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方俞便出了屋,接着又让雪竹招了长寿堂以钱婆子为首的几个仆役,因着也未犯什么明晰的大错事,也不能卖到牙行去,方俞也心善,给了银子遣散。
    几个小的倒是也受安排,倒是钱婆子腰杆硬着不怕事:主君作何要赶我等走,若是有什么缺处漏处尽管处罚,怎的不声不响的便要赶人,下人那也是人啊!要我们何处去。
    方俞原本想着主仆一场好聚好散也就罢了,倒是这钱婆子并不接这份情意。
    主君做主有你什么事,若是不想要遣散银的倒也省了一份开支。雪竹训斥道:素日便是老太太待你们太和善了,这才纵得你们失了本分。
    我要见老太太,就是要让走也是老太太让我走。
    方俞负着手道:钱妈妈,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惦记着老太太,实属是主仆情深啊,若实在舍不得走,那便去外院扫地吧,兴许哪日还能瞧见老太太两眼。
    钱氏有些怵方俞,恶狠狠道:你果然是叫妖怪夺了心窍。
    您看起来像个明白人。方俞道:说起话来却跟失了心智一般。雪竹,这钱妈妈不要遣散银,再者口出恶言诬蔑主人,赶出去便说得了失心疯。
    是!都还愣着干什么,赶出去!
    你!钱婆子话还未说完便被仆役拖了出去: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若是再敢上门来闹,直接抓去见官。
    其余的几人见了这阵仗哪里还敢动作,赶忙领了银子收拾了东西去。
    如此一经清肃,陈氏安置住了,刁钻下人也一并处理,家里也算是干净了。
    第19章
    乔鹤枝端坐在马车上,抬眸偷扫了静坐于身旁闭目养神的人一眼,不声不响的,有些唬人,今日方俞处置下人的事情,他自也是晓得了。
    作何总是看我,可是有话要说?
    乔鹤枝眸子一动,诧异方俞怎么知道自己在看他:我只是见主君神情严肃,不知可是在为今日家里的事情烦忧?
    那倒没有。方俞直言道:我只是在想晚上吃什么,你家中一般什么时辰用饭。
    乔鹤枝:
    家中寻常酉时用饭。至于菜式主君想吃什么,到家时辰也还早,我再去做便是了。
    不必如此麻烦,有什么我用什么。左右每一道菜可都是他以前不曾吃过的地道本土菜,他只是很期待而已。
    乔鹤枝不知方俞心中所想,但也不忘正事:我听说主君把长寿堂那头的下人给遣散了?
    你也知道了?
    嗯。
    方俞叹了口气:方家尚成家不久,如今便家风不正,下人多不成体统,如今遣散几个为首的,也好给不尽心的做过警醒。
    乔鹤枝道:可钱妈妈是婆婆最要紧的仆役,主君将她打发了,婆婆那头
    母亲整日把家里闹的鸡犬不宁,今晨一早就去请些巫师闯到家里又唱又跳实在不像话,换了她的仆役,也算是小惩大诫了。
    再者那钱婆子也实属不是个堪用的,在宅子不过几月间,她贪用的肥水已经是月银的几倍,又在下人中拉帮结派,但凡是同她送礼填送礼品的,那便分简单好做的差事儿,不与之好处的,那就分派脏活儿累活儿,底下的人早已怨声载道。处置了她,对家里对母亲都好。
    乔鹤枝深深看了方俞一眼,眼前之人他竟陌生的似是从未了解过一般。
    虽说现在方俞明事理,辨是非,待他也很好,按道理来说是极好的,可昔时他对陈氏百般想孝也历历在目,如今却改变的那么快,似乎大部分还是为着他,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他忍不住去想:若是有朝一日我犯了大错,主君会如何处置我?
    胡思乱想之际,张口竟把自己心里的话给问了出来,待他反应过来时,方俞正垂着眼睑看他。
    你是不是觉着我有些喜怒无常?
    我不是这个意思乔鹤枝心中慌乱,连忙解释道:我只是只是胡言乱语了。
    方俞未神情冷淡:你既问了,若你哪日真要犯了大错,那便
    他顿了顿:让你两道没有做过的新菜式!
    乔鹤枝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主君时时惦记着吃食,也不怕别人听去了笑话。
    方俞笑道:我不信笑话之人便不吃饭了。
    乔鹤枝摇了摇头。
    两人插科打诨了一番,从方家到湖风井约摸半个时辰,因出发的早,到乔家大门外方才申时。
    方俞记忆里对方家宅院没什么印象,从马车上下去便见着石阶往上敞着一道十分恢宏阔气的大门,两端飞檐高翘,光是大门便雕梁画栋。
    门口边上立着一名看门门童,见了乔鹤枝,连忙小跑过来行了个礼,又大声往屋里招呼:姑爷和公子回来了!
    旋即又立马热情的招呼着往大宅子里走。
    乔鹤枝见着自家大门,心中别有一番滋味,上次回家还是成亲三日后的回门,但那日方俞去了书院,并没有随他一道来,家里惹了不少闲话,今日他随自己回来,也算是堵住他人的嘴了。
    两人相携着一道往宅子里去,进了门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道为遮挡视线直接进入主家的影壁,左转进门从倒座房前经过,往前又是一道垂花门,这头进去是座大花园,左右两头是东西厢房,北方为正房,正房两头又配置了东西耳房
    乔家的宅院是三进院落的建筑设计,但占地比寻常的三进院要更为宽敞,宅子引了水建了个湖,湖中亭台水榭,虽为商户,也不丢风雅。
    若无人引着,初来时在花园湖榭中走丢也不足为怪。
    方俞原本觉着方家也已经很有规模了,但在他老丈人的家宅面前,也不过小巫见大巫。
    鹤枝!回来了!
    两人才从垂花门进去,一名锦衣妇人便急匆匆的迎了上来,后头跟着两列女史婆妇,足有五六人。
    乔鹤枝想要上前去拥一下妇人,但见方俞在一旁,到底还是没有动作,只快步上去握住了妇人的手腕:母亲。
    妇人怜惜慈爱的拍了拍乔鹤枝的手,看向方俞:姑爷,快里面请。
    方俞客客气气给妇人行了个礼。
    不是说姑爷下课后才过来的吗,怎生到的如此之早,娘和爹也好在门口去接姑爷和你。
    乔鹤枝道:今日主君告了假,这才过来的早些。
    可是你闹着回来,还让姑爷请了假相陪,实在不成体统!
    乔母训斥了一声,但也不过是场面话,她自知方俞和儿子的情谊并未到这般地步,如此说来也只是周全大家的颜面。
    乔鹤枝却不好答话,母亲说对了一半,但另一半的家事也不好当着方俞拿出来说,便道:我想早些回来见见爹和娘还不成吗。
    惯是会胡闹。乔母对方俞道:这孩子在家里被他爹给惯坏了,没有给姑爷添麻烦吧。
    岳父岳母把鹤枝教养的极好,素日家中都是他一应周全照顾,我该同岳父岳母道声谢才是。
    瞧姑爷说得倒叫我实在不敢当了。乔母笑道:可别在外头傻站着了,都快先去暖厅坐着,娘一早便给你们准备了糕点。你爹今日去了东升城,听说你要回来也往回赶了,他还不知姑爷也过来了,估摸着要晚些时辰才到。
    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暖厅里,正如乔母所言,厅里已经备好了诸多茶点。
    鹤枝,你和姑爷在此歇着,娘今日亲自下厨。
    方俞道:岳母切勿如此麻烦,鹤枝与岳母许久未见,心中想念,不如一道说会儿话。
    乔母颇有些意外方俞今日竟然如此通情达理,不过她依然道:不妨事,食材早已备好,烹煮不费多少功夫。
    方俞知道乔母是客气,怎么会不想和自己的宝贝儿子多待会儿,他也成人之美:既如此,鹤枝也便到厨房帮岳母吧。
    乔鹤枝欣喜点点头,他又折身对方俞道:那我让下人去叫舅舅过来,主君可把图纸给舅舅看,如此也不会觉着无趣了。
    时下去会不会唐突了?
    舅舅素来喜爱钻研,若是看了主君的图纸,只会埋怨我为何不早些去叫他。
    方俞笑了笑:如此甚好。
    他拾起桌上的一块凤梨酥递到乔鹤枝手上:吃点。
    乔鹤枝接过凤梨酥,柔声道:我就先尝一块,待会儿晚上再吃别的。
    乔母在一旁瞧着两人,一时间倒是有些闹不明白了,侧眸和女使相视了一眼。
    第20章
    乔鹤枝舅舅家离乔家不过一刻钟的路程,方俞想着既离的不远,与其让舅舅跑一趟,还不如他自己过去,若是能做,那也省下了舅舅再回作坊。
    他随着下人一道去了舅舅林家,林家其实祖上便是工籍人户,虽说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是有手艺在,从祖辈起便生活的还不错,而后林妍璧嫁进乔家,生活便更为富足了,只是丢了工籍入了商。
    而乔家则是世代经商,早年间商户地位尚未如此之低下时,乔家也是云城数一数二的大门户,当初乔鹤枝的父亲原本也是读书人,年少时已有了童生功名,可惜世事难料,平阳帝宣召抑商,天下商户及子女不得科考,有功名者若未更为士籍者一律革除功名。
    乔信年尚未来得及更替士籍便被革了功名,此后便只能经商。
    思及往事,方俞猜测当初乔信年挑选中原主做女婿,一方面是迫于天下形势,另一方面恐怕也对读书之人心有执念。
    方俞让乔家的下人引着朝工坊去,林家与乔家着实大不相同,倒不是因着房舍大小,而是在陈设上,林家四处都置放着木头,他草草看了一眼,竟是什么木材的都有,不单如此,宅子里还有一个打铁坊,着实颇有工匠的风范。
    鹤枝可真是会胡闹,他丈夫一个读书人懂得画什么图纸,四处依顺惯着也不见得对他有什么好处,别耽搁了我做活儿。
    他才到林玄的工坊外,就听见里头的人颇不耐烦的训斥了前去通报的下人,跟在身后的乔家仆役尴尬的看了他一眼:姑爷切莫见怪,林工脾气不甚好,特别是在做活儿的时候。
    无碍,是我唐突叨扰,不妨在外头等舅舅忙完了再说。
    话音刚落,方俞又听见屋里传来声音:既都来了,那便进来吧。
    工坊的门嘎吱一声打开,里头立着个青年男子,瞧着不过二十六七的模样,拴着一块黄皮襟子,似是刚刚锯完了木头,锯子还在手里握着,一手插着腰,掀起眼皮子扫了方俞一眼,却并没有招呼的意思。
    方俞见过舅舅。
    我最是见不得你们读书人行些虚礼。林玄把锯子啪嗒一声丢在一旁积着木面子的桌上,没什么好脸色:什么图纸,拿来看看。
    方俞倒是也不恼,从衣袖里抽出叠好的图纸,正准备要掀开再递给林玄,没想到那人却直接抽了过去一把抖了开:扭扭捏捏的做甚。
    林玄看了会儿图纸,又抬眸看了方俞一眼:这是你画的?
    正是。
    倒是画的还有些样子,可是用炭条画的?
    舅舅慧眼如炬。
    林玄做的铁具木具众多,大的小的精细的,时常都有人拿着图纸登门,做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时常有些都是他不曾见过的,让前来送图纸之人说用途,又模糊不清的说不明白,他脾气暴躁也不是没有原因。
    方俞图纸上的东西他不曾做过也不曾见过,正欲询问是想要做什么,又见另一张纸上竟然还工工整整写着介绍,名字,用途,想要什么材料制作一目了然,且还特别标注了重难点,他不由得高看了方俞一眼,头一次觉着还是读书人头脑清晰一些。
    他语气缓和不少:你要的这笔特殊,工艺也实属精细,我姑且先试一试,若是能成,过几日我便给你送过去。
    如此便多谢舅舅了。
    林玄拿了图纸便不再管方俞,拿着图纸便自顾自的去选材捣腾了,俨然是个工匠痴。
    方俞便自顾自的在工坊里转悠了一会儿,这里头当真是什么都有,农用耕具,家用桌椅板凳,孩童喜爱的虫鸟鱼兽木雕,一个个做的栩栩如生只不过工坊里十分凌乱,他不甚踩着块石头险些还跌了一跟头,低头一瞧竟然是块石墨。
    别踩坏了那是做颜料的,工坊里有两方好颜料,若是你用的着便拿了去。晚上替我同鹤枝说一声,我便不过去用饭了。林玄难得抽出一空隙瞧了方俞一眼,挥了挥手示意下人去拿颜料:你这图纸画写的详尽,应当是无事唤你。
    方俞瞧他的架势是已经跃跃欲试要动手做笔,道:舅舅不必着急做,我也并不急用,若是因做笔而耽搁了过去一道用饭,鹤枝怕该埋怨我了。
    林玄挺不讲人情道:不会,他知道我的脾气。待哪日我想他了自会去看他。
    如此,方俞再没了话说,他在工坊里又转了转才回乔家去。
    这当儿乔家也热闹了起来,乔信年听说儿子要回家,紧赶慢赶的回来,总算是见着了儿子的面。
    而与乔信年一并回来的还有乔鹤枝二伯家的长女,也就是乔鹤枝的堂姐,人方才进宅子,声音便先吆喝进屋了。
    鹤枝回来了呀!可想死姐姐了。
    乔鹤枝一听二伯家的姐姐来了,幽怨的看了他爹一眼,乔母道:明知鹤枝和南嘉从小就不对付,你还偏生把她带来了。
    乔信年叫苦不迭:南嘉嫁到了东升城,听说我过去谈生意便来看望,恰好这时候收到你送来的信儿,那丫头听说鹤枝回门,便说要来看鹤枝,我怎么阻拦。
    眼见爹娘要吵起来,乔鹤枝连忙道:来者是客,我也只是小时候不懂事和堂姐吵过架,今下各自都出嫁,定不会再像儿时一般了。
    这头方才安静下来,只见一名披着狐裘,一头金钗华饰的女子笑盈盈的走了进来。
    南嘉堂姐。
    哎呦,鹤枝,可是许久未见了!
    自打你出嫁后,我这还是头次见你。这回姐姐过来可给你带了好些礼物,都是以前你没有用过的,丝绸琉璃可管看花你的眼睛。女子挽着乔鹤枝的手,热乎劲儿十足:诶,我瞧着鹤枝怎像是瘦了不少,可是在夫家过得不顺心,现在回家来,只管同姐姐说。
    我还好,不过是冬日天冷食欲不振,瞧着精神不好。乔鹤枝有些尴尬,转而道:堂姐还好吗?
    如何会不好,县太爷疼我,今儿带我吃酒,明儿带我宴客的,瞧我都越发吃的圆润了。
    乔鹤枝笑了笑:县太爷对姐姐好自是有目共睹的。
    乔南嘉心里算是舒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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