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人发现过他的存在, 他也没有看到过任何人迹,处境荒凉。
    他没有足够的药物来痊愈外伤,外伤正在感染、发炎、溃烂。也没有食物让他来果腹, 补充体力。若不是白子, 他早就死透了。最惨的是, 他现在连站起来都很困难。
    贺北从自己破烂的衣裳里胡乱掏了掏, 惊喜地摸出一瓶药来。这是宋流萤之前用功勋为他换来的那瓶药, 治愈内外伤有奇效。
    他将药吞服以后, 很快就感受到了作用。身上的痛意被镇压住,他尚且能站起来走路。但是腿脚有伤,走起来一瘸一拐,速度极慢。因为经脉阻滞,也无法使用轻功。
    但他意志力惊人,凭借着短暂的药物作用,跨走过一整片荒野,最后终于来到一处驿站前。只是前脚刚刚踏进驿站,后脚整个人便失去知觉,昏睡过去。
    待他再次睁眼,是在一辆正在行驶的马车上。
    入目的人是一位老者,两鬓斑白,脸上挂满布满岁月的痕迹,年纪大约与他爹相仿,一身锦绣千鸟纹的奢丽黄袍。以及他身后装潢精美、挂满摆件的车壁,彰显着他的身份不菲。
    他见贺北醒了,抬了抬眼帘,神情慵懒,声音尖细:小郎君醒了?
    贺北抬眉一问:恩......你是?
    老者并未直接回答贺北,而是道: 老夫在析林镇的驿站捡到的你,当时,你身受重伤昏厥而去。驿站的人以为你死了,要把你抬到山岗去埋掉。老夫察觉到你尚能有救,便将你带上马车,喂了你几颗丹药......还真活过来了。算你命大。
    贺北挪动一下身躯,衣料牵扯着伤口,很疼。他皱皱眉头:多谢老伯。
    老者的目光带着几分探究:怎会受这般重的伤......你的伤口老夫查看过,可不像是普通的伤口。你年纪轻轻就惹了这么厉害的仇家?
    贺北眼眸一暗,重重地叹了口气:恩......我父亲之前闯荡江湖,结了些恩怨。他死后,就由我来承担了。
    老者拂拂花白细长的眉:原是负债子偿,老夫见多了。看你的眼睛......有一半的芜疆血统?
    贺北点头:恩......
    老者神色未变,只是问道:接下来,有何打算。
    贺北捂住正在绞痛的心口,道:没什么打算。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老者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被伤痛折磨着的贺北眼眶猩红,眼白上布满血丝,瞳仁覆盖着一层盈润水光。
    他可以佯装羸弱的模样此时看上去可怜极了,老者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贺北张张干涸的唇,道:我姓谢......叫谢寒衣。
    谢寒衣......他喃喃道。看你的样子,若老夫不管你,你大概也活不成。老夫正去往北府,不如你随老夫走一程?
    贺北想,这不是因祸得福,还顺道蹭个顺风车么?去北府刚好是他计划的第一步,坐着马车去,是最舒服的结果吧。
    老者又抬高几分气势,道:也是老夫身边正好缺个伺候的。说罢,他抬手,拿起羊脂般细润的白玉盏细细抿了一口热茶。
    贺北撑起一副和善面孔:该怎么称呼您?
    老者眼眸一眯,幽幽道: 叫我......槐叔吧。
    贺北的语气故作激动:槐叔。等我伤养好了,定是尽心尽力伺候您。
    槐叔点头,扭转着拇指上鸽子蛋大的红宝石金戒,沉吟一句:恩,是个会来事的。你这伤得养,老夫此次出来,伤药带了不少。算你小子走运......就是你这身衣服,本来想给你换身干净的,奈何伤口都和衣服黏在一块了,等到了恒阳郡,你自己处理一下。
    槐叔问:会武功么?
    贺北点头:会。
    几品?
    四品......
    恩,难怪被人家打成这样。以后跟着老夫多学些本事。你的仇家肯定知道你的名字,不考虑重新起个名字?
    贺北装出一脸感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槐叔救我一命,如同再生父母......槐叔,求赐名。
    贺北还说这姓槐的给他起什么好名字,只听他咂咂嘴,道:恩......不如你就叫小六子吧。
    贺北迟疑片刻,点点头:恩......好。
    不出两三个时辰,马车便驶入恒阳郡境内。
    以槐叔的财力,他自然选择一品类的客栈居住。贺北有幸被安排了一个小小的单间。
    槐叔派了一位长相清秀的小男侍来给贺北送药。
    小男侍五指纤细,手背上纹着一个红褐色的花纹,衣袖遮住一半,贺北看不太清具体的样子,但总觉得十分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
    小男侍笑起来有两个小梨涡,让贺北想起了祁年,心里一酸涩。因为响起祁年就会想起谢倦。
    等他做完这些事......一定回到凤语山,带着谢倦远走高飞。
    小五子热心道:六哥哥,需要小五子给您上药吗?
    贺北确实挺佩服槐叔起名字的喜好:恩,帮我处理一下后背的吧......他的语气稍作停顿,又道:我有个问题,是不是还有叫小四子,小三子,小二子的?
    小五子神色一怔:恩......你怎么知道?
    贺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很难猜吗?
    可以帮我打些热水来么,谢谢。贺北的声线较低,含带嘶哑。配合着他那张受伤颓废的英俊面容,小五子的心跳突然加快。
    好,六哥哥。小五子低头红着脸跑了。
    小五子打好热水后,被进门时的景象所震惊到。
    贺北正在撕扯着自己的上衣,撕扯到腹部的时候,他能清楚看到衣物粘连着伤口,拉扯起很多条粘稠的血丝。
    光是看着就很疼,小五子的腿都有些发软。
    更让他腿发软的事是在贺北胸前的伤口,蔓延的一大片黑色血管,密集着似花朵盛放的诡秘伤斑。
    心房的位置,还有一枚正在冒血的血洞。
    小五子有些慌神,手一松,险些将端着的热水盆滑落。
    如此看来,贺北后背的那些长长短短的血痕,都只能算是冰山一角。
    正在处理伤口的贺北表情看上去并不痛苦,眉头淡淡皱着,神色专注,一声不吭。只是撕扯腹部最后一块布料时,他眉心的褶皱加深,口中嘶了一声,闭了下眼,动作一发狠,那块布料被他用粗糙的手法完整撕扯下来。
    贺北此时□□着上身,虽然满身布满伤痕,但从宽阔的肩,到瘦削锁骨、再到腹部、蓦然收紧的腰线、这完美的身体结构让小五子看呆一瞬。
    药酒还可以多给我一些吗......贺北微微一笑。
    小五子有些沦陷,慌乱地点点头,又一路小跑了出去。过了会,他拿了十几瓶药酒折返回来。因为槐叔带的药酒并不多,他也不敢全部拿完,于是自己贴钱又在客栈柜台购置了一些。
    贺北满意道:多谢。恩......你不如先转过身去,怕吓到你。
    小五子默默转身,他是看不得惨烈场面的。
    他听到贺北在他身后不远处,一边淋着药酒,一边发出粗重低沉的喘息,时不时还闷哼一声。听的他心惊肉跳,又有些脸颊发烫.......
    贺北的话再次传来:恩......大部分都好了。后背可能弄不到,帮下忙吧。
    小五子点头:好。
    小五子红着脸转过身来,伸手接过贺北递给他的药酒瓶。药酒瓶的瓶身上沾有湿润的鲜血,将他的指腹染红,但他并不觉得恶心。
    他把药酒均匀淋在贺北鲜血淋漓的伤口上,他看着都疼,贺北却神色淡然,一声也不吭。
    贺北忽而转头侧眸看他:快好了么?后背的伤口不深,随便弄弄就好。
    小五子瞧着那颗翡翠一般剔透的碧瞳,木讷着神色点点头。但是他手上的动作没停。
    大约是伺候槐叔伺候惯了,他做事一项很细致。
    替贺北处理完后背的,小五子又主动帮忙处理了一下贺北胸前的伤口。贺北之前处理的太粗糙,他有些看不下去。
    小五子二次清理的时候,甚至清理出一块石子与腐肉的混合物......他心想,贺北也是命大。
    谢谢你啊,小五子。贺北真诚道谢。
    小五子笑笑:不客气。
    贺北不想麻烦别人太多,他自己用纱布简单包扎住胸前的伤口。
    贺北从那一堆花花绿绿高矮不一的丹药瓶盲选了一些出来,最后一口同时干吞了好几颗类型不同的丹药。
    小五子有些担心:这药可不能瞎吃......
    贺北一脸无所谓:我知道......
    小五子问:你很懂医术?
    不是很懂,但我认得哪些值钱。我挑贵的吃了一些,应该没事。
    恩......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2章 甜水豆腐
    贺北一眼掠过小五子的手背, 漫不经心道:你的手生的很漂亮。
    小五子低眉一笑:四哥也这么说我,不过是一双干粗活的手而已。说罢,他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手。
    这下贺北彻底看清楚小五子手上的花纹,他眼眸一亮, 假意夸赞:这个花纹真漂亮。
    小五子迅速掀下长袖遮住花:若是你以后跟了槐叔, 也要弄的。
    贺北试着问:有什么特殊含义么?
    小五子解释:也没什么特殊含义, 纹了它就是槐叔的人了。
    贺北弯起唇角明朗一笑:恩,明白。
    小五子陷在这抹笑里,心口一颤。他的脸还在持续发烫, 在心里骂自己是个花痴。
    小五子,槐叔醒了,喊你过去伺候着。门外忽而传来小四的声音。
    小五子对贺北道:六哥,把我先走了。你好好养伤,有什么需要请嘱咐我。
    小五子一出门, 迎面撞上小四。
    小四把小五子拉到身边, 神色谨慎:他来路不明, 还跟他聊那么久,真是没心眼。
    小五子迟疑片刻,道:我看他也不像坏人。
    小四冷哼一声:坏人都把坏字写在脸上啊, 你年纪小,什么都不懂。他是芜疆人,芜疆人那边的人都会邪术与玩蛊。你看他长得那妖精样......以后少跟他讲话, 知道么。
    小五子不太情愿的答应:唔。
    _
    贺北清理处理完全身的伤口, 刚刚坐到床上, 屁股还没捂热, 便被槐叔传唤而去。
    槐叔的房间之中白烟缭绕, 焚着檀香, 氛围幽静。
    竹躺椅上,槐叔穿着一身暗红色的丝缎睡袍,袍摆上精致刺绣着两只金雀。他的神色悠闲,手中不停转着一串墨色佛珠。见贺北来了,缓缓抬起眼帘,问道:伤怎么样了。
    贺北半裸着上身,也没件衣服蔽体:刚上过药。
    槐叔撇到贺北胸前那一片骇人眼目的伤口,半阖眼眸稍稍一睁:瞧上去是挺严重的。胸前中过箭?
    贺北轻轻点头。
    槐叔幽幽道:可不像是普通的箭伤。
    槐叔看不下去贺北一直裸着上身,朝一旁的小四招招手:去给他找身衣服披着。
    之前在马车上没有细问你,你父亲是?能惹得这么多仇家,在江湖上定然有些名号。
    贺北胡诌起来:我自幼跟着母亲在芜疆长大的,只知道父亲曾经在江北赫赫有名,至于名号是什么也不是很了解,投奔我父亲的时候他已经金盆洗手。本以为苦日子就要结束,谁知好日子没过几天,就亲眼目睹仇家弑父的惨案......贺北配合着摆出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
    槐叔听罢这些不以为然:你这样例子老夫见多了。你要是想自己隐姓埋名过,恒阳郡是个好地方。若是想随老夫去北府,老夫也允。你自己看着办。
    贺北立刻明白槐叔的意思,想要让他做出抉择。能坐顺风车去北府,不坐白不坐,他立即道:槐叔,我愿意跟着您。您对于我来说,就是再生父母......
    槐叔满意点头:恩。不光长得好,眼光也不错。跟着老夫,是你祖上开运。
    槐叔又忽而重重叹了口气:说实话,老夫这一生六根清净,无儿半女的。你长得与我干孙有几分相像,他也是芜疆人,可惜当年死在战乱里了......
    战乱二字在贺北的脑海里掀起层层波澜,这二十年里中州最大的战乱便是太子岭一役。如此看来,这槐叔定是黎国旧人。
    紧接着,他灵光一闪,总算想起小五子手背上的花纹为何看上去那般熟悉。他在少宁长公主玉棺之中的祭品里见过这样的图案,可能是一种象征。这个图案棺钥上也有,小小一处,透过光才能隐隐约约看到。
    贺北佯装感激:难怪您对我这么照顾......我对您也是一见如故。
    槐叔乐呵呵一笑:以后跟着我少不了你的好处。他回头嘱咐小四:这孩子受伤惨重,这几天多照看照看他。
    蜜糖一塞,槐叔又将神色一敛,指着贺北,端出一副威严姿态:入了老夫的门便不能反悔。反悔的后果老夫不说,你也自然明白吧?
    贺北用力点头:都听槐老安排。
    槐叔继而喃喃道:说实话,前几天老夫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位高僧,手里托着一朵金莲于老夫,让老夫种在家中莲池,说来年会结出福缘......槐叔说着说着,双眼困顿,好似快睡着了。他摆摆手:先回去休息吧,明日还得坐车赶路。
    贺北确实也很疲惫。
    回到房间以后,他便准备休息。他的后背有伤,无法平躺着,只能侧着身子而眠。
    睡前他想了很多东西。比如槐叔去北府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黎国旧人挑在春节的节骨眼急匆匆前往北府,目的一定不单纯。
    北府不可能没听到江湖关于《凤栖墨》的风声,少宁长公主的玉棺就在他们手中,他们一定不会把这个获得先机的主导权交给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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