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冯祺先前根本没有来得及拔剑,此刻得了机会,腰间软剑既出,那剑锋便如银蛇吐信一般缠去,佐以强劲的内力,让谷临风不堪其扰。然而此刻,洞穴内的晃动落石也在加剧,两人的缠斗不时被落下的碎石阻断。
    这一侧,徐郁青被踹那一脚正当胸前,更将他整个人踹进了棺木中。那一脚所含内力不低,他心口一痛,闷闷地呕出一口血,撑着棺木边缘想爬起身来。想起身下那尸体该是五圣或者花竞春,便迅速念叨了一句师祖得罪。结果一手扶着棺木内壁将起身时,徐郁青突然发觉手指上抚过的地方有凸起的纹路。
    他怀里的夜明珠还在,连忙掏出来,又仰下身去凑近了看,这才看清棺木内壁上这一小块见方处刻着疑似路线图的东西。徐郁青心中勾画着来路,对照着这线路图看了一会儿,立刻明白了从这墓穴出去的法门。
    他一跃起身,洞穴内越来越不稳定,碎石渣四处落下,还有从四周深入的潮气与水滴。他在那棺木上晃得厉害,只得半蹲下来,视线里,是不远处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个人影。徐郁青略一思索,从怀里掏出那半册《盗术》残页,冲着那边便喊:
    停手!我这儿有出去的办法!
    谷临风此时正好堪堪够着冯祺手中木盒,这句话的功夫,冯祺果然身形微顿,被谷临风抓住时机将半个木盒抓在手头。可他脚下仍被冯祺一腿绊住,一个不稳,单膝跪在了地上。他不愿松手,便被冯祺由上而下施加着压力。对方功力深厚,谷临风深知硬拼实在不是良策。闻言,两人都停顿下来。冯祺成竹在胸,卧着木盒的手中暗自蓄力,侧了头,像是要听对面那人怎么说。
    徐郁青见他停下,知道有戏:佘贵那半册《盗术》在此!里头有出去的法子!若再打下去,也不过是同归于尽而已。你松手,我给你这册子。出去之后再做计较!
    他这话半真半假,不管对他们任何一个而言,都想要先从这地方出去。如果夺得了木盒但死在这洞穴里,也是百无一用。
    冯祺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就算那木盒暂时给了这两人,出去之后凭借幽门暗卫的势力,要想再夺回来也不算太难,但丧命在这洞中就实在不值了。不过那册子中是否有出去法门,他半信半疑。于是只道:先拿来看看。
    他是强势方,此时向谷临风施加压力的劲道松了些,示意了一下。他笃定这两人别无选择。
    徐郁青果然稍作犹豫,便将那书册掷出。冯祺疑心极重,只用软剑去接,轻轻挑住那书册,拎到眼前查看。
    就在那书册刚挂上他剑尖、正带着那书册往他眼前凑近时,冯祺突然感到袖口闪过一道气劲,随后手腕脉门处狠狠刺痛,随即,手腕伤处传来一阵麻痒,令他软剑脱手而下!另一只握着木盒的手也受了影响,一时无法再顾及。
    趁此机会,谷临风运力起身,一把夺过那木盒,翻身滚地躲开。
    过来!听见徐郁青朝他喊,他翻起身第一时间便将那木盒先掷往对方手中。可才一回头,
    只见冯祺已经迅速将自己受伤的手封住脉门,咬牙切齿就要往徐郁青那边掠去。
    原来,徐郁青此前早有准备,将自己随身那薄如蝉翼的特殊刃片涂上了佘贵随身所带的蛇毒药液。刚才趁冯祺接过书册之时,再发一力,将刃片精准打向冯祺手腕脉门,给谷临风创造了脱身夺物的时机。
    但他没想到冯祺反应竟如此之迅速,且置那蛇毒于不顾,强行封住中毒的右手,左手聚力,以近乎非人速度向徐郁青急速掠去。
    饶是徐郁青身法了得,在这棺木上也无从发挥,只得翻身跃下暂避。谁知道刚刚避过那袭来的掌风,洞穴顶上纷落石块正从他头顶和前方砸落。徐郁青左支右拙,堪堪向右闪避,可脚下却不慎被路面坑洼绊了一下,而冯祺掌力竟然穿透眼前不算小的石块,正朝他面门袭来!
    三十六、落水
    就在这瞬间,徐郁青眼前一暗,谷临风不知何时赶到他身前,帮他受了这一掌,可冯祺也已经到了近前。他才稳住身形,扶住谷临风正想去接那掌力,却听谷临风低喊了句小心!随即往他肩上推了一掌,将他整个人推远开来。在他先前站立之处,接连落下的碎石块正砸中谷临风的肩背,冯祺随后掌风扫至,又将他击飞丈许。
    徐郁青被推出去那一刻也难以平衡,加上洞穴内情况复杂,站立不稳,手中木盒也跌落出去,连连滑出,直卡在那潭水边的浅石台下。他连忙翻身爬起,还来不及去看谷临风那边情形,就感知到冯祺抬腿扫起的石块向自己砸了过来,只得连连翻滚躲避。
    他忙乱中看了一眼谷临风的方向,知道他应该伤得很重,嘴角胸前都挂着血,背后的旧伤更是一片血肉模糊,只撑够力气将自己半坐着撑起来,像是想提起气力追过来,却力有不逮。
    徐郁青不知道自己那一瞬间看过去的眼神是怎样的,但他看见谷临风皱着眉咬牙爬起,似乎要往自己这边来,一抬眼竟然对上了彼此的眼睛。他只来得及狠狠一偏头,往棺木那方向拼命示意,用嘴型向对方奋力喊出那个字:走!
    然后,他借力而起,向潭水边腾去,眼看就要将那木盒抓入手中。
    可冯祺比他先发先至,木盒被他先一脚扫开,而后侧身拾起抓在手中,同时飞起双腿连连朝徐郁青踢出。待对方避开时,一跃而起,就要转身离去,后颈却感到一丝凉意,连忙俯身。
    徐郁青已拔出怀中短剑,从冯祺身后连刺数下。但都被对方巧妙避开,只堪堪刺伤了其右臂。冯祺一手受伤,另一手卧着木盒,不便还击,恼怒之余脚下变幻步法,佐以腿功退敌。好在徐郁青身法也不弱,短剑毫不停顿的向对方无力还手的上半身袭去,竟一路将冯祺逼近潭水。
    冯祺终于暴怒,将木盒转回受伤的右手握住,左掌蓄力就要击出。正当时,数枚金针恰到好处朝他左手脉门袭来,仿佛徐郁青此前那招的故技重施,可准头力道来得更加强劲。
    冯祺冷哼一声,掌力化作气劲,将那些扰人暗器击落,再回肘应对徐郁青的攻击。可他没想到的是,这些金针竟然是环环相套之局,刚才那些扰人的金针掩盖下,另两波金针竟然以相差无几的时间掐点而来,他只来得及一侧脸,几枚金针便扎入了他左侧眼角,更要命的是有几枚扎入了颈侧穴位,这令他身体不由得僵直了一瞬。
    而徐郁青要的就是这一瞬。短剑起手,他朝着对方要害刺去。
    那环环相套的金针手法是谷临风的一手独门功夫幻里针,先前徐郁青所发招式,不过是从他这里学去的浅层。他强撑着起身,找准时机下了手,见徐郁青借此机会将短剑插入对方心口,这才安心,强提一口气爬到棺木边去摸索。
    他自然看懂了徐郁青的口型,也读懂了对方的暗示,知道那棺木内必有洞穴道路的提示。顺着那提示,他找到了棺木下方的铁制机关。
    洞穴晃动更厉害了,他握住那机关狠狠按下去,脚下棺木所在的石台瞬间缓缓移动起来,慢慢露出下面一条水道。他急忙回头去找徐郁青。
    借着谷临风先前那一手幻里针,徐郁青得手刺中冯祺,他抓住机会,一举夺下那木盒,然后有样学样飞起一脚,将冯祺整个踹入那潭死水之中。
    腿落下,他半跪在潭水边喘了两口。他这一番折腾也是累得够呛,身上也挂了不少彩,但总体来说比谷临风状况好了不少。
    郁青!快!
    听到对方喊声,徐郁青赶紧爬起来,回身向他挥了挥手中木盒示意,甚至还笑了一下。
    来了!
    话音刚落,他突然一个踉跄。右足被一只人手抓住,猛地一拽!他本来就刚刚爬起,立足未稳,那手上力道更是惊人,徐郁青只反应了一瞬,就被这股力道拽下了深潭之中。
    从谷临风的位置,只来得及看见那刚才还向他挥手一笑的人,奋力将手中木盒甩出,然后整个人消失在了潭水方向。
    顾不上缓缓开启的出路和掉在路途中的木盒,谷临风几乎是用尽全力赶到潭水边向下看,只见潭水水面已距离地面丈许开外。潭水极其清澈,他顾不上看见水中疑似花竞春尸体的震惊,急忙寻找那两个在水下缠斗的身影。
    也许因为都受了伤,又在水下,两人动作都意外的缓慢,谷临风定了定神,再抓五枚金针,向水下冯祺的身影掷去。几乎在金针刺入水下的同时,冯祺停止了动作。
    他顾不上想这次为何如此顺利,就见徐郁青也在此时探出头来,便朝他喊了一声。
    徐郁青该是听见了,慢慢抬起头看他,似是有点茫然。突然,又数块落石朝潭水中砸落下来,而水中的徐郁青竟然没有动作!
    郁青!谷临风一惊,顿时觉出他的不对劲,但他在这潭水边竟是束手无策,翻身就要下去水中将他捞起。
    好在那些石块只有一块较小的砸中了徐郁青的右肩,而他也像突然醒过神来,嘶哑着、声音颤抖地朝谷临风喊了一句:别下来!
    谷临风被他喊声一顿,又见他开始朝岸边游过来,这才停住了动作。他在潭边往下伸出手,在徐郁青能够到的瞬间,一把握住他。
    可在握住徐郁青手掌的那一刹那,他心中就紧了一下不对,那手太凉了,凉得就像失了活气!
    他奋力将徐郁青拉出那诡异的潭水,后者几乎是整个人跌进他的怀里。他伸手抱住对方,就好像抱住了一块巨大的冰块!他仔细看去,才发现徐郁青眉间发上都起了一层冰雪似的白霜,整个人正筛糠一样在他怀里颤抖着。
    子、子、走啊发乌的嘴唇挣扎着说出口,让谷临风醒过神来。他顾不上其他,赶紧向徐郁青输送自己的真气,借由内力给他暖身子。然后一把抄起怀里的人,再捡起路途中掉落的那木盒子,拼尽全力朝那棺木石台下的水路奔去,赶在洞穴中巨石塌落之前,抱着人潜入水中。
    真气似乎让徐郁青缓过了一瞬,可重新跃入水中又让他僵硬起来。他几乎没有办法再自己动作,谷临风只得拖着他奋力地游,还不敢停下输送给他的真气,生怕他在自己怀里彻底停止那颤动。
    他抖得厉害,呼吸都又细又乱,连在水下闭气都很困难。谷临风俯下头,用自己的双唇封住对方的,手上、唇间都在给他渡气过去,几乎是咬着牙带着他往前去。
    就在他以为自己也要撑不住了的时候,水流的引力突然减轻了,有光线朝水面刺落下来。他用余光抬头去看,水面上的山影天光就在头顶。
    出口到了!
    三十七、出逃
    马车在颠簸的山道上疾驰。驾车人专挑些刁钻小路,那曲折山道叫人惊心动魄,在这样的速度下,若不是驾车人技艺过人,险些就要翻落山崖。这驾马车就在这样的路途上走了约莫半日,可想而知车里的人该有多翻江倒海,可是却连半句抱怨也无。
    眼看太阳就快要落山,这驾马车总算翻过了这段恼人的山道,速度也慢慢降下来,驶进了林间坦途。
    这时,马车的帘子被轻轻掀起,一个女子探头问道:是快到了吗?
    驾车人点点头:英姑娘再忍忍,这段已是好走的道了。
    仔细一看,这驾车人正是盛州盈香楼的店小二,而那女子正是英虹婷。英虹婷显然对这山道颇为不适,此刻脸色已经有些苍白。但她也没有多抱怨,只是见路途好走些了,索性掀了帘子出来,坐在了小二身边位置。
    店小二转过头看了看马车内里,又用眼神朝她询问,英虹婷只是摇了摇头,用口型答道:还没醒。
    这马车内坐着的正是谷临风与徐郁青。
    原来,英虹婷脱身之后,想办法回到了盛州城内,找到路中明路掌柜说明了内里详情。路中明也是老江湖一个,对徐谷二人状况一番推断后,便安排了手下人兵分三路前往搭救。一路去了此前约定接应的地点,一路从英虹婷脱出的入口开始沿路寻人,另一路去往官兵驻扎处,扮作送葬队伍寻衅滋扰,以混淆视听。最终,英虹婷一行人在山间下游河道上,发现了徐谷二人。
    谷临风虽然身上伤痕累累,但多是外伤,内伤不算太重,可徐郁青却一直昏迷不醒。路中明闻讯赶到后,本想将二人暗中运回城内救治,不料不知是如何走漏了风声,朝廷官兵与暗卫人马竟从明暗两路开始同时追查徐谷二人下落。
    为保二人安全,路中明安排了手下人假扮他二人模样,先行一步引开视线,再让英虹婷与自己手下从偏僻山路送徐谷二人速离盛州地界。
    马车里,谷临风将徐郁青上半身靠在自己双腿上,又用双手护住他身体。怀里的人身上几乎插满了金针,衣衫只得半敞着,身上冰冷得简直没有活气。谷临风自己全身也包扎得严严实实,却顾不上后背的伤口因为颠簸不断地撞上车壁带来的疼痛。
    痛可能还要好过一些,总好过木木然坐在那里,只知道给徐郁青渡去暖身的真气。
    英虹婷在里头就眼瞧着这一幕不变的场景一整天,实在是不得不出来透口气了。
    又行了一阵子,马车终于在一个地界石碑前停了下来。
    徐郁青醒来时,恍惚了一瞬。马车内空间狭小,他被堪堪平放在车座上,身上盖着一件外披,车内和衣衫上,都有着那个人熟悉的气息。他觉得身边的空气是暖的,但身上又冻得发慌。刚想抬手紧一紧衣服,才发现自己现在基本上就是个插满了针的刺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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