗤!回去了。陈婉容头也不回地朝营地方向走了。
    陈清鹏无奈的摇摇头,临转身前又看了眼陈婉容方才来时的方向,却是没看出有什么奇特的地方,此方月色还不如山上来得明亮,有什么好看的?
    一宿无话,次日清早镖队早早打点行装出发。
    因为同行有马车牛车,行进速度算不得快,走了八日才将将走了行程一半。
    或许是因为那日的冷遇,加上陈清鹏的阻挠,这几日陈婉容很少来找褚墨说话,褚墨倒是乐得清闲。
    随着官道越发宽阔,一座城市越发清晰起来,岩石砌就的城墙在夏末烈日蒸腾下显得有些扭曲,镖师们纷纷擦着汗,看向为首的陈三,就差抱着他的大腿说要休息了。
    陈三倒也不含糊,直接说道:这几日大家都辛苦了,今日我们先到城里休整一夜,明天再出发。
    众人齐声欢呼。
    离得近些,便能看见城门是圆拱形的,最上方刻着沁阳二字。
    这沁阳城褚墨之前在听人闲谈时曾无意中听过,他们只用了一个字形容它穷。
    一则这城市土地贫瘠,周边也无山林水泽,灌溉多靠挖井,但仅有的几口井供居民喝水还不够,用于灌溉过于奢侈。二则它居于两国交界,这两国时常发生战事,不免时常牵连于它。
    好在近些年两国签订协议,战事减少,沁阳城也恢复了和平,可连着几任城主试图将沁阳城发展起来,最终都不得善果,每每将有起色时总要出事,死的死伤的伤,皆无法再继续就任。
    众人皆说这是一座被诅咒的城,因此新来的城主畏惧之下,根本不敢有任何动作,这沁阳城也便继续穷了下去。
    随着镖队接近,门口出入的人渐渐多起来,来往都是些挑着担子穿着朴素的农民,他们个个面黄肌瘦,不管大人小孩,皆是眼神麻木,没什么活气,看着竟有些渗人。
    这时一个老头挑着担子,身边跟着一个六七岁的男孩,那男孩似是走不动了,晃荡了几下忽然摔倒,脑袋哐的一声撞在镖队的马车车辕上,把马儿惊得撅起蹄子就要踢,眼见就要踢到男孩身上,褚墨手指动了动,正要出手,便见男孩旁边伸来一只手,将他拎了开去。
    马蹄子瞪了个空,很快便在车夫的安抚下安静下去。
    陈清鹏将晕乎乎的男孩放在地上,走路小心些。又对着千恩万谢的老头说道:把你孙子牵好,可别让他乱跑了。
    老头连连点头,好好好,多谢大人救命之恩,我这孙子两天没吃饭,想必是饿晕了,我今儿回去就给他做饭吃,真是谢谢大人了。说着扯过孙子,还不跪下给恩人磕个头。
    男孩似乎吓蒙了,呆呆的站在原地没有动。
    算了算了。陈清鹏摆了摆手,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一个烧饼递给男孩,给。
    男孩接过饼,瞧了一眼,又闻了闻,忽而塞进嘴里开始狼吞虎咽起来,两边腮帮子鼓得大大的,噎得眼睛翻白了还在使劲往下咽,显然是饿坏了。
    见着他这般夸张的吃法,饶是镖队各人自诩见多识广,也不免有些目瞪口呆。
    老头嘴里一边说着使不得,一边看着孙子的吃相咽口水。
    刚从车里出来的陈婉容此时也递了一个烧饼给老头,老人家,你也吃一个吧。
    谢谢,谢谢姑娘。
    看着祖孙俩同样狰狞的吃相,褚墨皱了皱眉,或许别人会觉得他们是饿惨了才会这样,但他流浪那些年,接触过不知多少乞丐,见过饿死的也不在少数,但哪怕快饿死的人,也断不会像他们这样,吃东西时自带着一股子狠劲。
    不错,就是狠劲。
    他们不像是在吃一个普通的烧饼,反倒像是在啃带骨的血肉一般,凶残而狂乱。
    正此时,褚墨看见刚还有序进出城的人们纷纷停了下来,都在朝这边聚集,他们的目光,活像是下一刻就要把他们生吃了似的。
    干什么呢?赶紧走!这时城门守卫持着长矛走过来,大声喝道:都散了散了,进城的快点,都聚集在那里干什么?
    守卫喝声过后,城民门都散了,那对祖孙也渐步离开。镖队其他人也注意到了先前那些往这边聚集的城民们,还以为他们也都饿了,倒是没有多想。
    这些人入了魔。
    镖队进城时,褚墨听见迟无尚的声音传来。他想了想,说道:可他们体内没有魔气。
    魔气只是修魔者的修为体现,凡人入魔,自是无需魔气。迟无尚顿了一顿,看向褚墨,心魔亦是魔。过于执着,便生偏执,偏执太过,便入了魔。
    想到方才那些人的眼神,褚墨自然知道迟无尚说得不错,他点点头,不再说话。
    没有听见褚墨再说,迟无尚侧头看了他一眼,忽而笑了,问道:可想救他们?
    听见问话,褚墨收回视线,垂眸道:入佛入魔,皆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我非圣非贤,如何救得了他们。
    说话间镖队已经进了城,停在一间客栈前,陈三叫了几声,里头才有小二热情地迎出来,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呢?
    陈三原本想换家店,但见这小二还算热情,这客栈也是城里顶尖的规格,想了想便罢了,回道:住店,来二十间房。
    听见是个大生意,小二笑容愈发灿烂起来,往里头招呼了一声,忙请一行人进去,又招呼镖师们将马停到后院马厩里去。
    一行人进去时掌柜已经迎了出来,口中不住呼着:贵客里面请,里面请。
    你这店里就俩人?陈三环视一圈问道。
    还有个厨子,还有两个小二出去采买了。掌柜长了一张一看便圆滑的脸,笑起来格外惹人亲近,咱们店已经是这沁阳城最好的客栈了,您也晓得这城里萧条,外人来得少,这人也请不了太多。客官请放心住下,有什么需要尽管喊人,小的肯定不会怠慢了您们的。
    嗯,那就麻烦掌柜了。陈三对这客栈不甚满意,但总要比在外头风餐露宿来的强,二十间上房。
    镖队总共三十四人,陈婉容作为唯一的女子自己一间房,陈三独居一间,其余三十二人两人一间,再给褚墨和迟无尚一人一间,刚好二十间,陈三分配得很是周到。
    然而客栈掌柜听闻这数字后却是面色一僵,这个,客官,咱们客栈店小,总共也就四间上房,十二间中房,如今都没人住,可以全都给您。他说着拍了拍胸脯保证,您放心,咱们的房间都是打扫得干干净净,热水也都齐备,绝对让您住得舒坦。
    此时镖师们也都停好车马进了客栈大堂,闻言也都懒得再折腾,纷纷表示可以挤一挤。
    可够了?迟无尚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柜子上。
    够了够了,还有得多。掌柜眼睛一亮,赶忙伸手拿过来,那手速之快,竟好似快出了残影一般,快速从抽屉里拿出房门钥匙,这是房门钥匙,朱老二,赶紧来带客官们上楼!
    接着掌柜又拿起银子咬了一口,望着上头的牙印哈哈直笑。
    陈三见迟无尚先把钱付了,又推谢了几句,将两个上房房牌递给褚墨,舒兄弟,这是你们的钥匙,路途劳顿,今日好生歇一歇。
    褚墨只接了一个,笑道:多谢陈镖头,我们二人住一间便好,你们人多,房间本来就不够,我们再占两间上房岂不是说不过去了。
    哈哈,那就多谢舒兄弟和迟大侠体谅了。陈三爽朗笑道。
    镖师们拿了钥匙各自散去歇息了,陈清鹏走在后面,低声嘀咕道:真不知师父是怎么想的,对这俩人这么好做什么?
    陈婉容从陈三手中拿了钥匙,听见陈清鹏嘀咕,杵了他一下,你在这嘀咕什么呢?
    想到陈婉容每每对自己不假辞色,却老是对褚墨眉开眼笑,陈清鹏心中更不是滋味,脑门一热,不由提高了些声音,说道:我说这两个拖油瓶又不是咱们镖队的,咱们好心带他们同行,凭什么还要分两间上房给他们?
    第40章
    说完之后陈清鹏才冷静下来, 抬眼便看到褚墨还没走,正站在阶梯上回头含笑看着他,显然是听见他说的话了。
    令陈清鹏惊讶的是对方眼里却并无丝毫恼意, 清凌凌的黑色眼眸中皆是清透的笑意, 像他曾经过一座山间时碰到的那汪清潭, 他探头本想去看池底的污浊, 却不料什么也没看到不说,还反被潭水映照出自己身上不堪的污秽。
    这个认知让陈清鹏又羞又恼,一时间脸涨得通红。
    陈清鹏, 我爹自然有他的道理,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揍你!况且舒哥哥怎么惹你了?就这么看他不顺眼?他又没吃过你一粒米, 刚才客房钱还是他付的!你不但没感激,还在背后编排人家!陈婉容怒道, 她本身这几日便因为褚家入口的消失而心神不宁,再听陈清鹏这么一说,更是火上浇油,抡起拳头就要打他。
    是他们付的钱?迟无尚付钱时陈清鹏在后面没看清, 下意识以为是陈三付的钱,一时间脑子有些发懵。随即又想到自己可不是背后编排的, 而是当面编排, 他看向楼梯, 却见褚墨已经不在了, 心里也不知是庆幸还是失望。
    容儿。陈三的声音打断了陈婉容的拳头,不是说累了吗?还不快上去歇息?
    陈婉容还想说什么, 被陈三一瞪, 气哼哼的上了楼, 踩得楼板砰砰作响。
    待陈婉容走后, 陈三才问道:鹏儿,你可知错?
    弟子知道错了。陈清鹏低头认错。
    陈三教训道:你性子太直,思虑不周为师可以理解,但在外面这脾气可得收敛收敛,否则哪天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是,弟子知道了。
    见陈清鹏认错还算诚恳,陈三点头,嗯,幸而舒兄弟二人都不是计较的人,你晚些向他们道个歉。
    没有关注陈三是如何教育陈清鹏的,褚墨径直回了房。
    客栈总共三层,这间客房位于三楼临街方向,打开窗户正好能看到街上景象。
    此时刚过正午,日头正烈,街上行人不多,其他城市随处可见的小摊贩整条街也没有一个,只偶尔几个小贩模样的人挑着担子行色匆匆。
    这是一座毫无生机的城市。
    迟无尚铺好床,见褚墨正望着楼下发怔,说道:天尚早,出去走走?
    好。褚墨关上窗户,二人动身准备下楼。
    刚出门外,便碰上正在过道上徘徊的陈清鹏,见得褚墨出来,陈清鹏顿住脚,好半天才扯出了一个笑容来,你,你们要出门啊?
    褚墨点头,应道:嗯,要出门。
    对上褚墨似笑非笑的视线,陈清鹏又看了眼二人身后关上的房门,差点抽自己一耳巴子,这不是问的废话吗?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他干咳了一下,正身朝褚墨行了个礼,舒兄弟,我今日来是向你赔不是的。
    见陈清鹏这么说,褚墨挑挑眉,赔什么不是?我可不记得你哪里得罪了我。
    陈清鹏脸涨得通红,下意识觉得褚墨是在刁难他,但转念一想,或许对方是真不知道,他本身是个痛快人,既然道歉的话已经说出口了,索性一起说了,一则赔这一路过来我屡屡拿话刺你的不是,二则赔今日背后编排你的不是,是我太过狭隘,抱歉。
    听到陈清鹏的解说,褚墨想起此人每次都是在陈婉容和自己说话时才会过来,每每话中含枪夹棍的,这才反应过来,你心悦陈小姐?
    此话一出,陈清鹏原本便红透的脸直红到脖子根,眼神躲闪,结结巴巴道:这,这话可别乱说。
    你且放心,我与陈小姐素无瓜葛。况且我们不过同路,并无其他交集,过不了多久便各自散了,你不必担心。褚墨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便先原谅你,下次再在背后编排我,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直至褚墨离开好半日,陈清鹏才清醒了过来,想到褚墨刚才的话,他拿手捂了捂发烧的脸颊,长久以来对褚墨的不满也烟消云散,甚至于生出一股知音之感。
    打发完陈清鹏,褚墨便绕开他下楼,走到客栈门外,正待问迟无尚应该往哪边走时,侧头却见迟无尚正在看自己,眼神略带着几分古怪,不由问道:师尊,怎么了?
    迟无尚收回思绪,问道:徒儿,你是几时发现此人心悦陈小姐的?
    方才他道歉时。褚墨如实回答,见迟无尚不说话,又问道:有何问题吗?可是我猜错了?师尊?
    无事,你看得很对。迟无尚摇摇头,走吧。
    见迟无尚不说,褚墨也不再多问,选了个方向朝前走去。
    迟无尚跟在褚墨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无奈的笑了笑。
    两人很快将沁阳城走了一遍,这座城市不大,入口只有他们来时那一个,大街也仅仅只有几条,正如客栈掌柜说的,他们客栈的确是城里最大的客栈。
    此时已至申时,太阳不及正午那么烈了,师徒二人重新来到了城门口,因现在出入人口减少,两名守卫靠着城墙拄着长矛昏昏欲睡,见得褚墨二人出来,才纷纷站直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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