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角麒麟最喜欢会亮晶晶发光的东西,这十几颗月长石在月光下散发着耀眼的银色星芒,它们是最天然的诱饵。
    潜伏在树丛中的墨角麒麟飞跃而起,朝着闪烁在黑袍周遭的璀璨星芒猛扑过来。
    黑袍原地飞身而起,朝他袭击而来的墨角麒麟扑了个空,发出一声极为不爽的凄厉嚎叫。
    而阿念趁黑袍分神之时,用手腕间的银刃将黑袍长袖上的一枚精美的金色袖扣悄悄划落。
    被一个傀儡近身侵略得逞,黑袍觉得耻辱,顿时没有再与贺北玩下去的心思。他悬浮在空中,决定先解决眼下最容易解决的。他用湿婆索将身下正在咆哮的猛兽狠狠缠绕几圈,紧紧勒锢着。湿婆索上尖锐带着剧毒的倒刺一点一点嵌入墨角麒麟身上坚硬如石的皮肤之中,散发着恶臭气味的浓稠鲜血将湿婆索索身所染红。
    墨角麒麟丝毫没有示弱,即便处于下风,依然面目狰狞地拼力挣扎着。
    小小蝼蚁。
    黑袍语气轻蔑,湿婆索越勒越深,墨角麒麟瞪起赤红双目不断叫嚣着,却始终没办法逃脱出黑袍下定决心的制裁。
    很快,墨角麒麟在湿婆索的压制下不再动弹,昏迷过去。
    解决完这个麻烦之后,黑袍的目光一厉,转身抬首,精准面对贺北所匿身的地方。
    一道灿然的青色剑光闪过,黑袍居然从腰间抽出一把剑来。
    沉雪剑?妈的,你也配用。贺北心里的火气一下子被撩拨起来。
    春雷山翻遍都没寻出个影来,原来是在你这儿。
    贺北从藏身的树顶飞下,暗骂一句:小偷。
    山顶的疾风呜咽,夜寒陡峭,贺北与黑袍又一次对立而战。
    伴随着清脆空灵似鹤唳的剑鸣,沉雪剑如同一束乍现的流星,撕破万籁俱寂的夜色,直直朝贺北胸口处刺来。
    贺北从容一笑,抬袖准备伸手接住这致命的一剑。
    令贺北没有想到的是,比剑来得更快的是一道青色身影,过于熟悉的淡香萦绕在贺北鼻尖。
    雾白色的发带划过贺北的眼眸,模糊他的视线。
    有一个人每一次在他生命里出现的意义都与救赎有关,他是他一个人的神明。
    谢倦出现的那一刻,贺北眼里的杀意化成和煦春风,拂过谢倦的纤长玉颈,最后落在他们共同握住沉雪剑的手上。
    与谢倦想象中不同的是,他的右手没有率先握住无情刺来的冰凉剑刃,而是握住一只触感熟悉、坚韧有力的手掌。
    贺北比他更快接住飞来的剑刃。
    谢倦回眸一看,少年眉宇间饱含戾气,握住剑刃得手掌正簌簌留出的温热鲜血,渗透过指缝,连同他的手背一起染红。
    剑刃又被黑袍用内力往前推近一寸,剑刃再次将贺北掌心的伤痕加深一寸,鲜血顺着贺北微抬的小臂灌流下去。
    大颗血珠不断滴落在谢倦的衣袖上,绣出朵朵盛开的红梅。
    这点痛意对贺北来说并不算什么,他不会让谢倦受伤的。他欠谢倦的太多,今天这只手就算不要了,也不会让谢倦流一滴血。
    谢倦此时与贺北并作一条心,覆在贺北手背上的手不断向贺北灌输着真气与内力,极尽所能帮助贺北抵抗黑袍的力量。
    贺北在谢倦耳畔道:师兄,站在我身后,让我来就好。
    谢倦巍然不动。
    贺北就知道谢倦不会示弱。也正是因为谢倦站在他身前,他不敢使出全力。再者,他若是使出全力,沉雪剑定然会被他与黑袍所碰撞在一起的力量挤压,断成几截。
    贺北认真道:师兄,你先松开我的手。我有办法对付他,你站远一些,最好是十米远之外,不然我不好发力。
    谢倦犹豫片刻,终是点头,他松开贺北的手背,屏退到离贺北刚好十米远的境地。
    贺北见谢倦所在的距离算是安全,开始迅速运作体内蓄势已久的磅礴真气,腾空而起翻身空中一跃,反手握住沉雪剑的剑柄,天降雷霆般,从中斩断黑袍对沉雪剑的控制。
    贺北将沉雪剑在手中把玩一圈,朝谢倦的方向扔去。且喊道:师兄,接着。
    沉雪剑重新回到谢倦的手中,谢倦万分激动。
    他第一件事情不是看沉雪剑是否完好,而是查看沉雪剑的剑穗是否还安好。
    只见剑穗完好无损,月长石磨成的圆珠依然明亮,珠底刻的小字寒川依然深刻,流苏一根一须所幸都完好,只是有些蒙灰,谢倦的清澈瞳眸中闪过一线光亮。
    沉雪剑的剑刃上还滴落着贺北的鲜血,谢倦瞥见以后眼里的光又转瞬暗沉下去。
    贺北此时气势正盛,本想继续与黑袍对战,谁知黑袍已经消失不见。
    贺北问道:师兄,你怎么会来红姜山?
    谢倦坦然解释:有些失眠,我在窗前写字,看到有人影从你房间里鬼鬼祟祟飞了出去。凭直觉吧,我觉得九成是你。想看看你大半夜出去要做什么。
    贺北神秘一笑:师兄怕我大半夜出去和人幽会?
    谢倦立刻摇头:这倒没有,我是怕你遇到危险。他面色一顿,终于问出最想问的:你的轻功什么时候这么好,我追你时始终差你一大截。
    贺北调笑道:我轻功一直很好。想做坏事,轻功好,是基本要求。
    做坏事?谢倦皱起眉头,看向贺北还在流血的手掌。
    谢倦掰开贺北掌心,一道触目惊心的深刻剑痕涌入眼帘,他的心猛然一揪。
    贺北掌心的剑痕此时正源源不断往外流着鲜血。谢倦迅速从袖中掏出止血药与备用纱布,动作既轻柔又熟练地替贺北上药包扎来。
    贺北从小到大离不开磕磕碰碰,大伤小伤就跟吃饭上厕所一样没有断过,谢倦随身携带的药物与纱布,多半是专门为贺北准备的。
    被上药的贺北呲牙咧嘴起来,一直喊痛。谢倦怀着一副看破不说破的心,耐着脾气安抚他几句。
    痛死了痛死了......贺北在谢倦耳边不知疲倦的絮叨矫情着。
    谢倦抬眸瞪了贺北一眼:闭嘴。
    谢倦的耳畔终于安静片刻。他仔细包扎完毕后,终于空下心来,提出自己的合理质疑:你是不是去赌了?
    贺北摇头:怎么会,我已经戒了。
    谢倦的语气里带着责怪:那为什么要来红姜山冒险,蝉衣是可以卖出好价钱,但万一除了意外呢,命比什么东西都值钱。
    让谢倦更加后怕的是:黑袍为何也在红姜山?是不是他在跟踪你。
    与黑袍相遇只是偶然。
    贺北忽而想起黑袍之前说他娘是长歌楼楼主的事情。
    师兄,你知道吗,有一个事情我也是今晚才知道,十分有趣。
    作者有话要说:
    第063章 长歌楼
    贺北的右手受伤, 他特意走到谢倦左侧,因为这样可以方便去牵谢倦的手。
    上一世,贺北没有机会像普通恋人那般去牵谢倦的手。所以今生他珍惜他能够抓紧谢倦的每一刻。贺北不知道这样的好日子多久是头,他拥有的越多, 就越害怕失去。
    两人掌心贴合, 五指相扣。
    谢倦微微低首, 耳垂泛红。
    师兄,黑袍说我娘是长歌楼楼主,你说有不有趣。贺北的脑海里浮现一张模糊的脸庞, 没有太多细节。铺雪般的银发,湖水般的碧眸,笑起来嫣若粉樱的红唇。她的神情温婉,气质娴静,说话时, 声音犹如涓涓细流般动听。
    他已经记不得母亲的具体摸样, 这些印象有很多是他凭借记忆拼凑来的。总之, 无论如何,他都无法把母亲与江湖广为流传的女魔头联想在一起。
    黑袍会我娘所创的功夫,你说他会不会是长歌楼曾经的弟子?长歌楼楼主自从开始修炼吸功大法, 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自家三千弟子一口气吸个干净。
    你说黑袍会不会是最后幸存下来的那个弟子,然后这会子把对我娘的气撒到我头上来了。
    若我娘真是长歌楼楼主, 我突然明白我爹为何把我和她扔在芜疆那么多年不管不问。他没亲手诛杀我娘已经算是突破底线。当然, 不管事情真相如何, 这是他们的事, 与我无关。黑袍真当我是小孩子, 会被这些正邪恩怨而左右情绪与思想。
    谢倦思索片刻, 不知该从何分析:事情越来越复杂,我看他的样子,不得到你身上的白子并不打算罢休。
    贺北道:天下一共十三枚白子,说白了,他就觉得我是那个软柿子,觉得从我下手最快。有本事他去抢我爹的,去抢白萩的。
    谢倦忽而问道:白萩?白萩是何人。
    白萩是金沙天地盟将来的盟主,贺北忽然想起,江湖暂时还没他这号人物。白萩名声鹊起,至少还在十年以后,也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能与他匹敌之人,简称,宿敌。
    那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师兄,我们多摘些蝉衣回去,要不然那老东西该醒了。贺北用眼神撇撇地上正昏迷的猛兽,墨角麒麟。他这会倒是感谢黑袍先帮他解决这个麻烦,省下他许多力气。
    谢倦严肃道:也不要全部摘完,若是绝种便不好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贺北神秘一笑:师兄,你知道为何这东西这么难以生存,并且只有红姜山才有。
    谢倦神色迷惘着摇摇头。
    贺北指指墨角麒麟:蝉衣是需要依靠一种特殊的养分才可以存活,这种特殊的养分便是墨角麒麟的粪便。
    谢倦欲摘蝉衣的手停顿一下。他问道:你是打算卖还是自己用?
    贺北将摘下的蝉衣收进袖中:当然是自己用。
    谢倦的眉眼间涌现一抹笑意:来葆青春?
    你师弟我需要吗?我这张脸,再过十年,照样是嫩的。
    谢倦伸手捏捏贺北的脸:让我来看看,你的脸皮有多厚。
    贺北笑笑:开玩笑的,师兄,其实,这蝉衣有利于平衡我体内白子的力量。
    原是如此。谢倦想,以后恐怕没有机会再来红姜山了。他本来还担心贺北摘太多,蝉衣会绝种,既然是这般原因,又忽然改变主意,想多摘一些。
    两人加起来一共摘了九朵。
    蝉衣有异香,此时,他们浑身都是这个气味。
    走吧,此处不宜久留。天色已经由浓黑逐渐转变为墨蓝。
    好。内个,师兄......贺北凑近谢倦,从背后忽而抱住谢倦的腰肢,将头埋在谢倦颈侧,唇擦过谢倦耳畔,微微摩蹭起来。
    谢倦身躯一颤,脸开始发烫。
    师兄,趁现在没有其他人,我们......贺北话说一半就不再说下去,搞得谢倦既紧张,又有些不知所措。
    谢倦吞吐道:我们做什么?我们......
    师兄,就是想多抱抱你。师兄,你说我们像不像在偷/情。贺北双目含情,言语暧昧,撩拨的谢倦心比风乱。
    谢倦低头瞧着贺北放置在他腰间的手:什么偷情......
    贺北继续在谢倦耳边吐着热气:师兄,我早晚都会娶了你,到时候,我们光明正大的抱。
    谢倦立刻反驳:娶?谁要你娶。
    那你娶我?我们谁娶谁都一样。到时候洞房花烛,凤冠霞帔,别人有的排场,我都会给你准备。
    谢倦没贺北想的那么多,若真有那么一天,他倒是希望婚礼办的简简单单,请亲朋好友团聚在兰渚吃一顿好饭,再与心上人喝个交杯酒,如果能掀个盖头就更好了。
    他不禁回想起小时候,与同门玩过家家的时候。
    贺北小时候女相男身,太过于好看,通常扮演新娘。
    而谢倦通常扮演一家之主的角色,偶然也需要扮演新郎。
    一到拜堂成亲的环节时,谢倦就得按照流程去掀贺北的盖头。
    那时,谢倦掀开盖头,看到贺北一张被涂满雪白面粉的脸,还有用炭条画的毛虫虫状的粗粗眉毛,以及颊面上两坨猴屁股般的红,笑的险些背过气去。
    贺北在谢倦的颈侧轻咬一口:师兄,想什么呢?
    谢倦收回涣散的目光,敛起微翘的嘴角,皱下眉头:又属狗了?
    贺北沉吟道:师兄,将来等我掀你盖头。
    奇怪,贺北怎么和他想到一块去了。
    谢倦果断摇头:不。
    贺北顺着谢倦来:那你掀我的。
    谢倦低声道:你想太多。
    贺北想的确实很多。上一世洞房花烛夜,他都没有正经掀过谢倦的盖头。
    谢倦被强灌软筋散却依然有反抗的力气,贺北只好将人用粗绳捆绑起来,将其变成一头可怜兮兮的困兽。
    盖头遮去谢倦的视觉,使他眼前只有红茫茫一片。
    谢倦如同崖边狂风中的小草,那些铺天盖地狂风骤雨般的羞辱,让他凌乱。又如同一张被揉碎的宣纸,贺北肆意的泼墨写意,对于谢倦来说不过是人生路上沾染的污迹斑斑。贺北知道这样是不对的,所以他既心碎又痴迷。
    谢倦在疼痛折磨中不断喊停,大骂贺北一句:畜生。
    人太不安分,惹得贺北怒火中烧,揪着大红盖头连同谢倦的发一起,狠狠甩撞进自己的怀里。他将盖头撕扯掉,掐起谢倦的下巴,怒红着双眼嘶吼道:你睁开眼好好看看我是谁?我不是畜生,以后我是你唯一的丈夫,生同眠,死同穴。你愿意让一个畜生操/你吗?
    最后补骂一句:不解风情。成功让谢倦气出眼泪。
    那些年他站在高处太久,没有人敢反抗他,忤逆他。谢倦是他心头的唯一软肉,但他似乎已经失去好好疼惜一个人的能力,只剩占有。
    每每回想这些,贺北心中就会涌现出无限的愧意。
    贺北走到谢倦跟前,他想,若是谢倦带着前世的记忆,此时恨不得亲手杀了他吧。
    明明是他对不起谢倦,此时他却想和谢倦讨一颗糖吃,证明一下,现在是甜的。
    师兄,你能不能主动亲我一下。
    谢倦似乎不敢抬眸对上少年炙热、满怀期待的目光,于是乎,他快速休整情绪,将不自然的神情狠狠压住,视线终于直视起贺北,严厉道:把脸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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