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谢,我在信中提到的事你还记得吧,不过今日恐怕是说不成了。沈秀特意看了贺北一眼,露出惋惜的神色,继续收回目光凝视着谢倦:不过没关系,能见你一面也是好的。我这次打算在松洲城多留几日,再回江东。
    贺北忽而挺直腰来,一手肘置放在桌上,托腮道:不用觉得可惜,你在信里说,要告诉我师兄关于他生世的事情,现在可以说了。他用指尖敲了两下桌子:你在松洲城留的这几日,不管哪一日,若想单独见我师兄是不可能的。
    沈秀一愣,水晶片的世界里,少年的气势极具压迫感,眉宇间凝着阴冷的寒意,目光似一把淬毒的冷箭,一眼要射穿到他的骨肉里。
    沈秀一敛原先温和的气质,神色一凛:这是你师兄的事情,你替他做不了决定。你师兄的家世与你无关。你要若非想牵扯进来,对于你来并没有好处,好好想清楚,年轻人,不是什么热闹都可以凑的。
    噢?既然如此,我劝你趁早滚回你的江东,别再烦我师兄。也别在写什么信,我见到一封烧一封。贺北一边说一边拉起谢倦的手:师兄,我们走。
    谢倦并未犹豫,而是跟着贺北一同起身,这让沈秀很是诧异。沈秀不明白,谢倦为何这么听一个师弟的话。但是看到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他又仿佛明白些什么,正常的师兄弟牵手是不会习惯性的十指相扣。
    沈秀放软态度,道:小谢,你真的不想知道?你的父母是谁,他们是怎么死的,你师父又是如何在太子岭捡到你?你的身份牵扯的不单单是你一个人......
    谢倦犹豫片刻,道:我是很想知道。只是,像你说的那般,知道太多不一定很好。
    未来的每一天,我都会在这里等你。等你主动来找我,我再回江东。记得,是单独来找我,不要带任何人。沈秀微微一笑。
    贺北回眸冷冷看向沈秀一眼:那你趁早准备在松洲过年吧。接着语气一软:对了。师兄,那个木牌呢,还给他吧。
    谢倦从袖中掏出那枚沈氏钱行的木牌,放置在沈秀跟前。
    贺北掏出三张面值一千金的银票扔到桌上:前几个月,遇事借用里面三千金,这下补上。还是得谢谢沈老板的江湖救急。
    贺北一笑,脸色又骤然冷却下去。这些日子和虞究合作买来的矿山赚了不少钱,本不想还沈秀的,觉得便宜不占白不占,但是他今日亲眼看到沈秀,就莫名来气,欠狗的钱也不想欠沈秀的。
    从西六街出来,贺北忽而对谢倦认真道:师兄,关于你的身世,你真的不想知道吗?如果你真的想知道,你可以回去找他,只是,他对你说的你要一五一十全部告诉我,不是我多想知道你的秘密,我怕你被有心人利用了。
    贺北故作大度的说完这话,心里是慌的。他怕谢倦真的返回去找沈秀,但是他有什么理由去阻止谢倦了解关于自己的身世。他只是怕谢倦知道自己的身世,便像上一世那般,被所谓的职责、所谓旧辈织造的家国恩怨所困.......北府利用谢倦的善义骨血,去帮他们拢权,复势,沈秀的目的,应当与北府差不了多少。
    贺北想了一些挽留的话:师兄,关于你的身世,我多少能猜到一点。为了使他自己的话更合理一些,贺北编造了一个可信的理由:有一次,我听到我爹与师父谈话......师兄,你的生世可能与黎国皇室有关。你是在太子岭被师父捡到的......那里是西南与北府最不可言说之地,是黎国之殇,你可曾记得师父说过的话,她说你是尸山血海里新生的希望,说你是她从冥王手中抢来的,是她珍贵的宝物。
    贺北觉得自己暗示的够明白了。
    上一世,贺北自立魔尊后,去西南收拾他爹的遗物时,查看静莲与贺岸曾经通过的书信,才知道只是贺岸与静莲早就知道谢倦的身份。只是静莲与贺岸是真心爱护谢倦,不想他卷入任何纷争,背负任何职责,所以一直隐瞒着。
    谢倦陷入漫长的沉默。
    贺北给他时间考虑。
    师兄,我知道的也不够细节,若你真的想知道更多,不如去问师父,师父是不会害你的。只是这个沈秀,他定然不是为你好,才选择告诉你那些东西,必定是有利可谋,他可是中州内陆最有钱的人,无奸不商......
    贺北打心底里厌恶沈秀。沈秀看谢倦时候,看的那么仔细认真,他有机会,一定得把那两个晶片给弄碎了。
    谢倦的手心有些发凉。
    走吧,我们去买些烧鸡和点心,再回凤语山。谢倦挽着贺北的手,往前走去。
    好。贺北握紧谢倦的手,神色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
    你好像很害怕我回去找他。贺北所有起起伏伏的情绪,谢倦都看在眼里。
    谢倦能感受到贺北的每一个表情和举动,都是围绕着他来的。
    师兄,我不允许任何一个能导致你离开我的意外,我会疯掉的。贺北的眼眶因为情绪激动,泛着红。
    贺北说完这话也觉得自己没救了,他对谢倦的爱是病态的,痴恋的。他无法克制。
    贺北下意识把谢倦揽进怀里,他的臂膀将谢倦的骨骼都压得发疼。
    谢倦手掌一下又一下抚过贺北的后背。在谢倦眼里,贺北好像越活越小了。小时候的贺北就像是牛皮糖一样,吃喝拉撒都要粘着他,反而长大一些,就不爱和他玩了,嫌他古板、无趣,嫌他总是爱管着他,总之越来越不听话。
    而此时抱着他的贺北,他能感受到他对他的依赖......似乎比小时候还要深。谢倦想,他们之间的羁绊一定打了死结,他想不到有什么意外能够将两人分开。
    第082章 勾结
    谢倦对关于自己身世的事情闭口不谈, 但与贺北回到剑庄后的那一晚,他失眠了。
    翻来覆去睡不着,贺北感受到谢倦的不安以后,钻进谢倦被窝, 从身后抱着他, 轻声抚慰:师兄, 既然你这么纠结,不如亲自去问师父。明日,我陪你一起去。
    谢倦闭着眼眸小声嗯了一声, 在贺北怀里蜷缩成一团,浸足暖意之后,缓缓睡去。
    第二日晨时,祁年忘记敲门,冲进贺北与谢倦的屋里找东西, 看到谢倦的床上躺着的人竟然是贺北之后, 还讶然了一下, 想,贺北怎么在谢倦床上睡着。
    贺北半眯着眼醒来,发现怀中人已经不在, 只剩下一个皱皱巴巴的人形窝印,他哑着嗓子对扰他清梦的祁年道:下次进来不敲门,我亲自把你踹出去。
    祁年有被凶到。
    贺北半撑起身子, 又问祁年:师兄呢, 你见没。
    找师父去了。可能有什么事情吧。师兄, 你那个发冠借我带带。
    祁年在贺北的饰盒里翻找半天, 也没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谢倦脸皮薄他是知道的, 贺北能理解谢倦选择单独去找静莲的缘故。他伸了个懒腰:什么发冠?怎么, 你今天是要娶媳妇儿,还是下聘礼,骚包着还要带发冠。
    贺北看祁年埋头在他饰物盒里翻找的焦头烂额,道:我的东西就那些,找不到就是丢了。
    我前几天还见来着。祁年不死心。
    贺北调笑道:怎么着,你是不是准备约见哪个小师妹?大张旗鼓。
    祁年解释:才不是。下月的岁暮庆典,徐长老点名要我当司仪,今日排练我不得打扮隆重一些,带入一些感觉。
    贺北缕缕满头凌乱的发丝,发现缕不通:噗,在船上时候,没白陪徐老头睡觉,这好事儿都想着你。
    祁年脸一黑,回想都觉得是噩梦。
    来,给师兄梳头,梳好了,师兄的衣服你今日随便挑。
    祁年手里的动作一停,当即道:师兄今天想梳个什么发型?
    贺北从被窝里探出一只脚来,觉得有些冷,嘶了一声。
    你随意发挥,最好是能迷倒一大片小师妹的那种。
    祁年挠挠头,还真考究起来。他打量一下贺北那张脸,虽说此时他头发睡得跟鸟窝一样,整个人斜靠在床上的姿势跟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大老爷似的,但并不妨碍他的好看。微眯的桃花眸颓靡中带着几分慵意,就连洒在脸上的半截阳光都有了情调。
    平日里贺北习惯梳高马尾,不带发冠不带簪,嫌累赘,喜欢扎发带。祁年就偏偏想给他梳个不一样的。
    祁年记得他看神话怪志的时候,里面的仙君,都是半挽乌发,簪鹤羽,间生珠玉.....
    贺北闭着眼睛修习内功,待把一整套功法运完。祁年已经把他的头梳好。
    贺北瞧着镜子里的自己,一梳子扔到祁年身上:我就是让你给我随便梳个头,你给我打扮成这样。
    祁年抱着梳子傻乐:你让我梳的,这样多好看,我要是个女的,看到你这样的我就嫁给你。
    贺北瞧着镜中之人,因为散下发髻,阴柔之气重了几分,耳侧别着一枚雪白的鹤羽,胸前的垂发丛中坠着几条珠带。这一搭配好看是好看,放在自己身上有些矛盾。或许是因为自己这双异色瞳仁,连眼神都亦真亦邪。
    祁年还在耳边吹风:这样的装扮适合师兄,多俏。
    贺北知道自己披下头发有几分女相,所以时常束着高马尾。
    他想想也罢了,这样只一天,也不想废了祁年的手艺。所以特意配了一身黑金交织的深衣,将那股子邪气压下几分。
    祁年要去彩排庆典,贺北好心替祁年去给外门弟子代课,一进场,果真,底下的弟子们窃窃私语好一阵。
    贺北知道最近关于他的流言挺多,什么善淫好色之类的,他都不知道别人怎么看出来的,他觊觎谢倦也是偷偷摸摸的,也没光明正大。
    课上,贺北被提问的次数明显增多,还有不少生面孔,应当其他门苑的弟子前来蹭课。
    本来一个半时辰的课程,楞是因为答疑解惑的环节拖了两个时辰。大家都不着急吃晌午饭似的,贺北算是体会到谢倦每日有多辛苦。
    课一下,贺北已经口干舌燥,筋疲力尽,觉得比练功还累。去饭堂路上,恰逢看到宋流萤,他主动与他打招呼。谁知一向对他热情的宋流萤,这次只匆匆应了一声就要走。后被贺北拎着领子拽回身边。
    怎么见着我就要跑。
    我吃人么?
    宋流萤低眸红着脸怯怯道:没有,没有。
    这时,一些不怀好意的目光纷纷朝二人看来。
    宋流萤问:贺师兄,你要去饭堂么?
    贺北点头:嗯。
    宋流萤道:我先会寝室放下东西,再来吃。宋流萤又要走,被贺北拉回来。
    哥请你吃好吃的,别想走。
    明明是大冬天,宋流萤额头上浮着一层薄汗,神色极为不自然贺北的眼眸挑起厉色:怎么?在害怕什么?
    没有......有点热.....不是,很冷......宋流萤支支吾吾也说不明白。
    贺北敲敲宋流萤的脑袋:胡言乱语些什么。
    正在此,迎面遇上吃饱喝足正往棠苑走的姚镜。
    姚镜这一年也不知怎么养的,胖的圆圆润润,跟个球似的。贺北每次一看到他那张肥的流油,还佩把折扇自翊风流的面孔,就觉得好笑。
    于是没忍住笑了两声。
    姚镜像是被踩了尾巴,指挥着身旁簇拥的四五位弟子跟着他停下脚步。
    寒风瑟瑟,姚镜似乎觉得不够两块,用折扇在脸边扇了两下风:哎呦,贺大公子,领着你的小情人来吃饭了?
    按平日,贺北定然懒得搭理他。只是看宋流萤愈发闪躲的眼神,好像明白些什么。
    小情人?怎么着,我和谁走一起,谁就是我的小情人呗。
    姚镜笑笑:哎呦,你那点破事儿谁不知道。听说你在四野阁安了张颇大的床,怎么,打算随时召幸你的小情人?
    贺北眉心一跳。四野阁安张床姚镜都知道,这姚镜对他关注过度了。
    我是不是每天什么时候拉屎你都知道?臭不要脸。
    宋流萤瑟缩在贺北身后,贺北回头问他:是不是他们几个欺负过你?
    宋流萤神色愈发慌张,都不敢点头。
    贺北面色一狠,再仙气的装扮都压不住他身上那股子邪火:行了,正好这会儿人多,我就把话说清楚。某些下三滥货色,天天盯着别人看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是不是我平时装的太面善了?以后再让我听见你们胡说,也别怪我动手。我这人善动手不善动口,你了解我的。
    姚镜哼笑两声,自从他与父亲从家里讨了一个七品高手随从跟在身边,此时贺北根本不被他放在眼里。
    哦豁?你敢说你与宋流萤没一腿?那你凭什么送他那么好的剑?
    贺北往前慢慢走着,气势死死压迫着姚镜生生后退一格瓷砖。
    老子爱送谁送谁,难不成送你?
    姚镜用折扇指着贺北:怎么想打人啊,光天化日之下,你要打人?
    贺北勾唇笑了一下:怎么,还求着我打?
    真不愧、真不愧......姚镜欲言又止,最后大声道了一句:真不愧是魔教的后代!我听我爹说,你娘是长歌楼楼主!
    贺北脸色一沉,眼神阴凉着像含着毒蛇吐出的毒沫。
    你可知你现在污蔑的不止是我,还有我爹。我爹在西南忙于战事,你在这里替他造谣?知不知道,这话传到外面,凤语剑庄逃得了干系么,这些年,是谁一直花钱养着剑庄,你不清楚?贺北一把揪住姚镜的衣领,姚镜两百斤的体重被贺北轻松拽起,双脚离地胡乱扑腾着。
    贺北对准姚镜的面颊,两巴掌下去,边高高肿起,嘴里哗啦啦开始往外冒血。而他那位所谓的贴身高手,刚刚接近贺北,便被贺北一手擒住手腕,直接将他的腕骨掰碎,整个人被扔出十米远,躺倒在地上吐了口血沫,浑身痛的动弹不得。
    终于,姚镜眼里涌现出深深的恐惧,他没想到贺北的武功竟然精进至此,他居然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而贺北的神色......他见过贺北发疯的样子,只是这一次,贺北整个人都像是从地狱的尸山血海里淌出来的,浑身的气息比这瑟瑟的寒冬还要刻骨阴冷。
    贺北直勾勾盯着姚镜:我问你,这话是谁教你说的?肯定不是你爹。若是姚镜的爹说的,那全江湖也流传的差不多了。这话他第一次听,可是从黑袍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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